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之明———— chansaowan

作者: chansaowan  录入:02-19

「小海他一直陪在朕的身边,所以即使宫里的生活冷漠又丑陋,朕还是没有被恶魔占据内心,这一切都是因为小海。本来朕并不想当皇帝的,朕并不适合吧?可是你知道为什麽英明的先帝为什麽要选朕当太子吗?」惠帝掀起一抹苦涩,他并不怪太祖的『知人之明』,只怪自己的懦弱--怯於将自己置於权力中心的懦弱,他怕自己变得跟那些因荣华而堕落的皇帝,追求称霸中原的野心,妄想长生不死的仙丹……他并不想,如此盲目的渡过一生。

风轻晃著头,是回答惠帝的问题,也是为他的经历感到心痛。
「因为朕是『父亲』的儿子,也就是『正统』,即使当时朕有很多才能比朕好的皇叔可以继位,但先帝希望维护父死子继的正统关系,所以选了朕……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当上了太子,接受严厉的训练,朕成了父亲的『替身』!只是,朕是永远都比不上父亲的……」

惠帝注视著风深如墨潭的双眸,突然宽心地一笑道:「不过,小海告诉朕,朕只要当回自己就好,不必为了先帝的期望而令自己变得残酷无情,因为朕永远都是他的好兄弟。小海是个难得的好人,是吗?」

此刻的惠帝噙著一抹无奈的浅笑,风若有所思地紧盯著他,内心一阵汹涌澎湃。他也了解到,终其一生,他都无法比得上这个烙印在惠帝心中的小海。
「嗯。」风想要靠近他,却迟疑了。他有什麽资格安慰他?惠帝会告诉他这种事也只是因为他救过他的命吧?
风之所以会救他可能也只是为了让彼此产生一些『关联』,一些不仅是宾主关系的维系……
「你可以说说在你国家那边的事吗?朕很想知道。」惠帝以期待的水汪汪的眼神祈求地望著他,形成一个有点滑稽的画面。
皇帝能作出这样的表情吗?风不禁怀疑。可是,他倒很乐意惠帝只在他面前出现此刻称得上是可爱的表情。
风来中国其实动机并不单纯,因为足利将军绝不是个拥有一个岛国就满足的野心家,所以风此刻的目的除了护送使节团之外,还要暗中调查惠帝以及宫中的形势。简单来说,也可以说是间谍。

因此,风应该三缄其口地保持沉默,不应……一接触到惠帝的水眸就弃械投降……然而,当风察觉到时,他已经开口了。
「我……是孤儿。」虽然风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面对著惠帝的此刻,他却为自己卑微的出身感到无比的羞愧。
惠帝不著痕迹地移步至他身旁,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刚才风所矜持的距离竟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打破。错愕地迎上惠帝赤裸裸的视线,纯真得让他挑不出一丝瘕疵。
「然後,我被将军收养,训练成忍者。」简短的一句话却勾起了风不堪回首的回忆,那些彷若人间鍊狱的日子是他身上无数伤疤的肇因者。然而,记忆中却没有痛的回忆,因为,那时的他没有心、没有感情、不懂得死为何物。

现在,他才赫然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当时心如死水的风了。他有了不该有的牵挂--教他心甘情愿的牵挂。
「日子一定很苦吧?」惠帝蹙眉,想到风的孤独与无助教他一阵没由来的心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全天下不是只有自己才是最不幸的。惠帝深深地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
「不,我没有感觉。」不在意的话不但没有抚平惠帝打死结的眉心,反而使结变得更紧。
没有感觉比实在的痛更叫人难受!他到底是如何活过来,又是如何的坚强哪!惠帝抑制著自己翻滚的心疼,迸出了一句话:
「以後就让朕来当你的痛吧!」
风一愣,心,被清风吹乱了。 [墨]

 

 

 

 

 

 

 

11
齐泰心惊胆跳、局促不安地站在朝廷之下,然而微颤的手却泄露了他的紧张与惶恐。之前提出削藩的计划本来是为了替周王的出兵找个藉口,没想到……周王却真的被『削』了!现在正被押在牢里!这叫齐泰怎麽能保持冷静?万一周王供出了他是共犯的话……

「皇上驾到!」
这句叫喊果真把齐泰的魂都给叫了出来,他心虚地紧握著笏板,不敢抬头直视惠帝。
「这次周王之事……」惠帝慢条斯理地说著,听得齐泰冷汗直流,周王该不会已供了吧!「齐尚书的功劳可不小!」
齐泰暗中松了口气,还没东窗事发!这表示事情还有挽救的馀地!
「全凭皇上英明领导。」一放下心,流畅如水的话语便一泻千里。「皇上英明!削藩必先削其弱,等到各方诸候皆定,便是对付藩王之时了。」藩王是指盘踞在北平,而且势力最为庞大的燕王朱棣,太子标死後,若太祖没有立惠帝为太子,皇位本应是他的,因他是继太子标之後的最长子。但他万万预想不到,太祖竟会立这个孔臭未乾的小家伙为太子,打乱了他的算盘。

然而,燕王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的,素有大志的朱棣雄据在北方,成为削藩的头号大患。这些浅而易见的道理惠帝岂有不懂的道理?只是,在他的心底还是存有一丝丝的幻想,希望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争。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双手奉上宝座。不过,恐怕会遭到群臣们强烈的反对吧!人在江湖,终究还是身不由己啊!
「加速削藩行动,如经查获有意谋反者,一律贬为庶人!」惠帝下令道。就算不能避免战争,起码不能让这拖太久,既然要做,就赶快把它做好吧!
「遵旨!」
面对著下面一群黑压压的人头,惠帝突然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   *   *
燕王府内
「王爷!齐王、代王都被贬为庶人了!皇上已毫不留情面了!」刘传里才一踏进书房就开始鬼叫起来,让原本就闷热的房间气温猛然骤升了几度,这令朱棣不满地皱起眉。
「我早就知道了,你用不著大声嚷嚷。」
「那,我们都采取行动了吗?王爷?」刘传里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发财了,他最近常常做发财的梦的耶!这可是神明在给他昭示啊!他刘传里总算要开始转运了!
朱棣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只是现在他还有用处,所以他就勉为其难地再忍耐一下吧!「嗯,时侯也差不多了。」朱棣故意沉吟半晌,然後又恍然大悟地吩咐:「对了,你帮我去一趟皇宫,带样东西给福来。」

「皇宫?派人送去不就得了!」现在皇上抓得紧,他才没那麽笨!
「可是这是极机密的东西,让『外人』来就不太好了。相对的,办好了就是大功一件!」摸透了他的性格,朱棣使唤起来可是得心应手,毫不费力。
「是!小的立刻去办!」一听到钱字刘传里前一刻所顾虑的已被抛到万里云霄之外了。
朱棣心底偷笑,等你下了黄泉之後,本王爷会多烧一些纸钱给你的。
*   *   *
在不知不觉间,皇上空閒的时间几乎全跟风在一起,但两人似乎都没有发觉到这一点。像这天,惠帝一听说京城来了杭州有名的戏班子,便忙不迭把他们请进宫来,让风欣赏一下这中国的国粹。

风也顺从了惠帝的好意,两人一同来到畅音阁听戏。
对於这种独特的艺术文化,风也渐渐产生了兴趣。然而,舞台上以虚带实的表现方式却让风这个外地人看得一头雾水,有点眼花了乱起来。
台上正在上演的戏码是王实甫的西厢记。
风偏过头偷瞄了惠帝一眼,只见他专心的看著戏,还不时随著时节的高潮迭起而惊叹或感伤。有点不解地耸耸肩,风将视线放回舞台上。
突来的一清脆响亮的嗓音引起了风的注意,声音的主人是台上的一名花旦,虽然被厚重的粉所掩,但仍可看出本人的妍丽动人,她似乎也注意到风,眼神就此黏在他身上,定定地对著他唱。台下的风一阵尴尬,但那名花旦彷佛不能解读他眼神所传递的涵意,仍然将目光胶著在他身上。惠帝此时也留意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他看了看那位状若痴呆的花旦,再看看眼神无奈的风,立刻会意地低声问道:

「你不喜欢这名花旦?」
「花旦?」风简短地反问。惠帝莞尔,继续道:
「就是那名直瞧著你的女人。」风闻言连忙摇头,他可不想招惹女人!况且……
「哈……」惠帝突然像想到什麽似的大笑。「朕都忘了!你来了这麽久朕还没有派人去服侍你呢!你一定觉得很寂寞吧?」
风被惠帝这自以为是的论调弄得哭笑不得,他怎麽可能会想要女人呢!真是迟钝!再次的摇头拒绝惠帝的『好意』,风别个头不与他四目相对。
笑话!寂寞?他从来没有嚐试过寂寞的滋味,何来的寂寞?
然而,惠帝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开口,於是他暗暗下定了主意。 [墨]

 

 

 

 

 

 

 

12
晚上回到寝室,正当风宽衣欲睡之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纳闷之际,门外已响起一娇滴滴的声音:
「风爷,小女子翠华求见。」
风先是一愕,再来是满腔的怒火。是惠帝派她来的?派女人来侍侯他?
「我不需要女人!」他还以为自己表达得够明白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叫女人陪他!风自嘲地扯扯嘴角,他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能在惠帝心里成为一个特别的存在……简直是妄想!他什麽时候开始产生这种蠢得可笑的想法的?

翠华被这句直接的拒绝震慑得呆住了,怎生他不喜欢女人?
「风爷不欢女人,翠华不靠近风爷便是,只是如果今夜翠华被赶回去会很难的……请风爷通容一下吧!」鼓起勇气,翠华怯怯地问著。虽然希望不大,但如果真的受拒的话,恐怕得受一顿皮肉之苦了。

自幼便进了戏班子的她一路走来可是满腹的心酸,就算多麽的有才能,终究还是得靠『女人』这个优势生存下去……谁叫她生来是个女人呢?
这位风爷是第一个拒绝她的男人,这更引起了她的兴趣与好奇,天下男人谁不好色?何况是对於这种『送上门』的,有哪个男人会拒绝?偏偏就给她碰上了。
「……」风烦躁地走到门边,他讨厌跟他纠缠不清的女人,可他更愿意看到女人因他而受责难。於是他万般无奈地打开了门,与这位娇艳动人的翠华打了个照面。
翠华感激地一鞠躬,缓缓步入房内,一双美目流转在一身黑的风身上。
风的眼神毫无起伏地盯了她一会後,指了指房内唯一的床,以近乎命令的口气道:「你睡那。」翠华怯於他的气势,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风露出明显的不满时,她才慢慢地靠向床边,心儿噗通噗通地跳。

风在她坐上床沿之後便默然地走到门边,在翠华以为他要关上门的时候,绝然踏步出去,然後带上了门。被留在房内的翠华呆若木鸡地凝视著那扇门,不禁为这样的一位奇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动。这是她第一次有被尊重的感觉……

烦躁、烦躁、烦躁!风疾行在黑暗的宫中,试图藉冰凉的雾气平复自己骚动的心。真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此刻,风首度对自己的自制力失去信心,在心痛又失落的双重打击下,他不得不承认……他已输掉自己的心。
对於那个能轻易主宰他情感的人,他只能像个婴儿般的无助徬徨。被号称『疾风』的他,在惠帝的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败给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折服於他的纯洁与真诚……
然而,风很清楚,这只是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等到风意识到时,他人已挺立在小海的墓前。
怎麽又来到这该死的地方了?
「小海。」风带点涩涩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对於这已死去的人,他仍然存在著某种程度的敌意。可是,也带有一种守护同一个人的相知相惜的慨叹。他的心情,他懂。因为他很清楚惠帝具有让人心甘情愿为他牺牲的魅力。说真的,他很羡慕小海,因为他能在惠帝的心中永远占有一席之地。

如果他的死也同样能让惠帝一辈子记著他的话,他一定二话不说地为他而死。只是,风知道自己并不能与小海相提并论,就算他真的为惠帝而死,大概也只能让惠帝为他伤心一阵子吧!毕竟惠帝是个该死的仁慈之君!这点小义务他是一定会尽的。

所以,风已决定他不会轻易地死去,因为这对他没有好处。而如果一直地守在惠帝身边,起码还能每天见到面。
「我会保护他的。」像是在发誓般地喃喃自语,风坚定的眼神落在墓碑上。
一阵清劲之风倏地扬起,彷佛是在认同他的誓言,呜呜地久久萦绕。
*   *   *
辗转反侧。
惠帝终於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今晚到底是怎麽回事?竟然失眠了!而失眠的原因更令他不愿相信、不肯相信……
一旦他闭上眼,脑中却不断浮现风拥著女人入睡的模样,接著他的心便会涌起一阵窒闷,使他睡意全消。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是朕自己派人去伺候风的,怎麽现在倒不满起来了?
想不透!真是想不透!可是自己失眠是不争的事实啊,惠帝无奈地下床,踱步至月光流泻的窗前。
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投影在惠帝细致的脸上,映出了另类的一种洁净之美。
此刻的风正与那位女子……才想到这,一阵昏眩又猛地袭来,让惠帝单薄的身子不禁晃了晃,他连忙扶著窗棂稳住身子,轻叹。
不该有的心痛啊……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海。
如今再忆起这个名字时已不再有椎心之痛,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温柔的鼓动,平和而不激烈。反而是风所占之份量越来越重……每每让他掀起强烈撼人的感觉。
千万个不该啊……在小海的影响日渐淡薄之际,惠帝涌起措手不及的心慌…… [墨]

 

 

 

 

 

 

 

13
「风?」像咒语般的轻声惊叹震住了挺立的风,只见风的肩膀微微抖动,却始终没有回头。只因他不该在此时出现,更遇见不应在此刻出现的风。
「……」沉默的气息流转在两人之间,漾出一阵的安心,以及若有若无的尴尬。
「你……为何在此?」此刻他不是应该在房内与那名女子温存吗?但不可否认的,惠帝的确为他的出现感到一阵甜蜜的心喜,起码他现在不是躺在别的女人的怀里。然而对於自己喜悦的原因,惠帝却已下定决心忽略过去,只当那是一种属於帝王的任性与独占欲。

「因为,」风在月光下缓缓地转身面对惠帝,露在外面的双眸闪著令人畏惧的寒光,是愤怒?惠帝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你为我叫了女人。」
狂妄的语气,甚至没有用敬词。然而惠帝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能像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小孩般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
事实上,惠帝并没有做错,他只是尽了一个主人的身份,为宾客提供服务而已,但在风精锐的眼神下,他却不得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你不喜欢她?」身为帝王的他没有道歉的必要,更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只能说出这样言不及义的话。
「不。」坚决有力的一个字又堵住了惠帝接下来的话,惠帝错愕地瞪视著他,却因他这样断然的否定感到莫名的喜悦。
「可是……她是杭州最有名的歌妓--」话才说到一半,风便再也忍不住地扯住了他的手臂,盛怒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凝视著惠帝惊吓的双目,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风才松开了手的力道,向後退了一步,再次隔开两人过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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