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离提缰勒马,望向那崖上之人,林子山,他是来祭奠,一曲恸绝。
月被乌云遮了去,雨终于倾盆而下,无离听得那箫声绵延不绝,满是诉不尽的殇情,默默地望了片刻,他一挥手,“我们走吧。”
雷命,火焚,冰封,水掩,地陷,龙破,凤泣,鹤戾,灭天----
九音无弦曲,他今日参透了真谛,原来是要断了念,死了心,才有得这灭天一音。
原来云卿已不再----
林子山想笑,可泪却落在唇边,走了曲音,嘴里涌上的血淹没了泪,染了箫。
他倔强着持箫,再起一曲,誓要奏尽绵长之痛----
雨水落在那无形的气层外,只是那不再被雨水所沾的人,却被自己泪水湿了衣。
云卿,云卿,每念一字,泪落血涌,可他没在意。
云卿,云卿,发丝染层白,一夜云隐月圆,崖上的人,青丝尽白发。
那年,林子山二十八,许云卿命尽三十一
那年,无离二十六,齐凛十六,一式日落九天名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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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呀?”一个小乞儿跳着步子,跟着一身白衣白发的人在雨后空寂的山路上走着。
“我是鬼,会吃了你。”白发的人停了步子,转过身,三千青丝如雪,一张惨白的脸上五官精致秀丽,只是少了丝生气,确实有些鬼的样子。
小乞儿愣了,惊吓着退了步,又想了想道,“我不怕。”
“不怕?”白衣的人忽然扬眉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凄厉,阴森的山路上格外煞人。
“不怕----”小乞儿咽了口气,又壮着胆道,“你给我馒头的吃,你不会是鬼!”
林子山怔住,自己这个样子不是鬼又是何,他嗤笑,眼里一瞬凄凉,转身继续向前走,没有目的,没有终点,只是想这样走到哪算哪。
“我以后跟着你好不好?”
“我们要去哪?”
“天要黑了呢。”
无视身后小乞儿不停的聒噪,林子山在半山腰停了步子,视线所及,两山相间处有一低凹下去的山谷,这里-----
“我们要去那吗?”小乞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转过脑袋问他。
“嗯。”林子山迈步向谷处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都没见到人。”
林子山站在谷底,望了眼天,夕阳落山,彩霞一片,燕成行隐在天际。
“飞来谷。”
他挥袖一笑,就叫飞来谷,从此他要住在这里,守在这里,死在这里。
转眼十年,曾经身边稚儿娃成了壮儿郎,喜欢上了山外边刘家村里的姑娘,林子山遣他出谷,该是成亲年龄便去做该做的事吧,本来也没要留他在身边。
那年,谷里只剩下他一人。
翠竹筑成的轩阁内,灯火摇曳,便是不想思念,也难掩凄凉。
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爱一寸痛,一生怨----
那年开春,谷里来了一对兄妹,哥哥背着妹妹在他的轩阁外跪了一夜。
“在下李敬,请仙人救我妹妹一命!”
林子山推开阁门,倚在门扉,睨着阶下的青年,又扫了眼他背上的小女孩,柔声笑道,“我不是什么仙人,也从不救人。”
他说着转身欲回屋。
“先生!”李敬急忙唤了声,跪着上前,狠狠嗑下头,“外面都传飞来谷里住了位能做神丹妙药的神仙,李敬求先生赐药医治家妹,若先生肯救人,李敬肝脑涂地愿为先生做一切事!”
子山懒得听他一堆话,砰的摔上门,心里有些气,谁传得这里住了神仙了,他向来不见人,更别说救人!
哦,对了,他暗自低呼,想起来那小乞儿出了谷后,几月还是回趟谷,为他采办些用品,就有那么几次,说是村里有人得了病,他没在意,随他拿了谷里自己研做的药丸,怕是这名声便是这般招惹来的。
他纠了眉头,心道下回再见那小子,定要好好教训他番。
林子山不知,小小刘家村层游历来了几位江湖侠客,见过丹药,一闻便知是出自当年指月楼,后来一打听再推测,飞来谷便在江湖传了开,昔日的指月楼林子山,隐在飞来谷,且足不出谷,只杀人不救人!
翌日,林子山推开门,见那李敬还跪在屋外,怀里抱着的女孩,情形不太好。
“先生。”李敬滴水未进,身音沙哑,却又狠狠嗑了头,“求先生!”
“你说什么事都愿做?”林子山皱了眉,一头白发在身后被晨风吹起,散乱沾了眉角。
李敬抬头望去,一时有些痴愣,随即敛起眉,目光坚定的点了头。
“那好,这轩阁后有处寒潭,你去泡一天,若还活着,我就给她看病!”林子山弯眉一笑,眼睛瞟了眼李敬。
“好!”李敬抱起妹妹,腿发麻,踉跄了下,抱紧,又道,“那,我妹妹----”
“抱上来,放旁边那屋。”
“谢先生!”
林子山一抬手止了他,轻笑,“你要死了,我会把你和她一起扔到谷后,做肥料喂毒花。”
一日,李敬泡过寒潭,噙着一口气没倒下,林子山不悦的挑眉,替李敬妹妹诊脉。
二日,林子山让李敬去摘下后山峭壁上带着剧毒的紫藤花,为了喂自己养着的宠物蛇。
三日,李敬替林子山新药试毒,全身淤黑发肿,险些毒攻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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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如是一月,李敬练得了百毒难侵,可却被告知,妹妹身疾为天生,即便药石续命也难再过一年。
那日,林子山靠在轩阁门边,淡淡下了定言,他看到李敬眼底的灰败,那绝望的伤痛,他是那么熟悉----
他回身,身子微晃,苍发映着无血色的脸,在摇动的翠竹下,似一缕随时会飘走的孤魂。
李敬望着他转进自己屋子,合上门,他抱紧了妹妹。
他知道怨不得那人,他知道月来那人都在用他自己的血做药引,救不回妹妹的命,那也只能是天不留人----
那年李敬离开不久,春天渐逝,林子山看到了来寻道元心石的无离。
一杯醉梦非,宁愿散去数十载功力也要换得道元心石。
无离微微一笑,平和而释怀,“我把大师兄给过我的,都还给你!”
还给我?林子山揪着前襟,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万分艰难,他喃喃自语,“他的命,如何还我!”
如何还-----
“死者已逝,无可挽回。”
“要想知道答案就去临川河畔!大师兄的坟埋在那----”
曲未终,人已散----
又是暮春,又是雨天-----
林子山连夜赶至临川,那清冷的墓碑立在山亭外,对着曾经指月楼的后山。
他跪在无名碑前,指尖逐一划过那碑上两行诗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他呵笑,泪落在碑前荒草,蓦地指尖用力,碎了碑上字,离身抽出长箫运气施力,碑上字被抹净。
师兄这块碑,该由他来题字,别人都不配!
萧挥衣飞,白丝几缕飞灰,一舞尽,箫声起,那碑上两行字,却是诗的下阕,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云卿,当年你独自决定,不问我是否愿意,就让我离开,今日我也要独自决定,这世奈何桥下你待我,来生我愿守着船橹为你摆渡。
雨滂沱,铺天盖地。
“将军前面有人!”
“去看看!”李敬下了马,勒住马绳栓在树边,躲进亭内避雨。
“将军!这人----人要没气了!”小兵愣了愣,身音发颤,“这不是人-----”
李敬疑惑,翻出亭栏,钻入雨中靠进,一惊,“先生!”
“将军认识?”
李敬不再犹豫,抱起那靠在石碑上,浑身淋透,胸前全是血渍的林子山,他为何会在此,又落得这般要死的样子。
他回头瞥了眼墓碑,无名-----
临川河上一望烟,十里春风,原是浮生如梦-----
(完)
番外 前世 or 今生 (上)
“秦先生,病人醒了。”白大卦戴着银边眼睛的医生,抱着病例板,看着对面皱着眉头,眼中隐着寒光的秦家新主人,感到脊背汗水渗出,他顿了下,接道,“只是车祸伤到腿,暂时不能恢复行动,日后做复健会慢慢康复。还有,还有头部受撞,可能会短时期内失忆。”
“失忆?多短?”秦夏放下搭着的腿,抽出烟点燃,吸了口,烟雾吐出。
医生擦了下额头,“这个,这个不确定。”
秦夏端量了医生几眼,心里有些烦躁,他压抑着那股子怨愤,从看到那满身是血的人推进手术室,等着抢救,苏醒,然后在这里听医生说他的病情!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那人明明背弃曾经友谊,利用他,陷害他,更是间接杀死父亲的凶手,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管他的死活!
操!他心里咒骂,捻了烟,站起身拽开屋门出去,砰的摔上。
留在屋里的医生,莫名的惊悚,想了想只道是他担心病人病情,情绪过于激动。
秦夏推开病房的门,空大的私人病房内,靠着窗边的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的人,倚靠着床头,侧着脸望着窗外。
夕霞落天,拉成桔黄的丝绸,一种欲绝灭的瑰丽。
他在门边站了良久,那床上的人一直望着窗外,没有回头,没有发觉屋里有人。
两人就如此静默到天边灰暗吞没了最后的色彩,屋里暗了下来。
“我是谁?”床上的人慢慢转过脸,黑眸剑眉,高俏的鼻翼,无色的唇畔微抿,显得倔强刚毅。
只是眸中有些灰蒙倦意,没什么精神。
秦夏踱到床前,居高看着他,是谁?
心里想笑,如何回答,告诉他什么,全部?那样痛苦的过去,无法卸掉的仇恨,还有罪孽?
秦夏缓缓伸出手,抚上他脸侧,修长的指滑过他的眉眼,停在唇边。
失忆也好,这是老天给他们的机缘,之前,他重视他,愿默默看他幸福,不忍拉他走进错路,现在,他没有必要再犹豫,也无须手软,既然都背负了罪,那么便一起下地狱吧!
即便日后,他恢复了记忆,会恨会痛。
“你叫李桐。”
“李桐?”他蹙着眉,努力回想,李桐,李桐-----为何念着名字如此陌生,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是谁?”
那疑惑的黑眸中,一瞬晶亮,怀疑着问道,“你是谁?”
秦夏扬眉一笑,手揽着他的脸,两人靠近,鼻息相闻,“秦夏,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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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纱垂地窗帘只挡了半边窗子,靠在墙角的立脚灯将屋内染成昏黄,正中的一张矮角大床上,两个身体相叠,上面的人后背有力的起伏着,他身下撑着双瘦长的腿,只是看上去不太自然,仿佛是假的,僵直。
一声轻微的呻吟,很快被噎住,几乎不可闻,沉于发泄欲望的秦夏,紧皱的眉头松了松,发觉自己的手掐握着酸疼,他放开了手,看着头偏在一边,被枕边挡住,只留了侧边脸的人。
不愿被看到样子吗
“李桐。”他停了动作,扳过他的脸,那张苍白的脸上被灯光留下暗影,显得蜡黄,纠结的眉头似要拧断。
“嗯---”被唤的人,懵着眼,努力将视线对上那双冷厉的眼睛,如果现在所做的事,就是这个男人说的爱,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爱。
因为他只感到了疼痛,身体的疼痛,每寸骨头都要烧起来的痛,还有那两人相连接的地方,是要撕裂血肉的痛。
秦夏手指抚上李桐咬紧的唇,压着那破了的血口,在他吃痛张开嘴时,手指掐进嘴里,勾到翘起的舌头。
“唔----呃嗯。”
他听到他难抑的声音。
李桐想别开脸,伸出手去扯那挑弄在嘴里的手指。
“别动!”秦夏跪贴着的姿势向前,还埋在他身体里的□随着向前顶了下。
他要听他的呻吟,哪怕不是动情的呢喃,也要难抑的呼痛声。
李桐拽着秦夏的手腕,就着他前顶的动作身体向下一沉,头艰难的仰后,抵上了床头,“唔----”
这声呼喘因嘴里的阻碍变得含糊,却听不出是痛,还是严抑的快乐。
秦夏的喘息变得粗重,身下缓缓抽动,吻上李桐偏开的脖颈胸口,在那男人平坦的胸前留下绯红的印子,“记住,你爱我,我也爱你。”
他加重了冲顶的力气,抽动的速度加快,合着李桐若有若无的嗯声,他满意的得到了身体与心里双重的满足,哪怕只是在他冲到□时的瞬间。
李桐抓握着床单的手揪起,突然的炙热在身体里留下,激得他有些恍惚,然而他依然没有感到自己身体的欲望,也许这个男人说的爱,便是他用这个身体去承受的爱。
仅是这样而已。
秦夏撑起身子看着怀里的李桐,没从他的眼中看到对情 欲的迷醉,他心里嗤笑,他真就不喜欢自己的吧,他本来就该是个直的。
操,秦夏不甘心,凭什么要他一人动情!
他心里想着,握上李桐静静扶在□□,手下动作粗鲁,有些想要证明些什么的奋力,也有点孩子气样倔强和急迫。
他要他同自己一样,不管心里如何,首先这身体上要先融合。
李桐被他这急切又不失技巧的挑弄,再被撸弄的疼痛中,确是感到了欲望被唤起。
这本就是该有的生理反映,可李桐不懂这些,或者他也不记得这些人生经历,他只是心底有种莫名的没有方向,没有着落的不现实感,又熟悉又陌生,想要拒绝又无法脱离。
“啊,唔”他的呻吟开始断断续续的迫出,连咬着唇的力气都软了去。
为什么要被这个男人如此摆弄?他脑力混沌着想,是因为醒来至此唯一见过的人只有他吗,是因为那句爱吗。
秦夏没有在意那按抵在肩头的手,那手指挖着他的肉,痛他也愿意,因为他看到自己手中挺起的漂亮□,还有那明显染上情与渴求欲望的眼睛。
即便他也清楚,这不过是身体正常的反映,但总比连个反映都没的要强,他心笑,李桐李桐,哪怕只有一点机会,我也要把你彻底改变,完全留住!
这辈子到死,我们就纠缠到底吧!
清晨的日光穿透薄帘,把墙脚灯的光亮掩了下去。
突兀的手机音乐声响起,秦夏迷糊中醒来,忙按了挂机,回头见沉睡的李桐没有被影响。
那折腾了一夜,做到后来带了哭腔的人,睡梦中还抿着唇,窗口的淡淡光晕亮了他的侧脸,这样真实的存在。
秦夏默默地靠上床头,点上了烟,吸吐着尼古丁浓烈的气味,刺激着口腔到脑袋清醒。
这人是李桐,一个失去记忆,也好像连同失去一切生活认知能力的李桐。
他翻身下床,随意披上外衣,拉开门,在厅里拨回了刚刚电话,“有什么事?”
“嗯。”
“秦家轮不到外人做主,李桐我留定了。”
“喜欢这里吗?”
“还好。”李桐四处望了望,风格偏暗,空间不大,过于简单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