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跃一个劲地给他擦眼泪,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可不久也带上了哭腔,干脆搂着宁家悦也哭起来,俩二十好几的大人,在四周人声鼎沸的大排档里……哭作一团。
好不容易把两个突然间失控的家伙弄回了家,沉夏和希声一言不发地跑下楼,在黯淡的月色里,慢慢在街边行走。
气氛在一时间变得有些胶着和冷寂。
走着走着,希声发现沉夏落在了后面,转过身一看,沉夏正站在朦胧稀疏的星光下,一动不动地朝天仰着脸。
他的眼,却是闭着的。
“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沉夏距离自己就像是抬头可见的星,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长长的影子在两人之间拉拽出一个重叠的阴影。沉夏缓慢走近,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点融汇在希声的脚下,和他的影子逐渐交错,紧紧贴合,严丝合缝……
“希声,背我吧。”沉夏撅嘴笑着,不等希声应声,就八爪鱼似的跳上了他的背。
“好,遵命!”希声高翘着嘴角,双手兜住沉夏下沉的屁股,往上抬了抬。
虽然一路上,两人仍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希声知道,沉夏的唇边是藏着笑的,沉夏也知道,希声的眼角是微微上扬的。
两人就这样默契地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让两个影子就一直这样重叠在一起。
一直一直,重叠在一起。
当心脏被希声的后背捂出了炽热的温度时,沉夏抱住希声的脖子,将头埋了下去,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脸颊,轻启薄唇,一字一顿地说道:
“沈希声,我爱你。”
第七十章:完美越狱13
“你说你来是干嘛的?”宁家悦推了推躺在他腿上,哈欠连天的沉夏。
沉夏象征性地挪了挪屁股,眼皮沉着地阖上,口齿不清地说:“比欣闪,额友卜素神马浩银。”说完还在他的大腿上蹭了蹭,找到了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宁家悦黑着脸瞪站在不远处的希声,小声问:“他刚才说什么?”
方跃也从窗口前的望远镜那儿缩回半个身子,拿眼角瞟他——快把你家沉夏抱起来,瞧把家悦压得。
希声撇撇嘴,一笑:“他说,‘别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都嘴角抽搐了一下,方跃挠着耳朵问:“神马意思……”
宁家悦非常无奈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希声抱着胳膊微微一笑:“警察不都是捉坏人的嘛,他不是好人,你们就没道理敢他走啦。”
“我真是佩服你哥的思维逻辑。”方跃摇了摇头,脸上明显是一副“分明长得那么出众,怎么有时那么白痴呢”的表情。
这回希声倒是没有立刻回嘴,只略带深意地往宁家悦的腰上一扫,轻笑了声:“家悦的腰不好啊,你怎么照顾的?怎么不让他在家休息……”
“那个,哎呀,家悦你的腰还疼吗?实在疼,你还是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希声看着就行了!”方跃一听,连忙转身,拉起家悦的胳膊左看右看。
家悦抬手拍了他脑门一下,转瞬红了耳根,低声骂道:“你是猪啊,蠢死了!”
“我,我不是关心你嘛,你今天早上一起来就扶着腰起不来床了,我是不让你来,你偏要来……”摸着脑袋,方跃委屈地伸手去摸他的腰,一脸的心疼,“要不我给你捏捏?”
你这个笨蛋,这下全被看出来了!宁家悦禁不住叹气,见希声偏着头促狭地看着他们,干脆厚了脸皮,仰起脸喊:“看什么看?沉夏为什么这么困呀,肯定是某人昨晚上折腾了一宿,哼,不懂节制!”
希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转头去看望远镜。
片刻,帮家悦揉了半天的腰,方跃被一脚踹走,趴在电脑便嘀嘀咕咕:“根据DNA核对结果,张瑾然和庄卓群有血缘关系,可是他如果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又说自己可能是庄家老头子不知什么时候在外面造的孽……还狡辩他不是李恩京,怎么办?”
“不可能,我已经找了一个大学同学,让他把李恩京母亲的DNA提取出来,到那时……任凭他有几张嘴,都不可能把黑说成白!”嗤笑一声,宁家悦接话说。
希声细长的眉梢一挑,问:“你让人家去挖坟哪?”
“幸亏是土葬的,让当地警方多劝劝,挖坟也没有太难。其实,李恩京他母亲家根本没什么人,邻居都说她没有亲戚了,当年还是居委会出面给办得葬礼。因为钱不够,几家人才出钱给她土葬的,墓碑都还是五年前才给立上的,也真是可怜……”说这话时,宁家悦稍显刻薄的瓜子脸浮现出一丝同情,“你们想,如果李恩京在入狱后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想?”
“作为儿子,连母亲的葬礼都办不起……会恨自己吧。”方跃说。
希声轻摇了下头,说:“我看,他是会恨自己,恨自己怎么还没有手刃仇人。”
“他的仇人……如果说庄夫人真是那个破坏他家庭的小三,李恩京杀死她的动机太充分了,不过,有几个疑点。”一说起案情,方跃的神情就不知觉认真起来,慢慢分析道:“第一,如果他早知道是庄夫人,当初为什么那么鲁莽,以他的智慧,应该先计划杀了她,然后才是杀他父亲;第二,他为什么必须冒险越狱,而不是等着出狱之后再找她,越狱不但有风险,还会更快地促使警方追查他的行踪。第三,如果他打定主意要亲自动手,那个帮凶何必在这时杀了庄夫人?”
宁家悦注视着方跃,眼眸里明显多了几分赞赏,笑了笑说:“嗯,很有条理,怀疑得也很有道理。”
“其实李恩京在当年未必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希声低头说着,身体还保持着盯梢的专注姿势。
“那就是有人给他传递消息了?”方跃皱眉。
“这个人是谁?那个帮凶?”宁家悦问,声音稍微大了些,被腿上的沉夏掐了一下。“嘶,你这是睡了还是没睡啊?醒来就起来吧,我腿都麻了!”
沉夏眯缝着眼横他一眼,慢吞吞支起胳膊,似乎是想爬起来。
希声赶忙把方跃往窗前一推,把沉夏拦腰抱起,让他靠着自己的胳膊坐起身,见他倦容更甚,话语又软了几分,说:“要不,靠着我睡?”
“算了算了,你们吵死了,但是不让你们谈论案情,那也不行啊。我还是起来吧……那什么,家悦随便把验尸报告给我看两份,估计我这瞌睡虫就没了……哈啊……困啊……”枕在希声的胳膊上,沉夏埋着脑袋使劲蹭。
“敢情我的验尸报告还有这种功效,给……”宁家悦笑着起身,把自己的本本端过来给他,“自己看,李恩京他母亲最原始的那份验尸报告,要不是这个法医是个木讷严谨的性子,这报告指不定早已毁尸灭迹了。”
“为什么?”希声帮沉夏接过来,问。
“因为这份报告当时被否定了,上头不相信他的论断,勒令他重新做份报告。后来法庭采纳的也是后来的那份。”
“为什么不相信这份?是有什么疏漏和问题吗?”沉夏抬起头。
“咳,什么啊,这个法医可是我同学的老师,专业知识相当过硬,就是性格不太好相处,和几个上司都处不好……他在报告上写受害人是因为遭受到极度惊吓而猝死的,直接写明犯人不会是李恩京。你想呀,法庭如果采纳了他的报告,李恩京就无罪释放了,当时重案组的人怎么升职?在当时这案子可是大案,破了奖金和升职可都是现成的,如果全泡汤了,这活儿不是白干了?”不屑地扯了一个笑出来,宁家悦戳了戳方跃的胸口,笑:“所以啊,不是每个警察手下都无冤案的,当警察当得久了,说不定啊就从里到外也腐败了……”
“家悦,你别戳我呀?我又不是那种人,肯定不会的……”方跃一本正经地捉住他的手。
沉夏扑闪着眼,直直看着他们笑,也不言语。
“但先不论这些,李恩京的仇人现在都死了,他还留在Y市做什么?那个帮凶也一定会和他碰面的,两人的目的都已达成了。沉夏,我知道你放他们的用意,但我……不知道这真的有意义吗?”这次很敏锐地觉察到沉夏似笑非笑中的慧黠目光,方跃干脆直接问了。
“呵呵,你们怎么就知道,庄夫人是他这次冒险出狱要杀的那个人?”沉夏嘟嘟嘴。
“难道不是?”连宁家悦听了这话也讶异起来。
沉夏抿了抿嘴唇,拍拍希声,让他给自己倒杯水,晃悠悠捂着水杯缓了口气,才说:“诶诶,你们那么紧张兮兮做什么?先跟你们讲个笑话好不好……小宁跟小庄是同桌,有一天,小宁向小庄借一支铅笔,小庄不愿意,便说‘不借’。小庄就对小宁说‘借给我你会死呀!’ 然后小宁就说:‘好,那就借给你吧!’于是小宁把铅笔借给小庄,等小庄把铅笔还给小宁时,小宁就真的死了。”
弯弯绕绕,什么小宁小庄的,借铅笔什么的,听得宁家悦和方跃跌入云里雾里,抱着脑袋想,坐着想,站着想。最后,方跃忍不住问:“这是个笑话?可这笑话到底什么意思?跟李恩京和庄卓群有什么关系?”
沉夏笑着抿茶,说:“我没说有关系啊。”
眼见宁家悦和方跃,一个要扔椅子,一个垮了脸,希声开口说:“其实也不是没关系,如果庄卓群想跟人借的不是铅笔,而是人命,就跟这案子有关了。”
“哈?”方跃更不明白了,使劲皱眉,冥思苦想,就差点变成一尊思考者雕塑了。
宁家悦斜眼看着沉夏和希声,冷语埋怨:“喂,你们俩不要仗着聪明就欺负他。他是反应有些迟钝,不过……”
“啊,我知道了,庄卓群被人利用了!本来他是想利用别人,还想在利用完这个人之后除掉他,但是这个人反过来利用了他,不但杀死了庄夫人,还成功嫁祸给了庄卓群!要不然,你们就不会说这是一个笑话,而是一个故事了!”突地,方跃兴奋地拍桌子嚷道。
沉夏和希声顿时对宁家悦扬起眉头,那意思,看吧,这不就开窍了么?!让方跃这种人开窍很简单,你得可劲逼……
宁家悦郁闷地看着他们三个,苦着脸,“你们都明白……得,就我不明白,不打哑谜会死呀?不玩高深会便秘呀?”
噗嗤,几个人都相视着笑起来。
“说白了,那个反过来利用了庄卓群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而他……也是七年前杀死了李恩京父亲的真正凶手。”希声收起了笑,把方跃扔出盯梢,招呼宁家悦过来看资料。
沉夏在一旁负责解说和补充,方跃就竖着耳朵听。
“你看,两个死者的真正死因不是刀伤,而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猝死,他们都和李恩京有关,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个凶手是同一个人,利用了某种手法吓死了他们。李恩京其实早对他父亲起了杀心,那日,如果他不被吓死,也会被他杀死……所以我并不认为他是无辜的。”希声说的很缓慢,尽量能让方跃和宁家悦迅速听懂。
“庄夫人喉咙上的伤口,是死后几分钟内造成的,为的是掩盖她被吓死的事实。为什么要掩盖……我想是这个人不想自己的伎俩被揭穿,指使庄卓群做的,而庄卓群当时被吓傻了,很害怕警方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于是就稀里糊涂听了他的话,但他很快明白过来……那人让他那样做,使得自己的嫌疑更大了。”沉夏接着补充说。
希声轻点着头,“嗯,没错,所以当庄卓群意识到这点后,除了表现得更加神志不清和装傻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李恩京和庄卓群其实都是这个幕后人的棋子,我们把两枚棋子都放出来的,为的……就是提高引蛇出洞的几率!”
他话音一落,方跃转头盯住他们的脸。
“原来如此!庄卓群现在肯定很想把这人找出来,这个人太聪明,肯定猜得到我们对庄卓群进行了严密监控,特备是在警方对外方放出烟雾弹,说庄卓群没有了嫌疑的现在!所以……他更可能……来找李恩京!”说着说着,方跃搓了搓胳膊,对他们咧了咧嘴:“怎么觉得毛骨悚然的呢,直觉告诉我们,这个凶手,很欣赏李恩京吧!”
沉夏嘴角轻扬,觉得真可以对方跃刮目相看了,呵呵一笑:“全中!”
“但我担心,如果这个人真的就是郑初,我们怎么办……他可能,想把李恩京培养成第二个自己,又或者……是自己的搭档。”愁眉深锁,希声不无担忧地说。
“他一定会来找李恩京的,因为他太过于自负了,如今的李恩京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可能一直以为那个给他创造了新身份的人,就是帮他杀了庄夫人的人……如果他真是郑初,他不会容忍这种误会发生的。这是他精心准备的舞台,怎么能没有欣赏的人?”声调微微上扬,沉夏这几句话透出一层层森然的寒意。
方跃想了想,忧虑地问:“照你们这么说,李恩京不会去找他,因为他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郑初应该很小心谨慎吧,我们怎么能守到他出现?这案子上面催的紧,我压力很大,他耗得起时间,我们可耗不起啊!”
起身走到窗边寻望了几眼,沉夏突然猛拍了下他的背,露出六颗雪白的牙齿,笑说:“有个人可以利用一下,那个给李恩京新身份的人,是他的恩人,如果他知道恩人出事了……会不会去偷偷看他?”
“你早知道这人是谁了?”方跃竖起眉毛瞪他,“我说你,都火烧眉毛了还卖关子!”
“呵呵,我以为你能想到的啊。”沉夏不以为然地冲他摊开手,痛心疾首地摇头。
“沉夏啊我的好师傅,我都叫你师傅了……别卖关子了,快说啦!”这会儿,一贯沉得住气的宁家悦也急了。
“哦,我算算哈……”三人就看沉夏把杯子放下,似模似样地掐起几根手指,低声叽咕起来,气得宁家悦差点拿靠枕拍他。他用手一挡,笑眯眯说道:“喏,说曹操曹操到,等下来敲门的那个人,就是咯!”
宁家悦和方跃都扭头看门口,心说,不可能,沉夏还能有掐指神算的本事?
希声则不动声色地拉着沉夏坐下来,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暖着,眼角藏着温煦的笑。
半个小时过去了,大门纹丝不动,门铃安静得好像根本没装似的。宁家悦把方跃踢回去继续盯梢,不高兴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沉夏,问:“你不是在耍我们吧?”
“嘿嘿,不要着急嘛。人家大老远来一趟,说不定准备上门礼去了呢!”沉夏用眼神安慰他坐下来,又笑着说:“等着也是无聊,我再给你们说个笑话吧……据说从前有个人很喜欢钓鱼,这天,他钓了一天,却只钓到了一条鱿鱼。这条鱿鱼就求他说:‘好心人,你放了我吧!’那个人想了一会,笑着说:‘好呀,不过我得先考你几个问题才行。’鱿鱼听了很开心,就说:‘好,那你考吧!’于是,这个人就把鱿鱼给烤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