跟在容姨后面的人是江榛信,他大步走进来,看见杜霖仍旧守在江优赜身边的时候眉毛隐约地皱了起来,回过头就问一起进来的Joe说,“他这个样子不要紧吗?”
Joe摇摇头说,“当然不能继续下去,不过目前来看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他去。”
“不能给他注射,让他去睡觉吗?”
“他不让我们接近,而且现在过分激动对他的身体会造成更加不好的影响。”
“是吗?”江榛信皱起了眉毛,示意容姨,让她去试试。
容姨点点头,她其实也关心杜霖,只是当她看见那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江优赜之后情绪很难平稳下来,她只要一想到江优赜可能会醒不过来就完全没有了主张,就差没有哭出声来。
“霖少爷……”她这时出声说话也带着止不住的哽咽,她走近杜霖弯下腰低低地对他说,“霖少爷,听说你没有吃过饭,饿不饿?要不要让容姨先带你去吃饭?”
杜霖过了好半响才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但就是不开口。
“霖少爷,让少爷躺一会儿吧,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容姨又劝说道。
杜霖还是摇头,但这已经算是个好现象了,至少有一个人对他说话他有了反应。
“这样吧,让容姨带你去吃饭,老爷来看少爷了。”容姨说道。
杜霖这一回没有摇头,又像是完全听不见一样。
“霖少爷,你不能这样下去……霖少爷……”容姨忍不住哭出声来,江优赜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杜霖又是十几岁就来到江家的人,这两个人对她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可现在一个昏迷不醒,一个什么话也不说,让她一下子觉得心痛起来,一把抱住杜霖哭个不停。
杜霖任她抱着,也不反抗,一双带着疲惫的黑眸只是静静地看着江优赜,始终不语。
江榛信见状出声道,“容姨,你先把他带出去。”他的语调里没有任何起伏,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命令。
容姨抬起头看了江榛信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对杜霖说道,“霖少爷,跟我出去吧。”
只是她这一句话说完之后杜霖什么反应也没有,这让她觉得很为难,抬头又看了江榛信一眼。
江榛信静了片刻,忽然挥手让门外的两个手下走了进来,示意让他们带杜霖出去。
“老爷……”容姨却觉得不妥,出声想要阻止。
可还是那两个男人动作快,他们一左一右直接架起杜霖就要往外走,可谁知杜霖在几乎同一秒就反应过来,身体做出了最及时的闪躲动作,并且随手抄起病床边上放着水果盘里的小刀挥向其中一个男人。
“阻止他!”江榛信这一回已经变成了一种明显的不快,同时若是仔细地话能察觉到他些微的紧张,Joe也吓了一跳,就怕杜霖手上的刀子会一不小心伤到了他身后的江优赜。
“快把他拉住!”Joe这么说的时候,另一个男人迅速拉开了离杜霖最近的容姨,容姨已经吓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大声对杜霖说,“小心少爷啊!”
杜霖没有答理她,但他也没有做出下一步的攻击动作,显然也是因为身后就有江优赜的缘故,只是他拿着刀子不肯放,一时间谁的心也定不下来。
Joe见状心里一动,忽地看了江优赜一眼说,“病人似乎有了一点反应。”
杜霖因此蓦地转身,但他哪里知道这只是Joe分散他注意力的方法,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立即趁机想要抢过他手中的小刀,却想不到他握得太紧,以至于最后只好紧紧桎梏住他的手腕,杜霖因见江优赜并未有任何清醒的迹象就知道被骗了,反应过来之后想挣脱那只手,只是他的气力因为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和之前的消耗而差了好多,男人这时用巧力一掰,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腕骨脱了臼,接着刀子就掉落在了地上,杜霖的脸一下子煞白,整个人差一点就要朝江优赜的病床斜斜地倒下去,Joe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眼看没人来得及接住杜霖,可没想到他竟然勉强站住了,没有碰到一丁点,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另一个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他马上上前抓住了杜霖,杜霖使劲地挣扎,他此时额上全是冷汗,连嘴唇也被他咬破,但终究因为力气上的悬殊,一时间无法挣脱得开。
“老爷!”容姨不忍这样的杜霖,忍不住喊了一声。
江榛信却皱了皱眉,然后转向Joe说,“再这样下去不仅他要出事,阿赜也会出事,你看怎么办?”
Joe也是皱眉,想了想说,“我看先给他打一针镇定剂,然后再输液,只是他醒来的话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杜霖醒了过来,一定还是会跑来这里。
“阿赜现在能转移吗?”江榛信想了想忽然问道。
“不能。”Joe摇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不要动他。”
“如果阿赜不行,那么我把杜霖转到其他的医院,总比他在这里要好。”江榛信说道。
Joe想了想,点点头说,“这样也好,他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看也不行,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不吃不喝的。”
“那就这样办,你们把他带出去吧。”江榛信说完看了看仍然不放弃在挣扎着的杜霖,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个劲地只想脱离钳制,在抓着他的男人接收到江榛信的命令要拖他出去的时候他的挣扎更为激烈,他这才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放开我!放开我!”声音里似是有着啜泣,但他并没有哭,只是有着一丝颤抖,男人险些抓不住他,好在另一个人及时按住他,两个人一起合力这才把杜霖拖出了病房。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学长……让我见学长……”他喊的有一点费力,也许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又或许是他实在是太虚弱,容姨追出去的时候,眼尖地看见因为要制止他有一个男人故意握住了杜霖的伤处,这才让杜霖一下子息了声,任他们把他带下楼去。
“老爷,你要把霖少爷带到哪里?”容姨心疼极了,跑进去问江榛信。
江榛信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也无动于衷,“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现在他留在阿赜身边对阿赜来说不安全,刚才你也看到了,这只是暂时的,等他恢复过来我就会让他见阿赜。”
容姨听了他的话摇摇头说,“霖少爷不会伤害少爷的,这一点老爷您应该清楚啊。”
江榛信却说,“你能保证吗?阿赜是我的儿子,我不想我的儿子有任何意外,杜霖的情况不稳定一看就知道,他就算是想留在阿赜的身边也不能是现在,刚才Joe不也是说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也是为他好。”
容姨无言,江榛信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样不吃不喝下去,再厉害的人也会出事,何况是经常会头疼发作的杜霖。
江榛信说完走出病房,取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并且走到离病房很远的地方对着手机说道,“是我,你马上准备一下让杜霖住院,最好是离阿赜远一点的医院,而且要把他关起来,否则他一醒过来会逃走……是的,以他的身手要逃出医院不是难事……等他情况稳定了再告诉我。”极其简短干脆的几句命令之后他合上手机,再度回到病房。
江榛信打电话容姨当然不会跟着出去,他走进来的时候她只是在病床一边看着江优赜,但心里又忍不住要想到刚才情绪那么激动的杜霖,总觉得没有办法像江榛信所说的一样放下心来,而且对江榛信来说,杜霖并不算什么,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江榛信的话。
Joe这时也在里面,他看见江榛信走进来之后忽地开口说了一句道,“我知道杜霖,他不会伤害Ryan,刚才他差点倒下来的时候就能够看出来,我想如果他的情绪能够稳定下来,或者身体恢复一些,让他来看Ryan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江榛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没有就这件事再说什么,Joe看着他,又看了看江优赜,也不再开口,因为这些都是家务事,他作为医生并没有什么可以插手的余地,只是他刚才看见杜霖那样也是心有不忍,但基于对病人的负责,他也没有办法放任杜霖继续留在医院里。
江榛信在病房逗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容姨却不肯离开,执意要留下来陪着江优赜,一直到傍晚医院关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医院。
方雅然第二次去医院的时候江优赜的病情变化不大,依然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只不过没有见到杜霖她有一些奇怪,打听了一下,没有想到却得到了一个让她十分担心的结果,杜霖被江榛信的人带走,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萧晴,只是自己想办法看看杜霖被带到了哪家医院,谁知还没有等她查出来,第三天她早晨再去医院的时候竟然又看见了杜霖。
“杜——”她惊喜地叫着他的名字,可还没有走近,却被杜霖此时的样子吓到了。
杜霖身上穿的还是一件病人服,只不过方雅然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一件雪白的衣服上没有一处不是血污,他的手臂和裤腿下□出来的脚踝也尽是伤痕,他的一只手腕被白布包扎着,但另一只手腕上却能看见一些被绳子勒出来的淤痕。
“他什么时候到的?”病房门外隐约传来人声。
“刚才我要去给05号病房的人输液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了。”回答他的是一个护士,方雅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说的人正是杜霖,话音才落她已经看见Joe走了进来,看见杜霖的样子也是一惊。
只是他前脚才进门,后脚又跟进来两位医生打扮的人,他们一进病房就直冲杜霖而去,一看就是来找他回去的。
杜霖一见是他们眼睛里瞬间流露出戒备的神色来,他想逃离这些人,可是才一动整个人就跌倒在地,看上去极端虚弱,眼睁睁看着他们轻易地抓住自己,他出声道,“放开我……”他的声音也是十分的沙哑,像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样子,但他仍然在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回头看着江优赜,他的神情空洞,低垂的眼睫漂亮却又显得哀伤,病房里静到了极点,只剩下他一个劲地低低哀求的声音,“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
方雅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冲上去想要拉开那两名医生,嘴里说着,“你们干什么?没看见他受伤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他,为什么要带他走?他只是想要见见学长而已啊!”
说实话,方雅然从来不知道杜霖会露出这种哀求的神色,他一向是对任何事都不屑不顾的,但此时此刻,仅仅只是为了想呆在江优赜的身边,却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从那家医院逃出来的,从他没有穿鞋的脚上就能看得出来。
Joe这时也忍不住上前去阻止,他没有想过杜霖会像这样为了能守着江优赜而想尽办法逃离出来,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地板上处处都是带着血的脚印,他不知道杜霖到底是走了多远多久才又好不容易回到这里的。
“你们放开他再说,他的样子不需要你们抓也逃不远,何况他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你们这样做算是对病人好吗?”Joe皱眉说着话,条条有理,说话的同时他让护士帮忙从那两名医生手里要人。
由于三个人一同上前,两名医生只好妥协松开手,其中一个医生说道,“好吧,不过我们还是要带走他,因为他的精神状况极其不稳定,必须用药物治疗才行,这样的病人绝对不能放任不管。”
“是吗?”Joe反问,听起来并不怎么愿意相信,“有人能证明吗?”
“你要证明的话很简单,我打一个电话让付医师把他的诊断结果传真过来。”那名医生立即说。
“付医师?”Joe闻言微微皱起眉,过了一会儿才说,“好,那么等我看到诊断书,我就让你们把他带走,这样可以吧?”
“好。”医生点点头,然后对另一个医生说,“你守在这里,我去打电话。”说完他看着Joe说,“你们这里的传真是多少?”
Joe把号码报给他之后,拍拍方雅然的肩膀,示意她跟他出去说话。
方雅然微微一怔,随即又看了杜霖一眼,杜霖被医生们放开的时候就想扶着地面试着站起来,可是他的力气似乎用光了,这两天除了输液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吃,而且不断地给他注射镇定剂,体力根本没有办法恢复过来,他几次没有办法站起来只好作罢,背靠着墙休息,视线却忍不住又转向了江优赜的方向,方雅然在一刹那看见了一种心如死灰的寂灭,夹杂着铺天盖地的自责,杜霖闭了闭眼之后,她又觉得刚才那一刻像是自己的错觉,再看着他一身的伤,实在有一种深深的动容。
跟着Joe出去之后,Joe转过来问她,“你是杜霖的朋友吗?”
方雅然点点头,回答,“算是吧,可是杜霖原本就没有朋友,除了江会长。”
“是啊。”Joe也知道这一点,他想了想之后说,“也许应该去找戴宁,他应该有办法阻止那两个医生把他带走,杜霖的状况很不好,而且我没有想到Ryan的父亲会让他们带杜霖去精神病院。”
“啊?什么?”方雅然显然吃了一惊,她几乎查了所有的医院都是一无所获,但就是没有去查精神病院,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杜霖会被关在那种地方,她看着Joe说道,“杜霖的精神不会有问题的,他只是因为江会长他……”
Joe摇摇头说,皱起眉说,“不一定,杜霖的样子像是整个人都崩溃了一样,我看得出来他们已经给他用了不少的药,这个样子的话很容易患病,但送他回去不是办法,也许顺着他才不会出让人更加担心的事。”
“真的是精神病院?”方雅然不知道为什么Joe他说的那么肯定,只是据她所知道的精神病院入院程序并不是那么轻易的,可是对方是江榛信,如果由他出面也许更加容易办也说不定,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是江优赜的受伤他全都责怪到杜霖头上的缘故?否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人送到那里去?或者只是暂时不让杜霖见到江优赜?不可能是为了杜霖着想,他跟杜霖原本什么关系也没有,方雅然忍不住开始胡乱猜想起来。
Joe这时回答她说,“那两个人口中的付医师我认识,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对我说,他开出来的证明甚至对刑事案件都有用。”
“那么找戴宁对杜霖会不会有帮助?”方雅然不由又问。
Joe摇摇头,“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找Ryan的父亲,不过……”他没有说下去,也许知道江榛信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方雅然默然,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一想到杜霖刚才的样子,她就很想不顾一切也要让杜霖呆在这里才行。
证明送来了之后Joe看得很仔细,所有的数据都显示出杜霖的精神状况的确有严重的问题,这样一来连他也无法阻止他们带走杜霖,只是在杜霖被带走的时候又惊动了整条走廊,杜霖拼命叫着“放开他”,而带他走的医生们根本无动于衷,出了医院他们就给杜霖注射了一针,杜霖这才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