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日暖 下——年小初

这下轮到楚回愣住，他瞬间无话可说。

萧岚的笑声又轻轻传来。他宠溺地说：“好了好了，我和你开个玩笑的。你好好看你的外公去，我要求不高啊，只要你

抽空想想我就好了。”

楚回一下子把脑袋埋进抱枕里，然后在床上滚了一圈。停下来的时候，楚回直直趴在床上，有气无力，似乎是很无奈地

说了一句：“……没办法了，我恐怕是抽空不想想你吧……”楚回忽然烦闷地嘟囔了一句：“你烦的要死，你让我现在

就开始想你了！怎么办啊！”

萧岚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认真：“那我现在来找你。”、

楚回被惊得一个翻身仰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声音颤颤的：“喂……你说什么？你开玩笑吧！”

萧岚停了一会儿，然后才笑着说：“……我现在就在你们别墅外面。”

楚回眨眨了眼睛，然后像诈尸一般坐了起来，他连睡衣都来不及换，便慌慌张张下了床，因为急促，还差点踩着拖鞋摔

了一跤。

萧岚在电话那头听出楚回的慌张，有些担心又有些好笑地说了一句：“你给我慢点，我可不想看到一个瘸着腿出来的楚

回。”

楚回对着电话憋出一句话：“……等我出来再收拾你……”

楚回像做贼一般鬼鬼祟祟穿过漆黑寂静的客厅，轻轻掩上大门，然后便发挥了他巨大的爆发力，迅速奔向外面。

楚回跑了十几米，站在别墅玩，茫然四顾，就是没看到萧岚的身影。他急切地张望，仍然是一无所获。

楚回有些急，心里还隐隐有些酸楚委屈。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他竟然是这么地想萧岚。想到此时此刻，他的胸口发痛，

眼睛发酸。

想到，一听到萧岚在外面，就什么都不顾，像疯子一样飞奔出来。想到，一发现没有萧岚的身影，便茫然若失，如同行

尸走肉一般。

楚回拿起手机，拨打萧岚的电话，嘴里碎碎念着：“萧岚，你最好不要是在骗我……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竟然是忙音。

楚回听着短促的嘟嘟嘟的声音，眨眨眼，更加不知所措。闷热的夏夜，楚回站在他家别墅的外面，在蔓延的黑色里，寻

找他期待的那一抹光。

楚回泄愤似的合上手机，恨恨骂了一句：“萧岚你给我去死！！！”

“你怎么又叫我去死？我不是给你分析过，如果我死了……你会守寡的吗？”

萧岚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和电话里一样，懒懒的，带着淡淡笑意和浅浅柔情的。

楚回愣的都忘了转过头。或者是，他不敢转过头。

直到萧岚从后面抱住他，把脑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还在他的颈窝里软软蹭了几下。

直到这个时候，楚回仿佛才记起了呼吸。他慢慢抬起手，覆在萧岚环在他腰间的手上。

“怎么不回头？不敢看我妈？”萧岚轻轻问。

楚回的声音竟有些艰涩，他慢慢回答道：“……我的确不敢。”

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因为我怕，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楚回永远也想不到，这句他曾以为只有在那些赚人眼泪的言情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台词，有一天，他竟然也会说出口。

原来，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无论先前你是怎样的自信骄傲，无一例外都会变得惶恐卑微。

然而让楚回更没想到的是，终会有一天，当他一转身时，萧岚的确不见了。那个说着绵绵情话，会温柔地体贴他关心他

疼惜他宠爱他的萧岚，真的不见了。

或许，是从未存在过。

此时的萧岚，只是把楚回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紧。

楚回慢慢转过身子，按住萧岚的脑袋，直视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喂，我到意大利的这一个月，你不准到处拈花惹

草，你要给我禁欲，听到没有？”

萧岚苦笑一下：“喂……好像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没有没禁欲吧……”

楚回面上一红，不过好在是夜里，看不明显，他捏住萧岚的脸，龇着牙说了句：“什么啊……我不是用手给你弄过吗，

你可别在这里睁眼说瞎话。”

萧岚凑上去亲楚回的脸，语气色色的：“喂，难道你觉得，那点程度就够了吗？”

楚回急忙伸手堵住萧岚乱亲的嘴，声音恨恨的：“……你这个禽兽！”

萧岚转转眼珠子，忽然轻轻一笑：“哎呀，你对我的评价比我想象的要好嘛。”

“嗯？”楚回皱皱眉，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

萧岚挣脱开楚回的手，亲上他的鼻尖：“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禽兽不如呢，原来还只是禽兽的级别啊，看来我还不够努

力……”

楚回愣了一下，然后哀嚎一声，把脸摔进萧岚胸口，再也不想理这个男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楚回微微弯腰，把头埋进萧岚的胸口。他听到了萧岚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安静的夏夜，四周隐隐有此起彼伏的蝉鸣，而这只让夜晚显得更加幽寂。因此，萧岚每一声咚咚的心跳，都像是鼓雷一

般，让楚回的耳膜和心脏，体验到一种绝妙的刺激。

这就是，他爱的那个男人的心跳。

而只要这样一想，只要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楚回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一道闪电霹雳划过一般，刹那亮白，瞬间震颤

。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明天要去意大利的这件事情，也都通通不见了。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面前，这个名叫萧

岚的男人。

而这样的瞬间，从此刻开始，便凝固成为他生命的一个常态。从此以后，无论他的天地遭受了怎样的损害，甚至是崩塌

，这一刻的温存和柔软，却仍然执拗地不肯离开。

只是那个时候，这份温情的回忆，只能是伤情。

楚回低低开口说了句：“……明天我是上午十一点的飞机……”

萧岚轻轻抚着楚回的头发：“你不是不要我去送你吗？”

楚回身子一僵，顿了一会儿，强了一句：“你想多了白痴……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才不在乎你来不来……反正就算你

来了我也还是要走的。”

萧岚叹了口气，贴近他的耳朵：“怎么？你怕你会哭吗？”

楚回有些气恼：“放屁！我怎么会哭！”

萧岚连忙安抚地笑：“好好好，不哭不哭，你看你，连脏话都说出来了……”

楚回瞪了萧岚一眼：“还不都是你害的！”

萧岚笑着看他，并不说话。

直到萧岚把带着笑意的目光投向楚回的嘴唇，楚回才咬着唇，微微垂下眼，借此来掩饰自己闪躲的眼神和发烫的脸。

萧岚微微低下脸，挨上楚回的嘴唇。却很难得的，没有深入。

他们只是将唇瓣轻轻挨上，触碰的瞬间，瞬间有电流从胸口穿过。

这个时候楚回觉得，如果永恒真的有其形态，那么，他和萧岚此时的姿势，一定是最最美丽的那一种。

第四十章

“好了，进去吧。你明天要早起吧。”

萧岚轻轻拍着楚回的背，在他耳边低低开口。

楚回懒懒动了一下，声音微微不满：“喂，你就这么急着把我赶进去吗？”

萧岚一笑，揉着楚回的头发：“我是怕你这只小懒猪明天起不来啊……我倒是想一直这么抱着你呢……一直抱着。”萧

岚的声音很轻，说到最后，吻上了楚回的脸。

楚回微微侧仰起脸，感受着萧岚冰凉的吻。

萧岚忽然笑了：“我怎么觉得，我们像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似的。”

楚回瞬间皱眉，他弹了弹萧岚的脑门，语气不是很好：“你乱说什么！我们怎么会有这么悲剧的结局……再说……”楚

回忽然扳正萧岚的脸，直直盯着萧岚的眼睛，顿了很久，才慢慢地说：“再说……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做那种傻

事儿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楚回只觉得喉咙干涩，心也疼得厉害。

他蓦地停了下来，然后猛地扑上去抱住萧岚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萧岚抚着楚回的背，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地说：“好好好，我不会死……嗯，我不会比你先死……好不好？”

楚回觉得眼眶又开始发胀，他把脸深深埋进萧岚的颈窝，重重捶了他的背一拳。遇到萧岚以后，他觉得自己从前所有的

狡黠灵敏，全都不见了。他简直笨得要死，什么都瞒不过萧岚。

萧岚太清楚他了。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清楚。

其实说完刚才那句话，连楚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他究竟为什么会忽然就那么难受。

直到听到萧岚的话。

他不会陪着萧岚去死，他当然不会做殉情这样的傻事儿。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接触到，一丝一毫，关于萧岚死了这样的

事情。

现在，只要他把萧岚的名字，和死这个字联系在一起，仅仅只是这么一点脑海里的联想，他就觉得自己要受不了了。

楚回想到这里，又猛地扑上去，啃了萧岚的脖子一口。好像只要这样，他就牢牢把萧岚攥在了手心里。

楚回轻轻地说：“我告诉你，我每次咬你的地方，都是一个……”

萧岚摸摸脖子，点头笑：“我又不是傻子，当然感觉的出来。”他刮刮楚回的鼻子，然后碰上他的鼻翼：“怎么，你想

在我身上留下印记吗？”

楚回很慢很慢，很认真地点头。

他重重往萧岚胸口拍了拍说：“不仅仅是在身上，还要在这里。”

萧岚一愣，随即低下眼，轻轻一笑。他把楚回抱紧，轻轻吻他的侧脸，在安静的夏夜，他的声音显得仿佛如魔咒一般蛊

惑人心。

“你早就在我心里了。”

楚回歪着脑袋，玩捏着他的耳垂，嘴角轻扬：“早就？那……是多早？”

萧岚似乎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很早。”

当时的楚回只是坏笑着轻轻拍了拍萧岚的脑门，说他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萧岚说的原来

是实话，大实话。的确是早就，很早很早。

楚回抱着萧岚，玩捏着萧岚耳垂的手又转战到萧岚的头发，一边轻轻绕着一边轻轻说：“我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你别指

望我会陪你死。”

萧岚轻笑了一下：“傻瓜……就算你真的想，我还不会准呢。”

楚回抬起脸定定看着萧岚，一下子就噗嗤笑出声。

他微微仰起的脸在淡淡的月光下，忽然显得很有老电影风格的那种唯美空灵。他眼睛弯弯，酒窝浅浅，一直骄傲的小豹

子，又瞬间变成了一只美丽的小鹿。

“你才是傻瓜，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会陪你死？因为……我要你死在我后头。”

楚回捏上萧岚的脸，轻轻扯了扯又说：“我可没有那么大度，可以说出，我允许你死的比我早这种话……”

他真的说不出，因为，他真的受不了。

仅仅只是现在想想，他就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虽然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无私的人，虽然他本来就自私，可是对于谁先死的这个问题，楚回还真是觉得，无论是怎样的回

答，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都是相当痛苦的。

后死的那个人固然痛苦，毕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的生命，在自己怀里渐渐流失，而他却无能为力。

然而先死的那个人，又何尝不是呢。他一定也是很痛的。或许他们曾经有也过海誓山盟不离不弃的誓言，然而到最后，

他还是没能守住这个承诺。他终于还是失约了，他终于还是，把他最爱的，也最爱他的那个人，抛下了。抛在了这个再

没有他的冰冷尘世。

这样一想，楚回又轻轻开口：“所以，在我死的那个时候，我一定不会对你说，你要给我好好活着，这样自以为是的话

……”

抛下了他不说，竟然还要他必须活着，而且还要活的好好的。

如果他这样说，那他未免，就太太自私了。

楚回抱住萧岚的头，轻轻蹭他的颈窝：“如果你想来陪我，我随时都奉陪哦。”

萧岚轻轻拍着楚回的背，权当回答。

到最后，到他们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萧岚牵起楚回的两只手，十指相扣，然后轻轻吻上。

楚回低着头，不看萧岚。他是怕，再看一眼，他就真的舍不得走。

等萧岚亲完，楚回笑着抽回手，故意满不在乎地说了句：“不过就是一个月啊，我们要不要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啊…

…好了好了，你走吧，现在通讯那么发达，我会严格监控你的。”

楚很久以后的后来，楚回才知道，真正的生离死别，哪里会有今夜这般美妙的柔柔月光和绵绵情意。那时，只有触目惊

心的伤和措手不及的疼。

楚回往回走，没有回头。最开始，他走得很慢，到后来，简直是在狂奔。

他砰地关上门，沉沉的余音之后，四周瞬间又恢复一片死寂。

他把萧岚关在了门外，他把自己锁在了门里。他努力用这扇门，来坚固他快要动摇的决心。

楚回躺回床上，收到萧岚的短信。

【好好睡一觉，明天不要起晚了。】

楚回一看完，就赶忙关了机。然后把手机甩到床头柜上，拉过被子，蒙住脸。

他怕再迟一秒，他又会忍不住给萧岚拨过去。

他只是去一趟意大利，意大利！只是去一个月，一个月！

他不是去外太空，更不是去一辈子！

楚回努力这么说服安慰自己。

可是，收效甚微。

楚回一下子掀开被子，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他真的太恨萧岚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太爱他了。

已经爱到了让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地步，他讨厌这样的失控感。

然而很快，他就绝望地发现，才分开这么一会会儿，他居然……已经开始想念那个人了……

楚回哀嚎了一声，裹着薄被在床上滚了几圈。

他忽然对自己的这一个月意大利之旅，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

第二天早上，楚回几乎是被他爸拖着拽着拉到车上的。沈芸也一路抱怨着：“……我就知道你昨晚肯定又没乖乖睡觉…

…”

在车上补好了眠，一到机场，楚回的精力好像就一下子好了起来。凌睿和沈芸在忙着办手续，楚回却一直盯着机场口。

“小回，快走啊！”沈芸回头催促着身后的楚回，“还在看什么呢！”

楚回却头也没回地回了句：“马上。”

这个马上，却显得遥遥无期。

楚回手里死死攥着手机，一直睁大眼张望着。

他没想到，萧岚竟然真的不来送他。

其实也不是送他，因为萧岚肯定是不能出现在他爸妈面前的，只是，这一个月分别前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想见见萧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