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叠纪 下——河汉

可是他自己动摇了，长年的双面忠诚，对两方利益的取舍兼顾，让他早已分不清哪一部分的自己才是伪装，再聪明的人也会疲累吧，更何况，他放了那么多私人的感情在其中。

用清水反复冲刷着手上干涸的血迹，浅红的水分为两股流进了下水管，刺目而绵长……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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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完李逸清，苏远各种难受，他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正好找那几个机密处要提审的犯人撒气。

管教正准备把人拎过来，苏远摆摆手，挂着一脸奸笑道：“不用劳烦他们跑这么远了，全都带进内审室吧，我在那里问话。”

喀。管教的下巴掉了：“这个这个……内审室是我们监狱内部处理事务的地方，你们机密处不太方便用吧。再说了，那几个犯人也算要犯，又没犯什么错，进内审室恐怕……”

“你们狱长大人不是说了么，全线放行，你要实在不同意我使用内审室，那干脆把犯人带到顶层的狱长那儿吧，那里我也能用……”

“我马上把人带到内审室！”管教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苏远闲庭信步地走向监狱中央的内审室，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副耀武扬威的嘴脸很惹人厌，可是他忍不住啊，他在这地方受的委屈，基本上已经让他心理变态了啊。

监狱的各层牢房都能看见这一幕，到处都是窃窃议论的声音，有惊疑、有不屑、有咒骂。M区的王决扒在铁栏上发怔，狠狠揉了揉眼：“我操！什么情况！”亲眼看着当初与自己同牢房的狱友再度出现在内审室，还是这样威风八面的场景，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由于事件十分震撼，就连医疗区的人都跑来凑热闹，莱斯特一看见那抹身影就大发感慨：“果然！只要苏远一回来，这内审室就热闹多了！没想到就算出狱了，他还是能创造奇迹啊！快！DV机给我！”

仰头扫视周围，熟悉的玻璃墙，熟悉的铁锁，熟悉的电击器，熟悉的瞩目与耻辱。这是苏远第一次以非悬挂、非□的形态进内审室，从前都是他被审，今天换成他审人，这种错位的快感令他很激动。

而那几个待审的囚犯，在审讯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在那瑟瑟发抖，原因无它，就是被眼前这个扭曲着嘴脸、闪着一双超级变态的饥渴眼神给吓的。

仅仅花了十五分钟，苏远就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所需的情报。

搞定了这一切，他正准备离开监狱，不料原本对他畅通无阻的监狱突然封闭了，四白眼拦在他跟前，说了四个字：“狱长有请。”

苏远看了看时间，很是犹豫。他今天不是来见郁辰的，他没有想好是否要跟他提及李逸清的事，也没有领会“你还不够了解郁辰”这句话的含义，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面对他。所以他让四白眼转告：“我要回去复命，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帮我跟他说声抱歉。”

四白眼还没开口，苏远的面前就站了一排守卫，轻机枪的枪口黑洞洞地指着他。

这一刹那，苏远隐约有点明白——他还不够了解郁辰。

苏远被一排枪口抵着上了电梯，于是刚刚欣赏完劲爆的“内审室侵略战”的监狱众人又被这一幕冲击到了，绝大部分人呈现脑残状态。

狄飞回过神来，颇为幸灾乐祸：“脑残儿童欢乐多，今天咱监狱真是太欢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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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辰在客厅里等着他，手上操作着电脑，穿戴整齐的衣服和黑靴说明他之前正要出门，但被苏远的突然袭击打乱了计划。茶几上放着两杯牛奶，其中一杯被喝了大半，看来他等了苏远很久。

“玩的开心吗？”他问。

苏远唔了一声，心说这种犯了错误无颜面对家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来找逸清有什么事？”

尽管原本就知道瞒不过他，但苏远还是犹豫要不要现在说出缘由，他不能预测会造成什么后果。

见他沉默，郁辰也不着急：“让我猜猜吧，你用创造者之钥打开了魔方，然后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跟逸清有关？”

苏远端起牛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我他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郁辰勾起唇角：“算了，不用你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什么？

“逸清的身份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但他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情，因此没必要对付他。”

这句话让苏远的心一下子变得拔凉拔凉。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杞人忧天白忙一场，更是因为在这句话里有一个潜台词……

“你早就知道他是谁的人，也早就知道他对你的感情，然后，你就一直这么心安理得地利用他吗？”

“不然呢？杀了他么，太可惜了。”镇定自若的回答。

突然之间，受害者与被害者的位置调换了。

李逸清是奸细，他为和谐之柱传递情报、部署防备，但他从未做过真正伤害郁辰的事情，哪怕上次迫于无奈对苏远的逼供，他的欺瞒也是为了给郁辰争取更大的利益，而郁辰呢，则把他当做一个温顺的宠物，别人送给他，他就驯服、赏玩、利用。

——郁辰让所有人胆寒，无论是他的同盟，还是他的对手，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远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你还不够了解他。

原来困扰了他这么久的担心根本就是多管闲事。苏远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牛奶，觉得有点冷。

“苏远，你还记得我给你发工资卡的时候说的话吗？”

苏远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怎么跳到那个话题上去了。

“你当时问我李逸清的工资是多少，我跟你说过，李逸清的主要经济来源不在我这里。”

睁大双眼，苏远突然醒悟。对，那时候郁辰就暗示过，李逸清并不完全归他管，他当时以为这话的意思是李逸清在监狱外的本职工作是设计师什么的，以此赚钱，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层关系。可笑他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苏远有些沮丧，更多的是疲惫，这样的勾心斗角互相利用，他果然适应不了。

郁辰掰过他的脸吻在他的眼梢：“这些都不重要，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潜在隐患毁掉我的计划。”

苏远闭了闭眼：“你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吗，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不能怪他钻牛角尖，苏欣和李逸清的下场，给了他太多告诫。

郁辰的动作微顿。

苏远抬手指着挂钟，淡淡道：“时间不早了，狱长大人要说的话说完了吗？”

话题被岔开，郁辰也未作强求，提起另一件事：“你既然发现了逸清的身份，说明已经可以自由出入魔方，我想让你查一件事。”

“什么事？”

“宋舒扬那一亿两千万的去向。”

第48章：斗地主

对于苏远来说，要查到那一亿两千万的去向真的不难。

根据郁辰提供给他的资料，他在魔方中输入“叶氏集团”，很快就筛选出了关键信息，不仅包含了那笔钱的归属，而且还有意外的收获。

这天晚上苏远回到公寓，不出意外地看见郁辰在等他。苏远随口问了句废话：“来啦？”

郁辰随口答了句废话：“嗯。”

然后苏远扔下公事包，钻进厨房：“炒饭？”

“行。要有汤。”

简单地给两人做了炒饭和素汤，苏远端上桌。说实话他都懒得对这种家常一般的对话吐槽了，明明有着强烈的违和感，可他居然觉得就这样挺正常。有谁会想到呢，在监狱中时刻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竟然能够共享黄昏与炒饭，平静得仿佛知己。

最后的夕照从客厅褪去，一下子昏暗了很多，郁辰轻车熟路地打开灯，继续吃着蛋炒饭。

桌子上映出一个犹犹豫豫的剪影，郁辰抬头看向剪影的主人：“想说什么？”

“没什么。”苏远喝了口汤，“你交代的事我查好了，不过我在想能利用这个向你勒索点什么。”

郁辰抬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好了么？”

“嗯，想好了。”苏远搁下筷子，正儿八经地说，“以后你来我这儿蹭饭，吃完必须洗碗。”

郁辰看着桌上的杯盘狼藉，突然笑起来，他说：“好。”

如此的顺从反倒让苏远措手不及，他啊了一声，目光撞进郁辰的眼中，一时无语。白灯光在这人的瞳孔中流转成一种苏远不熟悉的东西，与郁辰的那份凌厉格格不入，像是种别有用心的温柔。

不去理会那份别有用心，苏远嘿嘿一阵乐：“那好，你先把碗洗了我们再说正事吧。”

郁辰慢悠悠喝完了汤，收拾了碗筷走进厨房，取了洗洁精就开始洗，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开始洗。

苏远靠在玻璃门上瞅他，瞅着瞅着忍不住发表感慨：“我真该把这画面照下来，找机会贴到监狱的公告栏里，不知道那些人看见了会怎么想。用莱斯特的话来说，我恐怕又创造了一项不可能事件吧……”

后面的话被一只沾满泡沫的手制止了，腮帮子被掐着，脸颊上的肉嘟了起来，嘴唇被迫分开，张口结舌中，口腔的每一处都被侵略者扫过。有规律的进攻，带着□的味道一次次试探和深入，上颚经不住战栗，苏远觉得血液全冲到脸上了，烧起来一般。

“唔……干嘛呢！洗你的碗！”洗洁精的气味刺激了鼻腔，苏远清醒了点，仰头退开。

郁辰抚抚他红透的脸颊：“现在可以拍照了，我们一起上镜头，一起上公告栏，更有说服力一点。”

眨眨眼，怎么感觉让这人一说……这样的照片有了其他的意思？苏远乱七八糟地想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愣愣地盯着洗碗的人，脸上还是觉得热。

收好了干净碗筷，郁辰自若地洗手擦手，顺便把苏远脸上的泡沫也擦掉：“你也可以拍成一个系列，我们现在就能进房间继续……”

苏远终于反应过来了：“去你妈的艳照门！”

闹够了的两人把客厅恢复原状，尽量减少监视器里画面的破绽，随后进房间……说事。

“那一亿两千万只是宋舒扬的其中一笔集资，他搜刮了叶氏等其他企业的剩余资产，最后全部流向了意大利。”苏远翻出整理好的资料，一一摆在郁辰面前。

“意大利……”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是之前就算有心要查也无力承担后果，郁辰大致浏览了一遍材料，惊讶地发现那一亿两千万在整件事中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嗯，你继续说。”

“巧合的是，我发现Kaph中的严厉之柱现在就身在意大利，所以我就又深入了一下，然后得到这么个结论。”苏远抽出一张纸，上面是错综复杂的结构图。

指尖滑过图上的几个点，苏远说：“虽然这些辅助文字我基本看不懂，但光看构图也能明白吧——这是一座核电站。更有意思的是，我找工具翻译了那些意大利文之后，发现这是一座伪核电站。”

“核武器。”郁辰马上看出来了，许多标注都是非发电装置，严厉之柱投入到这项工程中的大量资金显然不是为了发电，而是为了新型核武器的研究。

“这不是谛预算中的项目，这玩意儿如果不用魔方根本就查不到，我只能说，那个什么严厉之柱自己受不了寂寞，暗中利用谛的资源做起了这样的勾当。不过郁辰，这些可都是烫手山芋，想来对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家伙，你能利用这些做什么呢？”

苏远考虑的是，他找到的这些资料隐秘归隐秘，重要归重要，但可实践性不高，就凭他们绵薄的力量能怎么样？炸了核电站还是刺杀远在意大利的大人物？

“其他的你都不用在意，我有我的打算。”郁辰看出了他的忧虑，不让他继续钻牛角尖，“现在把这些纸质全部销毁，一会儿我给你一个安全账号，你把资料发到那个账号里就行了。”

“……”苏远沉默了几秒，“就这样？”

“就这样。”

“没我什么事儿了？”

“没你什么事了。”

“……”苏远张了张嘴发现实在无话可说，拿出打火机一把火烧了所有纸质资料。清理掉那些灰烬，苏远坐到电脑前按照郁辰的吩咐把东西发到了那个安全账号里，之后就在电脑上玩起了斗地主。

“苏远。”郁辰喊他。

地主打出一对A，苏远看看牌。要不起！——斗地主游戏语音。

“苏远？”

地主开始逃小牌顺子，苏远丢出同花顺。压死！——斗地主游戏语音。

“苏远……”

地主打了一个炸弹，苏远摔出两个王。王炸！——斗地主游戏语音。

“苏远！”

苏远赢了。

苏远被拖离了电脑。

苏远被掼在了床上。

苏远被地主剥削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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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对你没有好处！”郁辰制住了苏远的反抗，一边跟他讲道理，一边不讲理地剥他衣服。

“什么叫对我没有好处？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好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计划！”苏远跟地主搏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跟傻子一样帮你找资料，糊里糊涂地听你的话，我就算再他妈微不足道，也有权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郁辰攥住他的两只手腕，反扣在他头顶上，同时压住他的腿不让他乱踢。

“不要生气。”他说，幽黑的眼锁住苏远的愤怒，定定地看轻轻地说，“你不在我身边，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如果我告诉你，你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谛对你的态度还不甚明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多么温柔的话，为了他，考虑周全。

见苏远放弃了挣扎，郁辰随之放松了力道。然而苏远突然用两臂圈住他的头颈使劲往下拉，拉到两人近到不能再近，眼中除了对方什么也没有。

“我现在就在你身边。”苏远说得镇定，“就算我永远都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他不是被情感冲昏头的瞎子，什么是哄骗什么是真实他能分得清，郁辰在他这里的别有用心他都能感觉到，只是他真的不想把两人的相处弄得那么累。

“你不是怕我引来杀身之祸，你是怕我不小心泄露给机密处吧。是啊，我当然什么都不能知道，因为我现在是自由的了，我不是你的囚犯了，你关不住我了，对吧。”

所以他竭尽所能地笼络他，给他温柔，给他奖赏，给他感情。

郁辰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们靠得那么近，苏远却连他瞳孔的收缩都看不见，漂亮的棕黑色眼眸依旧深邃如海，这人对他的话坦然到不作出任何回应。

忽然觉得什么也看不清了，于是苏远闭上了眼睛。

“你的世界太大了，郁辰。”吻上咫尺处的嘴唇，苏远把叹息传递过去，“我知道，我赌上所有的手牌，都要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心里的话。

郁辰不说，就由他来说吧。

他们还是能尽情地享受欢爱，反正一直都是你情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