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债----桃符

作者:  录入:01-16

左冀一个激灵,腾地一下蹦了起来,回过身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方才还在乱想著的人。
他暗暗叫苦,若是这下被抓走了,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自己怎麽也得撑到唐公子回来才是。左冀全身绷紧,戒备地盯住陆行大。只是那姓陆的也不上前来过招,却好整以暇寻了棵树靠著,数著枝条,摆出一副悠闲模样来。
左冀绷了一会,终究按耐不住问道:“你不是来抓我走的麽?”
陆教主闻声转头:“左大侠不是有帮手麽?待我杀了你帮手先绝後患,再收拾你也不晚。”说到此处,嘴角应景地挂上一丝狞笑。
左冀打了个冷战,忽然领悟了一个事实:唐歌是打不过陆行大的。那天唐公子救人也只是带了他便走,未曾与这个魔头碰面。当日大会上,唐歌也出过手,却是没拦住他的。真要是等唐公子回来,只怕……
怎麽都不能连累别人!他想到此处,不再犹豫,大步走到已经开始数蚂蚁的陆教主面前:“我这就跟你回崖!”
陆教主扬了扬眉:“任打任罚?”
左冀咬咬牙:“任!”
於是这回程路上,左冀便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中。
诸如路上忽然天上落石块,投宿打尖总是遭贼袭之类的,不胜枚举。虽说要不了他的命,但总让他提心吊胆,安稳舒心不了。这些他都忍了,谁叫他短处让人捉著呢?让人气不过的是另一则。
第一日陆行大便丢给他一个死沈死沈的包袱让他背著,还说若是不慎丢了,便要去拆他家房子。左冀原本也以为是什麽贵重物,侍候得小心翼翼的,谁想两人行不多远,姓陆的便从那包袱中摸出一个冲天炮来,点燃了一飞冲天,煞是好看。待到晚上歇息时,左冀偷偷打开那行囊一看,居然是满满的一包袱冲天炮!不是逢年过节的,也不是小孩子,弄这些东西做什麽?故意捉弄人罢?
这天两人在道旁一处茶棚打尖,他忍不住问了那些炮仗一声,座下的板凳便忽然折断了腿,看陆行大一脸高深莫测,左冀只有捏著窝头蹲到墙角默默喝凉水。
不过才吃几口,又听陆行大唤人。左冀无奈凑过去,就听教主大人示下:“把这家店砸了。”
左冀一楞,这人虽然恶劣,但从没见他平白欺压良善。今天算是凶性大发麽?就算是这样自己也不能为虎作伥。於是脖子一梗:“不去!”
陆教主颇为意外:“不怕我砸你家房子了?”
左冀依然梗著脖子:“怕!怕也不去!”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先生教过的,哪个子曰的已经忘了,道理却还记得。
陆行大反到笑了,手中茶杯放下:“那便喝了这杯茶吧。”
左冀瞅了那半杯残茶一眼,又瞪了眼笑得舒畅的陆教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两人重新上路,方行了几步,就听身後轰隆一声,那间茶铺顶整个塌了下来。幸好本就是竹子搭建,顶棚吊雨毡的简陋棚子,座中歇息的旅人不过是狼狈地奔出,并无伤亡。只有茶博士在烧水的铜壶旁,被滚水一泼,疼得满地翻滚。
左冀想起方才陆行大的话,出门时他又状似无意地扶了柱子一把,再看到茶博士惨状,气冲顶梁。上前扯住前面陆教主的袖子:“你、你……”
陆教主头也不回:“我怎样?”
左冀忽然觉得没什麽好怕的了:“我原本你当你有些顽劣,不想竟是这等恶人。”
陆行大转过身来,神色无喜无怒:“原来左大侠当我是好人。”
江湖债-第十五章
左冀呸了一声:“凭你也配!”话音方落,忽然腹内绞痛难忍,“啊”地大叫一声,抱著肚子蹲下,没过片刻,便疼人事不知了。
悠悠转醒时,耳边一阵阵地人声聒噪:“这等恶人一定要绑牢了!”“押他去衙门!”“已经报官了,还是等衙役前来缉拿罢!”
姓陆的被人逮了?他功夫这麽高也没用?左冀迷迷糊糊想著,捂著犹自阵阵做疼的肚子挣扎著去看,人堆正中,一人偻身躬背正缩著为众人斥骂。他凑近仔细观看,却是方才添茶倒水的茶博士。
旁边行商打扮的汉子见他醒了,递了一个同声同气地眼神过来:“兄弟也是让这黑心店家害了吧?竟然在茶水里下毒,谋财害命啊!幸亏老天有眼,叫他茶棚倒了,後来的人没喝上他家茶水。才没让他阴谋得逞!”
左冀有些茫茫然:这人在茶水里下毒?自己喝了那半盏茶,难怪会疼得晕过去。姓陆的便是觉察出茶水的问题,才要拆茶铺?这麽说错怪了他?
左冀重重吁了一声,打姓陆的说要砸铺子起,那包袱炮仗便仿佛压上了心头,後来更是要险险炸开,现下才觉得松了口气。
心平气和了,他这才想起,自打清醒过来,就没见著陆行大其人。又忆起他也喝了半盏茶,想必是也中了毒的。莫不是怕丢面子,自己跑僻静处打滚忍痛去了?
趁乱踹了那茶博士一脚,左冀挤出人群。东张西望地寻了一会,在远处拴马桩旁找到无所事事的陆教主。
左冀自知理亏,因此不等陆教主开口,抢先上前一步:“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妄下论断,错怪了你。”看他衣冠整齐,倒不象是中毒发作过的。
陆教主回礼回得文质彬彬:“不敢不敢,在下这等邪魔歪道,欺压良善做恶人本就是分内之事。”
左冀被噎得一窒,换个话头:“你也喝了茶罢,不碍事麽?”
陆行大依然应对得宜:“这等不入流的伎俩都能放得倒在下的话,有什麽面目当武林魔头?”
左冀本来就肚疼的心烦意乱,听他这麽说话也不由得心头火起:“你酸什麽酸?我还没跟你算骗我中毒的事呢!”忿忿拎起那死沈的包袱背好,率先向官道走去:“开始说清楚不就得了?非要装模作样!”
陆教主几步追上来,与他并肩而行,昂首向前,却只拿眼角扫他,声音平平地开口:“我说什麽你就信麽?”
左冀皱眉:“我干嘛不信?”
陆行大不再接口。两人默默前行。走了一阵後,陆行大忽然说:“左冀,我们没有盘缠了。”
左冀直觉接口:“怎麽会!打尖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你还有一大块碎银。”
陆行大猛然停住,转身直直望向左冀,目光化作利剑,在恍然醒悟过来又口不能辩的左冀身上刻下八个大字:“信口雌黄,反复小人。”
左冀无语,和这厮压根没法讲理。望著茫茫前路,吹著凛冽西北风,他第一次觉得後悔:当初怎麽就鬼迷心窍要出来寻人要债呢,自己再踏实干几年不就有了?怎麽不比碰上这麽个神仙教主,被折腾得不上不下、半死不活要强?
两人晓行夜宿,接下来几日走的倒也顺畅。左冀偶尔想起,唐歌曾说起陆教主此人不辨方向来著,怎麽这走下来一直没见他出过差错?於是便拐弯抹角地试探,几次试图带歪了路,居然都没走多久便被姓陆的发现纠正回来,咄咄怪事!不过幸好他并没起疑心,也没因这个整人。
这天傍晚,两人进了一处城镇。这地方左冀倒熟,就是从崖上逃下来那日唐公子换衣的地方。
原来这就要到山脚下了。一想明天他又得回那个连石头都面熟的地方蹲著,左冀就惆怅得走不动路。因此进客栈的时候,左冀依然在纠缠陆教主:“我说,要不你狠狠打我一顿吧,多狠都成,我绝不还手!哎哎,你别不说话啊!”
陆教主微微一哂,只管朝里走去。左冀还不死心,伸手去要扯他。刚刚碰到衣衫边,就听一声清咳,一柄剑横插过来,挡到了两人之间。
左冀手指急缩,险险避过森森剑锋。分神望过去,却见身边立了两人。
出剑碍事的那个眉目轩朗,标准江湖少侠一名,正黑著脸正瞪著他。另外一人则稳健许多,见他望过来便开言道:“既然这位公子,”抬手指了指陆教主,“无意与你多言。兄台还是不要强求了罢。以势压人这等事,还是不要做的好。”
左冀瞠目结舌:“我、我以势压人?”转头打量陆行大,此人大冬天也不怕冷,依旧是一袭单薄白衫,看起来居然颇象文弱无力的书生。再观自己,抗半年石头磨练得孔武有力,加上本来就算健壮,棉衣皮袍一裹,确实块头够大,还带著姓陆的佩剑。对,那人连剑都让他背著!
欺负姓陆的?这帽子未免也扣得太冤了!
左冀冤屈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狠狠瞪著陆行大:你不是厉害麽?现给别人看看!
陆教主回过头来,笑得如释重负:“多谢二位援手。”
左冀气结:“你、你……”
眼前的剑锋又向他递了一分,那位少侠也开口了:“若是兄台要打架,在下奉陪!”
为什麽我被欺负时就没人出来行侠仗义?左冀收了手,抑郁地瞅著那三人言谈甚欢,凑到一桌上喝酒去了。小二凑过来招呼他,左冀想了想,盘缠是陆行大出的,便寻了个座位坐下,瞅著墙上的菜牌,一溜从贵到贱点了满满一桌。
虽然吃得痛快,左冀却也一刻不敢放松,耳朵一直支楞著听旁边桌上三人的动静。
原来那两位是结义兄弟,原也是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人,只是前两年远赴塞外,今日方回中原来,第一天便遇见了左冀这个恃强凌弱之徒。那大哥和陆行大两人甚是谈得来,推杯换盏不亦乐乎。那黑著脸的二弟却无心饮酒,时不时的朝这边瞪上两眼,颇有警戒之意。
难怪连魔教教主也不认识,原来也是乡下人。
左冀继续闷头大吃,忽然耳边!啷一声,有酒杯落地。随即那二弟的声音响起:“大哥,你怎麽了?”
“这酒有毒!”大哥挥手将桌上酒坛打翻,面上神色不定。
那二弟不假思索,抽出宝剑便朝左冀刺来:“好贼子,居然还是没防住你!”
江湖债-第十六章
左冀早就看得呆住了。此时尚在寻思,怎麽自己这麽好运,每次姓陆的被下毒时,都没同他一处吃饭,压根没想到别人会怀疑到他身上来。剑尖到了眼前,才想起来要躲,却是来不及了。惊慌之下大叫:“陆行大!”
又是“叮”得轻响,斜刺里飞来酒盅一个,打上袭来的剑身。那二弟手一歪,刺了个空。他一击未中,却不再对左冀出手,跃回大哥身边,望向出手的陆教主,面色更加阴沈:“原来两位是一夥的。是我们瞎了眼,把魔教教主当做无辜平民。”
陆教主不言不动。
那二人戒备了一会,见他无出手之意,那大哥的身形已经有些打晃,二弟急忙伸手撑住。两人起身向外退去,只是那二弟口中却是丝毫不让:“我兄弟中了暗算,打不过陆教主,可今日若叫我们走脱,日後这帐必然要讨回来。”
陆教主依然不言,眼望著二人走远。左冀挪了过去,抹去头上冷汗,上下打量陆行大。这人怎麽没事?明明两人吃喝都是一样的。
陆教主待他凑近了,忽然一把将他拎住。另一手抄起佩剑便朝外奔去。
左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中的景色便横了过来。耳边风声嗖嗖,身後隐约有嘈杂声传来。这状态他熟悉的很,想起上次叫嚷的结果是被送到刀剑锋上,便闭紧了嘴,任由姓陆的搬来搬去。
再度被头朝天放到地上,已经到了城外的荒郊。左冀稳了半晌才说出第一句话来:“你方才没给饭钱就跑了!”不过那个包袱也没带上,这一路走下来,里面的炮仗所剩无几了,只怕抵不了帐。
此时夜色渐重,昏暗中陆教主的神色不是十分清晰,声音也有些不稳:“左冀,带我回山。”
左冀一楞:“啥?”还想再问,陆行大的身躯一晃,忽然朝他倒来。左冀急忙伸手扶住,却发现姓陆的已经昏沈沈人事不醒了。
左冀揽牢站不住的陆教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人也中毒了,不过方才是强压著没显出来。左冀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息,摸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觉得有些急促,凑近了看,面色有点重,气息喷出来也有些烫人。左冀用他那点江湖常识辨认了下,没看出这是啥毒来。看来得找大夫。
看著毫无知觉的陆行大,虽然眼下形势不对,左冀依然忍不住嘿嘿一声:“姓陆的,你也有今天!”探手过去握住那人腰带,就如同刚才他拎自己一般,挟了回城!这人迷糊了,回山有什麽要紧的,解毒才是首要。
才走两步,忽然迎面又来一人。左冀急忙放下手中的人,戒备起来。这荒郊野岭的,好人谁闲著没事来这里?
那人还隔老远就叫:“左冀,是你麽?”
左冀顿住,揉揉眼睛盯著来人。那人片刻来到近前,居然是半年多没见的严家小公子严越。
严越看陆教主这副模样,登时眉开眼笑:“哈!陆行大你神气什麽?还不是著了我的道!”又转头向左冀,“我是听说你又被他抓了,特意来带你走的!这一路上跟得叫个辛苦,可让我逮著机会了!”
左冀听他这话,有些吃惊:“那毒是你下的?”
严小公子得意洋洋:“没错!手段高吧?姓陆的根本就没觉察出来!”
左冀默然。毒陆行大也就算了,做什麽连累无辜之人,何况那两位为这个几乎砍了自己,这小公子真不知是帮人还是害人。忽然又想起一事:“那次在路上茶棚的毒也是你下的?”
严公子一楞:“什麽茶棚?我不晓得。”说完马上去拉左冀,“你我赶紧走吧,等会没准就有人来寻姓陆的算账了。到时候可就走不了了。”
左冀挣开他的手:“有人追来了?”
严越见他还犹豫,便有些焦急:“是啊,你叫出他的名字麽,总有江湖人士在客栈有耳目的,机灵的能看出他情况不妙,只怕这时候已经寻出来了。”
左冀转身扶起靠在枯树上的陆教主:“那我得先送他回去。”这人也算认真托付过他的,不能眼瞅被人逮了砍死。既然他迷糊著,自己要走还不容易?不上吊篮不上崖就是了。
严越神色古怪:“你、你……”
左冀不理会他,这少爷看来是娇惯大的,都不晓得轻重。再打量陆教主,方才让他拦腰拎著,白衫子著了地,都蹭出灰来,有点可惜,这次用抗的。手上一用力,便把陆教主当个褡裢抗上了肩头。
严越那边还在劝说:“姓陆的是个怪物,怎麽都不会死的!再不走保不准出什麽事……”
左冀抗好了人,转头向严越道:“多谢小公子援手,我送他上山就自己回。以前旧事你也不必耿耿於怀,唐公子与你已很帮过我了。”
严越语气迷茫又带些惊奇:“你居然真的不肯走!这样……若是途中姓陆的醒过来,有什麽古怪,你只管再砸晕他好了!”说完便匆匆跑远,倒象被鬼追著一样。
左冀记著他说有人寻出来的话,不敢多停留,城里是不能去了,只有疾步朝山崖方向行去。
走了数里,又抗著这麽个大活人,饶是左冀身强力壮,也有些吃不消。打量四周,他忆起这附近有个破庙,当日里曾与唐歌歇过脚的。身後又一直没动静,想是暂时没人追过来。稍微歇息一下,也应该使得罢?
循著印象中的方向,左冀找到了那所破庙。只是打老远处,就能看到里面有光亮射出来,好似早有人在了。
左冀想想,姓陆的仇家多,可别撞个正著。於是先寻了个阴暗处放下陆教主,才轻手轻脚走近庙门去看。
只是这一看不要紧,生生吓了左冀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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