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安宁与夏御霆之间基本相安无事,由于作息时间完全错开,安宁回到夏宅时夏御霆已经睡下;而当
安宁流连于梦乡之际,夏御霆就早早出门上班了。两个人打照面的时间,通常只有晚餐的那两个小时。
即便如此,安宁却觉得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比起之前竟是有增无减。撇开始终对自己抱有敌意的成意阑不谈,在
【沉寐】里,齐枫在工作之余也会时不时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而最突出的,则是最近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在店中的
白舒连。
顶着那样一张中欧混血儿的精致脸庞,又有着身为模特的标准修长身形,白舒连往往只要一进门,就会引起全场注意,
围绕在他身边的“苍蝇”也显得格外的多。
“先生,这是吧台对面那桌客人请你喝的。”不轻不重地将一杯鸡尾酒放到店中角落里的卡座桌子上,安宁朝对方亮出
职业性微笑。
“一、二、三、四、五……这些人还真是乐此不疲啊……”白舒连百无聊赖地数着自己面前装着各色液体的酒杯,眼露
不屑。
“谁叫你来了不该来的地方?会受到这样骚扰是理所当然的吧?白先生。”安宁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
白舒连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笑意盈盈的安宁:“诶,我发现你的嘴巴真的比我还毒啊,我没惹你吧?”
安宁立刻连连摆手,装出一副惊慌的表情:“那哪能呢?您的到来平白给我们店增加了这么多生意,我们感谢您还来不
及呢,怎么会生您的气?”
白舒连的脸色黑了黑:“安宁,拜托你想要演戏就敬业点,这么假的表情还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装的?”
见自己的面具被拆穿,安宁无所谓地耸耸肩,恢复了原本高傲不羁的模样:“夏御霆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我迟早会被
自己这张脸给害死,但就我看来,你也差不多。”
“切,那也要看谁有这个胆量。”白舒连说着,“啪”地一声把自己的一双长腿架到桌面上,摆出了嚣张跋扈的姿态。
“果然什么样的哥哥带出什么样的弟弟,你跟他还真是越来越像了……”安宁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悄然念叨了一句。
“什么?”白舒连没有听清,直直盯着他的眼问道。
安宁愣了一下,双眼无辜地眨了眨:“嗯?哦,没什么,我这人有时习惯自言自语。不过话说回来……”
话音停顿,白舒连面带疑惑地看着安宁,只见对方在他与桌上的酒杯之间扫视了一圈,然后叹了口气。
“你最近常常跑来【沉寐】,却只点一杯苏打水,然后就坐在这里让那些苍蝇们大献殷勤,偏偏又滴酒不沾,你到底想
干嘛?看戏?”
“找你玩啊。”白舒连眯起眼,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安宁感觉自己脑中有某根神经不自觉地抽了抽,连挂在脸上的笑都显出了些许不自然:“玩?你见我这样,有时间陪你
玩么?”
“不需要你陪,我就坐在这里看你忙来忙去,也蛮有意思的。更何况有时候你还会过来跟我说说话,就像现在这样。我
没做过侍应生的工作,感觉……还挺不错的。”白舒连笑眯眯地说道。
安宁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闲得无聊了吧?都不用工作的?”
“白家的事我向来不愿意多插手,而我的本职工作……”白舒连抬起自己受伤的右手臂挥了挥,“伤未痊愈,无法开工
。”
看到他仍旧包着绷带的手臂,安宁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还要多久才能痊愈?会不会留疤?”
“不知道呢……也许会留,到时候再处理吧,反正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种小事很容易解决。”白舒连语调轻松地回应
着。
“那就去我曾经接受过治疗的那家医院吧,那里的医生和设备都不错。”安宁随即提出建议。
“你曾经……接受治疗?你以前生过什么病?”白舒连好奇地看着他。
“呃……”安宁一时语结,心中暗自懊悔为什么要一时嘴快跟白舒连说这么多,捏了捏耳垂,他又继续说道,“不是生
病,就是前不久,受了些外伤,也是在那家医院除去的疤痕,感觉效果不错。”
白舒连始终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那双海洋蓝的眼眸就像是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彩的蓝色宝石,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
安宁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道了声“失陪”,转过身想要离开。
“等等。”还没等他迈出脚步,白舒连就动作敏捷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被对方牢牢抓住,安宁的眼神闪烁了几下,隐隐显出了不安。
“你是谁?”毫无征兆的,白舒连忽然问出了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安宁好笑地看着他:“我是安宁,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白舒连皱眉,坚定地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安宁的心脏部位:“这么多天了,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我现在问的是,你这里
,住的究竟是谁?”
安宁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双眼倏地睁大,嘴角牵起一丝僵硬的笑:“你这问题好奇怪,我不明白。”
“你是安宁?还是,这只是这个身体的身份?”白舒连牢牢看着他的眼,话语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就是我,哪里还分什么身体或者内心?”安宁状似随意地拂开他的手,无谓地耸了耸肩,再一次不自觉抬手捏了捏
自己的耳垂。
“……”白舒连沉吟了一会,跟着站直身子,低头看向他,又换了个话题,“安宁,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地方,与常人
不大一样。”
“什么地方?”安宁抬头,不解地问道。
抬起左手,白舒连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里,能够记住相当多的东西,只要是我用心看到的,都会毫无遗漏地
全部记下来,而且永不遗忘。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我所重视的人,每一个,不论是他们身上的小伤疤,平日里的小习惯
,又或者是说话的语调、语速的快慢等等,我都不会忘记。”
“……”安宁闻言,赶紧放下了捏着耳垂的手。
白舒连见他做出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不由得笑了笑:“其实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之说,但是
……我现在倒真的希望确实有灵魂的存在。自某人逝去后,我时不时就会这样幻想着,以为他还陪在我身边,跟我分享
所有喜怒哀乐,一起闹出各种恶作剧,看着白启翊和夏御霆被耍得团团转,然后在背地里放肆大笑……”
藏匿着无尽光华的眸子闪了闪,安宁轻轻扬起笑:“看来对方是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这世上我所最为珍惜的,只有四个人,我的亲生母亲,姓白的痞子,对我有救命之恩的经纪人,还有一个,就是他,
我唯一的朋友——夏睿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白舒连面上显露出一丝悲伤,“小时候的经历,让我害怕与人有过
多的接触,也很难相信别人。但是他,是个例外,从一开始,他就用最直率单纯的姿态走进了我的世界,就像……如今
的你一般。”
“这么说,你与他也是因为受伤而认识的?还真是巧合啊!”安宁故作轻松地说道。
“巧合吗?如果连说出的话,做出的行动,甚至在思考问题或感到不安时喜欢捏耳垂的小动作都可以一模一样的话,那
这个巧合还不如称之为奇迹,”白舒连胸有成竹地笑说着,“安宁,你不这样认为吗?”
“这也很难说,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三个人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么?只是动作或者小细节的相似,这天底下有着同
样特征的人怕是多了去了。”安宁继续狡辩着。
“可是,这种动作,”白舒连说着,也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那个人只会在我面前做。因为他骄傲,要强,所以就算是
在自己哥哥面前,也不会流露出一丝不安或者不确定。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任何与最亲近之人都无法倾诉的顾虑与
担忧,我们全会无所顾忌与对方分享。只因我们太爱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所以才不愿给对方造成点滴负担。而你,我观
察了这么多天,也只有在单独面对我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做出相同的动作。”
白舒连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入了安宁的内心,勾起了他那恍如前世的沉痛记忆。明明是开心的片段,如今想来却是那
般寒意丛生。
知道他终日忙碌都是为了守住夏家,守住这份或许为世人所不容的禁忌爱恋,所以,在平常的日子里,作为夏睿霖,自
己从来都只将最灿烂的笑容留给他,不管他在外面用怎样卑鄙残忍的手段对付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不管夏家的属下如何
评论这个冷酷无情的哥哥,旁敲侧击让自己多个心眼,以防不测,自己都从未放在心上过。
他是夏御霆,是自己的亲哥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自己唯一能够依靠的血亲,也是自己穷尽一生不肯放开
手,目光追随不休的人。
仅仅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心中都会油然而生一种信赖感与安全感,他就是自己的天地间那根坚如磐石的支柱,不曾动摇
。直到那一日,那充满了无尽阴霾的黄昏时刻,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打散了的镜花水月,全成了支离破碎的绝望。
心在这一刻尝到了刻骨的痛,安宁惨白了脸色,手抚上胸前,微微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努力平复着自己激荡的情绪。
“安宁?你怎么了?”白舒连眼见他神色不对,立刻上前扶住他。
“你这急性子的毛病还是没变,这么快就把游戏谜底揭晓,有什么意思?”紧紧抓着他没受伤的手臂,安宁隐忍着内心
的那份痛楚,在白舒连耳边笑着说道。
Chapter.18
白舒连的身子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安宁:“你……刚刚说什么?”
“怎么,刚刚还言之凿凿,现在又不愿意相信了?舒连你这个人还真是矛盾啊……”安宁玩味地挑起嘴角,笑着说道。
双肩突然被人紧紧掐住,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情绪异常激动的混血男子。
“真的是你?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不会的……睿霖,你还活着……?”白舒连语无伦次地说着,
又要顾忌周遭的眼光,不得不把狂喜的情绪一次次抑制下来,连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
“错,夏睿霖这个人早已经化为了黄土之下的灰白粉末,我是安宁,是带着另一个灵魂从死亡边缘回来的,安宁。”安
宁目光灼灼地看着白舒连,一字一顿地说道。
白舒连被他这一番话绕得有点糊涂,安宁?夏睿霖?都是他,又都不是他,那么,自己唯一的挚友,究竟是活着,还是
死去了?
“看你这呆样,幸亏没让白启翊看见,不然他肯定一早就把你给扑倒了。”安宁见白舒连仍旧摆出一副傻愣愣的迷惘样
子,不由得打趣道。
说到某个衣冠禽兽,白舒连的嘴角抽了抽,神色立马恢复正常,他抬眼看着安宁,细细想了想,说道:“你几点下班?
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安宁耸了耸肩:“抱歉,就算是下班,我也是不自由的,夏先生会派人来接我回家。”
白舒连这才想起安宁之所以会在这里打工是因为谁的缘故,心下不由一惊,某种令他不安的预感慢慢浮上心头。
“安宁,你与夏御霆……难道……”
“舒连,不要忘了那句话,好奇心害死猫。我和他之间的事,不容任何人插手。”安宁严肃了神情,警告道。
上一刻还溢满着绚丽光彩的眼眸瞬间转化为暗不见底的阴寒,白舒连被他这瞬息万变的情绪惊了一下,脑中忽然浮现出
夏御霆与白启翊一起料理那些叛徒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两人的脸上所显现的,也是这样的肃杀神情。
果真是他……继承了夏家冷酷无情血统的人,出身于阴暗世界的人,只有他们这一类人,才会有这种让人打从心底胆寒
战栗的眼神。
“你……”白舒连飞快抓住安宁的手腕,目光闪烁不定,“答应我,安宁,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不要白白浪费了上
天给你的这一次机会,好吗?”
安宁垂下眼,看着被白舒连握住的手,长长的眼睫如同蝶翼般轻轻颤了颤,一抹淡然的笑容漾开在了唇角:“从我醒来
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我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舒连,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唯有留在那个人身边,
我才知道什么是我该做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这两年来,关于那个黄昏的梦魇,我从未曾摆脱过。”
白舒连的眼神紧了紧,抓着安宁的手更加用力:“安宁,你确定要这样做?上次就是那样的结果,你这次还要坚持?你
回来的目的……就只是复仇吗?”
安宁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话,眉头深深纠结在了一起。
“小宁,出什么事了吗?”齐枫的声音忽然自两人身后响起,白舒连赶紧收回手,坐回卡座内,安宁也随之舒展开双眉
,站直了身子。
“没什么,我只是在询问这位客人是否还需要别的服务,然后又多聊了两句,抱歉。”安宁转过身,朝齐枫歉意地笑了
笑。
齐枫眼带探究地看了看坐在沙发内悠然喝着酒的白舒连,发觉对方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做
完你该做的事,就赶快去帮帮其他人吧,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好的。那么,我先失陪了,白先生。”朝白舒连弯了弯腰,安宁带着职业性微笑慢慢走离了卡座。
“枫,你什么时候对你们店里的侍应生这么照顾了?”白舒连放下酒杯,笑看向仍站在原地目送安宁离开的齐枫。
齐枫转回头,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也很少见你对除你哥之外的人这么感兴趣。”
白舒连挑了挑眉,无所谓地开口:“偶尔无聊而已,你也知道对着镜头久了,人多少都会有点烦。”
齐枫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半晌,礼貌地朝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白舒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以前与夏睿霖一起见到他时,他看向夏睿霖的眼神,不禁满含深意地笑了起来。
“直觉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是奇妙……安宁,你究竟还能用这个身份躲多久呢?”
凌晨三点,【沉寐】打烊,安宁换回自己的衣物,坐进了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小车内。
“呃?”刚一坐进去,他就发觉车中还有另一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