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好好活下去,但是,若继续留在这里,你和我,都会失去他。”沈忆萱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
意图。
夏御霆没有立即接话,宛若寒潭般的眼眸里暗光浮动,半晌,他缓缓开口:“这个时候,我是什么样的态度都已经不重
要了吧?心结是他自己系上的,也只能由他自己解开,旁人怎么做都无法改变。不过,既然你会来这里,那就是说,你
没能完全说服他,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才会想要来了解我的立场。”
沈忆萱的眉梢动了动,心下暗自惊讶夏御霆对所有事情的预见力,更佩服他对安宁的了解程度,仿佛自己儿子的一举一
动他都能够完全掌握一般。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只有你啊……也难怪他会如此挣扎,面对着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想要恨,或是想要
爱,都显得异常艰难。”沈忆萱叹息般摇了摇头,回想起安宁所说的话,语调又显出了一丝悲哀。
夏御霆觉察到她这一细微的变化,于是又开口说道:“看来,他连我们之间的事也都跟你说了。”
沈忆萱一愣,略带惊惶地看向他,有些失措。
这个人的观察力与推断力实在太过惊人,只是一点小小的变化都能如此敏锐地觉察到。难怪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
“夏维建设”扩大了十几倍,也难怪,安宁在接手了“夏维建设”后会拼命成那样,只怕也是受到了冲击,被逼得唯有
拼命努力跟上夏御霆的脚步,才能不被他人看低吧?
而若要与这样一个人耍阴谋诡计,除非你真的掌握到他身上最大弱点,并在不被他所察觉的情况下对其好好利用,否则
成功只会是天方夜谭。
意识到这一点,沈忆萱莫名地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我想,我姐姐若是看到如今的你,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吧……”沈忆萱由衷地说道。
“……”夏御霆默然地微蹙起眉,因为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应对沈忆萱突如其来的温情感慨。
一来到人世就没了父母,直接被夏家收养,在得知自己的这一身世以后,他对夏家两位善良慈爱的长辈虽有着感恩之心
,但却难以再生成更多的情感。
因为他知道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外人,所以对这个家从来都缺乏归属感,也就此逐渐养成了冷僻的个性。如果不是那个后
来诞生的小弟弟成天缠着他,总是用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他,拿那双清澈的眼笑盈盈地看着他,夏御霆这辈子恐怕都体会
不到“温暖”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所懂得的亲情与爱情,都只与这一个人有关,所以当沈忆萱提起他的生母时,说实话,他确实没有多大感觉。
“是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不顾一切?哪怕所做的事再卑劣,只要能够保全孩子的安康,她们都会毫
不犹豫地去做?而那些被母亲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孩子们,是不是也会为了自己的母亲,甘愿抛弃所有,背叛所有?”夏
御霆忽然出声询问,冷淡的语调里透露出些许困惑。
“呃?”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沈忆萱愣了愣,随即微笑起来,“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
遭受苦难的吧?为了这唯一骨肉的一生安康,我们确实会把什么都豁出去,就像我姐姐当年宁可失去生命也要生下你一
样……”
“这样……吗……”夏御霆沉吟着,眸光忽地一暗,声音亦随之透出丝丝寒意,“果然什么都敌不过血缘的牵绊,前世
他便是如此,没想到现在……他仍旧选择了背离我。”
沈忆萱听到他这话,回想起安宁在诉说往事时脸上那如死灰般的绝望表情,不禁愤然。
“你有什么资格责怪安宁背叛了你?若不是你当初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母亲,夺去他的一切,他又怎会恨你到这地步?
可偏偏现在进退两难,日日受煎熬的人,不是你,却是他!”
“我杀死他的母亲,夺走了他的一切?”夏御霆冷冷反问,嘴角轻轻一挑,露出个极浅淡的嘲讽笑容,“这就是他告诉
你的关于我们之间的过去?撇开他的母亲不谈,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那个被剥夺了所有,甚至一度连任何人类情感都
失去了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沈忆萱被他这番话绕得有点混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相互起了矛盾,但护犊之情仍旧占了上风,容不得她再去细想:“
你的意思是,两年前因你而死的那对母子,才是背叛者?这未免太过荒谬,小宁明明跟我说,当初是你觊觎夏家的财产
与权势,才设下圈套谋害他们母子。如今,你居然还敢用这种受害者的姿态来跟我说,是他们对不起你?”
夏御霆的双眼倏地睁大了些,但很快又恢复常态,他静默半晌,又将话题绕回了最初的主题上。
“这些就不是你该过问的事了。请你不要忘了今天来这里找我的目的。”
沈忆萱被他提醒,想起自己来此的初衷,遂放弃了追问,仔细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缓缓开口说道:“小宁已经答应我,
半年后跟我一起离开。我希望,到时你不要阻挠,我更希望,你从此以后都能放过小宁,不要再来打扰他。那孩子背负
着如此沉痛的回忆活到了今日,我只愿他往后的日子能够快乐些。夏御霆,这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唯一的期望,也是
我对你唯一的请求。我实在不愿见他继续痛苦下去,既然这爱恨交缠如何都斩断不了,那么,请你允许他暂时远离,请
你……给他一线生机。”
沈忆萱目光灼灼地看着夏御霆,身为长辈,她已将自己的尊严抛诸脑后,只一味祈望这个可以算作自己外甥的男人能够
给自己儿子留一条生路。
“……”夏御霆看着这样的沈忆萱,忽而有些明白“母爱”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那是种温暖的,而又无所畏惧的情感。与爱情不同,它更显得无私宽容,就如同辽阔无边的海洋,能够接纳自己孩子的
一切,但同时,它又像是固若金汤的堡垒,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毫发无伤。
任何一种情感,又或说是欲望,在母爱面前都会显得无比渺小,根本不足挂齿。
当初的凌华,如今的沈忆萱,都让夏御霆的内心受到强烈的冲击。虽然两人所用的方式截然不同,但都令他无从选择。
“我从未想过要他死,所以也不打算限制他的自由,你们想要怎么做随便你们。只是,我并不认为安宁会因此而得到解
脱,纵然离开的距离再远,他也不可能释怀,更加不可能忘记我,他的痛苦,永不会结束。”笃定而自信的话语,却是
夏御霆表示放手的承诺,这个人,直到最后也不懂什么叫做坦白。
沈忆萱不为所动,缓缓牵动嘴角,朝夏御霆露出了意义模糊的笑,她直直站立在床边,然后十分郑重地弯下了腰。
“谢谢你,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究竟如何,你肯放手,对于小宁来说就已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解脱。另外我还想说,对不
起,希望你能原谅一位母亲的自私,如果你的存在对于小宁而言是件痛苦的事,那么,我会尽我全力让他这一生都不碰
触分毫。”
说完这番话,沈忆萱便转过身,步伐坚定地离开了夏御霆的病房。
夏御霆看着她的背影,忽而想到,当年的凌华,是否也像她一样,抱持这温柔而又决绝的信念,所以才会逼着所有人都
走到那一步?
Chapter.40
门外,沈忆萱的脚步声渐远,夏御霆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又是这种灰蒙蒙阴沉沉的天,C市夏季雨水丰沛,所以一到这时节,总是两日晴,五日雨。有阳光时热烈毒辣,有雨水时
闷热潮湿,总之不管怎样,C市的夏天都是最不招人待见的。
夏御霆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回过头,朝门口的方向招呼了一声:“意阑。”
病房门在夏御霆话音落后的下一秒打开来,成意阑微微一个闪身,来到夏御霆面前,恭谨地低了低头。
“去‘白麓置业’把白启翊找来,如果他推说在开会,你就掀了他的桌子把他‘请’来。”夏御霆极其随意地吩咐道。
“是,夏先生。”成意阑得了命令,二话不说便离开了病房。
大约十几分钟后,白启翊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开了夏御霆病房的门,脸黑如阎王般大步走到了病床边。
“你TM下次再用这种方式把老子‘请’来试试看,老子绝对会让‘夏维建设’从此不得安宁!”一手扯过折叠椅重重坐
下,白启翊狠狠拉开系在脖子上的领带,双脚一抬,直接搭在了夏御霆病床的边沿。
夏御霆冷眼看着他这一系列犹如土匪般的动作,等到他的气息再度回归平稳,才缓缓开口:“如果我现在要‘翼莲’的
人开始查夏家两年前的那起绑架案,能查到多少?”
白启翊正拉着领带的手顿了顿,转过头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说道:“那要看夏先生你能提供多少线索,又出得起多少钱
了。”
夏御霆丝毫不理会他那副无耻商人的嘴脸,径直揭了他的老底:“跟我谈钱,很好,那就先把我借给你用来建立‘翼莲
’的3亿多还回来吧。”
白启翊咧了咧嘴,翘起椅子的两条腿,前后晃悠着佯装不满地抱怨起来:“喂喂,怎么说我们都这么久的兄弟了,你这
几年占着‘白麓置业’的股份应该也赚了不少,怎么还惦记着那3亿呢?”
“你难道没听说过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这话题是你先挑起来的。白启翊,要论做生意,我并不比你逊色分毫。”夏御
霆四两拨千斤地回应道。
“啧啧啧,看这话说的,真够无情啊……不过呢,我还就欣赏你这小子的个性,还有这张冰山样的扑克脸!”“哐”的
一声将椅子落地,白启翊顺势放下自己的两条长腿,邪邪笑了起来,“说吧,你想要我从什么方面下手去查那件事?”
“起因。特别是绑架发生之前,凌华究竟是从谁那里得知了我的身世,我想弄清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是什么人。”
夏御霆冷冷说着,眼神忽然变得异常犀利。
“啊?你不是开玩笑吧!当初夏叔叔把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到位,连我都是最近才从安宁口中得知了你的身世,你现在要
我去哪查?再说了,当初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去向不明……”说到这里,白启翊像是领悟到了什么,表情忽
然变得认真起来,“等等……你难道怀疑,是你身边……”
夏御霆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朝门口瞥了一眼,才继续地说道:“两年前的那场绑架,我本以为是凌华在得知了我的身世
后害怕我会谋夺夏家的财产,为了保住她自己与睿霖,才两人合谋演了那样一场戏。可是,我今天却从沈忆萱口中知道
了不一样的答案。”
“不一样的答案?”白启翊低头思忖了一会,突然勾起一边嘴角愉悦地笑了起来,“舒连的直觉果真越来越叫人害怕了
啊……”
“白启翊,你还真是三句话离不开你那宝贝弟弟。”夏御霆眉梢微动,冷着张脸对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进行嘲讽。
白启翊见状,立刻伸出食指摇了摇,面上笑意不减:“知道吗?舒连有天回家后跟我说了个很有趣的故事,也是与两年
前的那件事有关的,可是那故事的版本,可以说与你今天告诉我的截然相反。舒连当时就皱着眉怀疑,这件事内有蹊跷
,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
“果然与我想的一样,安宁对那件事的真相完全不知情。他如今这样恨我,完全是因为我杀了他母亲,并且欺骗了他,
还毫不留情地夺取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夏御霆听他这样说,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俗话说最毒妇人心,凌华还
真是最好的例子,居然连自己的儿子也算计在内。”
白启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不这样做,又怎么可能让夏睿霖彻底对你死心?虽然与她期望的结果不同,但有一点她
确实做到了,那就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夏睿霖亦或安宁,都没能与你在一起并且还恨你入骨。”
“仅仅只是恨而已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至于会躺在这间医院里接受治疗了。”夏御霆扫了白启翊一眼,对他的说
法嗤之以鼻。
白启翊见他又摆出一副仿若蔑视一切的王者姿态,不禁晃晃脑袋,叹了口气:“你啊……我这话应该已经跟你说过很多
次了。御霆,有时做人坦白一点,很多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就像你与安宁,若早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又怎会弄
到如今这地步?”
“他单单只是看到我这张脸就已经很难冷静,你要我怎么跟他谈?他的个性,我比你更清楚。他永远只会相信自己亲眼
见到的,旁人说再多都无用。不过说到顽固,他与你家那位还真是不相伯仲,难怪可以成为朋友。”夏御霆用鼻子轻哼
了一声,随随便便就将白启翊的假设驳了回去。
“要我说,你们都好不到哪里去,”白启翊大喇喇地摊开手,“你看,要是像我这样,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
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让别人都跟你一样变成疯子?那整个C市早就毁得连渣都不剩了。”夏御霆又不轻不重地讽刺了白启翊一句,随即转回
正题,“我让你查的事,最好做得隐秘些,就连你的宝贝弟弟都不要告知。”
白启翊一听这话立刻垮了脸:“不是吧,连他也要瞒着?那家伙的直觉比动物还敏锐,而且又要用到‘翼莲’里的人,
我怎么可能蒙混得过去?你也知道那家伙脾气有多大……”
“那是你的家事,与我无关。如果你做不到,就先把从我这借走的钱连本带利还回来吧。借据还在我手上,所以即算是
走正常的法律途径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只会输得更惨。”夏御霆毫不留情地将了白启翊一军。
“呃——”被抓住把柄,白启翊哽了半天,才忿忿地嘟囔了一句,“靠,交了你这么个朋友,我还真是亏大了。”
夏御霆见他露出一副吃瘪的表情,轻轻扬起了一丝笑意:“那就拜托你了,白启翊。”
“该是我拜托你,快点把这件事了结吧,我看着都觉得累了。”白启翊仰天长叹了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
另边厢,沈忆萱从夏御霆的病房离开后,就径直回到了自己儿子身边。
“他一直都没有醒来吗?”沈忆萱刻意压低了声音,向守在房内的沈裴问道。
沈裴摇摇头:“他一直都睡得很沉,就连护士进来给他换点滴都没察觉。”
“这阵子他也确实累了,病才刚好点就去了‘夏维建设’,今天情绪又波动成那样……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沈忆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