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熊外传——熊无极(21) - 最好的腐书网: DUXS耽美文库

终于，日记到了最后一个篇章：

“十月一日，晴。

“天空是晴朗的，我的心却是灰色的。早晨六点十分，阳光准时透过窗户灿烂地照射在我的身上，预告着今天的好天气。可是这又如何呢？我仍旧只感到浑身一阵阵发冷——因为我的世界正在下雪：冰冷、灰暗、悲伤、苦涩。

“丁骁走了。他终于走了。其实我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一直盼望，一直祈求这一天慢些儿来到。从丁骁到来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祈求老天：让离别的一刻到来得再迟一些吧，哪怕只是迟一天、一小时、一刻钟，也可以让我多享受有他在身边的分分秒秒，可以让我多拥有片刻虚幻的幸福——可是，这一天还是无法阻挡地降临了。

“也许丁骁永远不会属于我的世界，因为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人在占据。我曾经期望我可以代替这个人的位置，可是现在看来，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我想，也许就像他悄然来到我的身边给我带来无限惊喜一样，这一次他翩然离去，也断然不会再回头，只是他带走的却是我的心——一颗几乎破碎的心，还有绝望的叹息。

“此刻我正躺在床上——昨天的此时此刻，丁骁的身体还留在这里，我依稀可以感觉到残留在这里的他的呼吸、他的体温和他的气息。我仿佛依然可以看到他熟睡时宛如孩童般纯真的面庞，我仿佛依然可以听见他微微的鼾声和睡梦中的呓语。但当我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心头却掠过无法言语的惆怅，是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远去，现在我可以拥有的只是回忆的片段而已。

“爱上他是痛苦的，但我仍然感谢帅帅冥冥之中安排的这次相遇，我执着地认为能够遇见丁骁是幸福的。帅帅，你虽然料到了这个故事的开始，却安排不了这个故事的结局，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让我的人生可以再次拥有一份美好的回忆。

“丁骁走了，但生活还在继续。我想我应该微笑着将与他的所有记忆珍藏在心底，挥一挥手，咬一咬牙，接着书写我的人生轨迹……”

村部的广场上一片静默。杨树村中学的老师、学生还有很多熟识的村民们都在安静地注视着老傅和我，目光中有不解，有迷惑，也有同情和鄙夷。

“咔——”广播室的门终于打开了，郭乡长得意洋洋地走出来，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着实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郭乡长，你刚才读的那是啥子哟？倒是怪好听的，可是我们都没听懂哩！”村里德高望重的袁老太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人群，疑惑地问。

“袁老太爷，你还没听明白吗？我刚才读的就是你面前这个傅校长无耻的罪证啊！”郭乡长乜斜着眼睛看着我和傅鸿儒说道。

“罪证？啥罪证？鸿儒是杀人还是放火了？不是说他对学生欲图不轨是遭人陷害的吗？你读的这些好像跟这些都不沾边啊……”袁老太爷偏过脸来看了看老傅说，“不过我知道鸿儒，他确实是个好人呐！你说他会干出伤天害理的勾当，我还真是不相信！”

看袁老太爷一脸不信的样子，郭乡长有点急眼了，他挥舞着手里的本子说：“老太爷啊，你还没有听到吗？这个傅鸿儒喜欢的竟然是男人啊！这样伤风败俗的事难道不是犯罪吗？”

“喜欢男人？”袁老太爷愣住了，围观的人群顿时也像炸了锅似的吵嚷起来：

“哎呀，好端端的为什么喜欢男人？难道是有毛病？”

“看傅校长的样子不像嘛，是不是弄错了？”

“哎呀怪不得，听说这几年来有好多黄花大闺女要嫁给他他都看不上，原来他喜欢的是男人啊……”

“这男人喜欢男人该怎么个搞法？哎我说智尚，傅校长对你一直不错啊，他没对你咋地吧……”

“喜欢男人？我呸……”

……

袁老太爷挥了挥拐杖，吵嚷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老太爷转头看着傅鸿儒，目光灼灼地问道：“傅校长，你在杨树村中学十二年，培养了村里的很多孩子，我们一直很感激你。我们给你一个机会为自己辩解，你说说，郭乡长刚才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傅鸿儒的身上，即使在他身旁的我也分明感觉到一股难以承受的巨大压力。

傅鸿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又缓缓转向人群，仿佛是下定了赴死的决心，一字一顿地说道：“刚才郭乡长读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承认，我喜欢男人，而且，我喜欢的人就在身边，他就是丁骁！”

“轰——”人群又一次炸开了锅：

“原来是真的？！这世界上真有男人喜欢男人的？”

“不要脸……”

“变态啊……”

傅鸿儒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激动地大声说道：“各位，我喜欢的的确是男人，可是这到底有什么过错？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大家不能容许我们的存在？”可是在嘈杂的议论声中，他的声音显得是那么苍白而微弱，就像是在奔腾的激流漩涡中的一片树叶那么无助。我赶紧握紧他的手，紧贴在他身旁，想尽我一切的力量给他安慰与鼓励，甚至是哪怕帮他分担一点点鄙视嘲弄的目光。

“喜欢男人就是在伤天害理！你这种家伙就应该坐牢……不，应该被枪毙！”一旁的郭乡长兴奋不已地煽风点火，在人们已经沸腾的情绪上火上浇油。

“对，抓他去坐牢！不，抓他们两个一起坐牢！”人群中有人叫嚣起来，渐渐地有更多人跟着叫嚷起来，看情形我和老傅大势已去，甚至连辩驳解释的机会也不会有，看来这场战争最终是姓郭的赢了……

“且慢！”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周围人群的声音不由得为之一窒。我和老傅定睛看去，袁村正微微佝偻着身子从人群中走出来，缓缓走到我和老傅站立的台子上。

人群暂时平静下来，好奇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袁村身上。我心里也忐忑不安地想着，不知道他是来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还是雪中送炭。

“各位，要说恨，可能我比台下的所有父老乡亲都有资格恨我身边的傅鸿儒。从刚才的日记中大家已经听到了，我的儿子，也就是曾经让村里的每个人都爱不释手人见人爱的小帅帅就是因为喜欢这个人而死的……”

“让姓傅的偿命！”又有人叫嚣起来。

袁村摆了摆手，示意人群安静。我注意到，提到帅帅时，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可以想象作为父亲的回忆起痛失爱子的那份哀伤。

“袁叔，是我对不起帅帅，我对不起你！”老傅听到帅帅这个名字从袁村口中说出时，也禁不住潸然泪下，他抓着袁村的手，无比愧疚地说道。

“孩子，叔早已不怨恨你了，早就原谅你了！”袁村拍了拍傅鸿儒的肩膀，擦了擦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转身对台下的人说道，“刚失去我的爱儿时，我真的对鸿儒恨之入骨。可是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忽然发觉到，其实真正杀害我儿的其实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当年的我也像台下的各位一样，一听说帅帅喜欢的竟然是男人时，不由分说就强行拆散他们，甚至为了不让他们见面，把我儿关在房间里，劝说无效之后就拳脚相加，甚至以断绝父子关系来威胁，自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把他改变得像我们一样’正常‘，却哪里知道这么做带给他们的是莫大的痛苦，也留给自己无尽的伤痛。直到看到我儿冰凉的尸体时，我才蓦然惊觉我的过错，才后悔不迭痛彻心扉，可是世界上又哪里可以买到后悔药呢？

“鸿儒爱上了丁骁，正如当初我的儿子爱上了他一般，这不是他们的错，只是他们选择得跟我们不一样而已。其实从刚才鸿儒的日记里大家可以听到，他们的感情可以和我们爱上一个女人一样真挚，而且除了爱的人不同以外，他们和我们实在是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做得远比我们更多、更好。大家凭心而论：这十二年来鸿儒为了替小儿偿还夙愿，在杨树村中学奉献得还不够吗？他对台下绝大多数人的恩惠大家心知肚明，难道你们就这么容易忘恩负义吗？在这里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请求大家，请大家宽容一些对待台上的两个人吧，要知道他们的相爱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啊！”

台下的人群一片静默，大家仿佛都在犹豫不决地思考着。渐渐地议论的声音渐渐大起来：

“袁村说得有道理，咱们犯不着把傅校长也往死里整……”

“是啊，傅校长是个好人呐！这十二年来的确为我们村行善积德做了不少好事，我家两个小孩都是在他的教导下才有机会考上大学的……”

“没错，人家袁村都能原谅傅校长，咱们凭什么要跟他过不去呢？退一万步讲，他爱上谁那是他的事，跟我一点瓜葛都没有……”

“袁老头，你的脑袋烧糊涂了吧？”郭乡长见势不妙，连忙再次跳出来叫嚷道，“袁老太爷，难不成你就任由这姓傅的胡闹下去，干出那些伤风败俗的事去？”

一旁的袁老太爷也犯难了，他转身对袁村说：“我说国锋啊，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不好吧？别坏了咱村里的风气！”

袁村笑了笑，扫视了我们一眼，忽然指着台下的向哥说道：“老太爷，这么着吧，今天正好有政府派来的两位长官在场，他们都是城里人，懂法律，也见过世面，就把这件事交给他们决断吧，您看咋样？”

老太爷捻了捻颌下的胡须，思量了片刻，转头问郭乡长：“乡长，你说呢？”

“好……好啊……”郭乡长冷不防袁老太爷将皮球踢给了他，不由得一愣神。

袁老太爷扬了扬拐棍，对台下的人群说道：“那好吧，既然大家没意见，乡长也同意了，就请市里来的两位长官为我们决断一下！”

向哥和那个陈处长显然都很意外地来到了台上。陈处长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向哥却抢先一步说道：“各位，这件事如果交给我们决断的话，我只能说，台上的这两个大男人的感情真挚深厚，让我们十分感动。即使是从法律的角度来看，他们的行为也绝对不违法，况且这么多年来，傅校长为杨树村作出那么大的贡献，我认为，各位应该接受他们相爱的事实，我和陈处长投赞成票！老陈你说呢？”

陈处长惊异地看了向哥一眼，笑了笑说：“向主任说好那就是好喽，我哪有不赞同的余地？”

向哥浅浅一笑：“既然陈处长也点头赞同，我认为今天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了。不过，关于郭乡长、张所长捏造事实、刻意陷害、涉嫌伪证的事情，我和陈处长倒是要另外立案调查。”

郭乡长闻听此言，顿时面如土色，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好了各位，没什么事了，大家请回吧！”袁村连忙示意围观的人群散去。

事情的转变简直就像一场反转剧，我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听到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爽朗的声音：“恭喜二位了！”

我转头一看，向哥正面含微笑地握着老傅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傅校长，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啊！看得出来小丁的确很优秀，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一定，一定！”傅鸿儒也紧紧回握向哥的手。

“恭喜你喽，小丁！”向哥笑眯眯地伸手向我走过来。我咬了咬牙，努力用微笑掩饰着内心汹涌的波涛：“谢谢向……主任！”

手握到一起，我忽然感觉向哥掌心里有张卡片，刚要松开手，却被向哥紧紧包住。他附在我耳边小声说：“丁子，听着，这张卡里有一百万，密码是你的生日，就当是哥哥给你们的贺礼了。你们的关系既然已经公开，估计在杨树村也不会呆得太长久了，带着这钱，不管到哪边总归方便一些。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只管打电话给我，记住还有我这个哥哥就好！”

“嗯！”我使劲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说些什么，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再见！”向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永远温和的微笑一转身向他的车走过去。

看着向哥有些孤单落寞的背影，我怔怔地出神，心头隐隐泛起一丝愧疚感。

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厚实而温暖。不用回头，我知道那是老傅的。

“小丁，那个人就是你曾经热恋着的完美爱人吧？”我听到耳旁老傅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啊？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耶……”我有些困惑地转过头。

“这么说我的直觉是对的喽？”老傅勉强地笑着，不过他的笑容虚假而僵硬，靠得很近的我还分明听到他的牙齿发出一阵“咯咯吱吱”的咬嚼声。

“你的牙在疼吗？”我关心地伸过手去摸着老傅的腮帮子问道。

“嘿嘿，没啥……”老傅不太自然地闪身躲开，“也不咋地疼，只是有点泛酸哩……”

他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忽然凑过头来和和气气地说道：“我说小丁，我看你那位向哥貌似挺孤单的，咱们是不是赶紧给他找个伴？你说呢？嘿嘿嘿嘿……”

看着老傅一脸奸诈的笑，我忽然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你个小样的傅鸿儒，竟然还吃这样的陈年老醋，心眼儿还真够小的……不过再转念一想，我心里又隐隐有一丝温暖与感动：这么久以来，好像还没有人如此在乎过我，老傅啊老傅，这辈子要陪我地老天荒的就是你了……

“你说啊，小丁？”见我半天不吭声，老傅又追问了一句，语气明显有点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