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吟 中——吹不散眉弯

作者:吹不散眉弯  录入:12-30

林奕也没脸抬头,忍着气爬到终点,禁不住道:“班长,你别喊行不行?”秦月朗跟他交情不错,蹲下看着他道:“匍匐前进是两个胳膊用劲,带着全身往前去,你老耸屁股干吗?”

林奕道:“我知道,磨得大腿疼,有时候忍不住。”秦月朗道:“大少爷,您也太娇贵了——都是这么爬过来的!”

林奕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可我爬了这么半天,胳膊和腿都已经肿了——秦班长,看在我也帮你修过电脑的份上——还有两个来回,我求你看看风景,别再看着我了;看见也当没看见,别再喊了。”

秦月朗也不难为他,点点头道:“好,你爬你的,我遛遛弯。”反正林奕爬了几个来回越爬越慢,只是随意地跟着他,随口吟道:“我站在操场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我。”

那边高胜男冷冷道:“别人在埋头苦练,秦学长在这里看风景,真有闲情雅致。”秦月朗道:“我不抬头看风景,难道低头看着人糟蹋风景?”

好容易林奕爬完了一千米,两个小臂也磨肿了——好在他现在可以不上晚自习,趁着还没下课赶回宿舍,看看洗澡间没别人赶紧冲干净自己,回到宿舍锁上门,看两个大腿内侧都血殷殷的,估计明天再磨就破了;小臂也红肿着一碰就疼,屁股看不见,但是手一摸就疼,尤其下午挨踹的地方。

衣服他也累得不想洗,胡乱在水里过了过就晾上——想想明天还是要训练,这样死撑着不行,于是用潘瑜教过的法子,伤处先喷上白药,把毛巾用冷水打湿了,装进潘瑜给他预备的那种超薄的保鲜塑料袋做冷敷,屁股上盖一条,两条大腿上一边裹一条,还有一条裹住两个小臂——也亏得潘瑜细心,当初给他多预备了两条毛巾替换着做冷敷,如今简直四条都不够用了。

毛巾很快就被捂热了,宿舍里却没有冰箱冷却,再掏出来重新冲冷水再装回去林奕嫌麻烦,于是连两条枕巾都利用上替换,捂热的就夹在窗子外头给冷风吹——十一月晚上天气虽凉下来,隔了保鲜薄膜却降温很慢,林奕索性也不裹塑料膜了,只把床单上铺一层塑料袋防水,直接用湿冷的毛巾裹住肿处。

(十九)高烧

林奕是后来的,靠窗的两个床位是张宗华和夏刚——又没有别人帮他,林奕每次起来去晾毛巾都挣得浑身疼;他嫌麻烦,索性就开着窗户,把一盆冷水放在床下,沾湿了毛巾拧个半干就搭在铁床架子上晾着;身上的捂热了就扯过来倒换,也就不用起身下床了。

他两条小臂都磨肿了,可是躺着压得屁股疼只能趴着,小臂下方肿的地方就只能压着,后来把枕头垫在腋下支起来才好了些——折腾了半天终于找到略舒服些的姿势,外面脚步声杂乱,大家也下了课回来了——林奕只能把装了冷水的脸盆推到床下,扯过被子盖住下身,装作没事人一般看手机。

三个人斗了几句嘴,林奕看了一会儿手机就累得睡了过去——睡到天亮被子里面也都被毛巾沾湿了,林奕也顾不上晾,匆匆叠好被子去晨跑,一身肿痛自然还是落入后十名。

最不幸的是当天下午的匍匐训练直接挪到了铁丝网下面——铁丝网离地只有二十厘米,上面每隔二十厘米还绑着交叉的铁丝尖,身体太高就会被扎。

铁丝尖其实是平头的,隔着厚密的军装撞上会觉得疼,一般却也不至于扎破,当不得林奕三番五次地往上撞,他屁股本来就肿着,所以下了课就觉得身后湿淋淋的——好在大家练完了都是一身汗半身泥土猴儿似的,又都累得东倒西歪,他一瘸一拐的也不算太引人注目。

洗澡间人满为患,林奕要背着人,故意磨蹭半天,拿脸盆打了水回宿舍去洗,又直等夏刚和张宗华去吃饭了才脱下裤子处理下身伤处——屁股上扎破了流的也不是血,而是淡黄的积液,而且破了之后也没那么疼了。

时间一耽误什么都落后,林奕匆匆吃过晚饭,罚跑完了又有低年级的电脑课需要他去指导。忙忙碌碌睡下第二天早上就有些头重脚轻——5公里越野跑了个倒数第一,昏昏沉沉上了半天文化课,下午再训练时简直浑身酸疼,什么动作都慢半拍。

野战课教练是退伍军人,平常不用电脑也没跟林奕打过交道,周一就留下心结,尤其看不上他这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直接给他分到最艰苦的一组,等他背着沉重的装备回来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迟到了自然又要加罚;林奕当天连晚饭都吃不下,可是晚自习的加罚实在不敢不去。

负重5公里跑下来,林奕比大家落后了一圈——今晚是四班长宋佩兰监罚,等他过来直接把计时器拿给他看!超时太多,再罚两圈。

林奕累得腿肚子直哆嗦,头晕脑胀只觉难受至极,最后两圈几乎是爬着回来的;报告完毕直接就瘫在了地下。这时候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宋佩兰晚上还有事,站在一边提醒他:“林奕,你还有十组蛙跳和十组伏地挺身。”

林奕累得连背上的包都没力气卸下来,趴在地下一动也不想动;宋佩兰又说了一遍,林奕道:“是,我知道,我,我歇一会儿就做。”

这一歇可就不知歇了多久,等醒过来就觉得屁股上又凉又疼,睁开眼正对上付楚杰惊疑不定的脸——林奕一惊,叫道:“班长?”却听另一侧有人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搞的?怎么划出这么多伤口?”

林奕回头一看,才看见自己浑身赤条条地趴在医疗床上,穿白大褂的校医正给他处理身后的伤口,酒精棉球在屁股上擦过,凉凉的夹杂着蜇得丝丝拉拉的一阵阵激痛——他不言语,付楚杰替他说:“野战训练课上做匍匐训练爬过铁丝网,他应该是被铁丝划伤的。”

那校医道:“高烧就是伤口感染引起的——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注意,划伤的伤口不及时处理,里面再沾上脏东西怎么会不感染?”

林奕道:“我发烧了?”那校医道:“高烧39度,你自己不觉得难受吗?”林奕确实这一天都很难受,只是到大伯家一年来受了罚照旧练功捱苦捱惯了,竟直至累晕了也没想过自己有可能是生病了。

校医接着道:“还有你臀部大腿上这些淤肿应该是很规律的击打造成的,看样子有两三天了!是哪个老师打的?居然打这么重?学校里不是禁止体罚学生了吗?你要不要找校长上诉,我可以给你做证。”

林奕摇摇头:“没事,我不用上诉。”那校医看了付楚杰一眼,付楚杰道:“我是他同班同学,老师没打过他。”

那校医道:“那是家里打的了?同学,家庭暴力也是违法的,你受伤不轻,同样可以起诉的。”

一年前林奕或许还有这个念头,如今家训抄了一年,字字句句深入心中,为人子弟做错事挨家法天经地义,林奕摇了摇头:“谢谢您,不用了,那是家里长辈教训的。”

校医叹口气,处理完伤口给他打了消炎针,又给他开了药,开病假条让他休息三天,让他明天不退烧的话再过来。

林奕谢过大夫,要起身穿衣服,校医拦住他道:“衣服太脏,你伤口没愈合,不能穿这个。”一指付楚杰:“你们两个人留一个在这里就行了,去一个人给他拿一身干净衣服过来。”

林奕明明只看见班长一个人,惊道:“还有谁?”那校医道:“还有个女生,在外面等着。”林奕想想自己晕倒之前是宋班长监罚,看来是发觉自己晕了叫了自己班长过来的,看着付楚杰道:“宋班长在外面?”

付楚杰不答,伸过手来道:“你宿舍钥匙”,林奕把钥匙递了过去。好在晚上学校医务室也没什么人,那校医拿个白大褂给他盖上,林奕又拜托他别把这事跟别人说。

不一会儿付楚杰给他取了一身干净衣服过来,林奕穿好了跟着他出来。付楚杰顺手帮他把脏衣服折好放进袋子里拎着,一边问他:“周一下午动作变形是不是因为腿上有伤?”林奕“嗯”了一声,低声道:“班长,我受伤这事,你可别跟别人说。”刚说完抬头却看见高胜男站在对面,禁不住就“靠”了一声。

高胜男自然听见了,瞪了他一眼,“受了伤还这么嚣张?”她说的是“受伤”而不是“生病”,林奕就知道她刚才在门外都听见了——这么大的人还挨家法,而且打在那种地方,林奕自然不想让人知道,高胜男说了这一句,林奕就知道她拿住了这个把柄,绝不能得罪她了。

付楚杰道:“宋班长打电话来时我和高班长正商量事情,宋班长还有别的事,所以高班长帮忙一起送你来医务室。”林奕心说你们俩谈恋爱就谈恋爱,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只能向高胜男略弯一弯腰:“谢谢高班长。”

(二十)警告

两人送他回到宿舍才离开;好在林奕身体素质不错,打了针第二天烧就退了,再歇两天也就没事了——周六回家把病假条呈给老爷子,下午依然去跑了半天客户。潘瑜这周期中考试完结,可再也躲不过小晴晴了,给她缠了半天,还抱怨小叔叔整天不见人影,也不陪自己玩了。

林奕晚饭也是在外面跟人应酬,给大伯打电话告假,老爷子准了,只是提醒他还有七十戒尺没还,每拖一星期加十下。

林奕也没奈何——你既然能到外边跑客户,应该也能回家领戒尺,老爷子既发了话要收滞纳金,那还是早早还完了干净。因此忙到九点多回来,还是冲个澡换了衣服就去大伯房里领责。

老爷子看见他后臀上才收口的划伤,问他是怎么回事。林奕照实说了,老爷子微一沉吟道:“既然伤没全好,就不打你这里了。”命他跪直了身子,拿戒尺一点他后背:“今天只打四十戒尺,鞭背,剩下四十下周伤好了再打。”

林奕谢过大伯,领了四十戒尺,潘瑜倒觉得奇怪:“又犯了什么规矩?”这才知道上回130戒尺只打了一半,许他分开来领责的。

潘瑜一边给他料理肩背一边道:“老爷子虽然打你,看来倒也不是很反对你去跑生意——虽说收利息,到底是怕真把你打得动不了了。”

林奕道:“那是,大伯要是不肯让我干,只要不许我用车,一句话就钉死了我。他老人家说了——我喜欢干什么他不干涉,只是答应进前十名就该说话算数,做不到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戒尺是我该付得代价——所以他老人家就是下手再狠,我也不怨他。”

潘瑜知他肩背受责一动就疼,第二天依旧替他开车;晚上仍是林奕送他到火车站再开车回来——他当日受罚的蛙跳和伏地挺身还没做,好在周日晚上是付楚杰监罚,林奕七点赶不回来,提前打个电话请假,付楚杰也没说什么。

周一晚上轮到宋佩兰,因为知道他生病,告诉他要是体力不支也可以两项分开来做,林奕肩背带伤,于是先把十组蛙跳做了,到下一晚闫峰监罚时才把十组伏地挺身做完了。

到周末潘瑜回来,也把期中考试的成绩单拿了回来——刚巧是班级第十名;林正和黄丹都赞他很不错,毕竟台大是全台湾的优等生汇聚的地方;老爷子没说什么,只是叫他晚上和林奕一起过来。

林奕是来还那最后四十戒尺的债,可是老爷子叫了潘瑜过来可让他难堪得很了;潘瑜也有些莫名其妙——老爷子看他俩进来就起身进了书房,直接问林奕:“戒尺呢?”林奕把戒尺呈上去,老爷子接过来就这么等着,自始至终不理他。

林奕当着潘瑜实在是不好意思,低声道:“大伯,要不您先跟潘瑜说,我到外头跪着等。”老爷子道:“不必,我叫他来就是让他看看,进不了前十名该怎么受罚。”

林奕听老爷子果然说出这“杀鸡给猴看”的意思,立时羞得满脸通红,老爷子横他一眼:“你不知道规矩啊,磨蹭什么呢?”

林奕虽给潘瑜料理伤口多次,可是当着他的面亲手脱了裤子领家法却是另一回事。两只手握着运动裤的松紧口,半天也脱不下来;潘瑜脸也涨得通红——老爷子从小到大没说过他一句重话,最近却连着两次拿话点他,显然是对他不太满意了。

老爷子见林奕不动,手中戒尺直接便向他大腿后打去,而且几戒尺都落在一个地方,林奕挨了几下就扛不住了,叫道:“别打了,我脱”,曲膝跪在地下,伸手将裤子一把扯落,小内裤也扯到膝弯,飞快地趴在地下,恨不得把脸埋到地底下去。

潘瑜想到老爷子这是在警告自己,学不好也要摆出这个羞辱的姿势来受罚,窘得忙把脸扭向一边;老爷子却一指林奕身侧:“潘瑜,你过来数着。”

潘瑜走到林奕身侧,他跪伏在地,自己也不好站着,便在他身边跪下;老爷子戒尺下来,听他只是低声计数,喝道:“大声数。”

潘瑜吓得一哆嗦,忙提高了声音“四五六七”地数出来,老爷子打完二十下便停下来,问林奕:“为了什么挨打?”

林奕羞窘之际,闷声道:“因为没考好。”老爷子道:“为什么没考好?”林奕道:“是,因为不务正业,没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

老爷子横了潘瑜一眼,挥动戒尺接着打了十下,又问潘瑜:“他因为什么挨打?”潘瑜忙道:“因为不务正业,学习不好。”老爷子道:“你记清楚了,别蹈他的覆辙。”潘瑜窘得眼泪都出来了,跪直了身子应一声“是。”

老爷子这才把最后十下打完——老爷子手重,而且最后十下全打在他大腿上,一边五下,林奕冷汗如雨,疼得额头顶在手心里拼命地碾,却硬是一声都不吭。

好容易打完了,林奕忍痛跪直了身子,谢过大伯教训;老爷子见潘瑜跟他跪在一处,也是满脸汗泪交流,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跟挨了一顿打似的,知道他脸嫩,今晚这一遭足够他记住了,这才教训了几句,放了他俩出去。

潘瑜扶了林奕回来,林奕看他眼中含泪,额头带汗,一指自己房间:“我去里头洗,你也在这儿冲冲吧——这还没打你呢,你就吓成这样了。”

两人各自进了浴室,潘瑜冲到半截就听门被人一拍,小晴晴大喊“瑜叔叔,小叔叔”;潘瑜赶紧冲完穿上浴袍出来,却见黄丹跟在女儿后面也进来了。

潘瑜叫声:“二嫂”,黄丹看他也换了浴袍,惊道:“潘瑜,老爷子责罚你了?”潘瑜一愣,禁不住红着脸低了头,小晴晴道:“瑜叔叔,爷爷打你哪里了,疼不疼?”

潘瑜忙道:“老爷子没打我,就是教训了几句。”小晴晴道:“就是,爸爸也说爷爷不会打瑜叔叔的——是不是打小叔叔让你在一边看着啊?”小丫头跟母亲说了一句,回过头来又问潘瑜。

黄丹没想到在楼上跟丈夫商量的话小女儿全记住了——黄丹很喜欢这两个弟弟,也见过几次林奕挨完家法第二天拖着脚走路的情形,虽然顾忌他面子一直装作没看见,对公爹严苛的家法心中也不免抱怨,今天见连潘瑜也叫了进去,黄丹不放心,这才借着女儿的名目下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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