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第一部（出书版） BY 黯然销混蛋

　　「你会留下吗？」看着荀听柏等众弟子来来回回的巡守，凤怜又一次的拧起秀眉，太平府很少像这样如临大敌，足见得虎视耽耽的人着实不少，让太平府不得不谨慎提防。

　　「嗯，那是当然。」用力的点了点头，凤惜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任何有可能危及到他大姐的事情，绝不能让它发生。

　　「那更没什么好担心了，我想天下间还没有哪个傻子，敢同时得罪太平府与挂剑阁。」

　　小心的搀着凤怜上楼，凤惜心底警兆浮升，侧耳听了听，细微的脚步声自房内窜出，速度之快、一闪而逝，在他身旁的凤怜，甚至没瞧见人影。

　　「好俊的轻功。」不远处，就听见荀听柏沉稳好听的嗓音大喝一声，跟着就是双刀飞翅激射而出，凤惜不由自主的赞叹着，他听得出来人在空中一个急转避过了飞翅，身形未落下之前，一个提气又窜升几步掠出太平府。

　　「燕子三抄水，练到这般境界，绝不是普通人。」仅仅来得及看见人影掠出太平府，博览群书的凤怜立刻认出对方的轻功身法，纵身、提气之间潇洒得宛如行云流水，她大胆的猜测着那人修练的是以绵长着称的道家内功心法。

　　轻功不下于刀法，荀听柏冷笑一声后跟着窜出，背上飞翅忽然互击，轻脆的当了一声，陪在凤怜身旁的年轻人，无奈的笑着摇头，这名年轻刀客真懂得为自己找帮手，又听见远处传来双刀互击的声响，凤惜身形如飞鸟般掠出太平府，追着荀听柏而去。

　　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奔近，凤怜才一转身，就瞧见竹叶青那三名小姑娘急忙的冲进房里，担忧的着梁冷涵是否平安，竟然有人能在太平府重重护卫之下，轻易的潜入仪园，来人的武功之高，简直惊人。

　　「只有你们几个？」还未在惊愕中恢复，凤怜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竟然有人敢闯入仪园，就在凤惜陪着她的时候？来人若不是不知死活，就是真的艺高人胆大，这样一个敌人，就烧刀子那个小姑娘的弯刀飞虹应付得了？

　　「玄离宗及大般若寺的高僧就在园子附近，惊动了他们，再想闯进来就得掂掂自己的斤两了。」房里，烧刀子隐含怒意的笑声传出，她是众丫环当中武艺最高的，也是梁冷涵贴身的侍婢，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直闯她主子睡房，心中当然怒气不息。

　　同意的点了点头，凤怜幽幽的望了远处，担忧着凤惜的安危，后又想起即使那个年轻人封剑三年，天下间也找不出几个人能伤得了他，心底总算安定些，夜晚一阵凉风吹过，凤怜下意识的搓了搓自己手臂，缓缓的踱回屋内。

　　片刻不停的追着眼前人影，从街道一路飞掠出城，起起落落间宛如飞鸟般潇洒。荀听柏俊眉一皱，背上飞翅又是响亮清脆当的一声，跟着双足一踏，蜻蜓点水般的攀上城墙跃出，拉长耳朵细听，凤惜同样也轻松的避过守城的卫士追了出来，三人就在黑夜当中你追我跑，始终维持住一段距离。

　　一出城外，前头那名清瘦男子，轻功突然一变，整个人像箭般笔直射入树林里，后头追赶的荀听柏震惊不已，他一向自负轻功、刀法双绝，几时见过有人比他更快，而且提劲、换气行云流水毫无滞碍，眼看着就快没入树林中不见人影，荀听柏冷哼一声，背上飞翅激射而出，画出妖异刀光直直砍向那人。

　　前头那人耳听八方似的一个转身，不偏不倚的拔剑挡开飞翅，神兵利器交击嗡的一声回响许久，那人更是借着这股劲道又飞退几步，只不过他挡开了荀听柏的双刀飞翅，就防御不了凤惜的无形剑气，冷森气劲透肩穿出，白丹凌俊眉微微一皱，不得不停下来调息，才能卸掉御剑天尊所创的霸道剑气。

　　「好厉害的剑气。」内息运转了两三个周天，白丹凌恢复一派潇洒的神色，长剑回鞘平静的遥望着荀听柏及凤惜。恰巧圆月自乌云中钻中，银白色的月光公平的洒在同等俊秀却各有千秋的三名年轻男子身上。

　　「你应该称赞荀兄弟的刀快，如果不是他的飞翅先追上你，阻了你的退路，我的剑气再快也无法摸上兄台的衣袖。」哈哈笑着，凤惜脸不红、气不喘的追上荀听柏，自在的站在他身旁。

　　「你手里无剑。」白丹凌瞧了一眼，像是感受到剑客之间的吸引，俊眉微扬。

　　「心中有剑。」仍然是爽朗好听的笑声，凤惜有着挂剑阁少主人的自傲。

　　「如果我没猜错，那人是道士打扮？」侧着头，凤惜在荀听柏耳边小声的说着，后者万分讶意。白丹凌虽然穿的是寻常衣衫，可是头上结的发髻十分独特，背上的古剑也结有特殊剑穗，他跟着梁冷涵在江湖上走动了几年，自然也见过这类隐居于山野间的修道之士。

　　「你看得见？」直肠子的荀听柏，冷不防的就是一句，随后觉得自己失礼的绷紧俊脸。

　　「我是瞎子。」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笑意，凤惜顽皮的朝着荀听柏眨眨眼。

　　「我听得出那人的呼吸、吐呐，是一门极为高深的道家内功心法，再加上你刚刚使出飞翅，他确确实实挡下了，足证明他不仅是道家高手，还是修仙那一派的。」

　　「挡了我一刀，你就能听出这么多？」

　　「因为我没听见他『拔』剑，你不使剑所以不明白，剑法练至一个境界是能『以气御剑』，再厉害些，更可以『以意御剑』。」

　　小声的向荀听柏解释着，凤惜脸上仍是挂着温和笑意，他能想象身旁这名年轻刀客脸上的表情，肯定是既尊敬又专注，难怪他姐夫梁冷涵会这么疼爱这名耿直到有些木头的大弟子。

　　「你潜入仪园意欲何为？」习惯性的往前略站一步，荀听柏明知道凤惜的武艺肯定比自己更高，可是仍然觉得要保护对方，好几次他都为凤惜瞎了的双眼感到难过，明明是人中龙凤、翩翩公子，可惜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我不是敌人。」平静的回答，白丹凌内心却激荡不已。天下间，最不可能伤害梁冷涵的人便是他，偏偏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提也罢，再次运气调息好几周天，他的道家心法讲究的便是静，这样波动起伏的情绪其实对他极其不利。

　　「哼！你说不是就不是？鬼才信！」危险的眯起眼睛，荀听柏双手紧握，背上双刀飞翅不停颤动，一触即发。

　　警兆掠过心头，凤惜侧耳听了听，机警的握住荀听柏手腕，要对方别轻举妄动，就在此刻，树林里群鸟惊飞，就在他们俩分神这一刹，白丹凌整个人往后倒窜，潇洒的一回身，足尖轻点叶梢，宛如飞鸟般消失于树林里。

　　「别追了！凭我们两人连手，要将人拦下不是问题，但带个死人回去是问不出答案的。」察觉到荀听柏打算继续追，凤惜跨前一步将人拦下，他没真正跟白丹凌交过手，可是中了他们凤家的剑气，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恢复运气，而且轻功一点也不受影响，足见得白丹凌的武艺只高不低，勉强拦人只会两败俱伤，以现在的情势来看，他更担心树林里有什么阴谋，因为他明显的感受到杀气。

　　「你也察觉了？」俊眉始终无法舒展，今夜真的发生太多事情，荀听柏虽然在江湖上只走动了几年，可是他自幼颠沛流离，与生俱来感应危机的能力，每每都能惊险化解救自己一条小命。

　　「瞎子啊！耳朵、鼻子贼的很。」好玩的笑了笑，凤惜看不见荀听柏隐含怒意的神情。他不喜欢这名年轻剑客总是那么不在意的开着自己眼盲的玩笑，只是他不知怎么开口才能让对方明白，凤惜的优秀与眼盲无关，他就是他，一名优雅潇洒，值得尊敬、认真对待的绝世剑客。

　　悄悄的潜近，不能再用双刀飞翅引路，所以荀听柏小心的牵着凤惜，后者反而有些不自在，他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独来独往，像这样交由另一人牵引着，心底泛起一股陌生的不安感，只不过他表面上仍然挂着那抹镇定、自信的笑脸。

　　停下脚步，荀听柏机灵的将带往草丛里躲藏，贴心的替凤惜将过高的杂草稍微清开，他知道对方需要安静聆听，担心野草的沙沙声会影响他。

　　杀猪似嚎叫声传来，荀听柏及凤惜同时一惊，没想到他们离得这么近，若不是树林中太过黑暗，再加上那名矮小头陀实在哭喊的太激烈，只怕他们早就曝露了行踪。

　　「行了！嚎成这样，怕人不晓得我们在这儿吗？」黑暗中，一名瘦高得像根细竹的男子不屑的呸了一声，白衣、白裤外加惨白的肤色，头上戴了个奇形怪状的铁箍，装扮与倒在地上打滚的矮小头陀异中有同，两人应当有些渊源。

　　「他听不见你说话啦！让玄离宗妖僧的狮子吼及容天南的内功夹攻，他双耳已残，脑子恐怕也受了伤。」幸灾乐祸的笑着，幽冥鬼女足不沾地的飘近，听见她的空洞、轻飘飘的嗓音，凤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立刻记起她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被这女人缠上准没好事。

　　「你们哪个人行行好，杀了他吧！这样鸡猫子喊叫的让人心烦。」又一名女子踩着大红色绣花鞋慵懒的走近，衣衫五彩斑烂的像朵盛开的鲜花，脸上罩着大红色的面纱，眼尾一颗小痣媚态万千，瞧上去比幽冥鬼女年长一些，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花如意，嫌烦的话自己动手啊！不得杀害同门这条规矩你又不是不明白，叫我和胖头陀出手，你倒是借刀杀人、一箭三雕啊！我们死了，岂不是没人跟你争太阴极珠？真不愧是最毒妇人心哩！」幽冥鬼女冷笑数声，不怀好意的在花如意身旁飘着、转着，后者身上泛出一阵红雾，幽冥鬼女机警的连忙飘远，美目喷出杀意。

　　「够了！你们俩别一见就吵。」胖头陀伸手一指，将矮小头陀点晕，总算静了下来。他们高矮胖瘦四头陀，高的不高、矮的不矮、胖的不胖、瘦的不瘦，四人虽非同胞手足，但是吃喝拉撒睡全在一起，默契绝非旁人能理解，现在一行动，便折损了高头陀，在胖头陀心底多少有些责怪幽冥鬼女，怨她的冷眼旁观，可惜，这就是他们薄凉的天性，就算换他在场，只怕也会任由高头陀自生自灭，不会为了救他而冒然出手，毕竟要同时对付玄离宗妖僧及容天南的金刀绝非易事。

　　「吵？花如意明明也在，放着一屋子武林新秀不毒倒杀害，怎么？舍不得？」

　　「杀了他们又能如何？老祖的太阴极珠又拿不回来。倒是你，跟那个瞎眼小子有说有笑，春心动了？」

　　听着两个女人在争吵，凤惜认真的嗅了嗅，原来，他闻到的香气并不是来自幽冥鬼女身上，而是香气袭人的花如意，他只是误打误撞的揭破了幽冥鬼女的行藏，也有可能是花如意暗地底加害，故意暴露她。

　　「究竟是何人放出消息？老祖行事一向小心，得到太阴极珠后隐居多年，就连我们都不清楚他在哪闭关，为何会遇上梁冷涵，更被那后生小辈抢走圣教的太阴极珠？」胖头陀面孔死板的像蜡尸般令人心生畏惧，同样难听的嗓音让人头皮一阵发麻，只不过他言谈间泄露的讯息，让荀听柏及凤惜两人不敢大意。

　　「有人瞧见梁冷涵手里真是太阴极珠？」花如意扭动腰枝，大红色的绣花鞋踏着细碎脚步，自树林当中晃啊晃。

　　「接近不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有高手在太平府附近，在未分清是敌是友前，冒然潜入岂不是自找麻烦？」幽冥鬼女一声冷哼，双脚离地三尺直挺挺的飘向荀听柏及凤惜躲藏之处，那两人立即退开，胖头陀一声暴喝，双掌拍来。

　　在树林中商议事情的三人，早已发现了荀听柏及凤惜的行踪，不动声色的接近，跟着绝不留情的痛下杀手，可惜他们对上的是梁冷涵的爱徒及挂剑阁少主人，五人交手一阵混战。

　　幽冥鬼女虽然在大厅里表现出对凤惜颇有兴趣、多有情意，可是实际交手，她处处进逼，招招致人于死，彷佛有天大的仇恨，非要将凤惜毙于掌下。就见她仗着轻功飘忽，东一闪、西一窜，无声无息的将凤惜团团包围，吃定了对方无法听音辨位，自保已属不易，更别想反击伤到她。

　　另一头，荀听柏吃力的应付着胖头陀与花如意的连手夹击，虽然花如意的武功并不高，可是她身上的香气确是个大麻烦，闻久了荀听柏开始觉得头晕眼花，若不是毒药便是迷香，不管是哪样都对他极为不利。除此之外，胖头陀的掌力则是确确实实的浑厚惊人，好几次飞翅都让他粗大的双掌震开，再加上还得分心神照顾凤惜，荀听柏反而多次险象还生，仅差一步就踩进鬼门关里。

　　「别理我！回去报信！」收敛心神，凤惜不再慌乱的闪躲，他虽然手中无剑，但是心中有剑，挂剑阁的大涅盘心法是以自己为圆心，谁闯入他剑气所及的范围，必杀之。

　　眼角余光瞄了一记，荀听柏见到了幽冥鬼女屡屡被凤惜的剑指逼退，心底稍微松了口气，只是他要脱身也不容易，每次惊险避开胖头陀的掌风，花如意那柄如盛开牡丹的短剑便斜斜剌来，剑尖上的香气让他气血翻腾、一阵恶心。

　　久攻不下，幽冥鬼女是有苦难言，凤惜手中虽然无剑，可是她的衣袖、裙摆全让剑气划开，这个男人早已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自己明明无声无息，可是每每靠近，凤惜的霸道剑气便会不偏不倚的射来，若不是她的轻功过人，老早就死在这无形剑气之下。

　　冷喝一声，幽冥鬼女突然飞离战圈，无声无息的飘至荀听柏身后，凤惜暗叫一声不好，来不及相助，那个女人便使尽全力在他背上印了一掌，荀听柏喷了口血，双刀飞翅脱手而出，惊险的打掉花如意的牡丹剑，逼得她不得不退，同样也呕出口鲜血。

　　「荀听柏！」急忙的窜到荀听柏身旁，双刀飞翅恰巧转回，一刀插在凤惜脚边，一刀让他接在手里，有那么一瞬间，这名总是斯斯文文、温和有礼的俊秀男子，浑身散发出惊人杀气。

　　「住……住手！……师父说过，你要……封剑三年。」再吐口血，荀听柏跪在地上，幽冥鬼女那一掌果真霸道，他的内力一时半刻间竟然完全溃散，别说是用刀了，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把是刀。」冷着一张俊脸，凤惜手握飞翅遥指着幽冥鬼女，后者寒毛倒竖，她从没见过有人能有这么大杀气，不仅如此，凤惜身上还有令人胆寒的血腥。

　　「都一样！……把刀放下！……我不……不想让飞翅染上杀气。」努力的调息，荀听柏吃力的拔起地上的另一柄飞翅，勉强的站了起来，他还能继续打斗，绝不会辜负师父的一番教诲，更不会辱没师门。

　　听见荀听柏的话，凤惜微微一叹，将飞翅交回他手里，说也奇怪，就在刀离手那一刻，凤惜身上的杀气、血腥又骤然消失，幽冥鬼女等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哼哼，自寻死路。」胖头陀冷笑数声，双掌指节啪啪作响，足见他已催动浑身内力，准备给眼前两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最后一击。

　　「是吗？」同样也是冷笑，只是这回温润好听，白丹凌不知何时潜回，仙风道骨的立于树梢顶随风微晃。

　　「你是谁？」俏脸血色尽退，幽冥鬼女心惊的追问，她在太平府旁感受到正是这同一股气息，一种隐身于天地之间却又难以忽视的气息。

　　「黄雀。」

　　忙了大半夜，幸亏没有再发生任何事情，烧刀子见荀听柏整夜未归，直嚷着要出去接应；而照顾梁冷涵整夜的竹叶青，累得不成人样，让凤怜劝回房去休息了，至于这位有名无实的梁少夫人，同样也担忧着自己胞弟的安危，态度坚定的跟着烧刀子去寻人，于是看顾梁冷涵的工作便落到了女儿红头上，这名小姑娘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满心欢喜的捧着清水上楼，她就爱陪在她的宝贝少爷身旁。

　　人才刚踏进屋里，女儿红便让眼前的景象吓得打翻手中水盆，惊吓到站在窗边的年轻人，脸色仍然苍白、容貌依旧俊秀，窗外的日光恰巧将梁冷涵高挺的身形在地上投射出一道修长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