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太香————虞南

沧海喃喃叫着，“别松开我……”

“别怕，我不会松开。我紧紧抓着你呢，川儿……我再也不会松手了。”

“我爱你……”

沧海睡过去的时候，只听见这一句话。

在他的梦里反复的回荡。

他这一辈子，或许只是为了等这么一句话。

第三十五章

明明已经醒了很久，沧海却闭着眼睛不想睁开。

天已经黑了，沧海感觉出身边还躺着一个人。是木瞳吧。轻轻披了衣服起来，沧海就着微薄的晨光推开窗户。没想到推开窗户就是江河，漫漫水汽扑面而来，沧海饶有兴趣的趴在窗台上往外面看。

风有些冷，沧海身虚体弱经受不住，头发随着风飘散在风里，沧海拿手拢了拢，搓了搓手。

那样雾蒙蒙的景色，宽阔的江面。自在划行在江心的渔船。低空掠过的飞鸟，和慢慢在山后露出头脸的太阳。

沧海被一双温暖的臂膀搂在怀里，冰冷的身体贴上身后那人温热的胸膛。

“沧海，你醒了。”

回过头送他一个缱绻的笑，周围浮动的空气仿佛因他这样的表情凝固，木瞳看的呆了，被沧海的手在眼前轻轻晃晃，听见他一串爽朗的笑声。

木瞳觉得沧海这次醒来有些不一样了，却说不出是哪里。

“你病了好久，现在才醒了，怎么就下地。”

不说还没有关系，经木瞳这样一提，沧海也觉得腿软腰软，皱皱眉头，缠住木瞳的手让他抱回床上。

“穿多一点，今天天气不太好，虽说是出了太阳，云还是太浓，风也大。”

“嗯。”沧海听话的点头，伸出手让木瞳亲手替他套上宽大的袍子。

“饿不饿？”

“有些。”

外面很快传上了一些清淡食物，沧海吃了一些，木瞳陪着他一起吃了早饭。

“胸口有些闷……”沧海放下手中的碗筷，斜倚在木瞳身上，不顾屋子里一堆仆从的视线耳朵。

“小菊，药还没有煮好么？”

木瞳问的着急，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推开门进来，小菊端着药小心的呈上来，“主子，药一定要煮到时候，小菊动作慢了，请主子恕罪。”

“……罢了。”木瞳挥挥手，要去接那药碗。

“我自己来。”沧海拦住他，自己端了药毫不犹豫的喝了个干净，果然还是苦涩难忍的味道，沧海放下药碗，冲小菊温柔的笑笑，看她一晃而过的呆滞。

“好苦……”重新埋进木瞳的怀里，沧海吐吐舌头冲木瞳抱怨。

“吃些糕点，来，张嘴。”木瞳选了他以前爱吃的糕点送进沧海嘴里，满意的看见沧海皱成一团的脸慢慢平复。

“外面的就是凌江么？”

沧海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暖和多了，支起身子要去看那江水。

“是的”木瞳抱着沧海到窗边坐着，拉紧了他身上的披风，“传说这里的水是一位仙人思念故友，做事时心思恍然，打破了王母的水罐从天上流下来的。”

“谁来了这里，手里沾了这江水，就能见到想念的人。”

木瞳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那江水轻笑。

“木瞳，你来这里是为了见到想念的人么？”

“是……”

没想到木瞳回答的这么痛快，沧海轻轻愣了一下，垂下眼睛去看那江水，却不再问什么。

“沧海不问我想念的人是谁么？”

“总不该是我。”沧海闷闷不乐的答他，看太阳终于升起来了，也被浓厚的云彩盖住。

“那传说又说，这位仙人因为犯了错，被贬下凡间，谁料到他思念的故友却自请下凡来见他，陪着他一起住到这江边，最后也没有分开。”

沧海本不想理他，听木瞳的故事却着迷，觉得自己要是那位被贬下凡间的仙人也该很知足，又想到两个人一直到永远，听起来就有些温馨的味道。

想是这么想，话里又不肯认输，“两个人总是这么一起，又不会老，不会腻么？”

沧海歪着头，他们住的大概是高阁一样的地方，左右看看竟是最高最好的地段，两岸的人家都看的清楚。

说不定那两位仙人的家就在这江水旁边。

自己住两天，病好了，就都要走一走，碰不见仙人就罢了，如果碰见了，一定要好好看看仙人的面貌。

木瞳一直搂着沧海，看他问的认真，不由笑出声来，伸手轻轻刮他形状好看的鼻子。

“傻瓜，所以世人就都说这两个人看似是故人，其实是情人啊——如果能带着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来江边住一晚，他们也一定能像仙人一样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哦……原来是情人，都是男子么？”

木瞳挑了眉毛，“又没人规定过一定要是男女才能在一起的。”

看沧海托着腮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理他，木瞳终于忍不住，把下巴贴到沧海的额上，哑涩的问他：“沧海不问我，我是要和谁一起住在这里，希望永远也不要分开么？”

沧海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还能是谁？

他明白木瞳的意思，但总不至于厚脸皮的呵呵笑出声，告诉天下他现在有多么快乐。

虽然，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是谁？”沧海百无聊赖的随着木瞳的意愿问。

“沧海，我爱你。”

“其实你已经记起来了？”

“别这么看我，你和以前差的太多，我早知道你想起来了。”

“你……原谅我了？”

咽下一口口水，沧海终于沉默不下去。他的确记起七七八八，这半年的事情也大概都记着。

醒来时闭着眼想了很久。

想到他也听说过，有个相貌俊美的玉侯，因为爱人离世病的很重很重，要死掉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屡次听说玉侯病危的消息。那个时侯云心和皇帝偷偷的讨论，却不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当时只是奇怪这样的事何必弄得两个人都愁眉苦脸，不停的变幻脸色。

如今想起来，木瞳恐怕也是吃了很大的苦的。

那个时侯听他们说玉侯死了爱人，自己虽然不知道玉侯是谁，也不懂爱情到底是什么，却不知为何能够从话里行间中体会到莫可名状的痛苦。

现在记起来一切，虽然怨恨他以前无情，却明白他也不是故意的。

要不要原谅他，沧海没下定决心，只是明白现在木瞳对他太好，好的让他又记起他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木瞳看着他的目光那样诚挚，期待，和脆弱。

自己要是拒绝他，他会怎么样呢？

他现在说爱我。

沧海笑出来，他等了这么久，无非是为了这一刻，这样的时候来临了，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好去面对这样巨大的幸福。

“我还不知道。”沧海慢慢答他。

木瞳却呼出一口长气，不知道，总比干脆的拒绝要来的好些。至少那三个字里，还隐藏着一条有希望的小小路径。

往日不在乎的太多，如今太在乎了，木瞳才为以前的莽撞和冷漠后悔。

要是早点知道后悔——他已经没有后悔药可吃。

“咳咳……”一阵冷风吹来，沧海经受不住，终于还是咳嗽了几声。

忙把所有的窗都关上了，木瞳一边帮沧海顺气，一边把他抱到床上盖上被子。曾几何时还算健康的沧海，他的季川，如今变成这幅样子。

一双眼睛还是倔强的，面庞却憔悴，让人看着看着就酸涩难过。

门外有人有规律的敲了敲门，木瞳冷下脸，虽然不愿意还是站起身。

“沧海，我还有些事情，你好好休息……睡一觉，不要再开开窗户了，你身体还没好……我马上就回来。”

看沧海乖乖的点头答应了，木瞳才放心离开。

浮光清辉，沧海闭上眼，只觉得快乐。

他记得那一天，风光正好，有个人对他说，永远。而他现在得到了。

这么久以来他想要的，不过是有个人永远陪着自己，在自己身边，温暖同行潇洒一生。

原以为这幸福对他来说，太过遥不可及。谁知道现在竟就握在自己手里。

命运多么奇怪而不可捉摸。

不枉费他等了这么久，这么久。

堪堪又过了十天，沧海的病好了大半，也能随意下床走动。两个人离开凌江，又向南行，一路上天气越来越暖，竟不像是秋天的样子。

沧海不愿意穿多，木瞳也无可奈何，只好由得他脱了厚重的袍子，走到一处好看的地方就停下来，徘徊两日再离去，江湖一梦，除了刀光剑影恩怨仇杀，木瞳第一次觉得这样和另一个人走在路上是这么快乐自在。

两个人游山玩水到了淮水一带，这一带民风开放，少女娇柔少年潇洒，花楼酒苑不少，走在路上的也偶尔看见情侣依偎一起，当真是个快乐府第。

两人寻了当地最好的客栈住下，定了最好的房间，不让仆从跟着，就一起溜下了楼准备去街上逛逛。

沧海跟着木瞳下了楼，这客栈的饭食也算一流，来吃饭的人不少，沧海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好久没吃油腥，这时候说什么也缠着木瞳要吃些好吃的。

木瞳无奈，只好叫小二要了清净的地方，又点了一些好吃但不是很油腻的当地名菜。

菜还没上全，木瞳就皱了眉头。

倒不是因为饭菜做的不好，实在是周围的目光看得他有些不耐烦。

要算是为了什么，大抵是因为木瞳的面貌。淮水一片俊男美女不少，民风又开放，自然对长相俊秀漂亮的人更注意些。

何况木瞳这样惊若天人的长相。

要不是看他冷淡的模样和气质，恐怕早有不少人冲上来搭讪。

偏偏这样的情况下，沧海却熟视无睹一样，一口菜一口饭吃的更香。

木瞳看他这样子，有些无奈的笑，晶莹的嘴唇弯起别有意味的弧度，趁着洒满星光的眼，头发流水一样披散着，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凑到沧海嘴边擦擦他不小心沾上的饭粒。

沧海撇撇嘴，快快的几口吃完胡乱擦了嘴拉住木瞳就走。

身后自然有大胆跟上来的，沧海皱了皱眉，拉起木瞳飞跑起来。

他手上温热，木瞳也是一样。两个人也不看路，胡乱跑到一处就算停，看看两边没了什么行人，沧海才甩开木瞳的手。

第三十六章

“我还以为我被别人拉走了你也没关系。”木瞳眼波流转，瞅着沧海故作姿态。

“你被别人拉走了当然和我没关系。”

“真的？”

“……”

沧海叹口气，知道自己呕不过他，只好又拉住木瞳的手闷头往前走。

“去哪里？”

“找个人把你卖了。”

沧海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一路依然左顾右盼的，看那样子倒像认真在找人卖了木瞳。

“……你才不舍得。”木瞳小声咕哝，音量不大，沧海却听的清楚。

腿下绊了一下，沧海回头瞪了木瞳一眼，看他收敛了神态，才继续往前走。

木瞳不知道他的用意，只好不情不愿的跟上，路边经过不少好玩的地方，木瞳想进去看，都被沧海拉走了。

终于进了一个铺子，老板看见两人衣冠华贵，忙满脸堆了笑来迎。

“两位公子，小铺里有各式玩意儿，品种齐全物美价廉，你们随便看，随便看。”

木瞳瞅了瞅四周，撇下嘴。

一路镇定的沧海这次倒有些不自然，推着木瞳出了门，非要他等着自己出来。

木瞳拗不过他，又不敢惹他生气，只好冷着脸站在屋子外面。

好奇沧海在里面干什么，又不敢进去，木瞳把头凑近了门口偷听。

门里的声音模糊，好歹能勉强听见，沧海别扭的声音硬邦邦的，又有些急躁。“刚才派家仆来订做了两个玉佩，只是要刻上字而已，请问刻好了么？”

“请问公子是什么形状样式的？”

“两个这么大的，摔碎过，磨平了棱角。”

木瞳听得奇怪，他不记得沧海什么时候有这么两块玉佩来着，好奇之心愈旺，干脆探了头偷偷往里面看。

“请问这位公子……”

冷不防背后冒出几个人，木瞳回过头，果然是刚才客栈的几个，不死心竟然跟到了这里，胆子真是不小。

……

沧海取了东西，心满意足的付了钱，因为是赶工，价格自然不低，反正花的是木瞳的钱，沧海也不心疼，把东西仔细的揣在怀里掀开帘子推开门。

首先触入眼帘的竟是几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木瞳站在店门口，神情冷傲的负着手。

“木瞳？”

“沧海！你买好东西啦！”木瞳看见沧海出来，自然而然的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沧海皱了皱眉头，忍住没有发作，任由木瞳把他搂住，姿态亲密之极，围观的人更是唏嘘的利害。

“他们……怎么回事？”

木瞳撇撇嘴，无所谓的笑笑，“就是刚才的几个人，非要请我去他们家喝酒……”看沧海脸色不对，木瞳连忙住嘴，看着沧海变幻不定的神色吐舌头。

“……走吧。”

“哦……”木瞳本来揣了一肚子的话要问，看沧海现在的样子，只好暂时把好奇心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的跟着沧海到处转。

两个人瞎走了半天，也没走出个所以然。木瞳搂着沧海，看他脸色发白，知道是累着了，忙问他到底要到哪里去。

“我跟着你走的，谁知道你要到哪里……”沧海确实有些累了，顺势倚在木瞳怀里停下来休息。

“……”实在说不出口自己其实也是跟着对方在走，何况这样的状况太过驳自己的面子，木瞳只好打声哈哈指指附近的戏园子。

“看戏？”沧海疑惑的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爱好。自己对戏剧一窍不通，跟进去无非是看个花哨，可又不忍心让木瞳失望，只好点点头。

严厉的拒绝了木瞳要抱着自己的建议，沧海勉强挺直了背拉住木瞳，一前一后的进了戏院。

由于现在还不是热闹时段的关系，戏院里正演着比较平淡的曲目，两个人要了最好的雅间，一起上了楼。

叹口气舒舒服服的躺在躺椅上，沧海闭上眼睛，觉得只走了这么一会儿全身都要散架了似的，胸口又闷的难受，虽然躺下了，脸色却还是苍白，浑身也不舒服，翻来覆去的换姿势。

“很难受么……”胸口覆上一只大手，轻轻的按揉，同时一股热热的气息顺着手流入四肢百骸，沧海满足的嘘了一声，半眯着眼睛看坐在自己旁边的人。

远山似的眉，深情的眼。举手投足间都尽显着贵气和让人舒服的感觉。

这样美好的人，是属于自己的，听着就觉得实在是让人不敢想。

沧海伸出手，勾过那人的头颈，凑近了，慢慢把唇贴过去。

才碰触到，那人就仿佛等不及一样反手勾住他，软舌顶开沧海的牙关，游鱼一样钻进嘴里。

“唔……瞳，木瞳……”温情脉脉的奖赏之吻被那人翻搅的激情四射，沧海被其间的气氛搅乱了阵脚，咿咿唔唔的拒绝逐渐变成回应，全身都热起来，脸也被蒸的通红。等到两个人好不容易分开，一缕银丝挂在嘴角，沧海迷离了眼睛恼怒的看着木瞳，丝毫不知道这样的神态却更加勾人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