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实现----随航

　　当然是不可能的，又不知道自己什麽时间回来，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大叔转死性了自己做饭给自己吃，或者，是为了不认识的谁张罗的……
　　他当然没有问出来，邱氏好孩子守则第二条是，不要刨根问底。
　　不对，他会做饭就已经大大超出自己的想象了……
　　邱逸豪满腹狐疑地吃著，嗯，味道倒是不错，完全不懂大叔如何修炼出来的，真有两手。
　　大叔吃完了就躲到阳台抽烟了，明显了要他收拾的样子。邱逸豪端著盘子，从客厅走到厨房要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尽头就是开阔的半圆形阳台，一圈外拱的矮围栏，几盆盆景是爷爷生前留下的。大叔就披著外套，靠在一边墙上，嘴上叼著烟，看著外面狭窄的天空。
　　也不知有什麽好看的，小房子完全被高楼包围了，对面还不是水泥房子，倒是人家看过来还有点看头。
　　不过那个身影还真有点所谓……美丽的感觉。
　　事实证明，大叔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过分安静。
　　邱逸豪皱了一下眉。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和他住过一段时间，那时的他还不是这样的。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
　　例如，这间屋子，都因为大叔这段时间都在阳台或者梯间吸烟，而没什麽烟味了。以前的味道在消失。现在这间房子，有了他们买的洗衣机、冰箱和空调。有了属於他的痕迹。
　　邱逸豪自然没想太深。只是觉得，房子开始，住得舒服了些。
　　渐渐的，邱逸豪回家的时间固定了，因为要赶上大叔做饭的时间。
　　没事时两人还会一起说上几句。
　　遇上楼下的女生也会打打招呼，幸好对方没再问起自己的事。就这样，相安无事中，十月要来了。
　　对於邱逸豪来说这没什麽改变，但对木棉来说，那可是个重要时期──
　　国庆要到了，园艺公司接到的订单大幅增加。
　　
　　4
　　称邱木棉为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的又一个理由是，他有份收入稳定的工作。这年头本科生要找份像样的工作不容易，所以像他这样，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就是幸运了。
　　木棉就是这少数幸运儿之一，毕业了直接在园林设计公司当绿化工程师，有时还接些设计工作，前途算是不错了。
　　不过钱不是那麽好赚的，何况他这种新人。国庆期间，各大公园都会推出园艺展览，公司则是装饰室内园景或者摆花圈，总之有得他忙。於是国庆期间，邱逸豪算是见识到地狱了──
　　大叔忙起来真不是一般的昏天黑地，不要说生活自理了，连睡觉时间都少到可怜，香喷喷的晚饭跑了，取而代之是大量的生活垃圾和杯面残屑，衣服随手乱丢，烟蒂、啤酒罐满地，大叔就在垃圾堆中间弓著身埋头电脑中，那个形象在邱逸豪眼中是越加猥琐……
　　不过他也不敢说什麽，大叔已经两天没睡了，除了自觉地帮大叔收拾一下屋子，或者买些什麽食物喂养他，邱逸豪也只能看著。
　　晚上回到家，打开冰箱──除了啤酒，买来的零食和速冻食品都没有动过的迹象，邱逸豪叹了口气。平时大叔可是充分发挥赖皮精神，一不留神就偷走他的雪糕或是巧克力什麽……回头看垃圾中坐著的人，都已经三天了。
　　大叔还是顶著一头乱发，黑眼圈非常明显，虽然憔悴，却非常认真。怎麽说呢，也许不能用猥琐来形容他的。那双平时半眯著的眼，原来可以睁得那麽大──其实，他有一双很精神的眼。但总是让他们眯著，心不在焉的样子。
　　但也许，这种漂浮的态度是看对象的。
　　邱逸豪看了一下觉得没意思，就站起来给大叔弄饲料去了。把煮好的速冻食物放在他旁边，不出所料他完全没看一眼。邱逸豪也没有立刻走开，就靠在他身边看他弄的是什麽。
　　一堆设计图纸，看上去完成七成了，确实挺不错的样子……
　　忽然大叔的头在自己眼前晃过，邱逸豪一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拿著的巧克力被嚼了一大口……
　　算了……这次不和你发作……於是平时一定会大吵大闹的邱同学很老实地再撕开了点包装纸……
　　“哢嚓！”这次很明显可以看出大叔扭头过来抢吃的凶恶样。
　　邱逸豪再撕开了包装纸，这次学乖了迅速收回手，大叔一口没吃到，居然穷追不舍追来了──
　　“啊！”
　　……
　　“邱逸豪，你的手怎麽了？”第二天早晨陈碧玲在楼梯口遇见他时，却见他手上包著厚厚的纱布。
　　邱同学一脸冰霜，旁人视之避而不及。
　　“没什麽，被恶狗咬伤了。”
　　“狗？你打了疫苗没？”好死不死陈碧玲是个神经大条。
　　结果招来了邱氏秒杀眼神。
　　邱氏好孩子守则第三条，不要招惹恶犬。
　　这是邱逸豪血的觉悟。
　　
　　晚上回来的时候，打开灯，却发现木棉摊在地面上睡著了。
　　邱逸豪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於睡了，最近一直看著他，自己都快要崩溃了。谁想到这样一个懒懒散的大叔，拼起命来如此极端呢。那个样子，虽然很好看──怎麽说，一个平时懒散的人一旦认真就散发出加倍的魅力──但是，也看得人很……心痛。
　　真不知道他爸妈怎麽放心让他一个人住。
　　看著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和父亲的呕气，还有遇上的很多事都是没水平的。
　　他看著木棉的睡颜，也是一副虚脱的样子。难怪这样养也养不肥，这猪每隔一段时间都这麽搞，迟早会把自己弄垮吧。
　　邱逸豪默默地捡起垃圾，忽然瞄到放在桌上的空碟子。早上做的食物已经不翼而飞了。
　　他笑了笑。回头拿了条被子，给他盖上了。
　　发现大叔虽然睡相很邋遢没形象，但那副睡得很安稳的样子，竟是奇妙地让人窝心。
　　第二天早上，木棉早早起来了。环顾四周，掀起身上的被子，茫然环顾四周，脑袋还是搞不清状况。
　　他就坐在原地，看著外面的阳光照进了古老的大房子。晨曦将老屋的阴森一扫而光，如透过窗户的黄纱，披了他一身温暖。
　　就这麽坐坐吧。他笑了。
　　邱逸豪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大叔，不，现在的他应该是个青年的形象──背著他，坐在大片的阳光里。
　　那个男人的影子。总是显得很长。明明只是个和他一样的大孩子。
　　但是，有时也会感到，两人之间差距很远。年龄，或者阅历。
　　这时一通电话打断了沈默。
　　木棉拾起地上的手机，一看到手机显示，就乐了。小孩发现他眉目都笑开了，特别显眼。
　　“喂？庞庞？你们回来了？你还好说，上次都失我约了，难得我下厨……”
　　站起来的时候木棉就看到背後的小孩了，向他奴了奴嘴，小孩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浴室。在浴室里还能听到大叔声音特别精神：“旅行怎样啦？好玩吗？……我这边当然能应付，都已经做完了。回来了要请我吃饭！手信？当然要！”
　　这麽有精神，证明已经什麽事都没有了吧？白担心了。邱逸豪狠狠地挤著牙膏。
　　没多久，大叔就风一般地跑进来，飞速梳洗好了，光速抱著笔记本离开了。
　　邱逸豪看著清净的大屋，心里一阵不爽。
　　结果那晚大叔没有回来。
　　清净一直从早延续到夜。邱逸豪晚上跑去给门前的木棉树浇水，不时张望著街道。转过头，却发现一包烟掉在了地上。
　　是大叔常抽的牌子，玉溪。估计是早上匆匆忙忙出去时落下的吧。想了想，小孩捡了起来，回头在阳台旁点起了烟，学著大叔的样子吸了口。
　　“咳咳咳……”
　　他厌弃地把烟掐熄，随後扔掉了。
　　
　　5
　　国庆节当天，恰逢x周年大庆，到处张灯结彩，但路上行人不多──都窝在家里看阅兵了。
　　木棉家的电视机前就聚了一堆小孩──一只冷冰冰大猴子，两只粉扑扑小白兔。我家啥时成动物园了？想到此就汗。
　　“啊，海军的衣服好好看啊~”陈碧玲对著那身雪白的军服大发花痴，但是在这喜庆时刻也也没人说她什麽了，连一向内敛的蓝小沁也一个劲点头。大猴子邱逸豪摊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著荧幕。
　　两个女生家不在本市，假期也没有回去，和房东关系又好，便上楼来一起看电视了。倒是死小孩现在还在这里，有点出乎木棉意料。
　　“喂，你假期不回去看看你爸？”
　　死小孩的父母多年前就离婚了，妈妈远嫁海外，而小叔忙於生意，又一直没有再娶，确实没什麽时间照顾他。为了上学方便住木棉家，可以理解，但是他家本来就在本市，放七天长假还不抽空回去一趟，就有点说不过了。
　　虽然按死小孩的性格推测，他们父子关系好不到哪去。
　　邱逸豪瞄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
　　跩什麽，又不理人。木棉白了他一眼。
　　“不是啦木棉，其实国庆节学校有表演活动，今天晚上还有晚会的……逸豪他应该要先留校的才对。”
　　陈碧玲最近和木棉混熟了，加上生性开朗，两人的名字已经叫得很顺口了。
　　“晚会？他要做跑腿吗？”
　　“呃……怎麽可能，逸豪是要表演啦，他是艺术系的吧。”
　　木棉总是半眯著的眼还真的睁大了一下。然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著身边的死小孩。
　　说起来，还真没想过这方面的。
　　“不是，”谁知死小孩还是一脸严肃，“我不是因为今晚的表演才不回去的。我这个假期都不回去了。”
　　木棉没再追问他为什麽不回去，反而是晚会引起了他的兴趣：“那你去表演什麽？”
　　“……”臭小孩继续无视。
　　忽然蓝小沁幽幽的声音传来：“我们学校傍晚就要开始办游园会了，要不邱……大哥你也一起来？到时就能看到邱同学的表演了。”
　　邱逸豪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头一看，果然大叔两眼精光乍现。
　　“游园会好啊~”下面一句只有坐得近的小孩听到了，“能骗吃骗喝了~”
　　看著蓝小沁红著脸低下了头，邱逸豪满面黑线，为小沁的纯情默哀了一下。
　　
　　游园会办得很是热闹，木棉和小沁、碧玲两人横扫各大游戏摊，後者完全惊异於木棉的高超技术……不一会儿三人手里就拿了不少礼品，还不算吃进肚子里的，玩到最後摊档主都已经求著两个女生带他走了。
　　某人却完全不以为耻，依然故我。送了不认识的女生们几个玩偶，又挑了几份吃的，三人就这样收获丰富地走到晚会现场。
　　晚会还没开始，陈碧玲托了认识的人，把准备中的邱逸豪叫了出来。
　　邱逸豪出来确实吸引了不少豔羡的目光，小孩的身材本来就很有看头，而不是像木棉一样过於清瘦，加上一张耐看的娃娃脸和冷冽的气质，总有种张扬但不过分、强势但不凌人的感觉……就是有点雅痞的样子。加上今晚一身黑色西服，正规但穿在他身上并不刻板。
　　木棉挑了一下眉，本想称赞一下死小孩的，但还是收住了。
　　根本不需要。死小孩自信得很。
　　“怎麽了？”
　　陈碧玲本来想让邱逸豪带他们进去参观一下的，不料木棉比她先开了口：“没什麽事，诺，给你的。”
　　他只是带了一堆零食来。
　　邱逸豪看了那堆东西一眼。本来不想接受的，但是发现，居然都是甜食……然後，佯装咳了一声，收下了。
　　就知道死小孩没法拒绝甜食。木棉眼里尽是窃笑。
　　“你们，等下就在这里看吗？”
　　“碧玲他们会在这里看的……我的话，就算了，晚会和游园会有点不同，好像因为人数太多，不让外校的人进去了。”
　　“哦……”
　　是不是错觉呢？刚才好像看到死小孩失望了一下？
　　“不过我已经和小沁说好啦，到你的节目的时候就打我的手机，我会听到的啦。”
　　小孩瞪了他一眼：谁说要你听的，别自作多情。
　　木棉只是一笑置之。
　　晚会的气氛很好，人声嘈杂。手机响的时候，木棉坐在校园一处静谧的地方。那边的欢呼声隐约传来，夜空被灯光染成璀璨的一片。他接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阵小提琴乐，悠扬婉转。
　　死小孩原来玩的是这个……
　　乐声里不时还夹杂著一两声“邱逸豪我们支持你”的呼声，看来死小孩在学校也很吃得开嘛。
　　那个世界，这个地方，住得太近了，总以为自己仍身在此处，仍是当年的笨学生。但此时却真的有种，“啊，原来我已经不是学生了”的实感。以前的事，好的不好的都想到了蛮多。
　　“喵~”忽然脚边多了个温热的东西，木棉一低头，才发现一只茶色的小猫不知什麽时候挨在了脚边。
　　“哎……你什麽时候来的？”从小他就很受动物喜爱，有时站著都能招惹到动物，一只两只来靠近他。放在小孩身上也是一样的，当年小姑刚生女儿的时候，他还去照顾过婴儿呢，他一抱就不哭，比什麽都灵。
　　小猫自然没回答他的问题，一个劲往他脚边蹭。
　　他笑了笑，伸出手抚摸猫咪。
　　晚会结束後，同班的同学递给将要离开的邱逸豪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对漂亮的小金鱼。收到礼物的人却一脸嫌恶。
　　“这是什麽啊？”
　　“我们班摆的摊位的奖品啊，有多了，班长说给你也带两条罗。”
　　跩小孩一听是她说给带的，就没说什麽了。
　　两条金鱼，红色的绸缎一般在透明塑胶袋里飘荡著，显得好不快意。
　　好吧。邱氏好孩子守则第四条，不要遗弃弱小。
　　
　　只有囧字可以形容此刻邱逸豪的心情……
　　“你回来啦~”
　　“喵~”
　　一人一猫懒洋洋地躺在地板上看著无聊的电视节目。
　　他，还有他手中的鱼一起抖了一下……
　　“你这猫是怎麽来的……”
　　“它一直跟著我啊。你不是不知道，动物就是喜欢跟著我的。”
　　这话倒不假，邱逸豪他也见过街上的宠物狗怎麽缠著大叔然後被主人拉走，或者小鸟蝴蝶们怎麽围著大叔转……不过，居然把猫给捡回来了……
　　平心而论那是只很可爱的小猫，茶色的毛，唯有肚子雪白，绿色的眼珠犹如宝石，身材匀称，很灵活的样子。
　　邱逸豪也起了那麽点爱怜之心，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摸摸……没摸到？
　　我再伸手……还是没摸到？
　　我再伸手再伸手再伸手………………！
　　“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死猫！这猫在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