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那一天 下——亦凝

这几天来，杨路第一天浮起了由衷的微笑，“谢谢你。”

“哼哼，你想明白了就好。对了，Kehong看起来精神很不好，我都为他担心。”

嗯，最后一句是一定要加的，看担心不死他！

就在杨路以飓风之姿横扫全系的同时，莫可闳也处于深深的烦恼中。

在起初的愤怒过后，更多的体验是深深的沮丧。

他没有办法认同杨路的做法，身为导师居然对学生做出这样的事……那些蒙灰的灰色记忆又变得鲜活起来，令他本能的觉得厌恶沮丧。

这些天他过得浑浑噩噩，该读的东西一个字都进不了脑子，就连做实验也是错误连连。本想着让自己忙一点免得胡思乱想，结果越忙越烦躁。

他和杨路以前也闹过别扭，但最后总会迅速消解。就算两人开始恋爱后，他也没有天真的以为会一直柔情蜜意，一点摩擦也没有。

只是，等到矛盾爆发的时候，居然是这种想不到的原因。

自己一直被人说太顶真、太古板，不够圆滑世故。他困惑过，可又不知道怎么去改变自我。

也许……错的真的是自己？

向来不是很自信的他，难免会产生这样的怀疑。可是在怀疑过后，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

以前和柯伊一起生活的时候，也难免有观点不相同的时候，他总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柯伊则无奈的笑着说他这样子怎么在这世界上生存。然后他就说，不怕，有你这么个好老婆，不怕活不下去。

当时觉得是甜蜜，现在想来则是一片惨淡。或许，那个时候的自己就有问题。

这一次，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不知为何，心中涌起这一强烈的念头。

哪怕自己无法认同，他也想试着去了解一下杨路的想法。

莫可闳这么想的时候，正好到教职员会议的日子。等见到了杨路，发现对方还在生气中，连看都不看过来。

满腔的期待顿时被一瓢冷水扑灭了。上次话说得的确有些重了，杨路那么骄傲的人不生气才怪呢。

就在他低落的时候，Eric跑来找他“聊天”，莫可闳哪里是他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

不过被Eric劝了一番，心结似乎有些打开了。

总之等杨路气消了，到时两人再平心静气谈一下吧。

就在莫可闳这么想的当晚，加完班，刚进家门手机就响了。

听到铃声的瞬间，他没出息的心脏狂跳起来，从口袋里摸手机的手有些微颤。

不过在看清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的时候，方才的激动立刻如潮水般退去了。

尽管失望，他还是礼貌的接起了电话。

“您好，莫老师是吧？我是张馨。”

来人说着中文，一副很熟悉他的样子。莫可闳有些迷茫，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但是那名字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嗯……不、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哎哟，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上上周才刚在超市见过，哦，对了，王德忠是我老公。”

这下莫可闳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上次和杨路一起去买东西，撞见的那对夫妻。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安……

莫可闳不擅长寒暄，直接就问对方打电话的用意。

“那个明天是星期五，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我们想请你吃饭！”

莫可闳真纳闷了，自己和他们可说一点交集都没有，怎么没事想到请他吃饭？难道说是教会的免费聚餐活动？想到这他就头大了，思索了一下，他婉转的表达自己对信教没有兴趣。

“哎呀，你误会了，是到我们家来聚一聚，我们请了几个朋友一起来玩。上次和你认识后，觉得挺投缘的，一直想好好交个朋友，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打电话给你了。呵呵，你有时间的话，就赏个脸吧！”

莫可闳虽然心中存疑，但他本就不是强硬的人，被对方劝了几句后，就投降了。

应该，不是鸿门宴吧……？

答应了饭局后，他继续魂不守舍的等电话，只不过一直等到半夜眼睛都睁不开了，手机还是像前几晚一样，没有响起过。

第四十二章：相亲

杨路的心情很好。

在被Eric点醒后，那些郁闷一扫而光，仿佛重新找到了人生意义。心中生出一股“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的骄傲感。

不过眼下他有点为难，之前架子端得太高了，现在要一下子低头还真……颇具难度。

这些天正在气头上，处理起工作来那是一个神速，眼下恋爱的心情回来了，智商立马大幅下降，大半天什么事情都没干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天已经是周五，要是不能在今天把心结解开，那这漫长的周末岂不是要孤家寡人独守空闺？

一念及此，顿时百爪挠心般的痛苦。

可是……实在拉不下脸来啊……杨路虽然本质上很流氓，但有些时候还是要脸面的。

所以他很郁闷。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冷战的这几天，下班时他依然不由自主的经过莫可闳实验室门前，发现对方总是待到很晚。

那就这么办——等闲杂人等走得差不多了，乘莫可闳独自加班时去修和，就算被给难堪，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而且没有旁人在，也方便使些流氓手段，嘿嘿。

心中大致计划底定，杨路的心情立刻好得上了天。

于是，等到傍晚锻炼完，买了对方最喜欢的热巧克力回来，却发现莫可闳已经离开了的时候，杨路失望得简直愤怒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居然错过这么绝妙的修和机会，我是猪啊～～

愤愤的将热巧克力一口喝完，哼，今天堵不到明天堵，就不信逮不到这个工作狂！

如果将时间回放五分钟，那时莫可闳正踏出实验室。

整个楼里没几个人了，不过这时间点对于他的作息来说还算是早的。

说起来，和杨路在一起后，每逢周末多少会被带着去应酬或者是单纯玩乐，已经好久没在周五晚上加班了。

不过今天的状况很特殊，他被某对根本不熟的同事夫妻，硬是邀请去他们家晚餐。实在不擅长拒绝别人的他，很无奈的被说服了。今天上午男主人还特地跑来找他，跟他再次确认时间地点，实则是提醒他不能爽约。对方都做到这地步了，莫可闳也只能努力说服自己，反正没别的安排，就当去交际一下散散心吧。

走出实验室，他边走边向口袋里摸车钥匙，却意外摸到了手机。踟蹰了下，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还是没有过来电。

叹了口气，失望的将手机扔回口袋后，他推开了应急楼梯的门，这是去车库的近路。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某个端着热巧克力的人就兴冲冲的步出电梯，向他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莫可闳准点到达王家。

“莫老师来啦，快请进、请进！”来应门的张馨热情的将他迎进门，“哎哟，干嘛还带东西！你人来了就行了嘛！”

进入客厅，发现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位女子，中等个子，面目和善。

张馨为他们引见，原来对方是她常去教会的一位朋友，因为“她一个人带个儿子平时也没什么活动就邀请她一起来吃饭了”。

莫可闳心想这女主人也不怕得罪了客人。等到张馨借口去厨房帮老公的忙，拜托他和那女子先聊一会，莫可闳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这场景有点不太对劲。

他本就不是很会交际的性格，对方也很矜持，两人间气氛很是僵硬。想到上次偶遇时，张馨就热情的说要为他介绍对象，莫可闳心中基本确定了。

万一让杨路知道了他来相亲，会作何反应呢？他原本就在生气中，要是再加上这件事，哪怕自己也是被半忽悠来的，想必还是会气得不轻。

想到这些，莫可闳根本集中不起心思，根本没有和对方说上几句话。

等到正式开饭的时候，莫可闳不死心的问了句：“其他的客人呢？”他接受邀请的时候，可是听说会有很多客人来。

“没其他客人了，啊……他们几个说临时有事不来，不过都邀请你们了，想想也就不改时间了。”

莫可闳终于死心了。

“来来来，快尝尝我们老王拿手的拌凉菜！”

“王老师真是能干啊。”

“真好吃！这个菜怎么拌的？”

“呵呵，这个其实很简单……”

除了莫可闳，饭桌上其他三人很投入的讨论着菜色，凭心而论老王的厨艺真的很不错，莫可闳也跟着赞扬了几句。

“那莫老师平时也自己做饭吗？”

“嗯，有时做点，大多数时候在外面吃。”

“哎呀，那你可要赶快娶个老婆，好给你做饭！”张馨顺势道。

“可是王老师不还是得自己做饭吗？”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张馨笑得脸都红了，“唉哟喂，老王都给我逼成这样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嫁人了，你不会娶到我这种祸害的。”

莫可闳也跟着嘻嘻哈哈把话题含糊过去。

这一晚上，莫可闳一直秉持着既不失礼，但也不热情到让人多想的态度，努力将这一顿晚饭应付过去。反正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以后不管王家夫妻再怎么巧舌如簧，他都绝不上当了。

终于吃完了饭，莫可闳坚定的拒绝了继续打牌的提议，以晚上约好了要和女儿们通电话为借口脱了身。

和女儿通电话，不光是借口，周末晚上本来就是他们亲子电话时间。

上个月柯伊和George举行了婚礼，他虽然没有到场，不过还是备了礼物送去。对于柯伊，他是全心全意的寄予祝福。过去的纷纷扰扰就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所幸如今彼此都找到了幸福，虽然他的幸福暂时无法与她分享，但知道这曾经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了好归宿，莫可闳心中满是宽慰。

和女儿打电话的时候，有时候柯伊也会和他聊上一会，在伤痛愈合后，两人奇妙的重新建立起了友情——其实更接近于亲情。这在原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女儿们最近有些烦恼，来自于新家庭建立后的适应期。虽然George已经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但真要接受他作为父亲角色的存在，却依然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她们和莫可闳深厚的感情，更是抵制情绪的根源。尤其是已经懂事的大女儿Amy，反应尤其激烈，甚至对继父放话，“你永远只是我的uncle”。

对此莫可闳心情复杂，一方面自己父亲的地位被人代替多少是不开心的；另一方面，George真的是个不错的人，秉承了美国人“喜欢帮别人养孩子”的优良传统，对女儿们视如己出，莫真心的希望他能和丫头们好好相处。

莫可闳善良惯了，自然是压下了自私的心理，劝女儿们试着接纳新父亲。

刚挂断电话，几乎是同时就有电话打进来。

莫可闳本能的激动了一下，不过在看到电话是张馨打来后，心情立刻急转直下。

有些疑惑的接起了电话，当然他没有直接问对方还有什么事，而是表达了一下对于招待的感谢之情。

“那个莫老师啊……你觉得玉婷这个人怎么样？”

原来是相亲后的试卷调查，莫可闳思忖了一下该如何婉拒，最后发了张好人卡，“人挺好的。”

不过对方显然将他的意思向另一方向理解了，“其实玉婷对你印象也挺好的，你们两个背景挺适合的，你又能干人品又好，有机会想和你再互相多了解了解。”

张馨越说越来劲，将女方里里外外祖宗十八代详尽无遗的介绍了一通。最后，她终于想到征求莫可闳的意见：“那莫老师你看，是让玉婷联系你好呢，还是你去联系她？”

“这个……多谢你费心了，不过我暂时没有找对象的想法，所以不好意思了。”

对方懵了一会，终于明白过来莫可闳的拒绝，“这个……啊……那个，莫老师你先别急着做决定，可以先试着彼此了解一下，要是了解以后发现不适合可以再说。”

“不……”

“哦，还是你对玉婷没感觉？要是这样也不能勉强，没事，我这里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可以介绍你认识下。”

听到最后一句莫可闳头都大了，他终于意识到今天不彻底明白的回绝掉，那以后有的是麻烦。

“多谢你的热心，不过我真的没有找对象的想法，所以以后也不劳费心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下，再出声时笑的都有些颤抖，“哎呀，这回我真是事妈了，莫老师你也别见怪，我是真的为你着急。其实你还挺年轻的，这男女人伦才合天道，能有个正常的家庭，这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啊！你现在……”

刹那间，莫可闳如坠冰窟。

被知道了！

他和杨路的事情原来早就被看穿了！

什么“男女人伦”、“正常的家庭”，对方要是不知道绝对不可能说出这些用词。

之后还说了些什么他压根不记得，浑浑噩噩挂了电话，好半天，莫可闳双手还在发抖。

他们的好友们，多少已感觉到两人间的暧昧，时不时会拿他们打趣，只不过怕莫脸皮薄没挑明过。莫可闳感谢他们的贴心，再说，对于恋情被朋友们知道这件事，他心中并不害怕担心。

但其他人不一样——在他们眼中，他和杨路的关系是背德的，是肮脏甚至可怕的。

这些事实在交往前他就明了了，但他从来没有做好过面对的心理准备。

他的生活社交圈都是杨路一手打造的，所以他潜意识中认定杨路不会让他有机会面对这种伤害——虽然没有理由，但他就是毫不犹豫的坚信着。

而眼下，是他最没有准备的局面。

本来就是不熟的人，根本谈不上信任维护，也许转身就会将这事宣之于众。

他试着回忆第一次和王家夫妻见面时的情形，究竟是什么蛛丝马迹让对方猜到了他和杨路的关系。从一起购物买菜直接联想到交往上，也太跨越了。

还是说早就有风言风语在传，而自己还傻傻不知情？

想到这里，莫可闳浑身都在发抖，他这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坚定”只是没有经历考验时的一厢情愿。

而当意外发生时，完全没有了主张——懦弱得令自己唾弃。

正在此时，电话再次响了——杨路！

千般等待万般期盼的电话终于来了，却没料想是在这种心情下。

对着闪光的手机屏幕，莫可闳愣愣的看着那个深深刻进心里的名字，却没有勇气接起，直到自动转入语音信箱。

第四十三章：选择

一整个周末，杨路都处于烦躁的状态中。

周五晚上，他思想斗争许久后，终于拿出求婚般的勇气，给莫拨了电话。

等待良久后，最终响起的是留言信箱的提示语音，犹豫两秒后，他直接挂断了。

等莫可闳看到来电提示，自然会打回来的，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他自信满满的想着。

结果这份自信，在等了24小时后，变成了疑虑和焦躁。

终于忍不住再打过去，依然没人接，他也顾不得矜持了留言让莫尽早给他回电话。过了会没回音，他便反复拨打起来。

莫可闳从来没失去声息这么久，难道是出事了？一想到这里，杨路就心慌得不行。

等不下去了！他打算直接杀去莫家查看，就在他刚要进车的一刻，一直无人回应的电话却意外的拨通了——

“可闳？”明明电话已经通了，但却没有声音传来，杨路有些疑惑的开口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