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春色 上————舒匀

　　“那些预约的客人花了多少钱，我悉数赔给他们，而且加倍！”倪聿转身，大声叫住他。

　　“这不是钱的问题，得罪了那些客人，我可担当不起！”优寒站住脚，却头也不回。

　　“喔——？”倪聿挑了下眉，转头看向马哥，似笑非笑，“什么客人这么重要？要不要我亲自过去敬个酒赔个罪？”

　　马哥为难地赔笑，“这——这个——”

　　优寒转身走回来，正要发火——

　　“啊！这不是倪公子吗？幸会幸会，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您，怎么您也有兴趣来这里喝一杯？”说着话朝这边走过来的是个蒙了左眼的平头男人，三十多岁，满下巴胡渣，嘴里叼根香烟，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后面跟了四五个保镖。

　　“这位是——？”倪聿眯起眼，将他上下打量。

　　“强哥的兄弟，麒麟帮的三把手！”马哥抢着介绍，“是今天预约了小寒的其中一位客人。”

　　“对！我以前跟强哥出门办事的时候，见过您几次，那时候还没上位，估计您不记得我，我叫胡飞！”男人将嘴里的香烟拿出来，扔给后面的兄弟，对着倪聿说话的样子毕恭毕敬。

　　倪聿朗笑，“原来是胡大哥！幸会！”

　　“哎，我哪敢在您面前称大哥啊！今天有幸在这儿见到您，我都可以回去向其它兄弟炫耀吹嘘好久了！”自称胡飞的男人笑着，看到旁边站着的优寒，笑容开始凝固，“倪公子今天——”

　　“对，我是来找小寒的，可是这位大哥跟小寒告诉我说今天预约满了，我正失望呢！”倪聿状似随意地说着，扭头瞟了优寒一眼。

　　“这样，那——那——那——小寒今天就陪倪公子吧，倪公子不常来，小弟怎么好意思跟您争，嘿嘿，我——我就改天好了！”胡飞摸摸头，谄媚的笑，虽然口里那样说，看着优寒的表情却是十分的不舍。

　　倪聿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胡飞强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倪聿笑着，“烟灰强手下的兄弟，果然个个都是豪爽之人！”

　　胡飞嘿嘿笑，心里无味陈杂，“那倪公子您慢慢玩，小弟就不打扰了！”

　　倪聿点头，马哥也终于松了口气，只有优寒不屑地“嗤”了一下，扭头走开。也好，少了个粗鲁的胡渣男，多了个斯文帅哥，对他没坏处。只是那位胡飞大哥，心里该要流泪了，等了快半年了吧？每次都被排挤，终于预约上，却这么不巧遇到不该遇上的人。鬼叫他只是麒麟帮的三把手而已呢!

　　倪聿上前拉住他，笑道，“你看，我什么也没做，是他自己要退出的，怎么样，今天晚上可以陪我了吧？”

　　“有没有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无所谓，反正不影响我做生意就好了，听着先生，您的顺序排在第三，请在九点钟以后找酒吧小弟联系我！还有，作陪时间不超过一小时，超时费用翻倍！”优寒拉开他，礼貌地介绍接客规矩。

　　倪聿皱眉，“才一个小时？还要等到九点钟？那我剩下的时间要做什么？”

　　“想做什么做什么。”优寒懒得再跟他废话，提脚便走。

　　倪聿这回倒也不追上去，扭头对马哥笑了笑，“你们这位‘小寒少爷’，挺大牌的！”

　　马哥尴尬地点头，“是，是，真不好意思！”

　　“不过我喜欢！”倪聿将酒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眼睛温柔地弯起来。

　　倪聿一个人在包房里拿着本杂志左翻右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面全是优寒那张表情丰富的脸。一会含笑一会流泪；一会羞赧一会妖孽；一会明媚一会忧伤；一会愤怒一会温柔；哎！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傻瓜了，竟然会对个十几岁的男孩突然这么动心这么迷恋，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

　　展翔知道他现在坐立难安，所以识趣地守在门外。

　　直到快九点半，优寒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过来找他了。进了门，见倪聿竟然安份地坐在那里看杂志，不禁有些意外，“你没叫其它‘少爷’过来做陪？”

　　倪聿起身将他到拉到身边坐下，“我对别的男人不感兴趣。”说着，将优寒一阵上下打量。“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服？”跟浴袍似的，还是半透明的，腰上就随意系了根带子，一拉就会松，领口开得很下，露出锁骨和胸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衣服虽然很长，但没有扣子，一坐下来衣摆就滑向两边，二郎腿一翘，大腿就出来了，连里面的底裤都隐约可见，加上那慵懒随意的坐姿，说有多性感就有多性感，说有多撩人就有多撩人。

　　倪聿突然不高兴，“这是什么衣服？跟没穿似的！”

　　优寒睨了他一眼，咯咯直笑，靠过去，将手指抚上他的喉，眼神迷离，风情万种，“客人就是喜欢我们什么都不穿。”

　　“你每天都穿成这样子接待客人？”

　　“这个问题问得真傻。”优寒的手已经开始滑进他的脖子里，像条小蛇一样往里面钻。

　　倪聿一把抓住他不安份的手，“一会还要这样去接待别的顾客？”

　　“当然！”被抓住一只手，还有另外一只手，这回干脆调皮的直捣黄龙。

　　“给我坐好一点，不许乱动乱摸！”倪聿生气了，脸憋得通红。

　　优寒被吓了一跳，接着看到倪聿那滑稽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不快点做的话，时间可就不够了喔！别忘了只有一个小时。”

　　“我是来找你陪我聊天的。”倪聿严肃的说。

　　“我不陪人聊天，我只陪人上床。”优寒轻浮地笑，“如果你要聊天的话那就算了，我去接待下一位顾客。”

　　“为什么？”

　　“因为上床收费贵，赚的多！”优寒叮着倪聿的眼睛，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告诉我你所有的收费价格！”

　　“用手做收费是两千，用嘴做收费是五千，用后面做收费是一万，限时一小时，只能做一次，射了就OK，不射时间到也同样收全额，超时或者超次就翻倍。” 优寒细细介绍，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价钱那么高，还限时，没有客人埋怨吗？”

　　“有，但金钱比不上他们在我身上得到的快感和享受，他们心甘情愿，所以我是‘梦醉’的摇钱树！”

　　“你在这里做了多久了？”

　　“四年，从我上初三那年开始。”

　　“那这么说这些年你应该赚了不少了啊！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要赚够多少你才会满足？”倪聿不解，对于一个才刚刚成年的男孩来说，有什么比轻轻松松地读书，快快乐乐地成长更好？把自己推进一个自己并不想堕入的深渊，究竟是为什么？

　　“一千万。”优寒轻描淡写。

　　“一千万？”倪聿睁大眼，“你那么贪心，要靠身体来挣一千万？”

　　优寒冷笑，“那你跟我说，像我这样除身了脸蛋和身体什么也没有的人，还可以用什么方法来挣一千万？”

　　“不是这个问题！”倪聿提高声音，“你明明不是个贪慕虚荣爱享受的人，我看你住在那样普通的公寓，连件贵一点的衣服都舍不得给自己买我就知道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一千万你以后可以慢慢挣，身体坏了以后补也补不回来！”

　　优寒眼神闪烁，笑得悲哀，“慢慢挣？只怕到时候一千万变成两千万，我还没挣够这些钱，就变成一具干尸了！现在至少，我还撑一年，撑到高中毕业就差不多了。”

　　倪聿神色一凛，像是明白了什么，“你欠高利贷？你为什么会欠那么多钱，你才多大啊？”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吧！”优寒闭上眼，神情无限倦怠。

　　“你父母——”

　　“好了！”优寒突然睁开眼，猛一下站起身，“既然你不想做，那我就去找下一位客人了，今天接待你就算免费，算是谢谢你昨天那套衣服，陪聊的话，嗯——算一千，差不多也够了！”

　　“你不用走，我可以付你一万！”倪聿拉住他，“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我想听！”

　　优寒挣开他，表情不耐，“我说过吧？我不接受施舍！再有，想听故事去找别人，这里每一个‘少爷’，都是有故事的，没谁比我轻松。”说完，逃也似地往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正要出去，又犹豫地转过头来补充一句，“只要来了‘梦醉’，就是这里的顾客，不要把自己当成特别的人，这里也不适合谈感性的东西！”说完，不顾倪聿眼底的挽留和心疼，咬牙绝决而去。

　　拜托，倪聿，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这种地方，会让我打不起精神来工作的！

　　我还要挣钱！我不要软弱！

　　第十章

　　“顾客，特别的人，也不适合谈感性的东西。”倪聿重复着优寒刚才那些话，若有所思。不在这里的话，就可以是特别的人了吧？也可以，谈些我想知道的话题了吧？

　　展翔走进来，“老板，是回去，还是继续等？”

　　“回去吧，给他留点空间，你去查查他的事情，后天把调查报告给我。”

　　“是，老板，但是您昨天说要等他自己开口的？”

　　倪聿叹口气，“他那么倔强那么好强，全部告诉我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可以等但他的身体不可以等。”

　　“明白！”

　　下班之后，优寒没在外面见到倪聿的车和倪聿的身影。隐隐觉得有点失望。

　　第二天，倪聿也没来酒吧找他。心里开始隐隐地痛。

　　“果然，因为我的话而决定放弃了吧？呵，说什么喜欢，热情来得快消失得也更快，连我的身体也不屑于抱，看来真的只是耍耍我而已！笨蛋裴优寒，你居然还相信他的话了！”优寒蜷在床上，眼泪将枕头打湿一大片。

　　郁冰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小心地问，“哥，你在哭吗？”

　　“没有。”优寒吸吸鼻子，赶紧将眼泪擦干。

　　“撒谎！”郁冰将他的身子扳过来，黑暗中，他看不清他的眼睛，“我明明听见你在抽泣。”

　　“不是，我好像有点感冒了！”优寒说，“睡吧，我没事。”

　　“我帮你拿药！”郁冰说着，翻身就要坐起来。

　　优寒扯住他，“不用了！躺一晚上就好了。”

　　郁冰把手抚向他的眼睛，手里顿时一片湿润。大惊，立刻起身开灯。

　　优寒闭着眼，睫毛在颤抖，眼角周围，泪痕尚在，枕头已湿了一半。郁冰心里一疼，将他拉起来，“哥，发生什么事了？今晚上班有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爸妈了。”优寒说着话，眼睛却不睁开，一睁开，就瞒不住了吧。

　　“你以前想爸妈的时候也不会哭的！”郁冰不信，“哥，睁开眼睛看我，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骗你！就是想爸妈了！”优寒的声音开始轻颤，眼泪再次从眼角溢出。

　　郁冰心痛地抱住他，将他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头上，“为什么突然这样，爸妈离开我们那么多年，你一直很坚强地跟我说没事，我以为你真的没事，难道你一直在骗我，一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的哭？”

　　“不是，从来没有，今天因为特别想，所以就哭了。”

　　“哥！”郁冰轻唤他一声，不知再说什么好，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只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一直口口声声地说要保护哥哥照顾哥哥，却根本什么都没做不了，挫败感，比起那日的晚归，更加刻骨铭心。而且，总觉得，最近的哥哥，比以前更疲惫，看上去也更脆弱，为什么，为什么呢？

　　这样想着，他就恨不得能将优寒的身体揉进自己的骨子里，所以有一切都让自己来背。

　　“哥，为什么你总是不肯让我为你承担一切！我已经长大了！”

　　“无论你多大，在我眼里永远是弟弟，小冰，我害怕失去你！没有了你，我就真的什么也没了！”优寒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冰的怀抱，其实也很安心很可靠，他想睡了。

　　“你还是忘不了小时候那件事吗？早知道，我就该让自己更坚强更健康些也更听话些的！”

　　“傻瓜！那时候你才七岁，那么小，有些东西哪里左右得了！”

　　郁冰一只手揽上他瘦弱的肩头，“可是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你应该相信我，哥，开始依靠我吧，我想做你的山，不想再被你护在身后了！”

　　“……”

　　“哥？哥？”

　　“……”

　　摇了摇，还是没反应。“睡着了吗？”郁冰将优寒扶开，看见他的浓睫已经完全憩息了，泪痕已干，呼吸渐渐均匀。

　　轻轻将他放下来，然后盖好被子，眼前那张熟睡的脸，看起来单纯且毫无防备，像婴儿一样惹人怜惜，“哥，是我把便利店的工作想得太简单了吗？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我不问，你就打算一直不说吗？你刚才流的泪，分明就不是思念的泪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欺负你了？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剐了他！”伸手拨开粘在他脸上一缕发丝，轻轻抚了抚他光滑的额头和脸颊，明亮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阴霾，微微呼出一口气，然后关灯，慢慢躺了下去。

　　第二天是星期天，学校不用补课，优寒稍微睡了会懒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竟然出太阳了。阳光从窗口爬进来，跳到脸上，暖洋洋的。

　　“真好啊！”优寒忘着窗外，舒服地叹了一下，最近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的，本以为快要下雪，没想到居然睛了。

　　今天，有他一组广告照要拍，而且是外景，如果有暖阳的话，应该会很顺利吧？看来，老天还是疼他的。这样想着，心情就变得很好。

　　“哥，模特公司刚才打电话来了，说今天拍照的地点在滨河公园，让你九点半钟过去，拍差不多三个小时。”郁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身上系着围裙，“我给你煮了玉米麦片粥，快起来吃吧！”

　　“好！”优寒笑着，立刻起床穿衣服，他对今天的工作，充满期待！比起只有昏黄暧昧灯光的酒吧，那摄影棚里只有瞬间却可以不停闪烁的镁光灯，就像是他生命里的希望，给他源源不断的勇气，还有力量。

　　“一会我陪你过去，我要去看你拍照！”吃完早餐，郁冰收拾餐桌的时候，对优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