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情——色如空

经他这么一提，绯姬才发现，原来屋里搁置的铜镜还真是全部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绯姬不明白，只能继续听著这莫名其妙的话题。

“没什么，我不在乎皮相。”小林说著朝上移了移，漩也跟著动，最后还是将小林的身子圈在了自己的怀里。“我知道

。”他笑著，“你绝对不会像小年糕一样被镜子里的水痘脸给吓哭，可是看著总会不习惯吧！”

不待小林回答，窗外的绯姬倒是心中肯定了答案：以前那张好看圆润的白皙脸蛋上布满痘疹，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正想著，屋内突然又传来了倒霉皇帝的喊声。“啊，指甲怎么这么长了？”只见漩握著那双小手左看右看，然后又提

起了一只小脚，“脚指甲也是，小林啊，你不痛吗？”

“还好……”

“好什么好，过来，坐这里，我帮你剪。”

漩让小林坐在床沿边，自己起身去一边的抽屉里拿来了一把小剪子，随后面对著他往地上一坐，因为身高的差距，两人

一上一下，小林的一双脚正好能摆在漩的膝盖上让他托著剪指甲。

漩背对著窗户，绯姬见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却能继续听见那叽叽呱呱的声音，与刚才那个安静看书的样子完全不同。

“小林。”

“呃？”

“你小时候白白嫩嫩，脚丫子都像块豆腐似的，怎么长大了就全没了呢？”

“……”

“其实圆润一点更加可爱，手感也好……”

“……”

“啊啊，不是嫌你不好，梵的样子也挺好，可是如果再能养胖一点……”

“……”

“哇啊，不要乱踢、乱动啊！”

……

看著屋里面的情况，绯姬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她悄然起身没有让人发现。

一个人走在去药房的路上，她有些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方才明明只有那个倒霉皇帝一人在说，明明另一个也什么都没说，可为什么让人觉得他们俩在一起十分合拍呢？

她以前也有尝试著去和源哥哥说话，但为什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呢？

太奇怪了！

70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绯姬在了解到自己与漩的差距后，自然是想尝试著去改变这样的情况，可这些日子漩都寸步不

离小林身边，也没有给她机会，这令她有些困扰。

正为此事烦恼著，没料到老天这次倒帮了她一回。

一日早晨，她还在厨房为小林准备药材，漩走了进来说是有事要拜托她帮忙。

看他一脸愁容，绯姬还以为是源哥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完他的叙述才明白，原来是这皇帝久不出府，御医们担心他

的身子，硬是要他去给他们诊上一诊，漩推脱不了只得答应，可这么一来，今日漩只怕是顾不上小林了。

不等他说完，绯姬便自告奋勇地打断了他的话，直道把小林交给她照顾，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她这么信誓旦旦，可漩还是放心不下，千叮万嘱，恨不得要把所有小细节都给重复一遍，要绯姬注意。

“小林还在睡，不要去打搅他，不然他很难再次入眠。”

“好的，我知道。”

“记得要先吃点东西再喝药，今日给他煮些绿豆汤……”

“没问题，我会。”

“中午要记得午睡，他醒来后要吃的水果……”

“我知道在哪儿，你每次去我都记得。”

“啊，还有……”

“好了好了，我好歹也是姑娘家，总不会比你粗心大意的，你快些去吧，不然那群御医真要找上门来了。”

“……嗯，那我先走了，你们当心。”

“好、好……”

绯姬迫不及待地送漩出门，心中暗喜，也同时计划著今日要好好在源哥哥面前大显身手，好让他知道，那皇帝能做的，

她也可以。

于是，说做就做！

她先是尽快配好了药材，然后将其放于药壶内煎煮，随后利用这个空档开始准备食物。

那皇帝方才说煮绿豆汤，她记下了，便从那堆食材中寻出了绿豆与百合等物。绯姬懂得医理，也明白这水痘忌讳什么，

这绿豆汤煮完后还不得像平日一般冰镇食饮，会刺激病情，所以只能等它自然凉去后食用，这需要时间，现在开始煮，

待到小林清醒，差不多也就是这些时候。这样的打算确实周到，也不会浪费时间，绯姬暗暗得意，在厨房忙碌的期间还

不由幻想起了以后的日子……这令她的嘴角忍不住地泄露出满足的笑意。再说房里的小林，他本身习惯外加体质便是很

难深眠的那种类型，外界一丝的动静就能惊扰到他。而漩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搂著他入睡，那种安逸的感觉渐渐形成了

习惯，只要有那份温暖在，他就不易受惊，相反的，若是不在了，那也是极容易就清醒过来。这日早晨，小林还睡得迷

迷糊糊，忽然一个转身却发现原本该在的温度此时是冰冰凉的一片，于是他自然地醒来，发现本该睡在身侧之人早已不

在身边。“……！”这个认知使小林一瞬间清醒过来，顾不得身体病情，他本能地跳下床迅速朝外冲去，可双脚刚落地

，桌上那白纸黑字立刻就吸引了他的视线。走上前去，小林好奇地将那纸摆在眼前，上面是漩的笔迹，寥寥数语就是说

明了漩今日有事要出门一趟，要小林自己小心身体，记得吃饭喝药，还有身上的药膏他会傍晚赶回来给他擦，让他不要

担心。看著这些，小林这才松了口气，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早，于是他又钻回了被窝里。没有睡著，也没有睡的打算，小

林怔怔地躺在被窝里发呆，想的也是些无所谓的小事。或许是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他的身子又变得这么幼小，

最近，小林的心中莫名地时常冒出不安，面对外界、面对他人，他不知该如何去适应对待，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手足无措

的地步。一个人到了这般田地，再如他的性格这般遮掩，很有可能就是濒临崩溃，但他不会，因为漩在这里。这么想著

，小林不禁再将身子沈进被窝里──虽然很淡，但是这里有漩的味道，可靠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漩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在遇见他之前，小林完全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去依赖一个人。而神奇的是，其中缘由，小林自己也不明白。不知何

时起，看见漩张开手臂，他就会想靠过去，搂搂抱抱这种以前最厌恶的事情在漩身上倒成了享受，他不是懦弱无能之人

，却时时刻刻被漩保护，这应该算是耻辱，但却又那么甜蜜怡人，让他割舍不下，甚至连生孩子都是……想著想著，小

林不禁拉高了被子，将自己那泛红的脸颊给遮了一半。不知漩什么时候能回来……“咚咚咚！”“……！”敲门声惊动

了小林，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方才的表情也几乎全退。“源哥哥，醒了吗？”这声音一听便是绯姬，小林认得，

也知道她在府中为自己配药的事，于是应道：“醒了……请进。”他的身子状况比几日前要好了很多，喉咙也不再红肿

疼痛，只是四肢仍然无力，身上那些痘疹也时不时麻痒难耐，不过那些时候漩会想尽办法帮他止痒或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所以也不是那样痛苦。绯姬得到允许进屋，手上还端著餐盘，这是小林没有料到的。

71

绯姬将准备好的药和食物端至桌前，然后向小林递去那已经微凉的绿豆汤。

小林接过手，看著碗内的食物，不由问向了绯姬。“这是……”

“绿豆汤，我煮的。”绯姬面对著他，有些脸红地道，“是那个倒……皇上吩咐的。”

“……哦。”

小林会意地点点头，用调羹在碗内轻轻搅拌，顿了顿后才舀起一小口放入嘴中。绯姬看他的动作，以为是他有所顾忌，

于是便补充道：“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在食物里下药的。”

“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林想要撇清误会，可话到嘴边忽然又咽了下去，只得笑笑道，“是我的问题，不关

你的事。”

他态度诚恳，令人难以起疑，绯姬对他从小爱慕更是无以抗拒，便也这么信了。

之后，小林也无多语，一勺一勺地喝著绯姬准备的绿豆汤，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可绯姬却难得喜欢上了这份安宁。现在

，或许她能明白一点那皇帝所想，也能了解一些师兄所言，没有交流、没有交集，可光是这么看著这一幕，她竟能感到

无比满足，这便是所谓的幸福吗？沈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绯姬没有出声，小林也没有过多在意，只是一口一口食用著碗内

的食物，不予评价。过了一会儿，瓷碗见底，小林喝下了那最后一口的绿豆汤后，长长舒了口，这时他才出声唤回了绯

姬的神智。

“绯姬……谢谢。”说著，他将碗递了出去。

“啊？啊，不、不用！”

略略迟钝地反应过来，绯姬立刻接过那瓷碗，放回桌上。那里还有剩下的绿豆汤，绯姬看著忽然记起，之前由皇帝服侍

的时候，小林至少能下一碗半的饭，以此推断，这汤再怎么说也该喝两碗才算饱吧？

这么想著，于是绯姬不禁问道：“源哥哥，要不要再喝一碗？”

“呃？”

“我是说要不要再喝一碗绿豆汤。”说著，她指了指桌上，“你平日里吃得更多，所以我想刚才那么些是不是不够……

”

小林没有搭话，只是愣愣地看著她，那种眼神让绯姬越说越小声，眼中期待的目光也逐渐黯淡。

不过这样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小林忽然来了精神，笑著向她直摇手。

“我没有嫌你做的不好吃，只是……唔，算了，那就再给我一些吧。”

绯姬一听，这才有了动力，立即恢复了方才的活泼劲儿，欢欢喜喜地再递上了一碗，之后带著满足的笑意出了门，说是

准备之后的汤药去了。

小林笑脸相对，直到绯姬离开屋子，那笑脸才落了下来。看著手里的瓷碗，他为难地抬了抬嘴角，先将瓷碗放至一边，

自己下床倒来一杯清水，然后才再次回到床上，端起那碗绿豆汤，混合著清水硬是一起喝了下去。原以为如此就能蒙混

过去，可没想到用完后腹内涨涨的，很不舒服，于此，小林不得不下床走动消化，想要绯姬看不出异状。完全没有注意

到什么的绯姬一心专注于准备汤药，待其熬好大约已是过了两刻，算算时辰觉得差不多，她这才将汤药给小林送了过去

。打开门，小林坐在床上，模样与方才无异，见到她依然是笑笑不语，绯姬心中一动，也笑眯眯地将那碗煎熬已久的汤

药奉上。药道面前，小林不得不接过，可瓷碗刚一到手，那扑鼻而来的怪味却令人不禁作呕。“源哥哥，没事吧？”绯

姬见他皱了皱眉头，心里也大约明白了什么，连忙补充道：“这药味可能是怪了点，不过真的很有效，你忍一忍，捏著

鼻子一下就喝下去了。”对她这番稚嫩的言语，小林不觉好笑，之前他也是在喝这汤药，自然是知道这味道如何，只不

过今日的认知则更甚以往。用调羹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尝试，药汁不是很烫，看来绯姬在端来之前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就

她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周到了。小林朝著绯姬笑了笑，道了声谢谢，这才继续喝药。而绯姬被他这么一声无端的道

谢给弄得手足无措，羞涩间带著一点甜蜜，可她不愿让人发现，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溜了出去。当门一合拢，她也按耐不

住兴奋，偷笑著一路蹦蹦跳跳地去了厨房，想等自己这股劲儿过去后再来。她来去匆匆，小林猜不透她的女儿家心思，

也不去多虑什么，转向这碗难喝的汤药，他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这么难喝的东西，之前漩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才让他喝下

去的？奇怪，他怎么想不起来呢？思索无果，小林摇了摇头，将那些无聊的想法从自己脑海中甩去，而后捏著自己的鼻

子，将这药一饮而尽……真的好难喝！

72

话说绯姬出了屋子，独自窃喜著跑去厨房准备之后的事，可刚进厨房一蹲下身子，看著自己两手空空，她这才发现竟忘

了拿回药碗。

暗叹自己的粗心大意，她只能再次跑回屋取碗。

当来到屋前，绯姬先停下脚步，正了正神色，确认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后，她才敲了敲门，颇有礼仪地进了屋子。

“源哥哥，我来取方才留下的瓷碗，你……”绯姬见到已经摆放在桌上的瓷碗，知晓小林已经喝完了汤药，可是她一转

眼看去，却发现床上之人的脸色并不显佳。

“源哥哥，怎么了？”担心地靠上前去，绯姬以为他病情有变，不由伸出手去。

小林却为此一惊，慌忙朝后退去，“没……唔！”

话还未完，小林只感到腹内一阵翻滚，方才食用的东西似乎都重新涌了上来。

身体本能的反应，他立刻捂住嘴，面色也因此更加苍白骇人。

“源哥哥，你没事吧？”

绯姬不明所以，方才的食物与汤药分明都没有问题，也不冲突，可看他的样子，为何却是一副恶心欲吐的模样？

“盆……”

“盆？”绯姬还未来得及反应，就间见床上的小林忽然急著下床，可他双腿无力，一个不慎竟从床沿边跌落下地。如此

颠簸让小林忍不住腹内的难受，不待绯姬上前扶他，口中的秽物便先一步一涌而出吐在了地上。

“源哥哥！？”

绯姬见到如此状况，顿感不妙，身为医者，她清楚这病的传染性，病患的呕吐物自然也属于危险范畴内。出于医者的本

能及认知，绯姬后退了几步，以衣袖捂住鼻口，之后又打开了屋内的所有窗户及房门通风，最后才将注意力放到了小林

的身上。小林无力地跪倒在地，身子不停抽搐，似乎仍然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模样十分狼狈可怜。绯姬深呼吸定

了定神，而后才略显冷静地道：“源哥哥，你等等……等等，我去配些止吐的药，你……”

就在她慌乱之际，突然屋外传来了熟悉的人声，绯姬头一次为此而感到庆幸──他来了，或许一切就能好办些。

“我回来了，小林，有没有乖乖喝……咦，门开那么大做什么？”

漩的声音开朗充满活力，带著戏谑的口吻一边说著一边走到了屋前，不待他继续，绯姬一把将他抓紧了屋。

“诶诶，等等、男女授受不……小林！？”

原本还打算调侃几句，可一进屋，见到的却是这番模样，漩一下子没有了方才的心情，口吻瞬间转为恼怒，不顾绯姬的

阻挠，他立刻冲到了小林的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等一下去，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