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合曲线——没有鱼的水煮鱼

“不是没有可能，车祸的撞击并不严重。”医生想了想，在病历本的背后撕下一张纸，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写起字来。

一会他把纸举到少年面前，纸上写着：【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是什么，我们需要联系到他们】。

少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纸，半晌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年益林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

少年看了他一会，转开头。

年益林看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摇头：“不清楚，不识字？”

“有没有可能，”年益林小心着措辞：“他本来就是智力障碍，我意思是……呃……脑子不太正常，你想啊，我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一般人很少会在那个时间独自一个人在外面逛，而且明明是绿灯，我没有违章，他突然冲出来，可见……脑子……可能有点那什么……”

医生打断他的话：“也可能是你撞的。”

“你意思是我把他撞成这样？”年益林笑得无比勉强：“你刚才还说车祸撞击不严重。”

“我只是说可能，得先联系到他家人，”医生直白地说：“或者别的监护人，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我们不可能免费收留一个精神病患者。”

“我会付钱。”年益林莫名气愤。

医生不计较他的口气：“患者身上有没有证件和手机？”

年益林已经在少年换下来的衣服里找起来，五分钟之后他看向医生：“没有。”

“仔细找了？”

“每寸都捏过了。”

“那，”医生叹口气：“只有……”

年益林喜出望外：“你有办法？”

“只有你先去缴费，”医生继续说道：“然后我找其他医生来。”

“钱的事你尽管放心。”年益林没好气地说：“只要能治好他。”

“医院会尽力。”医生收起病历本走出去。

病房里只剩两个人，年益林坐回病床边，少年低着头看着手指，并没有看他。

年益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少年也不说话，两人一直沉默，病房里安安静静。

“总之我会负责。”年益林突然开口。

少年对他的话没有反应。

“不管你是聋哑人还是精神病，”年益林觉得自己是自言自语：“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年益林继续说：“因为我撞了你，虽然我是正常驾驶是你自己冲出来，唉，总之钱的事不用管，我大钱没有，治病的小钱总还有两个，我现在去缴费，你自己呆一会。”

少年依然看手指。

“不管你现在这样是不是我撞你造成的，反正在你家人来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就算我没时间照顾你也会让护工来，总之我会负责。”

病房里太安静了，晨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淡金色的阳光照在少年身上，像为他周身笼罩了一层柔和的薄纱，他的长睫毛染上了一点金色，年益林突然有个冲动的想法去摸一下。

打住，太诡异了。

不过似乎自己一直强调的负责也很诡异。

“喂……等一下，在我知道你名字之前不能总叫你喂，我给你取个暂时的称呼吧，”年益林笑了笑：“安静，好吗？”

他接着说：“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第 3 章

低缓的音乐，幽暗的灯光，香气扑鼻的咖啡，举止优雅的服务生，对面美丽的女子。

但不是约会。

“你就是死者前妻？”这问题真是煞风景啊。

小杨认真地问着，李修远警官低头喝一口咖啡。

对面的女人从各方面来看都是个美女，身材匀称服饰得体，淡香槟色职业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优雅的身体曲线，头发一丝不乱地束成光滑的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年轻。

女人扫一眼对面的两个警察，口气冷淡地回答：“不是的话，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按惯例调查，请问您的姓名。”

“这些基本情况你们不知道？”

刚刚成为警察的小杨无话可说，忙以求救的眼光看向身边的李修远。

喝完咖啡的李警官放下杯子，露出招牌笑容：“司女士，没想到你这样年轻。”

司微看他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我只有三十分钟时间。”

“足够了，”李修远看了眼资料夹：“您和江先生是四年前离婚的，像您这样漂亮都没有再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司微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答道：“孩子还小。”

“司桓现在六岁，的确很小，就是说离婚时只有两岁左右，一般父母都不忍心在小孩这样年幼的时候离异啊。”

“难道你没有查到江伟凡是个双性恋吗？”司微看着李修远的脸：“我还想我儿子是个正常人。”

李修远眯着眼睛：“你们感情破裂？”

司微犹豫了一会，慢慢地说：“坦率地说，我不觉得有感情。”

小杨插嘴：“那会结婚？”

“奉子成婚，以为他能改，没想到他结婚了还是那样，”女人用涂着米色指甲油的手指举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一个人的本性真的没那么容易改变，我那时太天真。”

李修远叹口气：“这样居然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不公平！”

司微笑了笑：“他那时也是美男子，拍结婚照时婚纱店的人都想把我们的相片做广告招牌，他相貌是真不错，这个我得承认。”

小杨警察突然问道：“然后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其实也搞男人？”

这小子为什么总这么煞风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馨气氛……李修远心想早知道不如自己一个人来。

司微果然收敛了笑容，口气冰冷地说：“我同事看到他和男人接吻。”

两个男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司微接着说：“我回家问他，他老实地承认了，还说没有影响到家里他和外面的人搞怎样又有什么关系，恬不知耻！”

她的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愤怒，可想四年前的当初她是怎样的气愤和失望。

“他之前和女人玩，我一直想小桓还小他还年轻，或许过几年年纪大了就收心了，没想到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改，他只是说和外面人是玩没想要离婚，我当时很生气，哭过闹过好言好语过，他父母也来劝，他竟然说他在外面玩很开心，做人最重要是图自己开心，如果我爱他就应该让他开开心心……”

“太过分了！”小杨愤愤地说道。

“这种连最基本的忠诚都没有的婚姻还有维持的必要吗？”司微看一眼小杨：“而且我还想我儿子做个正常性取向的男人，所以离了。”

李修远若有所思：“他爽快地同意了？”

“没有，他说不想离婚，说以后会检点行为，会更顾家，会更爱我和孩子，他承诺了很多，说了很多软话，可他根本就没打算和外面那些人断掉，私底下还是来往着，我实在无法容忍下去，那段时间都快崩溃了……”女人的眼神有些恍惚：“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时怎样熬过来的……”

小杨小声说：“都过去了，别难过了。”

司微回过神：“我现在过得很好，儿子在我身边就是一切，”她停了一会，继续说道：“说真的，你们通知我江伟凡死了时我真是很高兴，这种人渣终于得到报应了，他活该……”

“你真的高兴？”李修远突然打断她的话。

“他那样的人，没有责任感，又自私……什么时候都只想自己，我恨他，他死了……我高兴地……”女人捂住眼睛，低声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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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时已经是中午，李修远带小杨去食堂吃饭。

小杨眼睛还红红的，李修远抽面巾纸给他：“拜托你是个警察，去调查别人自己情绪搞这么激动，像什么样子！”

“我觉得那个女人好可怜，真不容易，一个女人带一个小孩，”小杨用面巾纸擦擦鼻涕：“我现在觉得江伟凡很渣，没有结婚的打算就不要乱搞啊，已经结婚了就要对老婆孩子好，他这样真是……真是活该……”

“闭嘴。”李修远冷冷地说道。

小杨吓了一跳：“远哥难道你不觉得他人品很烂……”

“人品烂是一回事，犯罪是另一回事，江伟凡对老婆孩子怎样是道德范围内的，他没有违法，而且，就算他违法了，”李修远停了一下：“没有人可以取代法律的审判。”

小杨呆了一下，低下头：“警校老师也说过，我办案子忘记了。”

“你是新人这样说我原谅你一次，只有这一次，以后不准再说类似的话。”李修远把筷子拿起来：“现在吃饭，还有接下来的工作。”

小杨哦一声，慢慢捏起筷子：“其实，司微是不是……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今天虾球很不错。”李修远夹一个虾球放到小杨的餐盘里：“请你吃一个。”

“哦，谢谢远哥。”小杨忘了刚才想说的话，高兴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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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开始整理起调查资料。

“根据前妻的证词，江伟凡是独生子，父母从小宠爱，长大也管不了，结了婚老婆也管不了，责任心淡薄，风流成性，不考虑他人感受，自以为不离婚就是对家庭负责，可见是个相当自私的人。”李修远点着根烟，翘着腿说道。

小杨边在本子上记边时时点头，认认真真。

“前妻司微，30岁，外企供职，现单身一人独自抚养儿子，无情人无男友，和江伟凡基本断绝一切往来，从调查情况来看暂时排除她是凶手的可能性。”

小杨停下笔：“啊？你还怀疑过她？监控录像里的是男人啊！”

“可以买凶杀人或者别的，”李修远悠然地说：“抓到凶手之前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那远哥为什么判断她不是凶手呢？”

“她要杀她老公早杀了吧，发现外遇时杀，离婚时杀，狡辩不听话时杀，怎么可能到时隔多年之后？而且杀人是有风险的，被警察抓到会怎样，以她对儿子的重视程度不会犯这种险，江伟凡也没有骚扰她，除每月给她打孩子抚养费之外基本没有任何联系，而且她现在生活地也不错，离开那个男人才是对的，一般情杀像离异这种情况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前妻或者前夫，今天不仅调查了死者也调查了嫌疑人，这样第一个目标就暂时排除了……你这样看我干吗？”

“远哥你好厉害！”小杨以崇拜的眼神看着警界看板郎：“又帅气又能打，又厉害又聪明……”

李修远挥手：“少拍马屁了！继续查案子，上次让你看监控录像，找到那个嫌疑人了吗？”

“没有，”小杨摇摇头：“公寓管理员那边只留三个月内的资料，我把相关照片都打印出来仔细翻找了，那个穿蓝衣服的人以前没有出现过。”

“以你的眼力估计人换身衣服就不认识了，我们去问别的人。”

“别的人？”

第 4 章

一向作为公司楷模的年益林这几天一下班就走，对桌的同事开玩笑：“陪女朋友啊？”

“有就好啦！”年益林心想自己惹了大麻烦还不好对外人讲，唉唉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真不容易啊。

医院离上班的证券公司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年益林几步上楼到病房，安静——就是被他撞到的少年不在。

“跑了？”年益林站在空空的病房里发愣，一时讲不清自己什么心态。

麻烦跑了是好事，谁要为一个男的负责任啊！但是他这样脑筋不清楚就跑了，会不会碰到什么危险，碰到野狗？碰到车祸？碰到变态男人？

为什么会想到变态男人……年益林边吐槽自己脑子是不是坏了边在病房里找了一圈，床上没有，床下没有，被子里没有，椅子下没有……谁好好地躲椅子下面啊真把安静当神经病吗！

“年先生你干什么？”一个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来。

年益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灰：“是李医生啊，安静到哪去了？”

李医生撇撇嘴：“刚看见出去。”

“出去了？”年益林马上问道：“去哪了？”

“楼下院子玩吧，天气好的时候病人都去那，谁喜欢呆病房里一股药味，”李医生手里翻着病历本：“也就我们苦命的医生只能呆着不能走，嗯……按你给他取的名，安静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随时可以出院在家休养，毕竟住着这种单人病房开支不小。”

年益林赞同：“医院真好赚啊，一个人放你这里一天就收好几百，比酒店贵多了。”

“那以后生病你去酒店好了。”

“……好吧我的比喻不恰当，”年益林抓抓短发：“出院在家休养，我不知道安静家在哪里该送哪去。”

“他还是不说话没反应啊，我同事检查过他之后说他不存在器官性聋哑，可能是精神方面问题，这不是短期能治愈的病，我是好意提醒你接他出院，不然请你别忘记缴费。”李医生拍拍病历夹：“我去查别的房了。”

“谢啦，我也去找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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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楼下的院子不大，绿草茵茵的芳草地上建了小亭子和回廊，年益林一眼就看到坐在回廊石椅上的安静。

安静还是像以前一样呆呆地坐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年益林走到他身边也坐下，看他的侧脸：“原来在这里啊，刚去病房找你不在吓我一跳。”

安静微微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其他动作。

“和李医生聊了几句，他说你身体没有大碍可以出院，可是我不知道把你送哪去，外面世界很乱的，像我这样的好人是少数，把你放在医院不管医院不会同意，把你送到福利院说不定会被人欺负，”年益林有点尴尬地笑：“说实话我很担心，但我也不好把你带回家，倒不是不方便，反正我也单身没女朋友，但我每天上班没时间照顾你，你精神又有问题……啊，我不是说你精神病……”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安静垂下眼帘，一大颗眼泪坠落。

年益林愣住了：“怎么哭了……”

安静抬起手臂盖住眼睛。

年益林不知道自己怎么招他了，他小声地说：“怎么了啊，怎么突然哭了，唉我不是说要扔掉你啊……”

安静一直没有放下手臂，少年纤薄的肩微微抖动，宽大的蓝白病服【其实我是蓝白控】领口露出白皙的肌肤和鲜明的锁骨，不知道为什么年益林突然觉得这样很……嗯……很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