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债----桃符

作者:  录入:01-16

左冀打扫收拾完毕战场,扇著衣衫乘凉时,方才想起,似乎又忘记问那白衣公子姓名了。
有一有二,第三次遇见,似乎也就是顺理成章的。
那是在洛阳城外的一间饭庄。左冀难得的不是在做工,他一路上勤劳的很,银两已经赚了不少。这次眼看便要到达洛阳城,也该安心吃顿热饭了。
吃到一半时候,忽然呼啦啦涌进一批人来,个个携刀负剑,看谈吐便是江湖中人。左冀偷偷打量了几眼,见其中没有人象乡亲描述中的踩屋人,便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多停留。匆匆吃罢了饭,正在门口柜台与小二结账的功夫,便听得身後众人喧哗,然後便有人高叫,魔教教主和石成璧来了!然後便是一片!啷啷拔刀舞剑之声。
左冀接过掌柜的找零,熟练地抱住头,蹲在柜台旁边。
然後便眼见一双白色的靴子在自己眼前走过,又退了回来。那靴子微微一抬,碰了碰他的手臂。左冀无奈的抬起头来,对上白衣公子那张漫不经心的面孔。
那人又漫声开口道:“成璧,给银子。”
左冀一楞:“我又没伤著碰著,这是做什麽?”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你放心,会伤到的。”
半柱香之後。
左冀悻悻地用撕下来的衣襟包扎著受伤的右臂,虽然说刀剑无眼,可全场无辜路人中,就只有他被飞来的兵器擦伤,并且这伤还被预先知会了!
邪道中人,果然行为恶劣。
那位叫石成璧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过来赔过不是了,除了银钱还赠了据说是上等的金疮药。道理上挑不出半点差错来,可左冀就是气闷。
眼见那二人又要远走,左冀急忙赶上去叫住那位白衣公子:“哎,你叫什麽名字?”
白衣公子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望著他,明明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平和模样,左冀却生生打了个冷战。
话一出口,左冀便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急忙补充道:“我只想知道公子是否姓唐。”
白衣公子听罢,也不回答是与否,回头转身,抬脚就走。左冀手伸了一伸,扯动胳膊上的痛处,便又缩了回来。不吭声,那就不是罢?不是最好。
倒是石成璧给他一个笑:“後会有期!”
有期?再被你们作弄一次麽?还是无期的好。左冀轻声嘟哝著,也收拾了自己的行囊,蹒跚出门而去。
到了洛阳城中,左冀寻了个茶铺一打听,才知道距离传说中的诛魔大会还有一个来月的工夫。现在各路豪杰,大都还在家中养精蓄锐。左冀惆怅了一回,又重新抖擞精神,说不准那两人就是这洛阳城中之人呢?既然来了,便从本地的武林名人打探起罢。
费了两壶茶一盘瓜子,左冀终於从一闲人口中得知,本地不仅有武林人士,还是江湖上大大出名的。并且还是两家。
城东杜家,是出了名的剑术世家,以一套十八路“拨云剑法”名震江湖。现任的家长杜立韧在江湖上声威显赫,不知道有多少少年俊才想拜入山门。只是杜庄主收徒甚是严苛,至今也不过是几个弟子而已。其中大弟子“影剑”辛显出道也有几年,已算的上江湖上少一辈的顶尖人物。
另外一家则是城西严家。严家与武功上倒不是特别出众,但是轻功十分了得。严家的“逐月步”听说是足以与少林的“一苇渡江功”相媲美。加上严家家长严立谨嫉恶如仇,行为端方,一直为武林正道所称道,堪称江湖正道中的中流砥柱。此次诛魔大会,便是由严家倡议发起。
更值得一提的,是严立谨的大弟子,“弹剑公子”唐歌。这位唐公子虽然师出严家,武功却是了得,剑法多变,无人能识。最奇妙的是,他每出一招,都能吟出一句古诗来,与那剑法呼应,亦诗亦剑,亦文亦武。加上唐公子又生的一副好相貌,动起手来自然是翩若惊鸿,玉树临风,让人目眩神迷。
江湖上青年俊才相互切磋武艺,争强斗勇是家常便饭。只是如“影剑”辛显这样的,都是被同辈的侠少所挑战。而“弹剑公子”唐歌平日要迎敌的,却大多是江湖侠女。
左冀本来听得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见一个“唐”字,登时来了精神。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於是便赶著追问,那唐公子平日可是喜穿白衣的?
那闲人斜眼道,这位大哥是从乡下来的罢?这武林中的少年俊才,又有几个不是喜好白衣翩翩的?何况唐公子是何等人,若他不穿白衣,谁又配的上?
左冀被说的讪讪地,心道若是我什麽都知道,你又哪里来的茶水钱!却也不好再插言,耐著性子听完此人对唐公子的如潮颂词,又仔细打听了严家的地址,直奔严家而去。
江湖债-第四章
左冀一路打听著来到严府。向前略一打量,便由衷升起一股钦羡之意来。那几处院落紧挨著,俱都是青砖黛瓦,高脊飞檐。围墙高得望不见墙头,门旁又有两个硕大的铜狮子左右蹲著,朱红大门紧闭,只在门槛外立著两个武师打扮的汉子。
这房子盖得这般气派,得花多少钱啊!左冀啧啧称奇,想起自家的新屋,虽然在左家庄是数得著的,和这一比那真就是天上地下了。
这般人家的大户少爷,想必不会赖账吧……
左冀整了整衣衫,走上前去,笑著同那两位武师搭讪:“两位大哥辛苦,借问一下,此地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严家?”
那两位汉子原本没打算理会这个探头探脑的乡下人,抱胸昂首,专心望向白云高处。但左边那位见他话讲的客气,也就分了一眼给他:“正是!除了咱们严家,洛阳还有谁家有这般正气,这般威风?”
左冀跟著点头称是,又问道:“那请问‘弹剑公子’唐歌唐少侠……”
右边听到此处颇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後门,找严二管事就成了,我们大公子日日为武林大事奔波,岂是你这般闲杂人等想见便见的?”
左冀半句话憋在口中,又有些疑惑,只是这两位俱头抬起面孔朝天,再也不理会他。左冀无奈,调转回身,沿著院墙绕了半晌,找到了严府後门。
叩开门,同门房说了找严二管事,那人便应著去唤了。
片刻功夫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精明干练的男子,左手尚拿著算盘。见到左冀立在那里,便上下打量了几眼,点头道:“还行,跟我来!”
左冀见这般说话,便知道两差了。急忙分解:“我是来寻你们府的唐歌公子的。”
那管事眉头一皱:“大公子忙得很,会期之前是不会回来了。你不是大公子心软收的家丁?”
左冀一听,暗叫不妙:若是这位唐公子也不在,那洛阳便无可寻之人了。要等一个月後,这月余的食宿又该如何解决?不如便应了眼前这个差事,一则衣食无忧,二来这毕竟是武林大家,趁机打探些那陆行的消息也好。横竖自己什麽活计都来得,也不会让严家亏著。
想到此处急忙应声:“是、是,我原不懂得规矩的!”
二管事一甩算盘:“就晓得如此!进来罢。”
两人进到院内,二管事犹自念叨不休:“大公子就是这般好心,见个无依无靠的,就想著照料,也不想咱们严家用不用得到这些人来,你若是手脚麻利便罢,偷懒耍滑的统统要放到下面庄子里种地去!”
种地就容易了?偷懒耍滑照样没好收成。心中这般嘀咕著,左冀口中只管唯唯称著是,一步不落的紧跟著管事大人。
经过一处厢房,管事瞥见房前略有些杂乱的花园,便问他是否懂得园艺。左冀在村中时,除了几亩庄稼,闲暇时候,也爱侍弄些花花草草,他一路经过见并没什麽奇花异草,应该不难应付,便说懂得。
管事颌首:“正巧咱们还缺个花匠,你既然有这本事,那是最好不过。那也不用去前堂排班了,闲下来的工夫帮後厨房劈劈柴,挑挑水就成,工钱总是少不了你的。”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但是也别以为就此便是严家的人了,要签长年契,你还得做两个月来看看才成。”
左冀自然是巴不得不提签契之事,急忙答应了。管事见他还算老实厚道,便带到厨房认了遍人,匆匆丢下他走了。
左冀犹自在考虑一个问题:前堂跟班似乎比花园花匠更能探听到江湖消息罢?这买卖,大约是赔了。
不论如何,这也算暂时安顿下来了。平日里要做的活计并不多麽繁重,就是有些琐碎,好在左冀耐心足够,因此倒也没出什麽差错。日子过的是平平淡淡。
这几日里他倒是一直想去前院转悠,不想前後两边分的甚是清楚,闲逛被抓到,轻则被管事骂一顿,重了便是扣工钱。左冀想想,觉得得不偿失,便专心在後院探听起来。
这後院历来便是夫人小姐等女眷的地盘,就算是严家只有庄主夫人这一个需要侍候的女主人,家中的丫鬟厨娘缝洗妇人也是不少的。因此家长里短的闲话纷纭,风云变幻的武林大事却是一件也无。
左冀凑了几天人群,晓得了不少诸如厨房的烧火丫头看上了门房的小厮,夫人的贴身丫鬟为严小公子绣了个扇套之类的事情。只听得他头昏脑胀,再也不想扎堆凑热闹了。
那便老老实实等到诛魔大会罢。左冀打定了主意,便当起安分守己的花匠来。
这天晚上,天有些闷,黑得也早,左右无事,左冀便早早的歇息了。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被一声惊雷震醒。他惦记著白日里放在墙根下晒太阳的几盆花卉,便趁著大雨未来之际匆匆去收。
披衣出门,赶到院墙根下,刚刚一手抄起一盆花,左冀忽听得背後有动静。他急忙回头,就见一道黑影,从高墙上飘落。左冀尚未发出惊呼,来人已经揪住他的衣衫襟口,一个施力,便按在墙上。然後,一把匕首便架到了脖子上。
电光石火间,左冀唯一的想法便是:江湖人!能上屋的江湖人!
他张口就要询问,那人匕首紧了紧:“你若敢呼救,马上就要你性命!”
左冀点点头,那人便略收了下手,低声问道:“说!唐歌的卧房在何处?”
左冀见他虽然蒙著面,但是听声音却也不过是二十来岁年纪,看来似乎又是唐公子的仇人,那便是陆行?想到此处大为兴奋:“你可是陆行?”
黑衣人一楞:“那是谁?”旋即醒悟过来,怒道:“是我在问你!”
左冀听他否认已是大失所望,又被匕首刺得毛发直竖,不敢再东问西问,老老实实答道:“我是新来的花匠,不晓得大公子住处。”
那人眼睛一圆:“你……”
然後左冀只觉得後颈一疼,眼前一黑,就此昏迷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白昼。
严二管家带著几个人正围在他身旁,见他醒了,俱都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严管家上前一步:“左冀,你可记得昨夜之事?”
左冀摸了摸犹自发疼的後颈:“记得。”
管家便细细询问了那黑衣人的形容模样,听到是打听大公子的卧室时,面色一绷:“你说了?”
左冀想了想,自己确实没说,便诚恳道:“没。”
管家再度审视了他一眼,面上渐渐浮出个笑来:“倒是小看了你,原来你也是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那两个花盆也是你摔得罢?
左冀一楞,回想起来,当时被挟时候,手里确实拎著两个花盆,想来头一晕便松手了。这次答应的便有些忐忑:“是,不过我也是身不由己,可不能扣我的工钱。”
管家继续笑:“亏得你砸了那两个花盆,惊醒了院中的守卫,否则便叫那贼人闯进来了。你此番算是立了一功,这几日也不用急著上工,好好歇息几天吧。”
江湖债-第五章
既然管事都发了话,左冀也就乐得清闲。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睡足了觉,吃饱了饭,看顾完花花草草,便去前院转悠。现在左冀走前串後,不仅畅通无阻,原本目中无人的那些守卫们,也会放下架子同他偶尔闲话两句。
有这个便利,左冀自然不会错过。在人家家中,不好提唐公子极有可能欠著他的债务,便拐弯抹角的探听,江湖上可有一个叫陆行的人。
谁知道问了不少人,都是一副从来没听过这名的模样。左冀不由得担忧起来:若真是唐公子的仇人,并且能在唐公子眼下轻松离去,那应该是功夫差不多的吧?怎麽会连个名字都没听说过?莫非开始便寻错了,唐公子并非那日的白衣人?
这一日,天气晴朗,鸟语花香。左冀在院中逡巡,揪心挠肝想著别人的饥荒。
恰巧那位曾让他去後门的守卫大哥经过,两人闲谈了几句,话题又绕到唐公子身上。左冀就听那守卫说道:“咱们大公子是什麽人?古诗有多少句,咱家大公子就能使出多少招来,不吟诗不拔剑!这等文采武艺、光明磊落,怎麽能是杜家辛显那等莽夫鼠辈所能比得?”
前些日子左冀便晓得了,这洛阳城的两大门户,城西严家同城东杜家,虽说都是武林一脉、正道栋梁,但却不是和睦相处的,已经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严家守卫口中的“影剑”辛显,是个惯於偷鸡摸狗,只会背後偷袭暗算别人的猥琐小人。并且他们还一致认定,那日翻墙而入的贼人,必然是不知前来做什麽手脚的辛显。
平时左冀听得连连点头的同时,总忍不住会想:这也算同行相嫉罢?或者说是一山不容二虎?却不知杜家家丁是怎麽形容严家少爷的……一般想到此处,停下来应声“正是正是”,便能让守卫大哥笑逐颜开,赞他明白事理。
可今日左冀心思没在此处,因此听到说唐公子不吟诗不拔剑的时候,忽然心中打了个突。仔细回想,当日里乡邻只说那白衣人是挥著剑骂人的,却没有提那白衣人吟诗做句之事。这样稀奇的事他们不可能漏了。这事,只怕自己真是错了。
守卫大哥见他面色有异,便出声询问。左冀正是心烦意乱茫然无绪之时,便掏出了一直小心藏著的玉佩与那守卫看了,试图从这玉佩上得些消息。
谁知那守卫见了後面色大变,疾声问他:“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左冀眼见形势不对,便含混道:“我捡到的。”
那守卫又盯了他两眼,半信半疑:“你在这等著,哪里也不要去。”说完便拿著那玉佩匆匆走了。
左冀又忐忑又茫然,听起来倒像是自己干了什麽坏事一般。不过转念又想,横竖自己没有什麽亏心的,最多不过老实讲了,然後被轰出去便是。想到这里,也就心安了,安分站在原地等人来查问。
没过多久,就听得脚步声匆匆传来,一个声音在背後响起:“拣了玉佩的人便是你?”
左冀急忙转身,眼前立著的,却不是见惯的二管事,而是严家的小公子,严越。
这小公子左冀是知道的。庄主的爱子,夫人的心肝。在後厨房那会,没少听关於他的闲话。据说小公子天生神力,功夫也练得精通,只是因著庄主和夫人的宠爱,至今未入江湖,就在家中做个闲散少爷。有唐公子排序在前,故而称为小公子。
平日里他也曾远远的见过被一群跟随拥簇著的小公子,端得是一个眉目如画的俊美少年。与他对面问话,却还是头回。
左冀不敢怠慢,急忙称是。
严越又问:“哪里拣的?”
左冀见他只是问话,手上却是空著的,分明是不打算还自己的模样,心中也有些焦急:“那玉佩……”
“是我们严家的。”
左冀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下不愁找不到主了!再答起问话来,也顺流多了。当下就开口说起当日遭遇之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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