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倾向于认为是她自己,这个……等下见到她问问就能知道了。”希声顺手,把这沙漏也跟扔进了另一个保鲜袋,封好带走。
不管与案子有没有关系,他们先把自己觉得有问题的东西带走。其他的常见物品,等鉴证科的人来进行大扫荡。
他们从五楼下来时,宁冬还在树下急得团团转,看到他们下来了,跳过来就低声埋怨:“他们都不听我的,非要强行用消防车的云梯上去取尸体,可是你们看看……这云梯靠不了太近的,要够到尸体就要破坏好大一片的树枝,这不是破坏现场么?!”
瞧他义正言辞的样子,希声忍不住笑了笑:“可能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看他们之前就在尝试派两名警员爬上去取尸体,可树干挺溜滑的,大树底下这一段的枝桠并不多,他们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更别谈把尸体给带下来了。
宁冬显得很焦虑,“那就想想其他法子啊!这样强行取尸体,会给侦破工作带来多少麻烦!说不定有些线索就在这些树枝上呢!”
沉夏抿抿嘴,别看着小子一根筋,某些方面的固执和宁家悦倒还真有几分相像。只不过他没有家悦那块冰山的威慑力大,要是家悦在场,这一群警官都别想妄动现场的一根树叶!
可是,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
“实在不放心,你可以先爬上树把树枝都给查看一遍,力求不落下半点线索,再让他们来取尸体……”希声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摸了摸下巴,对他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宁冬还当真认真考虑起来,不过多久,拦在云梯前面,找鉴证科的人拿了证物袋和手套,脱掉上衣警服,刺溜一下上了树。
沉夏在下面看着,戳戳希声的胳膊,“这小子真看不出来,爬树是好手啊……哎,你怎么知道他会爬树的?”
希声低低一笑:“哥,你有时候也太老实了。”他看不出宁冬会爬树,但却看见了他眼底那种跃跃欲试的焦躁与急不可耐。
某些人不是没有才华,只是往往缺乏那么点让其焕发光彩的自信心。
果不其然,真让宁冬在一根枝桠上找到了线索——有血迹!他在鉴证科同事的指点下,顺利用棉签取样放进试管里,接着截下这根树枝,带了下来。
沉夏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宁冬穿好衣服,又不好意思地挠起脑袋,走过来对他们说:“我也没想到自己真能找到线索,这感觉……呵呵,简直酷毙了!”
不久之后,树上挂着的两具尸体被成功取了下来,在现场法医初步检查过后,装进了运尸袋。
沉夏和希声不再停留,与宁冬一起赶到了总局。
刚走近方跃的办公室,就听见隔壁传来了争执的声音,听那动静,至少是掀了椅子拍了桌子的,门外好些警员纠结地听墙根,但没人敢进去劝架。
一分钟后,就听见办公室大门被方跃“嘭”一声撞开,方跃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希声问。
沉夏琢磨着方跃的表情,试探了一句:“跟年sir意见不合?”
“何止是意见不合!我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老子到手的嫌疑人居然因为他一句话就要带走,你们说,我能不气吗?”方跃一脚踢在旋转椅上,手背上青筋直冒。
“嫌疑人……该不会,是张倩如吧?”沉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方跃无奈地看着他们俩,叹息说:“没有错,就是她。年中正突然就冒出来说,她有泄露国家机密的嫌疑,有可能是国际间谍!”
希声放下茶杯,把怔住的沉夏拉回沙发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饶有兴趣地抖了抖眉头,“呵,这个切入点,倒是蛮有新意的……”
47.倒退的时光 04
莹绿僵尸的案子告一段落后,谁也没想到年中正还会继续待在Y市,表面上或许的确像年中正所说的那样,这件案子看似结束了但还没有抓到主谋,他怀疑与恐怖活动有关,不得不提高警惕,多查探一段时间。
对此,方跃没有办法提出异议,因为那些患上了亚急性硬化性全脑炎的游客中,有一两例目前的情况非常不好,但对外他们又不能详加解释,只能尽量实行安抚的措施,不能擅自把当日病毒传播的事情告诉给民众,以免造成恐慌。因此,他也确实需要一个能够说明普通民众的理由,让他们安静等待事态的发展,并说服他们相信警方的努力和调查。如此一来,年中正被上头派来Y市的消息就透露了出去,名义上是为了彻查一个恐怖组织,对外也如此解释——
普通民众一听到恐怖组织,就明白事情的严峻了,知道有可能涉及更深刻的国家安全问题,因而对警方的质疑和提问就大幅度减少了,这好歹让方跃得到了一些喘息的时间。
然而他们留下来究竟是带着什么任务,方跃仍然是不知道,这多少也给他造成了些许的困扰,直接导致他和年中正之间的矛盾还是不断升级,直到张倩如的事情,两人的罅隙攀升到了一个爆发点。
“我就奇了怪了,张倩如的背景很干净,根本没什么问题,我不明白她哪里有泄露国家机密的嫌疑了?”方跃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把茶杯的盖子敲得直响,“这几天他们也没出勤过,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冷不丁就冒出来嚷嚷着要带走我的嫌疑人,怎么能不叫我怀疑他是故意和我对着干的!”
希声面色冷静地安慰他:“人家是空降兵,你能怎么办……一句涉及国家安全就能让你说不出话来,你何必跟他吵,没有用的……我看硬的是不行了,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让他同意我们先提审张倩如,这才是要紧的正事。”
方跃一皱眉,“我也知道啊,可是……看他那副嘴脸我就管不住自己的急脾气了么……”要说年中正是有提走张倩如的权利,但这毕竟是在Y市,也要考虑到实际情况,和当地警方配合也该是他们的职责。
这时沉夏一撇嘴,心里并不乐观,无奈地冷哼道:“呵,这个罪名……年sir的想象力还真是叫人佩服。这罪名可不小啊,一顶帽子扣下来,我们如果能提审张倩如也要他们在场才行,总之会有各种麻烦。”
“唉,真是的……我还以为这次能两天内就破案呢!”方跃沮丧地倒在椅背上,两眼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桌面。
沉夏走上前瞄了一眼,同情地凝视着他,捂嘴笑:“温泉两日游啊,真是不错……如果能去的话,家悦肯定会很高兴。”
“是吧,你也觉得这会是个惊喜吧?!”方跃说完又耸搭下脑袋,“可惜愿望无论多么丰满,现实总会在我面前展现出骷髅的形态,我的人生啊真是凄惨……”
“那也不一定,不努力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沉夏伸手拿起一支笔,在十根手指头上灵活有致地转动起来。
希声沉默了一阵,站起来往门外走去,“我出去几分钟。”
沉夏看着他的背景,但笑不语,回过头问方跃:“要是我们帮你两天内破案了,这温泉的入场券能多出来两张么?”
方跃讶异地抬起头,旋即咧开嘴巴笑了:“这有什么问题,包在我身上!”
沉夏满意地眯起眼睛,把手中的笔来了个连转飞花,眼珠子一边跟着笔游弋一边说:“那就说好了,我等着你的温泉入场券……现在么,我去家悦那里看看,这尸体到底是死前上吊,还是死后上吊,差别可是很大的……”
“哦哦,好好!你去一趟,顺便帮我把咖啡带过去……”方跃连忙从保温壶从柜子底下拿出来,递给他,“我今天早上在家煮的,这回家悦应该不会再说有股鸡屎味儿了吧。”
沉夏赞赏地嘿嘿了两声,正好,自己也可以借个光,尝尝方跃亲手煮出的咖啡是什么味道。看来最近徒弟发威了,方跃这么积极表现,莫非是好事近了?
收起八卦的心思,沉夏抱着保温壶溜达着去了法医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立刻转身,推开了旁边冷冰冰的解剖室大门。
为了给法医们创造更好的工作环境和休息空间,上个月警局才拨款把这里重新装修了一遍,宁家悦休息喝茶的地方终于能和尸体分开了,最高兴的当属方跃了。不过,沉夏可不觉得家悦会改变对着尸体喝咖啡的习惯,问也不用问,准备直接把保温壶拿了进去。但进去之前,他还得先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
现在的解剖室也比过去大了一倍,后头还摆放着一个大冰柜,实在有完成不了的工作,他们就会把尸体或某些需要单独保存的内脏、肢体器官暂时存放在这里。每天晚上,这里是需要有一位法医值班的,目的是为了保证这些活体证物不会被他人污染。
“你也来的太快了吧……”宁家悦看到他,放下了手里带血的手术刀,直接往助手端着的盘子里一扔,对他招招手,让他到另外一个解剖台那儿来。
“怎么,这两具对你挑战太小了么,你都还没开始?”沉夏知道他忙,但通常情况下,只要是宁家悦点头接过来的尸体,他都会抓紧时间给验了,越是情况简单的他会先下手,因为这样比较节省精力。
宁家悦对着两具并排放着的“吊死鬼”没什么表情,瞟了眼他手里的保温壶,对助手使了个眼色,“去倒咖啡,那边柜子上有一次性的纸杯。”
助手笑呵呵地脱下手套,抱过沉夏手里的保温壶。
沉夏看了看两具尸体的脖颈,问:“是机械性窒息吗?”
宁家悦就立刻当着他的面儿动手,先用手指抬起其中一具尸体的下巴,仔细查看他的缢沟,又低头观察了许久,果然,发现了皮下出血的现状。接着转移到另外一具的女尸上,却没有发现皮下出血的现象。随即,他转动女性死者的头部,查看有无外伤,但并没有在脑部找到什么伤口。
“你已经有点明白了吧……这凶手还真有趣。”知道沉夏懂的不少,家悦就没有详加解释,直接对着录音笔以专业术语说道:“男性,死于机械性窒息;女性,死于……疑似死于血管爆裂或脏器出血……”他检查过女死者的四肢和背后,这时轻微按压起女死者的腹部,但并不很确定,“等等,我还需要进一步解剖……”
沉夏见他眉头蹙起,也觉得这女人死的古怪,“有些棘手?”
宁家悦对他点头,“如果不是外伤致死,我要花的时间会比较长……你还是先去方跃那儿等着吧,但应该也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好,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歇一会,喝杯咖啡的时间还是有的。”沉夏接过他助手递上的咖啡,对他扬起笑来,“陪你喝完这杯我再走,怎么样?”
“嗯,讲义气!”宁家悦摘下口罩吐了口气,抿了口咖啡,舒服地仰起脖子,“终于没有鸡屎味了,真不容易。”
“是啊,鸡屎味道没了,却多了一股子猫屎味……”沉夏咂舌地翻了个白眼,还是他家希声煮的咖啡最好喝了,嗯,晚上回去必须要喝上两杯。
宁家悦倒是无所谓地啧啧嘴,“就方跃那最低海平面以下的水平,他能煮出这个味道来我就该烧高香了……改天,去你家蹭意大利面和焦糖玛奇朵……”
沉夏不自在地挑了下眉梢,“可以啊,等案子破了,想吃什么,让希声教给你家方跃做!”
“你觉着,在我有生之年,他能学得会?”宁家悦无力地望着台上光溜溜的女尸。
“能,只要你告诉他,如果他学不会,你就每晚上在警局让尸体陪着睡觉……他铁定能学会!”沉夏挥起手臂,煞有介事冲他挤挤眉毛。
宁家悦认真考虑了片刻,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会哭的……”
当沉夏从解剖室出来时,他手里的保温壶已经空了,一大半都进了宁家悦的肚子。回到方跃的办公室,沉夏把刚才得到的尸体讯息一说,就见方跃不太明白地盯着自己,问:“机械性窒息我听着耳熟,能说的更通俗点么?”
沉夏有点儿理解家悦曝脾气是怎么来的了,耐心地解释说:“缢死或被勒死的人,因为皮肉被绳索挤压会形成一条很深的沟,在法医学上这条沟被称为‘缢沟’。本案的男性死者脖子上的缢沟边缘有很明显的表皮擦伤,缢沟处显现出明显的皮下出血现状。这就说明,他颈部的缢沟是生前形成的,因为只有是生前形成的缢沟,才会出现皮下出血的情况。如果他的缢沟是死后形成的,那么由于人体死后全身的血液循环停止运动,就算皮下血管受到了极大外力挤压从而发生了破裂,也不会出现皮下的出血。这种窒息征象,在人体保持正常运转情况下,因机械性暴力作用引起的呼吸障碍所导致的窒息,可以认定为死于机械性窒息。”
方跃很快明白了,但这个发现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大进展,想了想问沉夏:“你觉得,一个大男人被人逼迫着上吊的可能性有多大?”
沉夏不难看出他在想什么,但现在线索不够,还不好推理,只好说:“反正如果有人拿把枪对准我,让我爬上那么高的树,再把自己脖子挂在绳子上,我是绝对不干的!横竖是个死,不如想办法搏一搏,即便是正常人,也该是这样想的吧。再说了,你想想,这是白天发生的案子……那高老太太睡了午觉刚起来,就发现尸体了!”
“嗯,所以作案的时间,大约就在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之间……”方跃也觉得自己的假设不大有建设性,“大白天在树上吊了两人,居然没有人看到犯人,这也太神奇了吧!”另外这犯人也太大胆了,他难道就不怕自己制造出的动静会被路人听见么?
这案子,不合常理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
“现在寄希望于宁冬发现的那血迹吧,看最后检测出来的结果怎么样……”方跃坐不住了,这案子让他有种被什么追赶着的急迫感,或许还因为年中正给他带来的压力,让他急于想要破案,因此和沉夏探讨了几分钟,就打算带着人再去现场的那个小区暗访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线索。
至于张倩如,他还当真不觉得是她杀了这两人,但不排除她真的知道些什么,所以还得找机会和年中正交涉。
就在他拿起配枪准备出门时,出门好一会儿了的希声推开门进来,对他们露出一抹昂扬的笑来,勾勾手指头:“年sir答应给我们半个小时,提审张倩如。”
“太好了!”方跃喜上眉梢,蹬蹬冲过去,锤了他肩头一把,“怪了,你小子怎么说服他的?”
沉夏晃悠悠地走过去,卡在他们中间,得瑟地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好好办好你答应我的事就对了。”
希声疑惑地瞄了沉夏一眼——哥,你又讹了他什么。
沉夏神色坦然地牵起唇角,对他眨巴眨巴眼——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48.倒退的时光 05
希声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年中正答应给他们半个小时提审张倩如,这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三人随便吃了顿盒饭,决定马上展开审讯。如果张倩如足够配合的话,半个小时弄清楚案情的来龙去脉绰绰有余,但如果她心里存着什么其他念头,先前放出的是一个烟雾弹,而现在也有心想打太极的话,那这时间就相当吃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