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上的狗骚味和有点粗硬的毛发温度,让杜司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心感。
不远处一伙人正围着山县举行宿舍摄影大会。
山县说她对拍照也有兴趣,要求来拍摄宿舍的景象,便带来了一架单眼相机,因此包括织田在内,杵柄等几个经常混在
一起的人,便来约杜司一起拍照。
杜司勉强陪了一会儿,利用三脚架和自动拍照的功能拍了团体照,可是他实在无法融进那个有山县在场的气氛里。
山县是个个性开朗的人,连一向对女孩子无所适从的杜司也能轻松地跟她对谈。
她那和外表不搭调、不太有女孩子气的特质,使得她很自然地就融进宿舍的气氛中。
可是,织田很自然地对山县露出的笑容,却让杜司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当织田和娇小的山县谈话时,很自然地就会弯下高大的身躯。连那种若无其事的温柔举动都让杜司感到忌妒。
他知道织田是那种对谁都很体贴的青年,他也喜欢织田那种以同样的态度对每个人的诚实性格。
然而,那种无法用道理厘清、沉重而郁闷的情绪却一直盘踞在杜司心中。
在杜司勉强回老家时,织田也一再安慰他,毫无怨言地陪着他一起回去。
在杜司家停留期间,他一定也不好过;然而,他却毫无怨言,一直鼓励着杜司。
当时杜司就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不纯粹是基于恋情使然,他更希望今后织田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然而,杜司就是没办法说出:你就不能停止对那个对你情有独锺的女孩露出那种笑容吗?……这句话一直梗在杜司心里
。
觉得讲出这种话实在太难看了,却又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复杂情绪的杜司,感到异常疲累。
今天在被难得穿着牛仔裤和衬衫的山县催促下,两人合拍了一张相片,之后他看到大家转移重心去拍风景照,便悄悄地
溜出人群,躲到树荫底下来。
织田的室友田代和日向井今天也扮演起小丑的角色,一直围在山县身边笑个不停。
当茫然地看着大家的杜司回过神来时,只看到老狗仿佛感受他的疏离感似的,默默地蹲到他脚边来了。
“杜司学长。”
开口呼唤抱着小白的脖子、茫然地看着天空的杜司的竟然是山县。
当杜司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快门按下了。
杜司觉得自己刚刚那张无趣的表情被拍了下来。
“刚刚您的表情真好看。”
有着一张天真脸孔的女孩对有点受到惊吓的杜司笑着。
“我……?”
怀中的老狗伸长脖子添着无法露出同样天真笑容的杜司的手。
杜司默默地抚摸着它的耳后,这时穿着凉鞋的织田走了过来。
“山县小姐,帮我跟杜司学长拍一张吧!”
好啊!请你们站在一起……。女孩子很爽快地答应了。
杜司作势要站起来,织田制止他,两人便隔着小白并肩坐在树荫底下。
头发的阴影自然地落在弯下身体来的织田的额头上。
“杜司学长,笑一个!”
织田把手伸向表情僵硬地杜司,当着透过镜头看着他们地山县面前,轻轻地抚摸着杜司地脸颊。
杜司大吃一惊,看着织田,同时耳边听到快门按下地声音。
“再拍一张!”
山县继续按着快门。
瞬间,杜司心头掠过面对山县时地优越感,然而他又为自己这种心态感到厌烦,赶紧低下头去。
“啊,杜司学长,不可以低头。”
永远也没办法想象杜司心中纠葛地山县用清脆地声音说道。
“嗯……对不起……”
杜司拂起落再额头上地浏海,把头垂得更低了。
庭院里得阳光已经有着初夏得气息,亮得眩目。
平常不曾注意到得绿意不知为何竟如此刺眼。
不知谁说过,五月得风是凉爽的……杜司坐在织田旁边,抱着老狗的脖子紧咬住嘴唇。
“最近织田和杜司之间好像又那么点奇怪哦!”
小周坐在正热烈地展开摄影活动地中庭一角,一边剥着粽叶,一边眯起了眼睛。
满溢着粽叶香地粽子堆在一只大锅子里。
这是藤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大概杜司认为渚小姐是针对着织田来的。”
这可好玩了……。杵柄一边嘟哝这,一边拿起第四颗粽子。
“他对人的感情变化一向不是恨明显。原来是以这种方式表现的啊……”
唔……好深奥啊。藤原一手拿这牛奶,一手拿起已经超过第十颗的粽子。
今天他们三个人的午餐就是这些粽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产生这种误解的?所以说嘛,只要戳戳他们两人们,日子就不会太无聊了。”
喂……,小周征询两人的同意。
“织田这个人一爱就昏了头,他好像还搞不清楚杜司为什么心情不好。”
好玩……,杵柄又嘟哝道。
“这个月的宿舍祭按照惯例要举行拳击大会,我真想好好闹它一回。”
“杜司知道拳击大会是怎么一回事,要找的话就找织田。”
藤原提出一个恐怖的建议,而杵柄的意见则更骇人。
“织田又不是傻瓜,就算要他参加,他也不会愿意的。”
小周那对小眼睛眯得更细了,杵柄交抱着双臂笑了笑。
“既然如此,就让他陷入不得不参加得状况吧!”
藤原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睛。
“我赌三千块,织田会进入准决赛。”
“那我也赌三千,织田会进入决赛。”
小周快乐地说着。
“那我就赌织田会得冠军三千块。”
杵柄从衬衫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写了下来。
第十三章
“关于每年举办得宿舍祭拳击大会,从明天开始到比赛当天都接受报名。”
有着小山一般体格得藤原,以几乎让被称为茶食得大房间得玻璃嘎嘎作响得大嗓门主持自治会。
因为这间会议室是将两个大房间之间得纸门拆掉拼凑成的,所以不用这么大的声音进行会议也不行。
一起开会的将近一百八十个住宿生当中,又八成以上是男生,因此虽然禁了烟,大房间里的空气依然闷热,而且弥漫着
汗臭味。
因为这几天天气太好,穿短袖的人占了大多数。
认真说起来,注重住宿生个别差异、采取放任主义的吉田寮,唯一的规范就是一旦有什么问题,或者举办活动时,自治
会就召集全员开会。
宿舍的原则是要住宿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自治会不会干涉个人的生活;相对的,一旦众人决定的事,就一定要遵守。
主持会议的藤原那尽责的模样,跟平常那种无聊的言行举止简直判若两人,在这方面堪称优秀的他,担任会长已经进入
第六年了。
织田曾经想过,担任六年的宿舍长是不是有点异常?可是,他不敢说出口。
一搞不好,这项麻烦的工作就会落到自己头上,这是他敬谢不敏的。
“大家都知道,可以自行报名,也可以由别人推荐,优胜者当然可以获得一笔奖金。比赛采淘汰制。如果是他人推荐,
不管当事人有无意愿参见,只要有三个人以上推荐,就要强制参加比赛,大家同意吗?”
藤原环视在场随意落座的与会者。
还有这种事啊?织田惊讶地环顾四周,可是并没有人唱反调。
“喂,田代,大家都没有意见吗?”
他戳戳坐在旁边的田代的肩膀问道,田代点点头。
“因为有时候一些体育系的家伙会冲着那笔奖金而来。谁受得了那些人的拳头啊?因此多半没有人愿意主动参加。不过
,如果一只这样下去,就没有人出赛了。所以,有他人的推荐时,就算当事人不愿意,也要强制出赛。”
去年刚搬来时,因为被宿舍的气氛给吓到了,所以脑海中没有一点记忆,不过既然没有对决议有特别不寻常的记忆,那
么可见这是每年的惯例了。
果然还是让人感到惊愕的风气啊!织田心里想着。
事实也是如此,要不是冲着那笔奖金,谁会自己找拳头埃?织田偷瞄着因为来迟而坐在房间角落的杜司。
他觉得杜司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大概是忙着研究室的学会准备工作,很少待在房里。
是不是累了……?织田看着微微低着头的杜司。
他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有不想象高中生一样,说一些任性的话去烦恼那个被时间追着跑的恋人。
如果他能够多撒一点娇不是更好吗?……织田望着杜司那白皙的侧脸想着,可是就同性而且对方又比较年长的情况来看
,他能理解杜司不想对比自己年幼的男人撒娇的心态。
如果易地而处,织田大概也不会对比自己年幼的同性撒娇吧?
更何况杜司比一般人更不懂得处理微妙的感情。
只要一集中精神在研究上,杜司就会把全副心思从织田身上移开。织田也不想杜司变成一个被自己的存在所打扰,以致
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没有自我的人。
而且,织田也喜欢凝视着没有他的存在,沈浸在庞大的数字吓物理法则世界中的杜司。
再说,和一开始相较之下,杜司已经非常接受织田了。
“……那么,以上的成员就是本次拳击大赛的筹备委员。。有意参加者及推荐人可以在比赛当天之前向委员提出申请。
”
看杜司看得忘我的织田突然被藤原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
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黑板上除了藤原的名字之外,还写着小周及杵柄,那是筹备委员的名单。
织田为这种委员的组合感到厌烦,对身边的田代说:
“我说田代啊,这些筹备委员的名单不是很奇怪吗?看来可能会变成一场下注大赛。”
就是啊……田代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那个啊……根本就是赌注比赛嘛!优胜者可以得到赌金的一半当奖金。去年也是这样。”
“嘘……”
“那些人不就擅长搞这种飞机吗?所以才会当上委员啊!”
啊,原来如此……织田觉得再多问就显得太愚蠢了,于是点了点头。
他勉强告诉自己,这个宿舍里还有许多他这样才住一两年的菜鸟无法体会的内幕。
而对这间到处都有缝隙的木造老宿舍来说,这种无赖的气氛倒也不坏。而能接受这种无理行为的也只有学生了。织田轻
轻笑着,眯细了眼睛。
“啊?我不要!我才不要参加那种野蛮的比赛!”
中午一点左右,在学校餐厅吃饭的织田瞪着一旁悠哉地抽着烟地藤原。
织田看到推荐人名单上有小周和杵柄地签名盖章,不禁大叫起来。
“什么话?这是如假包换公平地内部文件啊!”
我要撕碎它……。织田企图将纸条撕掉,藤原却以他那巨大地身躯不能有地敏捷动作将纸条抢了回来。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胡来!”
“你们才胡来!请适可而止,不要老是把我扯进去。”
藤原慎重其事地将纸条收回口袋,织田一边扒着白饭一边骂着。
“可是,我说织田啊,这可是每一届都认同推荐方式地比赛啊!如果你有异议,为什么在昨天地自治会上不提出来?”
“我哪里想到会被牵扯进去?”
“所谓地‘现在并不包含过去以外的任何人。我们在结果中看到的都已经存在于原因当中了’,……博格森不是这样说
过吗?”
“博格森?”
织田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藤原淡淡地说:
“你不知道啊?是法国地哲学家。”
“……我才不管这种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法国哲学家怎么说,我倒是很惊讶会从藤原的口中听到哲学家这两个字。”
“不要小看我,我可是专攻法国文学的哟!”
“别开玩笑了……”
织田定定地看着那张满是胡渣地大脸,心里想着:这家伙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啊?
如果允许这种邋遢的男人专攻法国文学的话,那么法国得文学也太没品了。
“如果你要专攻跟自己个性不相衬得东西的话,少不得要多留级几年。”
啐……!因为平日就饱受欺凌,忍无可忍的织田恨恨地说道,用筷子剥着烤鱼。
“据田代说,不是每一年都有很多体育系的人来参加吗?”
“这几年没有啊!”
藤原淡淡地说。
“我连拳击地规则都不懂。”
“我也不懂,别当一回事。”
“你们果然是无药可救。”
织田愕然地说,藤原却一点也不在意地,弯着巨大地身躯,看着餐盘上地菜色。
“这种定食真不错。有拼盘式地油炸食品,看起来鲜嫩多汁……”
“我不会给你的。”
被藤原巨大的身体半压住的织田连盘子带菜移到另一头去。
“哼……”
没想到藤原竟然很干脆地就放弃了。
“……你们总不会连杜司学长的名字也提上去了吧?”
用自己的背护住定食的织田突然抬起头来问道。
“这个嘛……只要三个人,要推荐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藤原恬不知耻地放言道。
“……要吃油炸食物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织田非常勉强地将餐盘微微移向藤原。
“抱歉了,好像是我在求你一样。”
藤原伸出粗壮地手臂,毫不客气地将盘子上地三块油炸食物丢进口中,又将油腻腻地手指头放进嘴里,美味无比似地舔
着。
“而且,织田啊,去年给优胜者地最高金额高达三十二万五千圆耶!”
“……三十二万五千……”
织田的肩膀倏地一抖。
瞬间,一颗心全给奖金吸了过去。
只要有这笔钱,就可以执法要在专门租给学生、租金很便宜地京都,租一间和杜司两人一起生活的房间的头期款了。
“那拳击比赛的事情就有劳你了。”
藤原擦也不擦那油腻腻的手指头,拍拍织田的肩膀,悠然地挥挥手走了。
“可恶……又被陷害了……”
织田低声呻吟着,飞快地用手擦拭被藤原拍打过地衬衫。
第十四章
“杜司学长。”
望着被风吹得鼓起的窗帘,拿经济学专书当枕头、躺在榻榻米上的织田,呼叫着正在敲打笔记型计算机的杜司。
杜司难得留在房里,因为忙着赶论文,话也不多,很专心地敲打着键盘。
不敢多说什么,一直在一旁定定地看着他地织田,开始觉得自己不该打扰对方,于是打定注意回房去。
可是,在离开之前,他想问杜司一个从初春开始就一直梗在心中的问题。
在个人的自由时间很少的宿舍里,加上杜司始终被时间追着跑,为了想独占杜司,织田一直在想办法。
“嗯?”
杜司用手撩起微长的浏海,将白皙的额头暴露在吹进来的风当中。
“如果我们住在一起的话,你有什么意见?”
织田支起身体,抱住一只竖起的膝盖。
因为杜司比较年长,而且两人又是同性,无论如何,在形式上他都要问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