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心局 上——枫叶白色

”

哪知于绩不用他介绍，看了楚衍一眼就笑：“楚衍？”

楚衍一本正经施礼：“于大人。”

林景贤愣道：“你们认识？”

“闻名已久。”于绩看楚衍倒是很顺眼，一方面是觉得他勇气可嘉，另一方面也是对通过他才找上门来的徒弟非常满意，

爱屋及乌的心思。“你来找青鸿？一起进去吧。”

他不知楚衍是第一次和顾青鸿的家门做个相识，还道这些天两人发展迅猛，已经可以登堂入室了。

心里暗笑顾青鸿脸嫩。这时门里有家人拽开门拴出来，对于绩笑脸相迎：“于大人来了，请进。”

看楚衍也要跟进来，一伸手拦住：“楚公子，不好意思，我们大人说了不欢迎您进来。”

三人一起住脚，于绩和林景贤四只眼睛都盯住楚衍。林景贤是不明所以，于绩则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八卦俩字。

楚衍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故作深沉道：“既然青鸿不肯原谅我，我就在外面等着好了。”

林景贤继续不明所以。于绩则是同情道：“你们又闹什么别扭呢？”俨然已把两人算作一对。

楚衍苦苦一笑：“总之是我的错，唉，我不该当着他的面评价燕子楼玉姐的姿色。其实那玉姐再美，又怎及得他万分之一

。”

林景贤和家人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只鸡蛋，显然从没听到有人敢这么指天画地的表白，表白的对象还是那位冰山大人。

于绩却不疑有他，眼里的“八卦”俩字变成了六个字“你个白痴活该”。

看楚衍表情愈发凄楚，终究心下不忍，摇头叹气道：“你在外面等一会，我去劝劝他。”

楚衍忙不迭点头。

注：“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出自辛弃疾《永遇乐》，原词的“风流”并非风流多情的意思，这里是故意曲解。

第三章（下）

顾青鸿心情正糟。

那个雨夜他一晚上没睡好，次日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朝。经过谪仙楼时忍不住再度掀帘向外张望，却不见楚衍的影子

。

下朝时也是如此。

他觉得诧异的同时又有一点失落，便留意观察，第二天、第三天，都没再见到楚衍。

到了第三天晚上，顾青鸿终于忍不住把洗研叫到屋子里。叫进来却又不说话，由着洗研站在那里，自己端着茶杯出神。

洗研站了一大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大人，茶凉了吧，我给您换换？”

顾青鸿这才想起来要说什么：“洗研，去打听一下楚衍这些天去哪了。”

洗研愣：“啊？”

“啊什么，让你去打听一下楚衍这些天干什么去了，没听懂么？”顾青鸿垂眸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茶凉了，换杯新的来

。”

洗研不情不愿地上来端茶杯，嘴里嘟嘟囔囔：“大人您不会真看上那家伙了吧……他有什么好，油嘴滑舌又厚脸皮，大人

要和他在一起简直辱没身份……”

顾青鸿板着脸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下去做事。”

洗研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一步一蹭地磨出了门。

过了半天洗研又回来了，脚步却和去时完全不同，一路小跑着进了门，见了顾青鸿就道：“大人，我打听明白了，楚衍这

三天一直在千红阁和谢小裳姑娘在一块儿，连门都没出来过。”

顾青鸿脸上变了变色，茶杯盖合在杯口上。

洗研还在自顾自说的开心：“大人你看我没说错吧，楚衍这家伙勾三搭四，说得那么好听，却成天混在婊／子家里，根本

不值得大人挂心……”

“行了。”顾青鸿出言打断了他，起身就往门外走。

洗研闭嘴，随即又跟出来：“大人去哪？”

大人不会是要去捉奸吧……他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个狗血的念头来。

不过顾青鸿并没向大门走，而是从廊桥上拐进了后院。

后院里种了一棵桂花树，那一夜风雨之后竟又长出许多新的花骨朵来，顾青鸿仰面看着那树，一时心里也说不清是个什么

滋味。

只是觉得自己可笑，明明知道对方是个风流浮浪子弟，竟还能被赚了一把。

转头吩咐道：“告诉门上，以后楚衍若再来，直接撵出去。”

“哎！”洗研这一声答应得分外干脆。

所以楚衍再来时，便被下人们拦在了门外。

于绩与林景贤进了门，张口就叫道：“青鸿，于绩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顾青鸿出现在门口，一身月白色袍子简洁干净，愈发衬托得整个人风神如玉，只是冷冰冰的气质依旧。林景贤一见他就有

点缩脚，想往于绩后头躲。

于绩一把将他揪出来：“小林你躲什么，还不拜见顾学士。若不是他提起你来，我可未必能认你这个徒弟。”

林景贤耷拉着脑袋出来，老老实实见礼：“谢谢学士大人引介。景贤那天多有得罪，望大人海涵。”

顾青鸿好像心情不佳，却还是勉强一笑道：“那天的事不必提了。你既拜了于司造为师，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两位都

请进吧。”

“请进的不是两位，是三位。”于绩笑道，“青鸿，楚衍来了。”

顾青鸿一听此言就一冷脸，转头叫洗研：“告诉门上看牢点，不许放楚衍进来。”

“是，大人放心！”洗研这时显得格外忠心，特意拿了把扫帚往大门口跑，“他敢进门我就把他扫出去！”

于绩摇头：“你这是何苦呢，他对你的诚心连我这外人都看得清楚，不过说错了一句话，你就这么不依不饶。”

顾青鸿听出他话里有话：“他跟你说什么了？”

于绩看看顾青鸿的脸色，终究没敢说不就是他赞了一句妓女的姿色你吃醋了么……干咳一声道：“没，没什么，只是两口

子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又何必……”

话没说完，感觉周围气温骤降，连忙闭嘴。顾青鸿咬牙了半晌，忽然笑了：“他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于绩模模糊糊地“啊”了一声。觉得有点发冷。顾青鸿每次这么笑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顾青鸿一挑眉，提高声音对门口道：“洗研，到衙门说一声，有狂徒要闯入我府邸，麻烦他们帮个忙，让我清静清静。”

洗研欢腾的答应声传来：“我知道了，大人放心！”

“青鸿你……”于绩一惊急忙道，“算我说错了话好了，你难道真要让他坐牢？”

顾青鸿冷笑：“在监牢里呆两天，大约就清醒了，没什么不好。”

接着如沐春风地对已经完全木呆的林景贤道：“请进吧，我还想仔细看看你上次画的图样。”

于绩无计可施，连连摇头叹气。

楚衍刚在附近的栗子摊上买了包炒栗子，一边对付栗子壳，一边撇着头去看旁边卖豆腐的陈家姑娘。心中正品评着姑娘的

姿色，忽然眼前钻出来两个衙役，一手鞭子一手镣铐，笑了一声：“楚大公子，逛街呢？”

楚衍神情镇定：“两位差官找我有事？”

“顾大人说您擅闯他府邸，少不得委屈公子和我们走一遭。”一个衙役咧嘴，凑到楚衍身边小声说，“两口子吵架了？”

“啊，是啊。”楚衍点头，“两位大哥都是明白人，我也没啥好说的，先吃点栗子？”

俩衙役也不客气，一人从纸袋里抓了把栗子吃着，一边拿鞭子赶着楚衍往前走。路过顾府门前时故意把鞭子甩得山响，楚

衍很配合地哎哟哎哟叫了起来，高声讨饶，喊得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俩衙役便龇牙咧嘴骂他几句。引得路人们纷纷指指点

点。

过了顾府，继续吃栗子。

外面传来楚衍的呻吟叫痛声，一声高一声低，于绩和林景贤听得面面相觑，本是说着武备上的事，也被搅合得没了心情。

反观顾青鸿倒是完全不为所动，细长的手指在图样上一点一点，像在戳某人的额头。

就这样，楚衍被冠以“私闯学士府邸”的罪名，投进了监牢。

于绩心下不忍，偷偷找上面人关照，让他别吃苦头。牢房里的狱卒们多知道楚衍在追求顾大人，把这当做他的新一桩风流

韵事。再说他又有银钱孝敬，因此不仅不难为他，过了没两天，反而和他称兄道弟起来。

楚衍在牢房里住的是小单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吃的是荤素搭配，偶尔还有谢小裳等红颜知己送鱼送肉。还有两个时辰

的放风时间。除了晚上睡觉没人陪，和外头比起来差别不大。

不过还是太无聊寂寞了一点，楚衍实在无聊得很了，央求狱卒从谢小裳那里要了副围棋来，每天摆棋局，一手白子一手黑

子，自己和自己下。

下两手，抬头望着墙壁顶上小小的洞窗，想顾青鸿的模样，微微一笑。

楚衍每天都会向狱卒打听外头有什么新鲜事。当然，狱卒们都很清楚，其实他想打听的就是顾青鸿的近况而已。八卦乃人

之天性，自然竭尽所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吃饭的时候若是有谢小裳送进酒肉，楚衍便会邀请狱卒一块吃。一次一位狱卒喝了点酒，对楚衍竖起大拇指：“您真行！

有胆量！敢追顾大人追得这么惊天动地，这才叫真男人！”

楚衍微笑，给他倒上酒：“再喝一杯。”

狱卒又喝了一杯，遥遥晃晃地站起来：“不喝了，我得去巡监……呃……”

话说了一半，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楚衍见他倒了，笑了一声，把剩下的酒都泼在地上。他没怎么喝酒，唯一端了一次杯子还偷偷洒到脚下了。

接着就听外头有脚步声，一个高大的人影推开牢门进来：“公子。”

“石榴，打听得怎么样了？”楚衍慢悠悠地问。

“顾青鸿……顾大人对皇上进言，要用于绩新研究出来的一种什么弩箭震慑洛国使者，好使他们收回无礼要求。”

楚衍不慌不忙地笑：“谁问你这个了？”

“……是。我去打听过了，顾大人总去于大人府上品茶，就是喝他的极品大红袍。于绩得的一包还是皇帝赏赐给他的，平

时都不舍得喝，只有招待客人才拿出来……”

“原来是这样。”楚衍思索着用扇子拄着下巴。

石榴继续道：“大红袍虽常见，多是中品次品，极品大红袍只有一株茶树上才产，历来都是进贡用的。”他突然想起什么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楚衍的表情，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公子，您不会是要我到皇宫里头去偷茶叶吧？”

楚衍被扇子磕到下巴，给气乐了：“你敢吗？被皇宫侍卫抓住了没人救你。”

石榴忍气吞声：“那……那公子准备怎么办？”

楚衍道：“我们搞不到极品大红袍，只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哎，你知不知道大红袍是什么味道的？”

“好像带点桂花香味。”

“莫非他喜欢这个味道？”楚衍突然拿扇子拍了拍头，“我第一次遇见青鸿就是在三元纪门口，我记得他盯了那铺子好几

眼。三元纪的特产似乎是桂花糕？”

“公子，”石榴好心提醒道，“如果是这样，顾大人为什么不干脆去喝桂花茶？”

楚衍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茶与茶是不一样的，普通桂花茶和极品大红袍怎么能比？就像三元纪的桂花糕和大街上

卖的绝不会是一个味道。我拿你石榴的名字打赌，青鸿肯定喜欢吃那的桂花糕。”

有这么打赌的么？石榴腹诽，表面上却还要恭谨地不耻上问：“小的明白了，公子想让小的经常买桂花糕给顾大人送去？

”

“善哉，正是如此。”楚衍一拊掌，“一定要买三元纪的，还有，要冒着洗研的名字直接送到武经阁，不要上来就说是我

送的，等过个三五天再揭穿不迟。”

“……属下明白……公子，你叫我来没别的事了？”石榴郁闷道，摊上个没正经的主子真是愁人，早知这样他何必接到楚

衍的暗号就急急忙忙赶来，还浪费了一包上好的蒙汗药。

“当然还有别的事，你出去以后找个治伤风的好医生，先把订金付上，让他这半月之内都不要出远门，随时候命。记住没

？”

“啊？”石榴不解地瞪眼。

“让你办你就办，快去吧。——等等，”楚衍又叫住他，踢了踢脚下的狱卒，“先把他弄出去，把牢门锁上。”

第四章（上）

楚衍在牢房里过着清闲生活，顾青鸿和于绩的日子却不轻松。

洛国使者再度来下通牒，要求皇帝半月内务必给他答复。于绩一门心思全扑在钻研“九牛二虎弩”上，想赶快完成，震慑

一下洛国使者。顾青鸿则帮他搜罗各种书籍，又调度人手辅助他做实验的样品。

林景贤自从拜了于绩为师，每天一到于绩下朝的时候就往府上跑。后来于绩觉得麻烦，索性让于云收拾了房间，叫他搬到

府里来住。此人在武备一道上也是个痴子，晚上跟着于绩学艺，白天于绩去上朝，他就在府里乒乒乓乓地鼓捣，还和于云

抢院子，于云要种花种草，他却要占地方摆弄铁啊木啊之类，更有甚者一次将不知是什么溶液弄撒，把于云种的菊花浇死

了一大片。气得于云柳眉倒竖，干爹一回家就告了状，而于绩自然是站在宝贝徒弟一边。于是于云一甩袖子跑出去，晚饭

也不管了，让俩人饿着。

于绩苦着脸看徒弟：“那咱俩也上外头吃去？”

林景贤自然是没意见。两人出了府，在街上晃悠了一圈，找了一家小面馆，进去坐下，各要了一碗牛肉面。

牛肉面一上来，于绩的脸色更苦了。只见偌大的青瓷碗中，雪白滑腻的有两指宽的诱人的面条，浮在不知放了多少辣椒和

醋的酱红色汤里，顶上还明晃晃摆着两只鲜红的大辣椒。

林景贤从面条上来就埋头吃，吃了一半，觉得不对劲，一抬头：“师父你怎么不吃？”

“呃……”于绩拿筷子在面里搅了搅，又搅了搅，挑起一筷子瞅了瞅，还是没敢往嘴里送。抬头在面馆的招牌上找了半天

，这才看见自己要的牛肉面前面还有俩字“临都”。

临都菜是出了名的辣，怪不得做成这个德行。都怪刚才没瞧仔细，看见林景贤要这个，就跟着要了。

林景贤这回看出门道来了：“师父怕辣？”

于绩老脸微红：“没……你吃吧。”

林景贤一伸筷子，将于绩碗里的几枚大辣椒全夹到自己碗里，接着伸手端过来，把那半碗辣汤也倒进自己碗里，放下碗：

“师父吃吧。”

“……”于绩瞪着眼瞧着林景贤那把面条都淹没了的整碗辣汤和数个火红的大辣椒，再瞅他吸溜吸溜吃得不亦乐乎，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