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重警告!足足让十二个行星上的智慧型生命体灭亡,只用一句不小心就打发过去了吗?那还真是厉害啊。我家的老爸
啊,是那种当初曾经因为觉得把分散在某个太阳系中的过激恐怖分子一一找出来太麻烦,而打算把整个太阳系的六百亿
居民全部杀掉来替好朋友报仇的没人性的家伙。不过说真的,如果不是我老爸这种程度的冷血份子,还真的当不了联邦
议会的代表呢。我老爸的感性作为中央的人来说原来还是普通的啊。原来如此。”
面对这个对着奇怪的部分再三发出感叹的人,红补充了一句。
“最近也有拉斐星球的那个明显的例子啊。因为致命性很高的传染病以行星规模的程度同时发生,所以就往那里发射了
地壳震动弹。拉斐人好歹也是从历史悠久的方面来说,在联邦结盟政府中数一数二的种族呢。可是联邦议会居然认可了
对他们采取那种暴行。大概他们觉得只要灭亡的不是自己,就不用思考太多吧?”
“最近?拉斐星球灭亡是最近吗?”
“八十一年前应该算是最近吧?因为我好进入婚姻期,所以记得很清楚。”
“明明是在地球人中间生活,你不觉得这种对时间的感觉不太对头吗?”
“你曾经有过看到周围比你年纪小的人,却比你先行衰老死亡的经验吗?而我就不得不体验这样的回忆。只有我一个人被
留下。逐渐地我的时间就被拖长。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被时间所捕获,在重复着同样的日子一样,明天的我和昨天的我
并没有变化。”
在冰冷清澈的森林空气的包围下,平时不会让感情外露的水丽人抑制着音量的声音,带有一种让人联想到诗歌的不可思
议的回响。
手支撑着下颚的路西法多,出神地凝视着人鱼因为承受了下午不是很浓烈的日照,而闪动着七彩光芒的耳朵上的鳍。
如果萨兰丁·阿拉姆特此时在场的话,一定会生气地说道,我不是叫你不要被人鱼迷倒吗?然后一掌敲上路西法多那形状
优美的后脑勺吧。不过不光是对感情迟钝,对于罗曼蒂克的氛围也没有感觉的军人,此时的感慨却只是停留在让当事人
听到毫无疑问会和他拼命的失礼到极点的程度。啊啊,不管是什么样的美人,高龄者都很辛苦呢。
“如果觉得这样难受的话,就寻找地球人以外的长命种族啊。你和任地固定的军人不一样,应该可以自由出入巴米利欧
行星才对吧?在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被地球人占据的行星上,长命种族的你会感到孤立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去寻找一下
也许残留在什么地方的同种族也不错啊。”
“身为地球人的你,不可能理解我的——我们斯因美亚的心情。因为无法忍耐不知道何时才会到访的人生终点,我们每
次只能用事故死来为自己的生命划上句号……”
“也就是说伪装成事故死的自杀吗?那可真够凄惨的。你就不能留下不要再让我们再生的遗言吗?”
“因为遥远的过去的契约,我们的再生次数已经被决定了。”
路西法多听着对方那种凄惨的原地兜圈的现象,不仅有些厌烦。
虽然马里里亚多另当别论,但是父亲从来不掩盖自己对于拉斐人的厌恶。在他看来,理由大概就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吧
。
那种甚至让人感觉到软弱的纤细美感,想必是一定会和大都有感伤倾向的地球人感性产生强烈的共鸣吧?
只要自己能够存活下去,必要的时候完全不把杀死他人放在心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路西法多父子是同类型的存在。
正因为靠着自己的力量保护了自己,才能像这样平安地活了下来。所以他们不认为不是以自己的意志而生活的人是和他
们同等的存在。
“这个已经不仅仅是种族差异的问题了。我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在我的周围也有很多人死去。他们并不是伪装成事故
进行自杀,而是在上司的命令下经过相互厮杀而死去。当然了,他们谁也无法获得再生。既然选择了这份名为军人的职
业,那么就有义务接受任何方式的死亡方法。那些家伙的心情你可以理解吗?你的种族的不幸确实是地球人造成的。但是
,现在你的不幸,却是你自己造成的。”
水丽人面对对方和至今为止相比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态度困惑不已。那种过于唐突的态度让他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
回应。
也许是把这个视为了拒绝吧,路西法多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全部说完了。难得今天有天假,我还有一堆要做的事情,所以我先回去了。多谢你的招待。”
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让他不快到这个地步,红只能无言地目送着那个掉头走开的高大背影。
站立在连接着大道的斜坡上的路西法多,瞥了一眼大道对面的风景,就把视线转回了脚下,开始下坡。
虽然赤茶色的石头表面进行防滑的加工,但是还是需要留心从森林那边散落下来的叶子。因为如果踏到了落叶上会比较
危险。
比上坡的时候已经更加倾斜的日照,在他的背后留下了影子。
没有走上几步,路西法多就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抱着书本的水丽人在咖啡店和坡道的中间位置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路西法多抬起一只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冲他轻轻地示意了一下。面对犹犹豫豫地接近自己的人鱼,他用好像安慰孩子
一样的温和口气说道:
“我说啊,就算你是精神感应者,也不要像这样放射煽动别人罪恶感的感情啊。就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我不知道哪里让你不快了。”
“嘿。我都说的那么清楚了还不明白吗?真是头疼啊。虽然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过你啊,实在有点太危险了。”
“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但是因为你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在说话的中途对我怒吼让我住嘴,所以可以很轻松地交谈。除
了温塞特以外,我从来没有和什么人交谈过这么长时间。尽管如此,为什么……?”
比起平坦的口气,和没有表情的美丽脸孔来,更加能阐述他的情况的感情波浪,接触到了路西法多的神经。那个带着深
切的哀伤色彩的东西,伴随着水一般的质感和透明感,围绕住了路西法多的神经。
虽然路西法多一向没有什么像样的罪恶感,但是如此被迫体验到了对方鲜明的赤裸裸的感情,还是一时间哑口无言。那
种自己绝对不可能产生的纤细感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完全平静不下来。哪怕水丽人在他面前大哭一场都还要好得多
。
“我是说,你那种把自己逼迫到自杀的孤独感,我完全无法理解。而且也不可能理解。因为我和你不是一个人。对于我
来说,孤独只是取决于自己,是怎么说都能够对应的状况。自杀什么的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我并不是想要你同情我。”
“在我听起来,你就是在非难把你们逼迫到自杀地步的环境。而这个环境也包括其他人对于你们的不理解,难道是我的
多心吗?”
对于这个辛辣的问题,水丽人如此回答。
“我并不是自己愿意自杀的。”
“你在说什么呢。所谓的自杀就是在自己的希望下让自己死亡吧?如果忧郁是主要原因的话,在自杀之前先去看看医生吧
。”
“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心情。”
“所以说啦,为什么你要责备我无法理解你的心情呢?你不也一样无法理解我的感情吗?所以大家彼此彼此啊。既然是你
自己的生命,你就要对他负责。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人就算想要活下去都不能不死呢。如果对于现在的状况感到不快的
话,就去自己改变它。只是坐在那里不动去非难周边,根本就是在撒娇。”
“撒娇?我在撒娇吗?”
“难道不是吗?否则就是陶醉于自己的孤独之中。”
无法忍耐男人毫不容情的指摘,就连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红也皱起了眉头。
“你还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说得可真够过分的……不过,我觉得你的指摘有值得考虑的地方。”
看着认真地陷入思考的红,路西法多无奈地软化了态度。
“虽然认真是好事,不过是不是应该尝试一下多追求一些小小的快感,或是放弃让自己不愉快的事情呢?忠实遵循愉快还
是不快的感情来行动怎么样?积压太多压力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想死的。”
“小小的快感?我认为现在和你交谈就是这种感觉啊。”
“哎呀呀,虽然我不知道我的什么地方让你这么中意,不过不要和比自己小得多的男人这么亲密。你这么毫无防备地靠
近的话,会害我被危险的诱惑所左右吧?”
“危险的诱惑?”
“就是会让我想要把你那美丽的耳朵当作收藏品。”
虽然路西法多说这话时的感觉和收集美丽蝴蝶以及矿石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从年纪不小
的成人口中说出来,自然就会带上残酷恐怖的色彩。
水丽人一面缓缓转动着位于相当于人类的耳朵的位置的鳍,一面思考。这种仿佛蝴蝶拍打翅膀一般的动作,在他陷入思
考的时候,有时候会下意识地出现。因为周围的人似乎会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他平时都很努力地进行了克制。
就算不使用精神感应,他也知道路西法多的发言是赞美。就算对于异种族的差别表现有些抵触,但是至少现在的自己并
没有感到不快。
“你很奇怪。我周围的人都是尽可能不公开评论我的鳍。”
“好厉害,还会动呢。”
因为那种好像在空气中游泳的优雅动作而感动的男人,非常直率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听到这个的水丽人坦率地微笑了出来。那是缺乏表情的他所能做出的尽可能的笑容。如果要以愉快还是不快来区分的话
,现在的状况无疑属于愉快。
站在坡道中途进行交谈的两人之间有一点距离。虽然位置的高低差抵消了身高上的差距,感觉上并没有什么不自然,但
是他们也不能总是站在那里说话。
试图走到先行的男子身边的红,突然绊了一下。
侧对着他的路西法多,立刻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
“真够危险的。你可不要在下坡路抱着书来个前滚翻啊。话说回来,明明这里什么也没有,你是怎么绊到的啊?”
“谢谢。我的脚趾比地球人要长,所以鞋子的纵向也比较长。所以脚尖时不时会绊到……”
这次他因为踏到了落叶而脚下一滑,仰面朝天地摔了过去。
对此也迅速地用手臂支撑住他的军人,维持着抱着他的姿势询问:
“我说你啊,难不成比起走路来更擅长游泳吗?”
“没错,没想到你能知道。”
“又不是地球上面的童话……”
无力地喃喃自语的路西法多,将上岸的人鱼的纤细身体抱在左臂中,开始下坡。
“奥斯卡……路西法多。我会小心走的,你放开我吧。”
“我无法相信。我可不想看着你在我眼前跌倒撞坏了脑子。我现在多少能明白你不怎么外出的理由不光是工作中毒了—
—顺便说一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体轻也就罢了,你的衣服里面好像完全没有内容的说。”
“我的食量应该和女性同事差不多。”
“你和那些热衷减肥的家伙们一样总是吃菜叶吗?难道是因为在基地每天看多了肌肉男的关系吗?我怎么总觉得自己是在
抱着骸骨走路。”
腿有一半都悬空而难以行走的红,因为被路西法多紧紧抱住而有些呼吸困难。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产生不快感。
“我的身体无法消化肉类。因为我也吃鱼虾,所以不算素食主义者。这本书上所写的水丽人的体形和我一样。最重要的
是我和地球人从骨骼上来说就不同,所以比较体形也没什么意义吧。”
“原来如此,我也一样啊。就算以同样的方式锻炼,也无法产生地球人那样的肌肉。”
“你不是地球人吗?”
“虽然对外宣称是地球系的混血儿,不过其实完全不是。我是甚至没有留存在记录里面的古老种族的返祖现象……怎么
了?”
红将右手穿过男人的腋下,用手掌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摸索。
“你那六枚翅膀是藏在什么地方了?”
“什么藏不藏的。那种东西原本就没有啊。”
“在网络中和你接触的时候,我幻视到的穿着军服的你的脊背上有六枚黑色的翅膀。是孕育着星星的强有力的三对翅膀
。那是意味着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你要抓住我的大衣是无所谓啦,不过不要把头发也一起抓住好不好。被揪到是很疼的。”
听到男人的抱怨而正要道歉的水丽人,因为突然感觉到的强烈杀意而身体僵硬。
来自三个方向的强烈视线,以及包含在里面的杀意——
他能看见杀意的块体朝着他们俩人飞来。
虽然红因为处在半被路西法多抱住的姿势而不太方便动弹。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将力量注入了能够碰到石板的脚尖,用
尽全力推开了路西法多。
杀意的块体之一从军人的头部附近擦过,另一个则贯穿了水丽人的左肩。
人鱼纤细的身体从因为红意料之外的行动而摇晃了一下的男人怀中飞出,摔到了坡道上。
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路西法多,也因为左胸受到的强烈冲击而单腿跪在了地上。
瞄准他心脏的子弹被放在他左胸内侧口袋的携带终端所阻挡。宇宙军配备的携带终端,因为预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
是用轻薄但是硬度超高的合金所制作的。
但是,携带终端并不同时具备吸收冲击的功能。
——狙击手是三个人吗?……居然试图要我的命,你们的胆子还真不小啊。
此时以他为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数米拱形的防护透明罩。赤茶色的石板伴随着破裂声,产生了一个三厘米左右深的圆
形凹陷。
狙击手是从坡道下方的干线道路两侧的大厦那边用狙击用来福枪进行的射击。
虽然路西法多带着手枪,但是从这里当然无法进行反击。最重要的是,刚才为了保护他而被杀伤的都市刑警的问题更加
严重。
倒在地上的红的左肩上的血色一点点地扩大。
“红!”
即使呼叫他也没有回应。判断出他已经昏迷的路西法多伸手过去,然后注意到还戴着的手套,于是烦躁地扯下了左手的
手套。
他拉开高领毛衣的脖子部分,强行把手塞了进去。毛衣已经被温暖的血所打湿,能够感觉出肩骨已经粉碎,周边的肌肉
也一塌糊涂。
“××××。居然给我在狙击上使用柔性的子弹……!”
路西法多一面发动了自己所拥有的念动力之一的治愈能力,一面低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