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病——徐景年

杭文勤支着头笑，“加入文学社吧，那个挺适合你的。”

徐左从上到下扫了眼杭文勤，其实他知道杭文勤，这也就是他不愿意和眼前这个人多呆上一秒的原因之一。这个外号“王子”的文学社社长声名在外，为人风流，性格更是高深莫测。他可不想自找麻烦，惹上这样的人物。

徐左慢慢开口，一张脸仍旧是那种表情，“对不起，我没时间参加。这学期我们课很多。”

杭文勤眯着眼维持着那个笑容，“据我所知，今年大一的课其实挺少的，礼拜三和礼拜五下午都没课。”

徐左死死盯着眼前的杭文勤，杭文勤笑望着徐左，两个人沈默了。

末了，徐左掏出随身的包，从里面掏出五十块钱摆在桌子上，站起身走了出去。

杭文勤看着徐左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6

“徐左？”杭文勤轻唤一声。

徐左一下子缓过神来，定定看着眼前的人，两秒之後，立即从杭文勤身边绕过。

只是人还没迈开几步，就被杭文勤一把拽住了手臂。

徐左转头，漠然的脸看着杭文勤。

杭文勤淡笑，“这麽多年的老同学，叙叙旧也不行麽？”

徐左抿唇不语，原本就毫无血色的唇因为抿着的缘故，惨白成一条直线。

杭文勤拽着徐左的手，十分用力，怎麽也挣脱不开。

“放开我。”徐左皱眉道。

杭文勤笑着说，“连吃个饭都不行麽？”

“我没空，你放手。”徐左往四周一看，已经有几个人开始看他们了。

杭文勤也注意到了这点，“你也不想在自己公司门口和我拉拉扯扯吧。”

徐左抬起头，夕阳下，他的侧面显得异常无奈。终於，他说，“有话快说。”

於是两个人在一家咖啡店坐了下来。

徐左看了看表，“最多半小时。”

杭文勤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还是老样子。”

徐左皱眉，他根本没心情和眼前的人喝咖啡，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愿意想起眼前的这个人。

杭文勤放下杯子，淡淡笑了起来，“徐左，好久不见。”

徐左平视前方，表情淡漠，“嗯。”

“没想到会有那麽巧的事，我竟然可以遇到你。”

“嗯，是挺巧。”

“现在做记者麽？工作还好麽？”杭文勤一副寒暄姿态。

徐左皱眉，“你到底要说什麽？”

杭文勤轻笑，“你别这麽紧张啊，我没别的意思。单纯想来找你叙旧而已。”

徐左死盯着杭文勤的脸，近三十的男人，却还保持着二十多岁时的那种容貌，一张脸更是完美到无懈可击。

像个怪物。

徐左没心思和怪物有所牵扯，冷冷道，“我和你没什麽好说的。我要赶回女友家吃饭。”他可不是第一天认识杭文勤，天知道他脑子里打的什麽鬼主意。

话一说完，杭文勤的脸色变了一变，只是那变化极其细微，倘若不仔细辨别，一点看不出来。

“哦？你有女朋友了。”

徐左淡淡道，“别明知故问了，还有什麽事儿麽？我赶时间。”

杭文勤捏着手里的杯子，“你要是忙就先走吧。”

徐左微微一愣，他没料到杭文勤答应的如此爽快。毕竟他刚才那麽折腾着把他拖进这家店来。既然他放过他，他又有什麽好犹豫的。

徐左立即站起身来，伸手掏钱，却被眼前的人一把阻止，“别了，给我个机会吧。当年也没能请到你。”

徐左掏钱的动作一僵，还是掏出了一张一百，“还是不要这样了吧，大家也没那麽熟。”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杭文勤看着徐左走到门口，出了门，在人来人往的路上伸手拦车，脸色苍白。那双漂亮的眼睛隐没在黑框眼镜之下，面容模糊。

赶到苏云家，还是迟了十多分锺。

按了门铃，不一会儿苏云就笑着打开门。

徐左站在苏家门口，“不好意思，临时遇到点事儿。”

苏云摇头，“才一会儿，进来吧，爸妈正念叨着你呢。”

徐左点点头走了进去。

苏云的父母一见徐左，就笑道，“徐左来啦，快洗洗手一起来吃饭。”

徐左“嗯”了一声，轻车熟路走到卫生间。

四个人围坐一圈，家庭气氛十分浓郁，徐左虽然笑起来十分渗人，不过伪装柔和的技巧却是一流。

几个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关於工作，关於最近的新闻大事，还有，他和苏云的婚事。

说起婚事，徐左立即放下筷子，淡淡开口，“不如就在年前办了吧。”

苏云的父母先是一愣，随即立即反应过来，“哎呀，这也可以啊。早点办了早安心嘛。”

徐左点点头，转头对苏云道，“你的意思呢？”

苏云含着淡淡的笑，“就听你的吧。”

“那过阵子就开始准备吧，还有四个月，够时间准备了吧。”

苏云低下头，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嗯。”

苏云的父母在一边笑道，“你看小云，还害羞呢。”

“真是，转眼小云都要嫁人了。”

“爸…妈妈……你们……”

徐左在桌子地下捏住苏云的手，“苏云。”

苏云扭头，感动的望了徐左一眼，随即又低头吃起饭来。

吃完饭，两个老的要在家里看电视，徐左和苏云就出门散步。

静默的夜里，城市里十分不明媚的月光下，徐左和苏云站在街灯下，一切都显得暧昧不清。

苏云站在徐左身边，低着头，走过街心花园，走过石板路。

“徐左……”她突然开口。

徐左侧头，“嗯？”

苏云抬头，望着徐左，“你真的会娶我麽？”

徐左看着苏云，伸出手，顺了顺苏云的长发，“说什麽傻话呢，这种事是能开玩笑的麽？”

苏云咬唇，“可是……”

徐左拉住苏云的手，“没什麽可是的。我们会在一起，好好的。”

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清冷。

徐左搭了公车回家。

一路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脑子里呈现空白状态。

坐的久了，换一个姿势继续发呆。黑乎乎的车厢里，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徐左打开一看，是傅宁晓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几点可以来找他。徐左想了想，最後打上“随便”两个字就回了过去。

车子摇摇晃晃地靠站，徐左下了车，挎着包一步一步往自家小区走。

走上二楼，人还没到门口，就瞧见一个人蹲坐在自家门口抽烟。

徐左抬起头来，望了望头顶上的感应灯，伸出手，拍了两下，才亮了起来。

坐在门口的人看见站在走到里的徐左，立即站了起来，微微一笑。

不同於白天见到的那个杭文勤，现在的杭文勤一手夹烟一边淡笑，笑容里的邪恶显而易见。

徐左呆呆立在那里，如果现在不是在自家门前，他会选择立即转头。

杭文勤向着徐左的方向走了两步，徐左就向後退了两步。

杭文勤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歪着头笑道，“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徐左抿着唇，他最怕的情况出现了。以他对杭文勤的了解，他想要做的事，是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杭文勤走近徐左，近身。

这次徐左没退，徐左只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杭文勤。

杭文勤扔掉烟头，倾身吻住徐左。

徐左下意识一推，杭文勤没站稳，向後倒退了几步。

徐左绕过杭文勤，拿出钥匙想要开门。

可惜门还没被打开，徐左的手就被杭文勤一把拽住。下一秒，只觉背後一痛。

杭文勤把徐左压在他家大门上，冰凉的大门，以及潮湿的空气。

感应灯暗了下去。

黑暗中，杭文勤一手捏着徐左的下巴，一手压着徐左的两只手。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吧。”

徐左偏过头，不看杭文勤的脸。是，他知道，可是知道又怎麽样？

杭文勤轻笑，一把掰过徐左的脸，“你明明什麽都知道……”

杭文勤低头，用最温柔最强势的方法吻着徐左。强硬的撬开他的牙关，肆意的侵入，把徐左的理智一一掠夺。

空气一下子稀薄起来，徐左闭着眼，皱着眉，脑子里一片混沌。

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发展……

杭文勤放开怀里的徐左，两个人的喘息在空旷的走道里异常清晰。

“你没忘记我吧？”杭文勤淡淡开口。

“……”

“你不会忘记我的。”

7

第三章：

徐左被迫加入了文学社，因为他实在受不了杭文勤每天来接他放学。

每天下午最後一节课，杭文勤就会出现在他们教室门口，一般前门站着他，後门站着他的那帮狐朋狗友。每次一下课，徐左就会被拦个正着，第一第二次当然是忽视并且逃回寝室，可是日子一长，杭文勤就强行拽着他走，这样拉拉扯扯，惹得班级里的人纷纷侧目。最後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妥协。

文学社每个礼拜三活动。活动内容全由杭文勤一人决定。

那天下午，徐左照旧板着张脸走到了文学社门口。

里面的人一见他来，纷纷诡异的笑了起来。

徐左手里抱着杭文勤强制他去图书馆借的《尤利西斯》走进门。一进门才发现今天文学社那帮“少女”都不见了，只剩下杭文勤的朋友甲乙。

扫了眼眼前的甲乙，徐左淡淡问道，“别的人呢？”

甲君笑道，“今天文学社不活动哦。”

徐左皱眉，“我怎麽不知道？”

甲君还在笑，“在布告栏里有贴啊。”

……为什麽每天经过都没看见有那种东西……

乙君笑得和善，“要不你坐会儿吧，他马上就来了。”

徐左立即转身，“既然不活动那我先走了。”哪知还没迈开步子，就被甲一把拉住。

徐左转头，冷冷看着甲，“你干嘛？”

乙君笑眯眯地走来，“不好意思了，王子说了不许你先走。”

“放开。”徐左又道。

甲君忽视徐左的话，转头对着乙君道，“这麽可怕，也不知道王子喜欢他什麽。”

乙君但笑不语。

徐左冷眼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使用暴力一脚踹开眼前的人，然後一个闪身冲出门口，之後快速跑回寝室。只是还没思考完毕，身後就响起杭文勤的声音，“徐左啊，来这麽早啊。”

说完这话，杭文勤随即挥了挥手，甲立即放开了徐左。

徐左整了整衣服，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杭文勤，“我要回去，今天没社团活动。”

杭文勤对徐左的话置若罔闻，反倒是伸出了手，“上次叫你写的读後感呢？”

徐左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看不懂写不出。”

杭文勤微笑，“那就留下来看懂了写完了再走。”

徐左白着脸，“为什麽只有我写？”

杭文勤说得坦然，“因为我器重你啊，想提拔你做下一届社长。”

甲乙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徐左看着那两个人，又狠狠瞪了杭文勤一眼，一语不发地坐了下来。

杭文勤朝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了然离开。

在徐左对面坐下，含笑望着徐左。

徐左板着脸看着桌上厚厚一叠叫做《尤利西斯》的天书，一脸的冷漠。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徐左和杭文勤两个人。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徐左的脸上，原本就挺白的肤色变得有些透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杭文勤看着徐左，不知不觉间，就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虽然有些惊讶，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杭文勤看着眼前的徐左，淡淡笑了起来，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一片炫目。

徐左抬起头来，呆呆看着眼前的人。

“你知道麽？你的眼睛很漂亮。”杭文勤笑着道，一边就把徐左的眼镜拿了下来。

被拿去眼镜的徐左眼前突然模糊一片。

下一秒，杭文勤的唇就贴了上来。

徐左一下子僵持在了当场。

杭文勤乘着徐左发呆的片刻，把舌头探了进去，肆无忌惮的交缠和引诱，让毫无经验的徐左一阵目眩神迷。

徐左的脸开始涨红，呼吸急促起来。

杭文勤放开徐左，仍旧是满脸的笑意。

徐左还在震惊之中，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杭文勤，“你…是同性恋？”

杭文勤单手支头，“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你。”

半晌，徐左才反应过来，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突然之间站了起来，拿起书就朝着门外跑。

“你以为你是谁？”徐左淡淡地开口，阴暗的楼道里，现实潮湿的味道袭面而来。

杭文勤微微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

“徐左，我们重新开始吧。”

徐左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每个人都年轻过，我也不例外。但是年轻气盛时会去犯的低级错误，我现在当然不会再犯。”

杭文勤笑道，“你这话说得还真是无情啊……”

徐左抬起手，指着一边的楼梯，“恕不远送。”

杭文勤放开徐左，却也不离开，只是站在徐左面前，“真的没有可能了麽？”

徐左低着头，一语不发。

沈默等於默认。

杭文勤叹了口气，“好吧。”

转过身，就朝着楼梯口走去。

脑子，乱了。

“好看麽，这本书？”

徐左面无表情的翻着手里的书，“嗯，还成。”

杭文勤站着，把坐在位置上的徐左圈在怀里，“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没有特别的痛苦和特殊的忧虑，这是美好的生活麽？”

徐左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杭文勤的脸。那种凝视维持的并不久，很快地，徐左又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边的书。

杭文勤从後抱住徐左，贴在徐左的耳边细语，“一个人的肉体是统一的整体，而灵魂从来不是统一的。徐左，你的灵魂有几种？A、B或者比哈里更多？你的身体里……有狼麽？”

徐左的身体在那一刻僵直。

“为什麽你不会笑？”

徐左一下子站起，转身看着身後的人。苍白的脸和惨白的唇，即使这里是人烟稀少的图书馆，也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徐左不善言辞，徐左只是看着杭文勤，用他镜片背後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杭文勤，仿佛在诉说着杭文勤的罪恶。

杭文勤笑着摊手，“不要这麽紧张，我只是在和你讨论文学而已。”

徐左板着脸绕过杭文勤，还是一语不发。

七年後的徐左在开门。

他手指微微发颤，好不容易打开门，迅速地进门，好像身後有什麽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样。

徐左关上门，靠在门上，脸色惨白的望着自家的客厅。漆黑的客厅里，摆放着简单的桌椅，看到熟悉的景致，徐左才安下心来。

贴在门上，整个人一下子脱力，顺着门滑了下来，坐在木质的地板上，一时之间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