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两个并排在一起的玻璃杯,其中一个里面装的是国立绝不可能会喝的牛奶。
这个空间中充满了他们两人创造出来的气氛,而在这里和他一起生活的,并不是我。
“那么,很抱歉今天有点匆忙,下次有空再慢慢聊吧!”
她把一个大纸袋和皮包挂在肩膀上,经过我身边时还在我背上拍了一下。
“美歌。”
我就呆站在客厅里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你真的可以回去了吗?”
“哎呀!没问题啦!你不要那么担心嘛……”
“可是……”
“没关系啦。他是来找你谈工作上的事吧?我知道你对工作一向非常重视,要是妨害到你们的话下次我就没脸过来了。
”
“你要来随时都可以来。”
“你是在同情我吗?”
“笨蛋,才不是。”
“太好了,那我有空再过来啰~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当然,随时都可以。”
“你帮我跟高来说,我很抱歉今天没能好好招待他。”
他们在玄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清楚的从开着的门口传了过来。
不但关系很亲密,而且还感觉得出国立非常关心她。
国立并没有把她当成玩玩的对象。
他不但允许她住进家里,还很舍不得让她离开。
我明明就在这里,可是他却只关心她的事,完全没顾虑到我。
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他们的对话也结束了。
“高来。”
他的态度好象处理完她的事之后才想到我一样。
“坐下来吧!”
国立把手放在我肩膀上轻轻压了一下,我不得已只好坐了下来。
头上传来了一声小小的叹息。
他从我旁边经过,打算去收拾桌上的杯子。\
这时,我从他身上传来了淡淡的甜香,那并不是香皂的味道,而是一种人工的,属于女性香水的味道。
“你曾说过我……我是你的恋人,对吧?”
在闻到那股以前也曾经闻过一次的香味后,我忍不住开口了。
“高来。”
那是日向所用的香水的味道。
“我真的可以认为自己是你的恋人吧……”
“你在说什么呀……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那拜托你再说一次!”
“高来!”
他回过头来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
因为他两手都拿着杯子,所以就算是想伸手拥抱我,或是想打我一巴掌都做不到。“你当然是我的恋人啊!如果你是指
和美歌比较的话,我当然是更爱你啊!”
“那么,我是不是就有说那种话的权利?”
“权利?你想说什么?”
我的声音开始发抖,眼前的那张脸也变得模糊起来。
不能说!不能束缚他!他最讨厌听到这种话了,所以千万不能说!
虽然心中一直这样阻止自己,可是我的嘴唇还是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
“以后……不要再让她进入这间屋子里。”
“高来!”
“我知道我这样很任性,可是,既然我有说这种话的权利,那就拜托你不要再……”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我知道!但我还是不喜欢她到这里来。”
“高来……”
只要一说出口,就再也停不下了。
过去一直盘旋在心中说不出口的话,现在犹如决堤般倾泄而出。
“当她站在这里迎接我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难道要说「打扰了」吗?这里明明是我恋人的家啊!我还是没办法接
受自己的恋人和别人在一起,就算只是玩玩也不行!我只要一想到她在这里就好难受……”
我知道这些是很任性的话,虽然之前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干涉他人的隐私,可是在已经被逼到绝境的这种情况下,我忍不
住说出了我的真心话。
“你让她住进来的理由是什么?”
所有一切想问的,都想趁现在问个明白。
“为什么就只有她能来这里?”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和她在这里做了什么?”
国立的脸扭曲了。
“你认为我有和她上床是吗?”
他现在的表情代表着什么意思?
“要是没有的话,那她为什么会每天到这里来?就算没有问我也知道,你会每天直接回家,是因为她在家里,对不对?
”
他没有回答。
就因为答案是肯定的,所以根本就没有回答的必要是吧?
“这段期间我一直在忍耐着,一直在自我安慰地想你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可是现在亲眼看到这种情况,你要我怎么能
不这样想!”
“如果你是指美歌在我这里洗澡的事,那是因为她不小心跌倒了,为了洗掉身上的污泥所以才会借用我的浴室。”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说,不是吗?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呀!”
国立再度沉默下来。
“她会来这里是因为有事想找我商量。”
“商量什么事?”
“那个……”
“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
“高来……”
“我知道她也有个人的隐私,而你也不想把她的隐私随便告诉别人。可是那件事有重大到连透露给我知道都不行的地步
吗?”
“高来,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和你又没有关系。”
“和我没关系?你的意思是说,无论你和谁做了什么,我都没资格过问吗?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恋人吗?”
我不是个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长期不善与人交往的我,不但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的愿望,也从来不会主动要求别人帮
我做什么事。
在我好不容易把感情释放出来的时候,国立却不给我任何回答。
“我也不想说出不要让日向来这里的这种话呀……可是我已经难过到如果不说出来就会崩溃的地步了……所以,拜托…
…不要再让她来了好吗?”
“我做不到。”
他移开视线,微带怒气地说道。
“为什么?因为她很有魅力吗?”
“我说过了我和她的关系不是那种关系!”
“那为什么就算我反对,你还是要让她来呢?不但如此,还让她在这里洗澡、借她衣服穿、明明她要走了你还要留她下
来。你想留她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国立本来是个无论什么事都会说出来的人,可是这时候他却沉默了。
“国立,你告诉我啊!”
我已经说这么多了,你还是不想回答我吗?
她真的那么重要吗?
日向是比我更不一样、更重要的存在吗?
“我不是叫你不要和她见面,而只是希望不要让她来这里,这样难道不行吗?”
“做不到。”
“为什么?因为她比我还要重要?”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是这样子的!”
“那就把理由告诉我啊,你们每天见面的理由!”
“因为她没有其它地方可去,所以不得已才这样做啊!”
“没有其它地方可去……难道说她是住在这里吗?”
那句话所带来的打击比什么都还要大。
如果只是单纯上床的话,还可以冠上发泄欲望这个名义,可是如果是在一起生活的话,那不就是代表已经打算让对方待
在自己身边了吗?
“你回答我呀!她是住在这里吗?”
“我的意思不是那样。”
“可是你刚刚说她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了呀!为什么?她可以回父母的家去啊!或是住在旅馆里也可以……为什么她除了
你这里之外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呢?”
“因为她肚子里有小孩啊!”
“——咦?”
国立不耐烦似地大喊着。
“她现在是个孕妇,怎么可以让她随便住在其它地方……”
他连说话的时候都不看着我。
“笨蛋!”
我把手中的纸袋往他那里丢过去。
纸袋砸中他举起来挡住的手,他手中杯子里的牛奶洒了一地。
“高来!”
“不要再说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反正你再也不需要我了!”
“高来!”
我再也不理会他的叫唤,转身就从屋子里飞奔而出。
在这个已经没有我能立足、不再属于我的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国立从回来日本之后,到和我成为恋人为止的这段期间,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不会过着禁欲的生活。
虽然自从和我交往之后,他就不再过着放荡的生活了,但是也很难说他都没有去找过女人。
因为我们既没有同居,也不会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报告给对方知道。
一听到日向美歌怀孕的事,我却没有问是谁的孩子,是因为那不是他的孩子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因为国立是那种就算同时和很多人交往,也不会让避孕失败这种事情发生的人。
更何况,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愿意让不是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住到自己家里来。
我到现在才发现,也许日向早在国立回国之后就开始和他有来往了。
在车站前遇到的时候,她说的那句“也许能遇见你”,也就是代表着她知道国立回国之后是住在那里。
国立现在住的地方跟学生时代完全是不同地方,如果只是凑巧遇到的话,她根本就不可能会说出那句话来……所以会知
道国立住在那里,就表示在国立回国之后两人之间仍有联系。
既然国立在回国之后还继续和日向有来往,那他们曾经上过床的可能性就很高。
再加上他又特别允许她住进家里,那么日向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除了国立之外,不可能会有别人。
我不想承认这件事。可是答案除了这个之外没有别的。
即使国立说喜欢我,即使他的心情到现在还是没变,但是我有预感,我们的关系应该会就此结束了。
为了孩子,他一定会和日向结婚的。
因为如果他没有那个打算的话,一定早就叫日向堕胎了。
即使他心里仍然有我,但他终究还是会为了孩子而选择她。
光想到这点我的眼泪就停不下来。
我好喜欢他,一直好喜欢他,喜欢到只要能看到他就会感到很幸福了。
既然会有这样的结果,那么当初为什么还要让我的愿望实现呢?
早知道会面对这种痛苦的结局,还不如在一开始和他维持朋友的关系就好了。
这个无法生小孩的身体,这段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背德的恋情。
会有这样的结果,不是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我正朝着长野家的方向走着。
我想他应该可以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吧。
他会想办法安抚我这悲伤的心吧。
会叫我不要和他亲近的恋人已经不在了。
即使国立这个人还存在着,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会亲吻我的男人了。他只是一个我“以前交往过”的男人罢了
……。
我现在只想大哭一场。
就连去怨恨夺走自己所爱的那个人我也做不到。
毕竟再怎么说,先和国立交往的人是她,她只是谈了一场理所当然属于她的恋爱而已,再加上她对我也很好,让我实在
无法去怨恨她。
我抱着无处宣泄的伤痛,来到了长野家的门口。
“谁呀?”
一听到那开朗的声音,我又忍不住开始落泪,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不断滴落地校的泪水,好不容易才勉强说出两个字。
“长野……”
在长野的房间里,我坐在床边说明着事情的原委,在说话当中眼泪仍不停地流下来。
长野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把毛巾递给我,然后就在一旁聆听着。
一直到最后,他都默默地听着,并且轻抚着我的背,就好象在安抚小孩子一样。
“怀孕啊……”
听完之后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提到这个。
“这个打击的确是挺大的。”
听出他的话里有着自嘲的味道,我抬起哭肿的双眼看着他。
“我也曾经经历过……因为在我交往过的不少男人中,里面也有些是异性恋和双性恋者。”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那是个和话题内容完全不搭的明朗笑容。
“那些人和我们这种天生只能接受男人的人不同。有的人是除了男人之外也可以接受女人,有的人是本来就喜欢女人,
只是偶尔也会和男人玩一下……像他们那种人一旦对我们腻了,常常就会以那种事当作借口好提出分手。”
“原来你也……曾经有过这种经验啊?”
“是啊,而且还不是只有一次呢……我遇到好多次了。”
“你当时有很难过吗?”
“有的会难过,有的不会,要看我喜欢对方到什么程度。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对方一拿出那种理由,我也没办法说什
么了。像是「因为父母想要抱孙子啦!或是气和我交往的女孩子怀孕了」啦……等等的。”
“是啊……因为小孩子是无辜的嘛!”
“说得也是啦!”
他放开一直拍抚着我的背的手,把两手向上伸直后整个人往后一倒,躺在床上。
“国立他……本来就是个只喜欢女人的男人。”
这个我知道。
“也许他有时候会觉得还是女人比较好……”
这种事我也想过很多次了。
“不过我还是认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哩……要不然,像他那种不缺女人的家伙不可能会对像这种认真的人下手的。他也知
道我的性癖,如果真的只是想找个男人玩玩的话,他应该会找像我这种不会有事后麻烦的人下手。”
我只是默默的听着,因为我明白这是长野以他的方式在安慰我。
“喂,高来,你的手机在响了。”
从裤子口袋中传出了音乐声。
因为我不会从网站上下载铃声,所以一直使用手机里原来就附有的古典音乐。
国立还曾经称赞过说那很适合我。
“——国立。”
那是出现在液晶画面上的名字。
音乐不停地从手机中传出。
“你要不要当面再跟他说清楚一次?”
“就算跟他见面……我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才好。”
说到我的心情……其实我是认为连确认的必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