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愿——洛塔猫

文案：

和水愿的相识，是在孤儿院。

那一年，他十二岁，水愿八岁。

那一天，下着瓢泼大雨。倾盆的雨水，仿佛没有止境似的，从晦暗的天空中，被泼洒下来。打在身上，又冷又疼。

和今天一样。

本文主角： 水愿，秦天 本文配角： 卫冀望 关键字： 黑道，孤儿

第一章：相识

站在大雨之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扑打在自己身上，秦天竟然毫无感觉。

他是杀人犯的儿子，爸爸杀了出轨的妈妈，判了死刑，他成了孤儿，承担下杀人犯儿子的罪名，无人愿意收养他。因为

，杀人犯的儿子，身体里必然流畅着杀人犯的血液，天生就有肆虐暴戾的疯狂基因。没人愿意自惹麻烦上身。

于是，他被送入了这家教会开办的孤儿院，和一群自小就被遗弃，或者和他有着相似遭遇的孩子一起生活。

自从家逢变故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开始仇视这个污浊的社会，这个充满了暴力，鲜血和背叛的社会。

进入这家孤儿院一个月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对于伪善的修女置之不理。

善良？他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会存在这种童话里才会有的东西，当他遭遇过亲人那样的鄙视，和谩骂之后。

同情？他更是不需要。

谁也不会比他强多少，知人知面不知心，再华丽的外表也可能包裹一颗污秽不堪的心灵。

活着？已经不具意义。

不要听从那些道德家无关痛痒的说教，让人积极向上，积极向善。歧视，是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

这样屈辱的活着，远不如死了。

最好，这场大雨让他发烧，让他冻死，就此从这肮脏，残酷的世界中解脱，抹消。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再无挂牵。

雨水，再疯狂一些，把他湮灭，把他掩埋——

“哥哥，你会生病。我给你打伞。”

这时一个仿佛不属于这个浑浊世界的轻灵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头顶多出了一把大黑伞，阻挡了雨水对他的洗礼。

转回头，一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男孩子？或者女孩子，用他（她）那双同样轻灵的大眼睛，无辜望着他，眼睛里没有同

情，没有虚伪，只有单纯的担忧。

那张不知道是原本就白皙，还是被这冬雨冻得毫无血色的童稚脸孔，写满了不被世事污染的纯洁。

该死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纯洁。

“滚——”

发出一个月以来的第一个音节，因为久未使用自己的声音，变得喑哑，恐怖，加上变声期的作用，使它听起来像是来自

地狱。

可是，那个孩子似乎还具有他没看出来的坚定，死死咬着被冻得哆嗦泛紫的小嘴儿，顽固地用那双大眼睛瞪着他，努力

用他那细瘦得一把就可以折断的手臂，撑着那把看上去就很沉重的大黑伞。

“我叫你滚！”

“不要，哥哥这样淋雨会生病，生病很难过很难过，我知道的。我不要别人也生病。”

“多管闲事，我病不病，是我自己的事，你滚一边去！”粗鲁地一把推开那个瘦小得看不出年龄的孩子，秦天执意不接

受任何关心，不要任何留恋。

那个孩子，就这么被他推倒，一屁股坐在雨地里。

没有哭泣，没有哭闹，反而越发固执的爬起来，跑去追逐那把因为失去掌握，而被大风吹跑的大黑伞。

秦天看着他在雨里奔跑，追逐，用他那显得有些笨拙的方式。

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果然继承了杀人犯的血统，骨子里的残忍。

终于，孩子捡回了那把大黑伞，洋溢着宛如雨后彩虹般的笑脸，重新跑回他身边，坚决地贯彻自己的决心。

他往前走一步，躲开。

他就亦步亦趋地追上来，坚持。

拉锯战就在大雨磅礴中进行。

倔强的少年，身后紧紧尾随着一条更加倔强的小尾巴。

“水愿！主啊，你怎么在这里？”拉锯战进行了一段时间后，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一个胖胖的修女大惊小怪的跑了过

来，一把抱起那个倔强的孩子。“主啊，你怎么在淋雨？你忘了自己还在发烧吗？院长嬷嬷和其他嬷嬷找你都快找疯了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玛丽莎嬷嬷，哥哥也在淋雨，我怕哥哥和我一样发烧，生病，会很难过，很难过。”

“秦天，又是你！你存心找病是不是？都会给进屋来！”

“放开我，你这个肥猪！”

“主啊，请原谅这个孩子的无心之语吧！”玛丽莎修女祈祷一句，一把拎住秦天的脖领，一手抱着水愿，将两个孩子强

行带回了屋子里。当然，是在秦天的叫骂的伴奏之下。

“主啊，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我要惩罚你们两个！”院长嬷嬷扶扶圆圆的眼镜，在胸口划着十字架，又是担忧，又

是气恼的训斥道。

“院长嬷嬷，是我不听话从病房里跑出来，不要怪哥哥，哥哥在哭呢，一定是想家了。”

“我没有哭！我也没有家！”秦天对着那个叫水愿的小尾巴怒吼，满脸的戾气。

水愿似乎被吓到了，惊了惊，眼睛里泛出水汽，却故作勇敢地瞪着秦天。“你有！我听见你哭了！”

“你说谎，你这个该死的说谎的小鬼！”秦天说着就要扑打向水愿。

“秦天，你给我住手！水愿是病人！”另一个修女拽住发狂小狮子一般的秦天，“主啊，请原谅这个可怜的孩子。”

“放开我，你们这群变态的老女人！”

“不许骂嬷嬷！”挣脱开抱着自己的玛丽莎修女，水愿跑到秦天面前，用他的小手打了秦天一个巴掌。

不疼，却侮辱。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毛头打，秦天还是第一次。

怒火顿时蒙蔽双眼，发狂的推开束缚自己的修女，又一把将水愿推翻在地。

“你这个该死的死小鬼！”

“秦天，你闹够了没有？！”

“嬷嬷……嬷嬷……”躺在地上的水愿忽然小脸儿扭成一团，继而变得青紫，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

“主啊，请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不要夺走你对于他的恩惠！”院长嬷嬷一边祈祷，一边连忙抱起水愿。“玛丽莎，快

联络陈医师。”

“是，是，我马上就去，主啊，这个可怜的孩子！”拖着肥胖的身躯，玛丽莎修女难得跑得像阵疾风。

“你，秦天，罚你关禁闭，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不许出来！剥夺你一天的享用水果和点心的权利，让你反省，是不是应

该对自己一起生活的兄弟暴力相对！玛丽亚，带他去禁闭室！”

“放开我，放开我！”秦天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被面容严肃的玛丽亚修女押送禁闭室。

“院长……嬷嬷，不要罚哥哥……是水愿不好……水愿先打哥哥……哥哥在哭，水愿不应该欺负哥哥……”

“好孩子，主一定会保佑你平安无事，健康成长！”

“院长嬷嬷……水愿会听话……你别哭……”小小的孩子，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却更加关心身边自认为重要的人们，颤

抖中的，小小的手，抹去院长嬷嬷苍老的脸庞上滑落的泪水，脸上努力维持坚强的笑容。

“好孩子……”握住水愿冰冷，颤抖的小手，院长嬷嬷泪中带笑，笑中含泪。

欣慰，且心疼。

欣慰这个孩子的善良，贴心。

心疼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病痛折磨的命运。

祈祷主，多多眷顾这个好孩子，恩赐他健康幸福。

第二章：晴天

“喂，那个孩子怎么样了？”禁闭室里，传来少年闷闷的声音。

守在门口的冷面修女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听到少年的问话，自顾自阅读着福音。

“喂！老太婆，我问你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问别人话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尊重别人？”修女终于开口，声音和面容一样的冷。

“爱说不说！”别扭的咕哝一声，少年赌气地不再开口。

“孩子，知道蝴蝶效应吗？”

“哼！”

“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会在美国德克萨斯引起龙卷风。同理，悲痛本来只有巴掌大，一味的将他夸大，延展，就

可以将世界吞没。”

“你们就知道生活在主的脚下避世，懂得什么外面的风雨？少在那里讲大道理。”

“孩子，每个人都会经历同样的苦难。只是早晚而已。今天那个孩子，水愿，那么美好的孩子，却注定活不过十六岁。

你说，他的苦难不比你深重？遭受苦难，是你的不幸，同时也是主对你的考验。挺过去，你就是人中人，就会一世受到

主的庇护，沉溺其中，你就只会自取灭亡，同时也会伤害别人。孩子，我们都在成长。”

“十六岁？他有病吗？”屏蔽掉修女那些劝诫，只抓住一个他关心的重点。那个孩子……活不过十六岁吗？“他现在多

大了？”

“八岁！谁知道呢？也许他明天就会蒙主宠召，也或许会发生奇迹，都是主的垂爱。我们要顺遂，奋斗，不要随波逐流

。”

八岁！他八岁！可是看上去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那么瘦小，那么无助的模样。“他……是什么病？”

“先天性心脏病。比起你，他大概是一出生，就不得不接受主的考验了，不应该比你更愤恨这个世界吗？但是，那个孩

子选择用美好的眼睛来记忆这个世界，珍惜这个世界。孩子，还有很多孩子和你一样不幸，甚至比你更加不幸。不要再

愤世嫉俗，怨天尤人，也用同样美好的眼睛来看待这个世界吧！每个孩子都是天使，眼睛都是纯净的。”

“越是纯净的东西，越是容易被染黑。”

“只要保持一颗纯净的心，再污浊又能如何？”

“心也一并染黑，堕落。”

“孩子，究竟是保持自己不被困难动摇，还是融合于黑暗，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撒旦和路西法本就是一人两面，端看自

身的选择。是要堕入地狱，永不轮回，还是永存天堂，高唱颂歌，没人能左右你，都要看你自己。”

“地狱如何？一定就是罪恶？天堂又是如何？白茫茫一片更容易滋生罪恶。”

“那是因为你的心，已经被污染，所以见不到纯白。”

“被污染的心，就回不到纯净了，修女。”

“染黑的衣服，我们可以再染白。”

“但是，我们心里仍然知道，那是一件黑色的衣服。”

“只要我们坚信它是白的，就一定是白色的。”

“坚信？也要问问世人是否一并坚信。”

“孩子，活着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世人。”

“但是，谁也不能脱离尘世。”

“谁知道呢？你在世人眼中，世人也在你眼中。孩子，该吃饭了，我去给你拿食物。”

“修女！”

“什么事，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那个水愿，会没事吧？”

“让我们向主真诚的祈祷，主一定可以听到。”

“修女，真的有主吗？”

“主在我们心中，因而无处不在。”

“修女，你叫什么？”

“特瑞莎。”

“特瑞莎修女，我祈祷也会有用吗？我身上流淌着罪恶的血液。”

“生即为罪恶，需要我们用一生来荡涤。任何人的祈祷，主都会聆听。”

“特瑞莎修女，我饿了。”

“孩子，等我去给你取食物，稍后就来。在这期间，你可以试着和主交流，主一定也在等待着你的问话。”

修女平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楼道和禁闭室，恢复了安静，或许是平静。

餐前，祈祷，感恩主的恩赐。

赐予我们生命和食物——

从禁闭室里出来，秦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央求修女带他去看望生病中的水愿。

修道院的特护室里小小的孩子，脸色苍白得一如周遭的墙壁，安静的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插着氧气管，吊瓶里不知道是

什么药物，缓慢的，一滴一滴，通过输液管滴入那青色的血管。冷冰冰的液体，就是这样被强迫与滚热的血液融合，流

遍全身。维持生命。

水愿是个漂亮的孩子，很漂亮。

长长的睫毛浓密得像是两排羽毛扇，使得眼下形成美丽的阴影。挺翘的鼻子，菱形的，微微倔强翘起的嘴唇，虽然此时

是青白的，也是可以想想粉嫩时的美好。小小的脸庞，精致得宛如工艺品。天使一般的孩子。

他却忍心迁怒于这样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还拥有比天使更纯善的心灵。连素不相识的他，都会发自内心的关心，执着地非要给他打伞。而其实，他自

己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如此美好的孩子，却注定饱受病痛折磨。人世间，果然是不公平的。人，出生，果然就是来遭受痛苦，向上天赎罪的。

大概，从小，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吧？别人孩子在玩耍时，他只能透过玻璃艳羡；别人孩子享受天伦时，他只能孤独的躺

在孤儿院的病床上忍受病痛。相比之下，似乎他还比他幸运得多。至少，他曾经享受过父母的疼爱，家庭的温暖，嬉戏

时的畅快。

“哥哥……你来看我了？”不知何时，水愿醒了，嘴角洋溢出温暖的笑意，细瘦的小手伸向他。

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秦天及时握住了那只没有温度的小手，真心的想用自己的体温将它捂暖。

“哥哥，别为我担心，我很快就好了。”

鼻子发酸，这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孩子啊！远比他不幸，远比他坚强。在这样一个孩子面前，他还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

愤世嫉俗？似乎，他应该学着珍惜。

至少，眼前，还有如此的美好。

“嗯，你要赶快好起来，不然，没人理我了。”挤出笑容，安慰水愿。

“嗯，嗯，哥哥你别怕，我会陪你的，有我陪你，你就不寂寞，不会再哭了。”

“嗯，我等你好起来。”伸手，主动抚摸水愿瘦小的小脸，很柔软，是小孩子的触感，纯洁的，如同初绽花瓣一般的触

感。抚过，就会留下余香的触感。

“可是，哥哥要答应我，不许再不听修女嬷嬷们的话，不许在骂修女嬷嬷们。她们是最最关心咱们的人，如果咱们不听

话，她们会伤心，好孩子，是不会让身边的人伤心的。哥哥也要做好孩子，和我一样的好孩子。”

“嗯，我答应你，小道德家。”被这么小的孩子一本正经的教训，他还真是差劲。

“我不叫小道德家，我叫水愿。流水的水，愿望的愿。修女嬷嬷都说我的名字好听呢！”

“秦天。”

“晴天？哥哥叫晴天？我喜欢晴天！”

“秦天，秦朝的秦，天空的天。”解释完，秦天都觉得自己可笑。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秦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