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花——素阳

作者:素阳  录入:11-14

童遥从没读懂过。

所以干脆,他连猜也懒得。

窗外是一片废墟。

车窗缓缓上升,隔绝了所有的风声。

“这片老房子本来就快市政动迁了,你知道的。”

凌越突然开口,清冷的语声在寂静的车厢里炸开。童遥的心跳一瞬间的加快,呼气,吸气,重又平稳。

“恩,当初借房子的时候房东提到过。”童遥的视线胶着在那片瓦砾堆上。依稀看得到黑色的瓦片,以及被砍断的藤蔓痕

迹。

脑子里是浑浑噩噩的一片,很多残缺的片段,重叠缠绕,却抓不清其中的细节。

“不下去走走么?”

“恩?”童遥一愣,“不了,万一遇到以前见过的人。”

他已经给纪铭带了太多麻烦。

“对了。这个给你。”凌越忽然低下头,在口袋里摸索半天。

一面精致漂亮的镜子,红色的,小女生很喜欢那种。

童遥接过,触手,是熟悉的触感。

镜子表面有一道明显的划痕,是童遥留下的。

那天楚向北随手把它放在桌上。童遥走过时没注意,衣角一带,镜子直直往地上掉。一阵手忙脚乱,把童遥紧张出一身冷

汗,终于成功贡献自己的手给这面珍贵的镜子当了肉垫。

这是楚向北最宝贝的贴身物品,据说跟了他很多年。

只是,镜子虽然没有砸碎,却被桌子的边沿划了一道,于是留下了一道擦不去的痕迹。

“你,怎么拿到的?”声音里是不自觉的颤抖。

压抑不了。

这个落脚点很快就在警方的掌控之中,能够找到所有的东西自然都是重要证物。

“纪铭托了那个时候在警局的同伴,偷偷拿出来的。”凌越很快的说完,把视线移开。

“……”

童遥低头,看着手里的镜子。

本以为除了记忆什么都没有留下,原来还有实物可以用来缅怀。

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收缩,依旧带着凌越体温的塑料外壳,略略咯手。

“谢谢。”

“不用谢我。”

“……”童遥抬头,凌越却把视线放在很远的地方,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硝烟弥漫。

夹杂着片片猩红,视觉上极度的刺激。

扣动扳机,一路横扫。

这貌似是楚向北最喜欢的方式。不知不觉,童遥也用上了。

还没来得及对眼前残骸遍布飞灰漫天的惨况惊心,腰上忽然被人一带,狠狠一个踉跄。

童遥一点心理准备都没,因为楚向北一直在他背后。

一颗子弹就这样堪堪擦过额角,火辣辣的痛。视野里突然一片血红,模糊难辨。

“跟着我!”楚向北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中,童遥觉得有点陌生。

却是下意识跟上。

子弹在离身体很近的地方不断炸开,四周的杂物堆成为最好的掩护,木屑与棉絮齐飞。

身上横七竖八地被擦到好几次。

谁也不知道警方是如何找到他们得这个临时落脚点的。童遥无意中靠近窗户的时候,瞥到了几个行为古怪的人影。

然后,楚向北的手机响了。

童遥依旧站在床边,看着那些邻里纷纷跑回自己的房子,紧紧关上大门,甚至连窗帘一并拉上。

只留下一只猫。

一只挂着金色铃铛的小白猫,干净可爱的模样应该不是野猫。

破碎的青石板,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惨白,清晰的碎裂纹路,一路蜿蜒,融进猫咪脚底的阴影里。

“估计,我们要替郑风老大背一次黑锅。”楚向北的声音在身后炸开,满是阴沉的语气。

童遥一愣回头。

“风灏说,警方可能误以为这里是藏他手里没来得及出手的武器的仓库。这波警察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武器藏在闹市区。

他们手里当然有武器,所以,只有逃亡。

仓惶间回头,刚好看见一个穿着格子裙子的小女孩,不顾母亲阻拦跑到路中间,一把抱起那只不知所措的小白猫。

“还看什么?快走!”

白疏晨和于航刚好出去。于是两个人四只手,对警方一个加强连。

唯一的好处,是这片平房可以用来掩护的障碍不少。

又是一个踉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剧烈的疼痛从大腿一路蔓延,深入脑髓,随后,是灼烧的触觉,疼到接近麻木。

“楚向北,放开我!”童遥忍不住出声,他不想两个人都死在这里。

本就紧紧拽住童遥的手拽得更紧,从来干燥温热的掌心有隐隐的湿意传来:“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活着离开。”

阳光直直洒下,即使被额头淌落的血水遮蔽了部分视线,依旧能看到前面人的轮廓,凌乱的发丝承载天光,灰尘在尖端跳

跃。

童遥忽然很想看楚向北的脸。

被灰尘木屑汗水涂抹得乱七八糟的脸是不是会有急到快要疯掉的表情?

意识开始模糊,勉强交握的手被抓得更紧,那只手似乎有些颤抖。

远处忽然传来巨大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然后是比原先强大数倍的火力交锋。

恍惚中似乎被人抱起,熟悉的声音下一刻在耳边炸开,盖过了一切其他:“童遥,你给我撑住!如果你敢翘辫子,我——

这——什么话!

很努力地睁开眼皮,原本模糊双眼的鲜血被大力抹去。

“楚向北——”童遥很努力地嚅动嘴皮子。

“什么?”楚向北皱眉,低下头,把耳朵凑近。

“你想怎么着——奸尸不成——”如果还有力气,童遥一定会努力扯一抹笑。

“你给我闭嘴!”

“老大,你这样吼,童遥哥撑不住的——”

耳边充斥着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低到无法分辨,却又透着难以言语的熟悉。

整个人处在一种失重的恍惚中。童遥分辨不清,他究竟是梦,是醒。

睁开眼,朦胧一片。

闭上眼,又似乎不那么黑暗。

感官一团糟。

“你小子,终于醒了。”楚向北依旧追求着不惊天动地誓不罢休的效果,突然增大的嗓门,愣把童遥震得两眼发花。

“楚向北,如果你再这么吵,我一定把你丢出去!”挤得出冰渣子的声音。

不能被称为熟悉,但会用那种脆脆的嗓音说着相当决断的话的,尤其还是对着楚老大说这种话的,只有邱旻一个。

“旻?你也在——”干到冒烟的喉咙,能发出声音已然不错。

只是这音色,堪称传说中的破喉咙。

“我不在你直接跟上帝报道去!”

依旧那么刻薄。

邱旻也只有说这种话的时候才跟他的形象相符。

“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子弹擦到了血管,血流成河,却没伤到骨头。否则,你一辈子瘸着吧。别再让我看到你抱着个

一身是血的人冲进来!”最后一句却是对一旁的楚向北说的。

然后直接摔门出去。

动作很大,门合上的一瞬却是悄然无声。

“你小子!我好歹是你曾经的老大,你!”楚向北在背后咬牙切齿。

只是这其中又有多少怨毒多少宠溺估计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童遥总觉得看他们两个斗就像老子不爽儿子,儿子不耐老子。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原本端着一副咬牙切齿模样的人在挨到病床的脸色瞬间平静。

童遥摇头。

其实感官这东西依然离他很远,童遥都感觉不到身体是自己的,更不要说痛觉什么的了。

“本来以为你逃命功夫一流的,谁晓得,连这都那么烂。”

“……”童遥怒瞪。这个人有没有常识?没常识难道连看电视都不会?哪个片子里警察抓小偷是举枪随时放炮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破口大骂,可惜想想自己那破喉咙……

吵架这事其实有没有道理是其次的,有没有气势才是第一位的。

“还好,还会瞪人,没流血太多傻掉。”楚向北却在下一刻扯开一抹可以被称之为温情的笑容,还身手抹了抹童遥的脑袋

继续瞪。本大爷的头毛是你可以随便摸得么!

“好了好了别瞪了,搞得跟你不会讲话似的。”

“……给我水。”异常沙哑的声音,童遥不想承认这是他的声音。

“啥?”

如果童遥还有力气控制他的身体,他一定会操起床头柜上的玻璃器皿砸在某位楚姓老大头上。

可惜假设不成立,很显然的不成立。

Chapter4.蓝

极深的墨蓝。

属于夜的沉寂,带着莫名的压抑。

很大的露台,视线一片开阔。

晃动手里的玻璃杯,橙黄色的液体晃动,带着冰块撞击的声音。

泛着空洞的苍白。

那面小巧的镜子安静的躺在手心,恍惚间还有它曾经主人的温度。

背后忽然透出一片光亮,割划夜色,在地上印上一块光斑,边缘模糊在高低错落的草丛里。

“遥,原来你在这里。”纪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伴随着玻璃移门拉动的声音。

童遥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晃动酒杯,视线胶着在镜子上。

背光的光线很暗,只能反射出的模糊一片。

“……那个,怎么在你这?”

“什么?”童遥听得不怎么真切,回头。

刚好捕捉到了纪铭那一瞬的眼神,惊异中透着一丝慌乱。

“呃,没有,我只是奇怪你会喜欢那种小玩意。”纪铭的仲愣只停顿了一秒。下一秒,继续笑得灿烂。

恍若错觉。

“今天出去的时候看到路边小店挂着,就买下来了。”酒杯凑近唇齿,轻抿,牙齿咬住玻璃的边缘。

这是童遥的小习惯,什么杯子都喜欢咬着。

却是楚向北离开以后的习惯。

同时习惯的,还有打开原本属于纪铭的大酒柜,把里面贵得要死的各路名酒胡乱糟蹋。

却是怎么也弄不出当年在望月之城喝到的味道。

“你怎么不说话?”童遥等了很久,身后静得仿佛只剩空气。

“不是。”纪铭的声音突然有点支吾。

童遥回头。纪铭的脸隐在阴影里,模糊难辨。

“我,忘了我叫你干嘛来着了——”半晌,纪铭抓头。

“……你被文件折磨成弱智了么?”

“我那不是被日夜操劳给折腾的。”纪铭笑得温柔,走近,拉开椅子。先拉了拉西服的衣领,然后再坐下来。

一连串动作,赏心悦目的潇洒。

可童遥欣赏不了这样的潇洒。

“你以为是在参加宴会么?”

“习惯动作而已。”深深的酒窝,刻在帅气的容颜上丝毫不显突兀,平添几分俊俏。

“什么都能成为习惯么——”童遥说得很轻,接近呢喃。然后又举起酒杯,一口灌下。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管划下,却在腹中化为一团烈火。

一瞬,有东西模糊了眼睛。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头有点晕。”

因为一句头晕,童遥没两秒钟就被纪铭赶了进屋,说啥晚上风大,吹多了头疼,更何况还灌了那么多酒精。

还真当他是纸糊的娃娃,风一吹就倒。

想他童遥好歹是枪林弹雨一路过来的,虽然防风抗弹能力不见得很强。

还没走进房间就听到手机唱的欢。

“喂?”屏幕上陌生的号码一闪一闪。

很少有人知道童遥的手机号,除了那群人。

只是楚向北出事以后,童遥和白疏晨那边几乎断了联系。

是几乎。童遥一直没有换过号码。

毕竟就那么几个可以算的上朋友的,错过一个少一个。

更何况,一少,绝对不止一个。

他也曾经联系过那边,却被告知对方是空号。

“童遥么?最近,还好么?”居然是风灏的声音,童遥不免意外。

快一年了,风灏身上那种极致冰冷尖锐的触感消减了很多,幸好一个人的嗓音不是那么容易改变。

虽然只是通过电话,那么少少的只词片语,童遥还是很轻易的辨别出对方的不同。

楚向北也曾经说过,童遥在某些地方,细致的不像男人。

那些话,从那个人嘴里冒出来,愣是听不出是褒是贬。

在童遥的印象中,风灏就是老大的代名词,远远比楚向北像老大的老大。嘴角是略带冰冷的笑意,从容淡定,翻手为云覆

手为雨。

而他从来不会支吾着说话,至少在童遥的记忆里从来没有。

“恩。不过就这样了。”童遥轻轻的应着。这不过是礼节性的问候,无论回答什么都不打紧,“你们,还好么?”

童遥有向凌越旁敲侧击过白疏晨和风灏的消息,凌越居然一点没隐瞒,白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以后有话直说就把他知道的大

致上交代了一遍。

风灏救了白疏晨,然后一起逃到了国外。不确定具体是哪个国家,只是貌似白疏晨的情况不怎么好。怎么个不好……不知

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童遥恶狠狠的瞪。

他们怎么样干我屁事。凌越面无表情,眼神放空,还好死不死的抖抖脚。

无语。

“恩,老样子。”然后是很长的一段空白。童遥不知道能说什么,有些他很想知道的,却不敢问。他们都是活在浪尖上的

人。风灏也是很奇怪的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似乎有什么不知如何开口,“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知道你的情

况。虽然纪铭说你在他那里很安全——”

“放心,我真的很好。只是,我要打听你们的消息不那么容易。”仰躺在床上,细数墙角线上一个个精致的雕花纹路。

其实他还是觉得那种下雨天会有水印,车子开过撒两片石灰的房子比较顺眼。

“邱旻上午还给我电话,说有空的话,你可以到他那边去玩玩。”

“你们在哪?”

“堪培拉。”

挂上电话,童遥习惯性的闭眼。

过去的纷纷扰扰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晃晃脑袋,只为了暂时的清醒。

重新拿起手机,拨号。

“喂。”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半梦半醒的。

童遥脑海里闪过三个字——耍流氓。略略低哑的声音,该死的性感。

眼前忽然闪过楚向北的脸。

“凌越,我有事想拜托你。”用力甩了甩脑袋,把那个人暂时藏进心底。

“说。”简明扼要,愣比老大还老大,“你没事不会来找我的。”

“谁说的。”童遥潜意识反驳,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一向是连名带姓叫我的,偶尔省略一下,也都是叫——姓凌的。”赵凌越不见得是一个锱铢必报的人,却向来以耍童

遥为乐。

“……”闷掉。

“说吧,有什么事?”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心情很好。

“帮我打听一下风灏白疏晨还有邱旻的消息吧,我知道他们在堪培拉。”风灏的一句老样子让童遥胆战心惊的。

什么叫老样子,死了的人岂不是永远都是老样子?

推书 20234-11-13 :欲要进宫,必先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