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心机（出书版）+小剧场——林佩

「是。」吉罗德顺便问：「还是老问题，看见了麦伦没。」

维拉摇头：「没有。医生，你遇上那位朋友了吗？」

「什么朋友？」

「他就住在这里，登记的名字是维多·塞尔斯，跟我问起了特伦森先生跟医生，说是医生久未联络的朋友。」

吉罗德与凯利紧张地对望一眼，问：「他现在人在哪？」

「说要去拜访你。」维拉答完，隔着窗与经过的一位行人点头为礼，又说：「墓园管理人买玫瑰花，是要跟谁求爱吗？」

凯利虽然才从吉罗德口里听到墓园管理人这名称，但他对这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只随意往窗外看一眼，对于墓园管理人的长相与年纪有些个吃惊，但，这一点也不关他的事。

安奇洛显然隔着窗也见到了吉罗德，却只是淡淡微笑，怀里捧着由街角花店买来的新到货玫瑰，但那些花朵远远比不上黛西婆婆园里的新鲜生动。

吉罗德没想太多，他还被恩师已经找来这里的事实给震惊着。

「他找到了你们，难道是他把麦伦给带走了？」凯利同样不安，甚至咬起了手指头，容颜比纸还苍白。

「若是抓了麦伦，他不该还在此逗留，会立刻把人给运到阿尔法研究中心。」吉罗德瞬间冷静下来：「或者是为了暗帝而来，当务之急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在他之前先找到麦伦。」

「怎么做？」

「他对你……」

「他对我？」

吉罗德本想说出恩师对眼前这位绿眼血族有特殊的情愫，但话到口边还是决定收回，不希望凯利会借由这点做出对他恩师不利的事。不过，利用血族人特有的天生魅惑，混乱向来冷静的维多·塞尔斯也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到他面前晃一晃吧，让他搞不清楚，这里住的到底是麦伦还是你，我趁这机会去拜访本地的瓦格纳家族，我怀疑主人窝藏了一匹狼。」

所以，凯利跑到庄园里守株待兔，隔着窗户看到了鬼鬼祟祟的维多·塞尔斯时，就故意到外头演了一场戏，混淆视听。

他不是傻子，从维多·塞尔斯的态度表情就知道对方的动摇，而且他对自己的魅力也深具信心，就算对方是拥有免疫体质的神御骑士也一样。

跟维多于花园结束一场唇枪舌战后，保险起见，凯利回屋里换上黑衣跟踪对方，他要知道维多到底来史东汉镇搞什么鬼，而如果跟麦伦的失踪有关，他可以伺机营救。

至于吉罗德，把凯利带到庄园后就离开了，为了避免与恩师狭路相逢，他绕着弯弯曲曲的草径离开小镇，于天黑时穿过浓密的橡树丛，到达古老的石砌庄园。

艾葛莎见到他，怔忡的像是遇到救星一般，却还是先询问麦伦怎么没有一起来？

吉罗德看她表情惶惶，应该没见到麦伦，于是说：「他一个人跑出来健行，到现在都还没回去，所以我出来找人。令兄还安好吗？我经过附近，过来跟两位打声招呼。」

「对了，艾布特。」艾葛莎再度表现出忧心：「医生，能麻烦你看看他的情况吗？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也不许我去镇上请医师，我真担心……」

「何时开始的？」

「昨天他从外头回来后就这样，房间里不许点灯，也不让任何人进去看他，什么东西都不吃，脾气暴躁……」

「我去看看。」

让艾葛莎引路到艾布特的房间，却坚持艾葛莎回到起居室去，没让她跟进。

进入艾布特的房间后先开灯，果不其然听到暴吼：「关灯！出去！」

吉罗德在老式的木制床上找到艾布特，他背对门口趴躺着，枯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独自疗伤。

「瓦格纳先生，我是吉罗德·维因特，令妹很担心你的情况，请我进来诊视……」

「出去！」毫不留情面的出声赶人，宏大的肺活量跟他嶙岣的身体成反比。

「聊聊吧，瓦格纳先生，我认为你有心事。」

「滚！」

「要我滚可以。」沉声质问：「狼人先生，麦伦在哪里？」

艾布特这回没再呼喝，却弓起了背，喉头溢出咯咯咯的可怕响声，就像野兽攻击前的一种示威。

「你说什么？」

「我说，狼人先生，麦伦在哪里？」

艾布特终于抬了头看他，一双眼空洞到没任何情绪在里头。

「……亏你是受过科学训练的医科生，居然会相信这世界上有狼人。」

吉罗德从一旁拉了椅子来，以最舒服的姿态坐下。

「科学不说有，是因为还没找到足够证据，而某些东西也不会因为被多数人否认而失去他们的立足点。」用手遥指狼人：「你脸上的血痕更证明了你跟他曾有过激斗，那是吸血鬼的爪痕。」

艾布特摸摸自己的脸，上头四条长血痕，看来更像是被泼蛮女人的指甲所抓伤。

「你请回吧，维因特先生，我身体不舒服，无法与你进行理性辩论。」

吉罗德不管他，继续说下去：「根据记载，三百年前你的祖先把兽化狼人交给了专门追捕魔鬼的骑士团，狼人死前对瓦格纳家下诅咒，我后来推敲的结果，应该是诅咒瓦格纳的子孙也成为狼人，尝尽他所受过的苦。」

「很好听的传说故事，但传说只是传说，不代表我瓦格纳家就一定会出现狼人。」

「不，出现了，就在三百年后。」吉罗德边注意艾布特的动静边解释：「长期驻于瓦格纳家的报丧女妖察觉了，所以想通知这家的成员。」

艾布特不发一语。

「艾葛莎当时看到的报丧女妖，除了预报你父母亲的死期来临之外，另外就是要提醒她，狼人即将苏醒。

「对、就是你，艾布特·W·瓦格纳先生，你就是不幸遭受到诅咒苦果的兽化狼人，在伯明罕大学里还留有你失控的纪录，月圆之夜爬上校舍，以及将几名师生丢到池塘里……」

「别说了！」艾布特大叫。

吉罗德还没说完：「所以你休学了，对外假称回来接掌家业。月圆夜是你最难抑制杀戮欲望的时刻，但你还有理智，不会找亲人下手，倒霉的就是尽忠职守的报丧女妖。」

「报丧女妖跟你说的？」

「不，我自己推测的，而你就是一个月前在镇外攻击我们，并且杀了镇长的兽化狼人。那一晚你被我亲爱的麦伦刺伤，直到我们来此做客之时，那伤都还没好，你却骗令妹说是从马上摔下来……」

「你怎么知道？」

「本来没注意，可是后来你却细心的特别邀请麦伦进入屋里，当时我就猜，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吸血鬼？因为吸血鬼没受到屋主邀请，很难进入屋内。」

「那也可能只是主人善意的邀请，我自认教养并不差。」

「没错，所以离开前我故意拍了你的背，借着手感来确认你背心处的确有伤口。」

「……那又如何？有伤也不能证明我是狼人，还杀了镇长。」

「少来，镇长死亡前一天晚上对我说过，要来瓦格纳家谈一谈，因为就在我们交手的那个月圆夜，他说看到怪东西，我猜他看到了你……」

「他没来。」

「他当然没来，因为他跟你约在巨石阵遗迹附近。」吉罗德冷笑：「你不知道他有情妇吧，他对情妇说能勒索一大笔金钱，这镇里能提供大笔金钱给他的，除了瓦格纳家，还能有谁？」

艾布特终于有了较大的动作，他身体紧绷半蹲半跪，就像随时随地准备从床上弹起来，古罗德则手握凯利给他的精致长皮套，蓄势待发。

吉罗德继续说：「第二天的凶杀现场上，你还记不记得跟艾葛沙说了什么？你说乱说话会引起镇民恐慌，这世上没有报丧女妖，也没有狼人……根本就没人谈到狼人，你却那么笃定，因为你知道真正的答案。」

艾布特低音咆吼，看来恼羞成怒。「你还想知道什么？」

「安奇洛说你跑去攻击麦伦。为什么？我们并不打算把你给逼出来……」

狂野与烦躁逐渐交织于艾布特那鄙陋的脸上，他磨着牙森森道：「艾葛莎、因为艾葛莎！艾葛莎不能喜欢上任何人，不管是墓园管理人，或是你那个吸血鬼。不行、绝对不行！」

这个理由倒真是让吉罗德不解了，难道艾布特对妹妹有强烈的独占欲？

「为什么？」

「承担诅咒活下去太痛苦，受诅咒的血到我这代就好了，艾葛莎绝对不能生孩子，不能把狼人的诅咒传下去！」

吉罗德从艾布特的眼里除了看到愈来愈浓的野性之外，也有一种无法改变命运的悲痛，但此刻的吉罗德无法给予他怜悯。

「我不管你如何想，但是牵涉到麦伦，就算你的命运堪悲，我也必须挺身与你对抗。兽化狼人，把麦伦交出来！」

瞬间艾布特的牙齿拉长成獠牙，他的脸也因为原始情绪化的本能而狰狞，猥琐的头与脸这时丧心病狂了，身躯开始发胀到吉罗德的两倍大，身上的睡衣因此给撑破，平日潜伏于皮肉底下的杀气则全数放了出来，眼里有炭火正熊熊燃烧。

一阵长嗥由大张的嘴发出，他扑了过来。

吉罗德早已料到最后会是这种情况，跳起反手抽出他的新剑，金属反射灯光到狼人的眼里，狼人眼睛被光给刺痛，反射性偏了头去，吉罗德趁机举剑冲劈狼人要害，狼人就是他是试用新剑的最好对象。

「麦伦在哪里？」大喝。

狼人在被剑刃接触之前跃上墙边木柜上，三脚利爪扣入了木头里，另一爪随着他龇牙咧嘴的动作在空中搔抓。

「他命大、躲入乌头草围成的结界里！管理员跟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他比魔鬼还奸诈！」

「你后来没再遇上他？」吉罗德盯着狼人炭火般燃烧的眼睛询问。

「如果有，我会很开心的将他吃到肚子里，让他无法迷惑艾葛莎！」

看来不像是唬人，吉罗德不解：「如果没有，麦伦会在哪里？」

「我才不管，我要先杀了你，我不能让你到处去嚷嚷瓦格纳家出了狼人，瓦格纳家的名誉不能被毁坏！」

狼人狠了心要咬死吉罗德，毛茸手臂猛力要掐对方喉咙，吉罗德被这霸气的攻击给逼得仓皇往地下翻滚，狼人手爪贲张继续前抓，吉罗德猛然弹起，金属剑刃往多节瘤的躯体划过。

数点鲜血喷溅于古老的墙壁上，足以分筋断骨的攻击到了狼人身上就只造成了皮肉伤，吉罗德暗暗叫苦，他从兽化狼人眼里看到比上次月圆时更胜几分的疯狂，狼性正逐渐凌驾艾布特的人性。

若是现在不解决掉狼人，等时日渐增，狼性终会占据这具身体，到时他就会只是个嗜杀的怪物，造成更多人死伤。吉罗德暗暗计算杀死狼人的成功机率，不高，但天性的骑士个性作祟，他还是想试试看。

狼人这时又厉声嚎叫：「你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

他的躯体居然又涨大了几分，再次变形让他再也不像是人，而是只完全的噬肉怪物，将吉罗德视为他的下一餐馐食。

朝吉罗德脖子咬去，吉罗德挡下獠牙，剑刃与利牙交触擦出了火花，震得骑士手腕发疼，往后退了几步将怪物的冲击力化开，胸口更是隐隐作痛，这表示连内脏都受到了伤害。

狼人显然知道自己占上风，张牙舞爪猛烈攻击，吉罗德左支右绌，突然间门边传来了凄厉的女性尖叫，混合着惊恐与绝望，那是艾葛莎。

「啊啊啊啊啊！」

她从起居室里听到狼吼相当担心，跟女仆过来瞧怎么回事，一到门边就看到吉罗德与可怕的怪物在战斗，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惨叫起来。

狼人刚尝到了战斗的喜悦就被打断，相当不悦，怒火于狂野的眼中燃起，转而要去杀了艾葛莎，吉罗德挥剑砍劈，堵住他的路。

「认不出了吗？她是你妹妹艾葛莎！」吉罗德嘶吼。

狼人似乎对艾葛莎这名字起了反应，残存的一丝人性让他呆了呆，猛然间狂吼起来，像是哭音。

铿锵的清脆声音爆冲，碎玻璃内内外外散落一地，狼人从房间唯一的窗户窜入橡树交织成的黑网里，远处鸟鸣不已，连它们都感受到恶魔逃逸时的刁恶气息。

吉罗德追到窗边，陡然间发觉到不妙，今晚是满月，难怪兽化狼人如此凶暴。正要跳窗追，后头厨子慌张叫住他。

「医生行行好，小姐昏倒了……」

昏倒的不只是艾葛莎，还有女仆，她们两人都目击到暗夜里的怪物，厨子是稍后才来，没亲眼见到狼人，虽对狼叫声忐忑，却还是镇定许多。

吉罗德不敢在这里耽搁太久，只能粗鲁的拍醒艾葛莎，等她悠悠转醒回过气，当先第一句话就是询问狼人。

「哦、上帝、那可怕的怪兽怎么来的？艾布特呢？难道他……」

吉罗德按住她的肩膀，沉重的手劲起了安抚的作用，艾葛莎停止询问，恐慌仍然在眼里盘旋。

吉罗德沉声交代：「照我说的去做，瓦格纳小姐。带着瓦格纳家所有人到镇上人鱼旅店找一位维多·塞尔斯先生，跟他说兽化狼人出现了，要他警戒，你们也到旅店里住几天，直到狼人死亡。」

「狼人……医生，真的有狼人？喔不，艾布特遭到危险了吗？」艾葛莎急了起来。

「有狼人，但是别大声嚷嚷，免得造成镇民恐慌。瓦格纳小姐，日后我会向你解释一切，包括令兄……」往窗外看了一眼，回头又说：「快去，在他回头之前。」

艾葛莎与女仆脚几乎都软了，只能由厨师及仆人搀扶着，又带了眼盲耳聋的老远亲仓皇离开家园，一路上的风吹草动都让他们误以为狼人追来了，以这样惧怕的心情冲入人鱼旅店，在一群用晚餐的镇民及旅客的讶异注视里，艾葛莎指名要找维多·塞尔斯。

「不巧，塞尔斯先生匆匆出去了，没交代何时回来。」维拉担心地看着艾葛莎：「亲爱的，你们脸色很差啊，发生事了？先坐下来喝点红酒稳定情绪。」

艾葛莎无奈，只能跟一起匆忙出来的下人们坐在人鱼旅店里，等待维多回来。

就在艾葛莎一行人抵达人鱼旅店前的一小时，维多正在店里用晚餐，他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坐，知道街道对面的屋顶上，有银发绿眼的恶魔正悄悄窥探。

血族人天生轻盈行若鬼魅，是最佳的跟踪者，但跟踪的对象若是神御骑士团里的顶尖骑士时，再高明也会露出蛛丝马迹。

维多假装无感无知，在嚼着他的罗勒泥香烤鳕鱼时，竟觉得满心欢喜，毕竟自己窝在温暖有灯光的室内大快朵颐，可怜的贵族后裔凯利·特伦森却必须处在高冷的屋顶上忍受孤独与风寒。

为了庆祝这不成文的胜利，维多甚至打算解除自订的禁酒令，尝一杯老板娘维拉特别推荐的本地特产麦酒来喝喝。

在等着酒送上来的空档里，他把随身手册拿出来要记事，一根羽毛飘了出来，他抓住，不自觉陷入沉思中。

他在安奇洛屋里拾到这根奇异的羽毛，透着莹白的洁亮，他从没看过有哪种鸟儿拥有这样的羽毛，当然，全世界的鸟类有九千多种，他不可能全见过，所以不敢臆测这羽毛不属鸟类。

虽然安奇洛的起居室里还养着一只受伤的白鸟，可是这羽毛应该隶属于更神圣的、或者是幻兽，或者是天界物种、也或者……

难道会是……天使、或者是半血族半天使的混生物。

猜出答案的维多笑起来，看来有必要立刻去拜访安奇洛，A.W.W.，暗帝的守护者。

为了不让银发绿眼的恶魔坏事，维多跟人鱼旅店的老板娘问明了后门方向，偷偷以不着痕迹的方式离开，借着建筑物与树荫暗影的遮蔽，小心绕过街道尾端的教堂，转到阴风飒飒的墓园里。

「晚安。」对来应门的安奇洛说：「我想你还没睡，有些疑问来请教。」

安奇洛的表情不似白天友善，皱着眉：「想问什么？」

「不请我进去坐坐？」

安奇洛迟疑了一会，接着说：「请进。」

维多再次进入起居室，这里的状况跟白天没差多少，仅有微小的不同，不同之处在于昏暗的室内多了一大把红色玫瑰的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