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情缘之前世篇 琴麻岛之 下——阿舞

作者:阿舞  录入:12-08

致远俯身拾起笑天的衣裳帮他披上,望着少年的眼神由沉重阴郁渐渐变得深沉而专注。良久,才温言道:“这会儿天还没亮,你在崖边搭索道可要小心些,宁可慢些,只要安全便好。”

笑天一直看着他,没有插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冷静从容的指挥安排。心底,虽有着复杂而难以道明的思绪一直在翻腾搅动,而眼神,却是倔强而沉默的。

一缕晨光照在少年的脸上,映得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点点碎金般的光辉,在一片氲氤雾气中荡漾着熠熠的波光,令人揪心的眩目迷离。

这样异乎寻常的安静,这样无法逃避的目光,仿佛生生化成了一片浓到散不开的哀怨,重重的压迫在致远的胸口,让他的心一阵阵发紧。彼此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说,你会听么?!”笑天扭过头,自顾自的捡起束发带绑起头发,话中多多少少带了些赌气的意味在里头。

“云儿……”致远轻轻的唤了一声,伸出手指勾住少年的下颌将他的脸扳了过来,望着他眼中那焦虑而生气的目光,只云淡风轻般的一笑。

“你还笑!”笑天这会子整个人都活似被搁在油锅上煎着,里里外外的不自在。忍不住便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致远的身子,喃喃道:“阿远,难道你不知道,我瞒着大师兄乘大木鸢飞来,为的是救你!我承认,我很自私,花那么多心思冒这么大险都只是想救你而已,我不要你出事……”

“我知道……你这小东西向来自私的很,从不顾他人死活,我一直都知道。不过……”一股潜藏极久的感觉自致远心底深处渐渐浮出水面,陌生而久违,亲切而温柔。

于是,一缕浅笑在他唇角温柔的荡漾开来,深藏在长而密的睫毛下的眼瞳,一如拂晓时天边最亮的那颗星,闪耀起灿然光芒。

笑天腮帮子气得鼓鼓的,致远那厚磁性的嗓音与难得展露的笑颜是何等迷人,他也是全然不顾,只瞪着眼睛问道,“不过啥?!”

致远轻轻的在笑天左边脸颊上捏了一把,又从容继道:“不过,我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出事呢!而且,你这朵小云儿是我命中的福星,几次三番在我困难之际,都是你帮到我或是救了我,包括这一回,又是你赶来相救。想当初,在我避祸出海之前,有一位东方大师曾给了我四句批语……”

致远微微一顿,缓缓吟道:“他说,‘三世之缘天意随,奔流向海不复回。一朝风云相际会,王朝霸业方可为。’其语意甚是明显,那批语之中的风云便是指你我二人,自与你相遇,我方能得成大业。既是如此,那我自然是遇上什么危险都会逢凶化吉!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会子你且先与程轩若兰他们去,我带人先将敌军阻得一阻,随即便能赶来,你莫心急。”

听罢,笑天眉角轻轻一扬,咬了咬唇道:“好,那我这就去了,你说话向来是算数的,我在崖边等你。”

“好!”致远微微点头。修长的手指滑过少年如玉凝脂般的脸庞,悄悄握住了他的左手,又在他温热的掌心用力按了按,这才决然转身而去。

朝曦的红日经由地底的酝酿,正缓缓升腾而出。笑天抿着唇望着致远离去,混沌的地平线下,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在山坡上英挺屹立,晨光细细洒落,如金色羽翼将他完全包围起来,耀眼得不能直视。

不知为什么,笑天此时此刻,心里感觉就象是被蓦地扎进一根针,深入骨髓的痛楚直让他连呼吸都倍感困难。

隔着黎明前的黑暗,隔着一重重的迷雾,隔着即将到来的莫名危险……仿佛,连空气中都隐约可以闻到剑拔弩张,甚至,血腥的气息!似乎,到了谁也无法预料的,冥冥中的最后结局……

他是风,他是云,也曾一朝际会,也曾风吹云飘。几番离合之下,当少年再次面对离别之时,即便短暂,竟然也心有余悸。

眼睁睁的望着那个人缓缓远去,笑天的胸口急速起伏着,不知不觉间,额际已是密密的冒出了一层冷汗。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由心而发,伴随着阵阵冷意,直漫延至四肢百骸。

笑天随着程轩等人将已陷入昏迷的若兰和其他十几位受伤的将士送至崖边一处昨日便觅好的地方。这儿与万蒿山只一谷之隔,附近并无大树,却有一方巨石,足有丈许围宽,只怕是泥石山崩时坡顶碎裂下来山体。

自昨日来崖边实地勘探过后,笑天便选中了此处。亭柏坡这边崖上树根坚固的大树几乎绝了踪迹,有了这方大石,倒正好用来系过山索道的绳子。

趁着程轩安顿众人的时候,笑天便从巨石旁取出收藏着的弓弩及绳索等物。其中,一具强力踏张弩和二付过山索已是安装妥当,安全扣也已预先系好,整整齐齐的搁在一旁。

知晓其中厉害关系的笑天很是细心的将绳索及安全结重又检查了一遍,这才直起身子向着空中唿哨一声,唤过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通灵翠鸟,让它飞往万蒿山,向守候在那边半山道上的乔楚与孙禹等人报讯。

这时分,太阳已完全从地平线升了起来,万道金光将深邃幽暗的谷底照耀得一片通亮。谷底那一片浓郁碧沉的杂木林子连绵起伏如一床深绿色的锦被,几乎覆盖着整座山谷,在阳光下叠翠碧苍,泛着一抹澄透的明亮。与周围没有树木的地方,那露出的一块块色泽暗沉的泥样斑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游程轩凝神望着谷底,微皱了皱眉,便向着笑天道:“云少,谷底那些山崩时被冲下去的泥石几乎都淤到了树冠处,且是前几日刚刚下过雨,必定湿滑难行。瞧来就算过山索道搭成了,要过去万蒿山那边放下的救生篮处,只怕也颇为不易呢。”

“我知道,可这会子也没别的办法能比这过山索道更快更安全!过会儿你安排两个身子强健些的先下,在下头接应着,小心起见,都别下树,大伙儿攀着树枝过去罢!”笑天一边应着,一边已是迫不及待的用肩架起踏张弩,将两付绳索一一射往谷底。

随着一阵沙沙的枝叶轻响,绳索的那一头便已是勾在了谷底那几株参天古树的枝桠上头。随即又将绳索的另一头便紧紧缚在崖边的巨石上,最后再将安全扣系在索道上。以前在云梦山时,这飞山索道是他当家常便饭般三天两头飞着玩儿的,是以,这会子把一切装备装配起来,亦是十分的熟练顺手。

在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之时,二套过山索道已是在少年那一双纤细而灵巧的手中搭建而成,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接下来的一切便是按部就班的照着笑天的安排进行,亭柏坡这边的将士依次从索道过渡到谷底,再匍伏攀过几株柏树的冠顶,坐上万蒿山半山道处垂放下来的救生篮,最后,由工匠们用绞盘绞索拉上万蒿山。

这其中每一个步骤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危险,让所有守候在万蒿山那边半山道上的将士的心都高高的悬着。但是,一切却又出乎意料的顺利,甚至连陷入半昏迷状态下的若兰,都在几位士兵的扶持下安全的坐上了救生篮。

程轩目不转睛的望着崖对岸那只载着他唯一亲人的木篮子一点一点上升,直到篮中之人被顺利救上了半山道,绷紧着的心弦这才暂时松缓下来。

“云少,看来这儿已是无碍,我这就……”正欲向笑天知会一声便赶回风致远身边的程轩,才转身说了半句,便愕然发现,那个白衣银发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高低不平的山坡上,致远率下的近百名士兵都闲闲散散的倚树而站,手中的弓箭兵刃亦随随便便的垂在身子一侧,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群濒临绝境已有一个多月的困兽,而更仿佛是一军主帅携着贴身的侍卫们在欣赏对阵演习,那般的轻松懈意。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对面的周朝军队,千余人个个神情戒备,张弓搭箭,对准了十丈开外的汉军将士。而被为簇拥在当中的周朝将军,一身玄色的战袍,眉目清秀英姿飒爽,赫然便是薛晴。此时的她,因见风致远既无逃命之举,也无抵抗之意,却不由得疑心重重,只怕他这一个多月来已是在亭柏坡布下了什么机关陷井!是以,小心谨慎的她反而蹙紧了双眉,不敢冒然下令进攻。

如此这般,对磊的两军将士便都无一例外的沉默起来,因为周朝所有将士亦只能徒步进入亭柏坡,是以,周围甚至没有战马的嘶鸣。有的,只是异样的静,静的如丽日无风的海面,没有一丝波澜。但,对峙双方每一个人心理都极其明白,此时此刻,海底的暗流自是一番别样的激荡涌动。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于是,当笑天气喘吁吁的赶回营地之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安静的近乎诡异的景象。

少年心中不由得惊愕于四周的静谧,原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一阵刀枪杀戮喧嚣尘上的震撼响动,却不料,在这一片空旷的土坡上,却只有双方奇怪僵持的场景。

“阿远!”笑天狐疑的停住了脚步,试探着喊了一声,顿时,数百上千道目光齐刷刷的望他望了过来。

致远一看是这个小祖宗又不知死活的跑了回来,只能心中暗暗叫苦,忙轻声唤道:“笑天,你先站那儿,这儿危险,你别过来!”

这会子小家伙哪里还听得进致远的话,眼瞅着薛晴那边居然破天荒的按兵不动,早按捺不住,便又拔腿向致远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喊道:“阿远,索道已搭好了,你还傻乎乎的待在这儿做什么,快先随我回万蒿山!让其他士兵们在这里替你垫后……”

“小心!”

“唉哟!”

“哗啦……”

“嗖嗖嗖!”

剧变几乎只在一瞬间!

不熟悉的地型的笑天急于奔向致远,却不妨脚下踏空,一声惊呼之下,眼见那小小的身影便要向山坡下滚去。飞奔过来的致远一个鱼跃扑了上去,堪堪够住了少年了衣带。而与此同时,不想错过良机的薛晴却已是眼明手快的发出连珠三箭。就在致远拽回笑天的刹那,三根利箭带着丝丝破空之声,带着冰冷死亡的气息,横呈在了致远的眼前。

在将笑天搂入怀中的同时,致远使出毕生的功力弯腰向后仰躺,堪堪躲过了前二枝来势汹汹的利箭。然而,薛晴所用的强力弓弩射出的箭速度委实太快,已然竭尽全力的致远再也无法避开那连环而来的第三枝箭。

被拥在致远怀中的少年尚未从差点失足的惊魂中回过神来,却已是眼睁睁的看着那第三枝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风扑来,低啸着笔直的刺入致远那件破烂褴褛的战袍中。

箭簇的羽翼微微颤着扫过少年的睫毛,掠过一丝血红,伴随着轻轻的“噗”的一声,那支箭已是直直的插入致远的右胸。

“阿远?阿远!”眼前的一切发生的是那么快,那么突然,那么的令人难以置信,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笑天脑中一下子轰然鸣响,就象是晴空惊起的一个震天雷,从头到脚滚过他的全身。顿时,少年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被眼前骇人的景象被击得麻木,甚至连心脏都似乎在一瞬间被震得粉碎,随同整个世界如末日来临般在眼前一起坍塌。

周朝将士见薛晴一招得手,皆兴奋的不能自已,也等不及主帅下令,便嗷嗷叫着一窝蜂涌了过来,只盼能活擒风致远,立得头功。纵然是薛晴急声呼喝,士兵们却早已被眼前的利好形势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只一昧仗着人多势众,便冒冒然杀将过来。

“我没事……”风致远搭着笑天的肩,稳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向着一脸惶然的少年低低安抚了一句。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风致远唇角牵起一抹冷笑,紧咬牙关猛地拔出右胸所中之箭,刹那间,一股细小的血箭破体而出,如一阵微型的血雨临空而下。明晃晃的日头下,那片鲜艳的红,映衬着两人苍白的脸色,分外的叫人触目惊心。

“撤……”虽然极力忍住,但剧烈的痛楚还是让风致远在挥手发完命令后忍不住轻轻的闷哼了一声。

眼前的鲜血淋漓和致远痛苦的表情让少年一阵眩晕,心头一冷一痛,仿佛那支箭不是射在他的身上,而是插在自己胸口一般。然而,痛过之后,笑天心中反而不再慌乱,甚至恢复了一丝平静。

随着众将士缓缓沿着安全的路线撤退的同时,笑天仔细观望着追兵的状况。在他搭建过山索道的时候,风致远也做了一些安排,将以前就挖好的深沟用树枝遮盖起来,在这片陡坡上留下近百个大大小小的陷井。这一招,确实让放松了警惕的周朝将士措手不及,一片哀鸿声中,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有近一大半或跌入深沟,或滚落坡底,唬得后边的将士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两侧迂回,包抄过去!”薛晴冷静的判断着形势,果断的吩咐道:“风致远已是穷途末路,大伙儿分成两队,避开这片山坡,在崖边截住他!不许乱放箭,莫误伤了他身边的燕郡王!”

风中传来的这些话,清晰的飘进了少年的耳中。若有所思的凝神远望着那个站在土坡上,腰际还绑着厚厚护带的削瘦的身影,笑天心底没由来的一阵悸动。但,此时危急的情形,已没有余暇任由他这般纠结这般胡思乱想!

沉下心,笑天已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阿远,你们先走,我留下跟薛晴谈判。她是绝不会伤害我的,正好籍此拖延一些时间好让你们先从索道脱身!”

风致远眸色骤然一黯,谁又能想得到,他堂堂一军统帅,前朝储君,会沦落到三翻四次要靠一个被他赶走的少年挺身相救的境地。一时之间,伤口的痛楚牵扯得连呼吸都万分困难起来,然而心底却一片清明,知道少年所言,实在是句句在理,亦是此危险时刻的最佳选择。

“笑天……”致远一手捂住不断渗血的伤口,惨白的双唇噏动着,话到喉口,终究还是被一阵干涩生生阻住。

“不要再对我说‘不’!”少年的倔脾气上来,索性硬起心肠将臂弯中的男子一把推给赶来接应的游程轩,急速的道:“程轩大哥,你们快带阿远去崖边,务必让他先行回万蒿山!”

“少主!”程轩从未见风致远受过这么重的伤,一时唬得心跳都快停止,忙与其他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只回首向笑天微微颔首示意,便强行半拉半拽着已是重伤脱力的致远往崖边而去。

致远急促地喘息着,透过浸透冷汗与尘埃的眼眸,挣扎着回望了笑天一眼,虽只短短的一瞥,却已是在那一闪而逝的时间里,暴露了他内心太多的东西。那恋恋不舍的眼神,似含着不能负载的温柔,似闪烁着固执坚定的命令,似满载着他那内心深处无法用话语来表达的情愫,一层一层破土而出。

自己深爱的人,留下这样刻骨铭心的眼神,让笑天心神都不由得为之一颤,极力维持平静的心湖亦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我知道……阿远,你的意思我明了……我不会离开太久,等我!等我回来……少年在舌尖轻语着,如饥似渴的凝望着那个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身影渐行渐远,百般滋味涌上心坎,有苦、有涩、有酸楚……更有着来之不易的甜,如蜜糖般丝丝化开,又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填满了整个心窝。那感觉太温柔太暖和,让他感觉自己曾经经历的所有悲伤痛楚,仿佛都已是象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的消融,暖暖的呵在自个儿的胸口。

“笑天……”正沉醉间,身后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好低好沉,仿佛,还带着一丝干干的苦涩。

“薛晴!”笑天猛然回过头,望着她复杂难言的眼神,心下不禁滑过一丝恻然。

推书 20234-12-09 :粽出没注意——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