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篷顶的构想很好,是谁想出来的?」和传统搭帐篷的方式不同,他原本还在想盖好帐篷之后,雩该怎么运进去呢?
「是他。」原先想开侧门的工头指向另一个。
「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
「喔?」
「我想要开篷顶,而他想出如何将篷顶拉上,所以这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
杰拉德笑了,「很好,两个都有另外的奖金。」
「谢谢王子。」
两人领了赏正要走,杰拉德又道:「这钱是你们捡到的,知道吗?」
原先要开侧门的工头一愣,另一名工头马上点了点头:「知道。」
杰拉德摆了摆手,随即走进帐篷里。
「明明是王子给的,怎么是捡的呢?」原先要开侧门的工头问道。
「当然是因为今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啊。」要留篷顶的工头笑眯眯地回答。
第六章
虽然不用上药也不用什么特别的照顾,杰拉德还是每天都进到帐篷去观看雩的情形。
杰拉德陆陆续续地又在帐篷里加铺了地毯,增加了躺椅,增加了桌子,到了后来,甚至又加了一张床。
为了能好好照看雩每个部分,杰拉德叫来工匠,将帐篷顶再撑高一些,然后搭起铁架,让他可以爬到最上方看雩是否有其他伤口或变化。
第一个星期,他数出雩身上有三十个遭枪击的黑色痕迹。
但是他知道无梦拿出来的子弹超过五十个,所以,他知道,那个最大最黑的伤口,一定是因为遭到重复的射击。
第二个星期,杰拉德知道雩鳞片的触感。
触手处极为光滑,几乎没有着力点,抚摸间,青色的鳞片有如琉璃瓦流转出蓝色的光芒,抚摸间,几乎可以感觉到雩的呼吸。
杰拉德缓缓由龙头处一路抚摸到尾段,尾段带有三角板刺,像一座一座的小丘陵矗立在尾骨上,越到尾段,鳞片不再光滑,带有扎人的手感,鳞片表面有一粒一粒细如冰晶的突起,反射着光芒。
第三个星期,杰拉德知道雩巨大的青色头角,在正午时分,会变成透明的,等到黄昏,又会透出金黄色的淡淡光芒。
第二个月,他知道覆盖雩全身大大小小的鳞片,最小的鳞片直径大约一公尺;而最大的鳞片则是盖住双眼的鳞片,直径有两公尺。
第三个月,他知道雩的脚爪有时会轻轻抽动着,而脚爪抽动的时候,伤口处的鳞片会透出红光,然后,就会开始下雨。
第四个月,杰拉德知道雩头后方的青色鬃毛,如果颜色转淡一些,那天雩的牙齿会咬紧,然后全身颤抖,紧接着,那一天会下大雨。
第五个月,杰拉德知道,只要那天下雨了,就代表雩正忍受着痛苦,无论那时他在做什么,他都一定会赶到雩身边,杰拉德望着落下的雨丝,知道那应该是很痛的。
第六个月,杰拉德发现,只要轻轻地抚摸着那大大小小的伤口痕迹,雩似乎会有所反应,手掌下的鳞片会传来阵阵的震动。
杰拉德看着曾被子弹贯穿泛黑的伤口已渐渐淡化,「半年了,伤口淡化是不是代表你快醒来了呢?」
雩没有醒来,杰拉德打电话给无梦,无梦说,雩可能是因为伤到脑部,所以苏醒的时日会需要较长的时间也说不定。
伤到脑部……杰拉德不愿去想有关于人类伤到脑部可能会造成的永久损伤。
第七个月,他发现雩尾部的三角板刺,在下雨天时,会微微地发出像响尾蛇甩动尾部的沙沙声。
第八个月,杰拉德发现,如果用一些水淋在雩身上,雩伤口疼痛的颤抖会减缓。
第九个月,抚摸雩的鳞片,已成了杰拉德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
巨大的青色头角、巨大的脚爪、巨大的牙齿……
他之前曾看过的青色眼睛,如今被一层巨大的鳞片包覆。
何时能睁开眼睛,何时能醒来呢?
杰拉德看着原本还有些陌生,但如今已十分熟悉的躯体,真难想像这样的庞然大物能化为人形的模样……
杰拉德手掌贴住雩身上的鳞片,轻轻的抚摸着。
「真是神奇的造物……」杰拉德爬到呈ㄇ字型的铁架的正上方,抚摸着雩颜色逐渐变深的长角,想着雩缩着肩膀走路的模样,想着雩只要挨骂就仿佛快要逃走的神情,不禁笑了出来:「你是这么强的生物啊……怎么就这么胆小呢?」
他不打电话给无梦了,雩一定会醒来,他不让任何无谓的猜测降低这份信心。
杰拉德趴在铁架上,一边轻轻抚着顶端像小枝枒的长角,微风从篷外轻柔的吹进,杰拉德歪着头,慢慢闭上了眼……
雩张开了眼睛。
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让雩屏气凝神,动也不敢动。
雩小心的以眼睛所能转动的最大幅度观察。
自己的身周架满了铁架,而更外面的,是帐篷吗?
他被关起来了?
雩回想昏迷前的情形,他用了最极限的龙吟,摧毁了一切。
他看见禾仪的容颜在自己眼前化成微尘。
他听见师妾魂飞魄散的凄厉叫声。
所以,这里的状况应该不是师妾做的事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
雩尝试感受体内的状况。
虽然还有点痛,但是气流顺畅无阻,表示龙醉木已被取出。
众兄弟还在执行任务,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无梦来过了。
但此时自己不在云端,自己身处的位置分明就是在人间。
所以……雩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杰拉德!
雩惊恐地瞪大双眼,是因为自己被师妾打成重伤,杰拉德觉得太丢脸而将自己关起来吗?
想到此节,雩更是连动都不敢动,对他来说,眼前这些铁架虽然不堪一击,但如果这是杰拉德弄的,雩简直不敢想像擅自弄坏铁架之后自己的下场。
就在此时,杰拉德悠悠转醒,对自己居然在铁架上睡着自失地一笑,看了底下依旧一动也不动的雩一眼,勾起唇轻轻道:「雩,你再不醒来,小心我把你的角拿去做药酒。」
「呀啊!」雩正是全身紧绷之际,冷不妨头顶上传来杰拉德的声音,雩大惊失色,身体反射性地惊跳一下,这一撞力道不小,架在雩身周的铁架猛然断裂、倒塌。
「啊!」变故陡生,杰拉德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被撞飞,杰拉德身在空中双手盲目地乱抓,试图抓住任何一个救命的支架。
开玩笑!这有六层楼高耶!
但支架被雩撞倒,杰拉德根本抓不到任何东西,如果落在雩的鳞片上大概也是死路一条,依雩鳞片的坚硬与光滑度来看,他大概会先在摔成肉泥前先撞成脑震荡!
身在底下的雩听见杰拉德的惊叫声,忙慌乱地转头四顾,长长的头角横扫,正巧勾住了杰拉德的衬衫,杰拉德忙一把抱住雩的头角。
死里逃生,杰拉德正松了一口气时,雩偏偏又不停地快速转头,杰拉德险些抱不住角,差点被甩下来。
杰拉德怒火中烧,大喝一声:「不准动!」
雩全身僵住,此时才发现杰拉德居然挂在自己的角上。
发现这点之后,雩真的希望自己刚刚根本没有醒来过……现在装睡来不来得及?
根本来不及因为雩的转醒而感动,自己就已经很可笑的挂在雩的角上,杰拉德稳住自己的身形,对着雩大骂:「你要我在这里挂多久?还不想办法让我下来?」
「啊!好……好的。」
一阵虹光过后,杰拉德只感觉自己怀抱的角已不见,接着他便轻飘飘地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杰拉德抬头,看见的是雩永远带着笑的唇,和那双淡棕色的眼睛,果然看起来就是一副惊吓过度的眼神……
杰拉德微微一笑,定定地看着雩,接着杰拉德伸出手贴上雩的脸,直到感受到掌下温热的皮肤,杰拉德这才真正的感觉到,雩……真的醒过来了……
「啊!你……那个……你,别哭,别哭……」赫然见杰拉德双眼涌出泪水,雩完全不知所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别哭,别哭了……」
数个月来的煎熬,数个月来的压抑,在确认雩真的苏醒的这一刻完全释放,杰拉德双手环住雩的脖子,完全无法控制眼泪。
「没错,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雩喃喃地应和着,一边轻轻地拍着杰拉德的背。
杰拉德一边哭,一边像倾诉又像是责骂,道出心里的不安。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还以为,以为你……」
「我不知道你受伤,你变得那么小,我差点就没有发现那是你……差点就将你忽视掉了……」
「你睡了那么久,我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
「你明明说要保护我,你明明说过……」
「下一次,打不过记得要逃走,不要再像这次这样了……」
雩抱着杰拉德,心里既是震惊又是感动。
原本以为自己撞翻铁架,杰拉德会像往常一样的骂他,却意外地听见杰拉德近乎坦诚的告白。
他不知道杰拉德居然会这么在意他。
杰拉德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害怕。
杰拉德害怕失去他。
被需要的感觉如此强烈,雩不自禁地更紧抱住杰拉德。
心口处有隐隐的骚动,一股暖流缓缓漫过那道因为失去禾仪而产生的伤痕,伤痕虽然还在,却不那么锥心疼痛。
哭泣声慢慢停止,杰拉德仿佛觉得很不好意思似地坚决将头埋在雩宽厚的肩膀上。
雩也抱着杰拉德不敢乱动。
终于平复了心情,杰拉德此时才发现雩居然光着身子!
雩有力的臂膀,宽厚的胸膛,性感的肩颈线条,和充满热度的体温透过自己的衣服熨烫而来,杰拉德只觉下腹一热,已有了反应。
察觉杰拉德突然加快的心跳和猛然升高的体温,雩忙低头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啊……因为刚刚……忘了。」刚刚被杰拉德吓那么一大跳,根本就忘了要再变出蔽体的衣物,而且之前穿的那件也破掉了。
「忘了……」杰拉德喃喃重复着雩最后的话,视线和心神却已经全被眼前的裸体所吸引,杰拉德情不自禁地将唇贴上雩的脖子。
雩顿时全身僵直。
杰拉德……是要跟自己做爱吗?
可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爱不爱杰拉德……他需要时间想清楚。
要推开杰拉德吗?雩犹豫着。
但是上一次,他推开杰拉德后,杰拉德受伤的表情,他不想让它再发生……
那该怎么办?
雩还在天人交战中,幸亏杰拉德停了下来。
杰拉德不好意思地轻道:「雩……雩,你放我下来……」
「喔,好。」雩松了一口气,忙喝令自己热硬的下半身安分守己。
杰拉德简直不敢看雩,天啊!自己是精虫冲脑!雩才刚恢复啊,你这个色魔是想对刚好的病人做些什么事啊你!杰拉德在心中暗骂自己。
待雩将杰拉德放在自己身前,杰拉德的脸红得像蕃茄一样,只见杰拉德目光游移:「你伤刚好……要多休息……」
「你的脸好红……」杰拉德红通通的脸实在是太可爱,雩一边觉得很想摸一把,一边又担心杰拉德是否身体不舒服,想着想着就将手伸了过去。
才刚碰到杰拉德的脸,杰拉德浑身颤了下,抬起头看着雩,如水的目光看得雩心头一颤荡,还来不及品味,杰拉德就又将头低了下去:「你……我叫人拿衣服来给你。」
「喔。」杰拉德垂下头,雩若有所失地伸回手。
只见杰拉德满脸通红地交待完事情,接着回过头来偷瞄了他一眼,又别开目光,雩全都瞧在眼里,这是在害羞吗?
不到几分钟,帐篷外就传来声音:「王子,衣服送来了。」
杰拉德本来想叫人拿进来,但转头一看,雩还赤条条地站在自己身后,杰拉德脸上又是一热,忙道:「雩,你先去小床那边,拿条毯子把自己包起来。」
「衣服不是来了吗?还包什么?」雩一头雾水。
「当然要包!我才不要你被别人看光光!快去!」杰拉德轻喝。
雩闻言一呆,杰拉德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脸一红,又喝:「还不快去?」
雩不敢怠慢,忙走向小床找到一条小毯子将自己大概遮了起来。
杰拉德回头确认雩没有露出不该露的地方后,才向门外的仆人道:「把衣服拿进来。」
「衣服放这里,你可以出去了。」杰拉德对仆人道。
等仆人出去后,杰拉德才让雩脱下毯子,过来换衣服。
杰拉德眼睛望向别处,「我跟总统说,你为我去斩妖了,总统便说,如果成功回来,想要办个宴会,好好犒赏你。」
雩穿衣的动作一顿,对喔,他杀掉师妾了,这代表他已经完成任务了……那,他必须离开了吗?
雩看着杰拉德的背影,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舍感。
不再听见穿衣的窸窣声,杰拉德回头,「雩!你怎么还没穿好衣服?」
雩垂下眼睛看了下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却觉得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于是雩又抬起眼看着杰拉德。
雩的表情很认真,看得杰拉德一阵心跳,为了避免自己色欲熏心扑上病患,杰拉德忙开口:「怎么了?」
雩好半晌才敢问道:「你要我离开吗?」
杰拉德一时之间没有联想到雩真正要说的事,道:「谁要你离开了?」就在这里穿衣服就好了啊!
雩闻言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笑脸直如阳光般灿烂,然后动作迅速地穿上衣服。
杰拉德奇怪地看着雩,直到他想起应该带雩去吃一些东西,转身走出帐篷,雩又如影随形跟在自己身后时,杰拉德才猛然醒悟雩方才问出口的真正问题。
呵……杰拉德嘴角扬起笑,看来偶尔神经大条一点也不错嘛。
「伤口还会痛吗。」杰拉德吃着仆人送来的食物,问着坐在他对面的雩。
「有一点。」
「需要什么药品吗?」
「不用。」雩笑道,接着又开心道:「你对我真的很好。」
杰拉德一愣,不自在地撇过头去:「有吗?」
「有啊,虽然你常骂我,但是你很关心我。」
杰拉德觉得自己的脸红了,刚刚对雩的欲望好不容易才压下来,如今雩又对他进行这种挑逗的行为!
在餐桌上兽性大发真不是一国的王子该做的事……
杰拉德站起来,「我饱了。」
事实上是有了性欲就没有食欲,顾念雩伤还没全好,要不然他说不定就强压上去了。
见杰拉德往浴室走去,雩也跟着站了起来,习惯性地跟了进去。
杰拉德只想赶快关上门,然后赶快解决一下自己生理上的需要,没想到雩居然无声无息地跟了过来。
「你跟来做什么?」
「呃……」被杰拉德一问,雩有点反应不过来,但随即就想到,现在杰拉德不需要保护了,所以他应该要待在外面。
「快出去,本王子现在欲火焚身,你再不出去,小心本王子强了你。」杰拉德眯起眼,半真半假地说。
「你是说做爱吗?」偏偏雩还呆头呆脑的。
杰拉德只觉全身血液全集中到下面去了,杰拉德咬牙:「对!」
雩吓了一跳,倒退了一步。
雩这一退,杰拉德不自觉想到上一回被拒绝的难堪,胸口像梗了什么硬块一样,又热又痛。
「滚出去!」杰拉德霍然转身背对雩,大吼出声。
雩说他不只是任务……但他也没说这多出来的感情有到达情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