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捕上的话,明天就可以处理好。」
「好吧,你等我一下。」
宫益小姐反指弹了弹文件上角,向部长的座位走去。我拉开离席的王子泽的椅子,请河川敷小姐坐下来稍候。
「谢谢。身体好多了吧?」
「哈哈,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刺激性的食物暂时还不能碰。」
「趁机调整一下饮食习惯也好。一个人住一定常常吃外食吧?」
「是啊。河川敷小姐呢?你住家里吗?」
「不是,我跟朋友合租。」
哦,朋友……该不会是男朋友吧?河川敷小姐的男朋友……唔唔,实在难以想像……就算是火星人之类的,恐怕也没人会惊讶。
我正想打听得更仔细一点时,内线电话响了。是坐在我对面的时任的电话。
「喂,食品部……啊,时任现在不在座位上。」
是柜台打来的。
时任似乎有访客——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请问是哪位?……哦,这样。那……麻烦你请他稍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丰泉佳巳。
大事不妙。我还没来得及把换掉时任的事通知禾森。
「河川敷小姐,你继续坐,我先失陪了。」
「嗯,你去忙吧。」
我匆匆走向柜台所在的大厅。上泉佳巳来访的目的不明——纯粹来谈公事吗?这个可能性很低。如果是谈公事,起码会事先打个电话知会。出其不意地跑来,一定是为了让时任无法躲避。
「咦,吾妻?我请柜台帮我联络的是时任啊?」
那张笑脸八成是以为我什么也不知情。也或许对他来说,我知不知情都无关紧要。
「抱歉,时任暂时离开座位。你们今天有约吗?」
当然,我是故意问的。
「那倒没有。我是路过这附近,顺便过来看看他。上次见面他突然转头就跑,后来接到的又只有你的电话。」
废话,谁会想打电话给一个欺负过自己的浑帐。
「不好意思。时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耶?」
我也回给他一个满面笑容。丰泉佳巳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悦。
「他应该没外出吧?」
「是啊,不过他正在忙,暂时无法抽身。」
「我特地来找他,让我扑空说不太过去吧?」
「真的很抱歉。」
在一旁驻守岗位的柜台小姐频频向我们这边张望。或许是感我到我们之间暗潮汹涌的气氛。
「哎呀——太巧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糟糕。
从影印室回来的时任走出电梯,正准备通过大厅。妈的,怎么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
「喂,时任!」
丰泉佳巳拉开嗓门,大吼了一声。
时任的身体明显一颤,抱着纸堆转过头来,整个人顿时化为石像。
「抱歉,我声音太大了。一不小心就犯了国中时代的毛病。时任,还不快过来。」
这家伙根本是装蒜。
瞎了眼也看得出他是存心的。我的笑脸开始阵阵痉攀。
看见时任一动也不动,丰泉佳巳于是自己走了过去,刻意放慢的脚步,宛如一头朝恐惧得只能在原地瑟瑟发抖的猎物步步进逼的野兽。
这头野兽甚至还摩拳擦掌,心痒难搔地准备虐玩自己的猎物。
「那个……丰泉先生,有件事正想告诉你,时任已经不再担任贵公司的窗口了。」
「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我正打算找时间正式通知贵公司,没想到你今天会突然来访。如果有事,找我谈就可以了。」
「可是——我只是来找时任敘旧,不用麻烦你了。对了,可以帮我借一间小会议室吗?我想跟他好好聊聊。」
「丰泉先生,这……」
这家伙眼里根本没有我。他直直走到时任面前,乐不可支地盯着脸色苍白的猎物。
「嗨,时任,工作顺利吗?」
「佳……佳巳……」
「啊,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对吧,时任?」
一脸坏笑的丰泉佳巳突然把嘴唇凑到时任耳边,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窃窃私语。面无血色的时任,一张脸顿时变得比手上的影印纸更加惨白。
「丰泉先生,时任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处理。」
「也不差这点时间吧?对不对,时任?」
「可是,他真的不太方便……」
「拜托,你又不是时任的经纪人,我只要三十分钟就够了。时任,这点时间你不至于抽不出来吧?」
「我、我……」
「他没空。」
「我问的是时任。时任你说,应该没问题吧?」
「我……」
「没、问、题、吧?」
这摆明是威胁。时任怀时的纸堆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正在发抖。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小孩子幼稚的欺负行为会发生在这种地方?
这里是公司耶?
是一群成年人聚集在一起上作的地方耶?
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出现?太奇怪了。简直匪夷所思。
「没……问题……」
时任干涩地回答。丰泉佳巳的嘴角浮现冷冷的浅笑。
这就表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吗?
时任一心想把求学时代受欺负的伤痛埋葬在过去记忆里,但一个不走运又会旧事重演。很显然地,时任反抗不了丰泉佳巳。根深柢固的畏惧没那么轻易可以拔除。那毕竟是令人生不如死、难以启齿的虐待。
被逼迫无条件服从的时任。以及,恃强凌弱的丰泉佳巳。
——我该怎么做才好?
痛揍丰泉佳巳一顿改变得了什么吗?丰泉佳巳就不会再纠缠时任了吗?
「吾妻先生,时任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多年不见,你就会我们单独聊聊吧!」
「会议室都被订光了,没有适合的地方。」
丰泉佳巳没好气地俯瞰坚持不肯让步的我。
「这么大一间公司居然腾不出一间会议室?算了……时任,那就下班再聊络。你把电话号码给我。」
啊啊,不行!时任,快拒绝他——不然恶梦又要重演了!
你又会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啊?
「写在这张名片后面。我要的是你家的电话,不是手机哦?地址也顺便写一下。」
时任带着绝望的表情,掏出胸前口袋里的笔。
我只是茫然地目睹这一切,一点也帮不上忙。我能怎么办?我该向谁求助?向上司?还是时任的父母?
这比小孩子的欺负行为更棘手。两个成人之间的关系旁人无权过问。
时任和丰泉佳巳都是……不对,我现在才发觉到。
那种虚长年龄的成年人,那种心智不成熟、软弱、自以为是的成年人,原来在这个世上俯拾皆是——。
「你不是佳巳吗?」
「啊?」
听见呼唤自己的沉着嗓音,丰泉佳巳以嚣张的态度爱理不理地转移视线。
然而,一见到站在前方的人物,他的眼神就变了。
丰泉佳已就像挨了一记闷棍,瞪大眼睛冻结在原地。
肉食性猛兽盛气凌人的狂傲瞬间化为乌有,如同一生初生小鹿般双膝发软,带动身体朝前一晃。递在时任面前的名片从手中掉了下去。
「纪——纪和子老师……?」
「哈,果然是你。个头拉高了不少,长相倒是没什么改变……不过,好像多了几分精明的感觉。嗯……穿起西装还是没什么格调,那身直条纹让人联想到穷途潦倒的男公关。干业务的人应该穿比较简漂的款式才对。」
丰泉佳巳往后退上—大步。
嘴巴像金鱼一样张了又张,终究没发出声音来。
「对了,你今天来这里有事吗?」
「我……」
「恕我说句不太客气的话,请你尽可能滚远一点。一看到你,就会唤起我体内很不想面对的暴力情结。我很想痛改前非,可惜有心无力。比方来说吧……」
河川敷小姐顿了一下。
过了三秒钟,继续用寒冰般清冷的语调说:
「在这看到你的脸,我就忍不住会想,当初应该教训得更彻底一点。」
丰泉佳巳咽了一口干沫。搞不好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走,我马上就走!」
时任早已被他远远抛在脑后。我们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丰泉佳巳认识河川敷小姐。只见他害怕得步步后退,唯恐一转头背对河川敷小姐会被她一刀砍死。
「告、告辞了!」
「对了,佳巳。」
听到河川敷小姐的呼唤,只差一步就抵达入口自动门的丰泉佳巳吓得跳起来。
「记得帮我问候令尊。」
丰泉佳巳战战兢兢点完头,立刻势如脱兔地逃得无影无踪。
时任目瞪口呆。
而我当然也看傻了眼。在场的人都半斤八两。柜台小姐微张的嘴巴到现在还没阖上来。
——纪和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7
河川敷小姐为什么会认识那个丰泉佳巳?
「听说是当过他的家庭老师。」
「你说什么?」
「我说家庭老师啦。河川敷小姐以前打工的时候,教过念高中的丰泉佳巳。」
我一边说明,一连唏噜噜吃着乌龙面。
工作在七点告一段落,我打内线电话给伊万里杓他一块回家。今天仍是细雨霏霏。天空飘散的雨雾让人犹豫该不该撑伞。倒是今天早上的气象预报说,明天就会放晴了。
伊万里建议吃些容易消化的食物,于是带我到他经常光顾的一家乌龙面店。从颜色清淡的汤汁来看,应该是赞岐口味吧?那汤头真是人间美味。
我拿起七味粉,准备倒一些让汤颈更够劲,却遭到伊万里制止。唔——才一点点应该无所谓吧……好啦,别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啦。
「话说回来,就算是家庭老师,也没必要怕成那样吧?」
合情合理的疑问。我相时任后来去道谢时,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说道谢,其实也只是我们自己的一厢情愿,河川敷小姐压根儿没想过要帮时任。
——哦,原来是个头痛的不速之客啊。没想到我误打误撞帮了你们。
河川敷小姐神色自若地说。
丰泉佳巳在高中时代也是个问题学生。
虽然由于母亲再嫁而成为丰泉社长的继子,但素行不良成绩又差,社长担心之余,只好给他找优秀的家教。
可是,几乎每个家教都迅速阵亡。男的顶多撑三天,如果是女的又颇有姿色,他会先忍耐一个礼拜,接着便原形毕露要求来点课外教学。
前来应徵的都是些循规蹈矩的国立大学优等生,对丰泉这种恶行昭彰的不良少年根本束手无策。哭着挂冠求去的女学生不计其数。
「就在这时候,河川敷小姐登场了。……伊万里,你不放葱的话给我吧!」
「我是不打算放,不过……葱对胃不好吧?」
「不会啦,这是蔬菜耶!」
是吗?伊万里把装了葱末的小碟子递给我。我们两人的指尖若不经意地碰上。
仅止如此,我的全身就像窜过一道电流——哇,我也太敏感了……。
「河川敷小姐驯服了那小子吗?」
「口头上占便宜或虚言恫吓这一类小儿科的把戏,河川敷小姐根本不放在眼里。无论怎么挑衅,河川敷小姐都无动于衷,丰泉佳巳最后终于恼羞成怒,想对她……非礼。或许他以为这是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吧!」
讲到这个就一肚子火。这种肮脏的思想令人不齿到极点。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教书……本来就是件危险的事。」
「可是——河川敷小姐反过来制住了他……」
伊万里抬起原本望着面碗的视线。就算吃的是乌龙面,这个男人还是帅得没天良。
「她不是个子娇小吗?」
小是小,但我有一次目睹她挡住折叠梯的臂力,那可是非同小可啊。我甚至怀疑她天天都上健身房锻辣。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伊万里,也难怪他会认定娇小的河川敷小姐力气有限。
「河川敷小姐猜到他会来这招,早就准备了防身喷雾对付他。市面上好像有很多类似的防身用品,里面有辣椒成份,喷到眼睛肯定痛得半死。」
「不愧是胆大心细。」
其实她大可以选择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