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一部 上)——M.猫子

作者:M.猫子  录入:12-08

薛西莫尔解下围裙放到桌上,扬手请强纳森入座,自己则是在长桌另一头坐下,抖开桌上的餐巾铺到腿上,再以刀叉切割餐点。

强纳森忍不住偷瞄薛西莫尔的动作,被对方古老典雅的用餐姿态吸住目光,脑中倏然浮现儿时母亲阻止自己偷吃菜的画面,胸中顿时弥漫混杂心酸的怀念。

同时,薛西莫尔放下刀叉问:「不和你的胃口吗?」

「没有。」

强纳森舀起一大口蔬菜汤送入嘴哩,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掩饰情绪而吃,然而在食物碰触味蕾的那分,动机就变成满足口腹之欲。

他被汤品的鲜甜美味所征服,更想起自己从昨天中午就吃咸食的事实,饥饿和美食交互影响下开始大口大口的喝汤扒饭。

等到强纳森回神时,他早就将面前的菜肴通通扫光,一抬头就瞧见薛西莫尔拿着葡萄酒微笑看自己。

强纳森想起自己刚刚的吃像,在部队里时他从没在乎过餐桌礼仪,此时却有点不好意思,笨拙的拿起餐巾擦嘴道:「科长的食物处理机很棒。」

薛西莫尔的笑容僵住半秒,放下酒杯低声道:「我没有食物处理机。」

「什么?」

「我没有食物处理机。」

薛西莫尔耐心的重复,带着自嘲的笑道:「我是用电磁炉、烤箱或微波炉之类的道具烹饪,食物处理机对我来说……有点复杂且欠缺实感,我不怎么喜欢。」

科长围裙之谜解开了,既然他的上司穿着像古人、动作像古人,那用古人的工具也是很合理的——强纳森用这点说服自己,尽管他内心还是有个声音在叫嚣「那种十岁小孩都能操作的机器有什么复杂」。

「我不是第一次煮给人类吃,你不用担心会吃坏肚子。方便请教你的感想吗?」

「很……很美味。」美味到强纳森压根没想过这是用百年前的方法煮的。

「你满意就好。那么我可以继续煮给你吃吗?」

「啊?」

薛西莫尔拿起围裙道:「不瞒你说我的兴趣是烹饪,可是周围的人不是喜爱生食就是比较爱吸精气,我自己的食量又不大……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吗?」

「……」

「霍普先生,请回答我。」

「我很乐意。」

强纳森在嘴巴动时涌起揍自己的冲动,但是当薛西莫尔笑容扩大时又觉得十分值得,反差之大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中催眠还是被下诅咒。

强纳森决定要改变这诡异的心情、诡异的气氛,认真严肃的问:「请问科长,我今天的工作是什么?我已经睡过头了,有必要尽快上工。」

薛西莫尔脸上的笑收敛几分,垂下眼思索片刻后回答:「我必须先向你说明,二科的人员只有在「目标」出现时才上班,其他时间只要有携带电子妖精,去哪里、都要做什么都可以。」

「电子妖精?」

「是雷格斯——主控二科所有电脑设备的生体脑——的分身,外表是……」

薛西莫尔抬起右手,一个有两对昆虫翅膀的小铁人马上飞到他的指尖:「这个样子,它支援通讯、资料读取和小范围雷达功能,也担任作战时的支援者。」

强纳森脸色一变问:「作战?二科负责的不是疾病吗?」

「就某方面而言是疾病没错,只是……这部分我先保留。总之今天你不用也没有工作,可以放心处理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强纳森脑中闪过那个燃烧的梦境,他还没去看过烧毁的老家,也没去墓地见父母妹妹。

「如果你想去扫墓的话,你的军礼服已经洗好挂在衣橱里。」

薛西莫尔话一说完就接收到强纳森的瞪视,平静的解释:「我昨天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的亲人上个月过世,而你因为工作缘故昨天中午才返国,我想应该还没去看他们。」

强纳森吐一口气道:「我以为科长有读心术。」

「我有没错。」

薛西莫尔第二次收到瞪视,愣了一下赶忙澄清:「但是我没有对你使用,真的!

「……」

「请相信我!我昨天才替绯血堡和雷格斯补完魔力,现在还处于恢复期,身体会自动把魔力使用降到最低,就算有读心术也没办法使用。」

「昨天……所以那就是科长昨天猛跌倒和昏睡的原因?因为你在替别人充电?」

「是的,另外你在正午叫醒我也有影响,我和人类的生理时钟颠……」

薛西莫尔稍稍靠向桌子,有点惊讶的问:「你这么问是相信我了?」

「……一半一半。」

强纳森把餐巾放上桌,起身往客房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问:「科长,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花吗?」

「你想带花去看亡者?」

「是。」

「我知道一间报我名字可以打折的花店。到车库,我带你过去。」

强纳森没有拒绝薛西莫尔的好意,即使对方自称是吸血鬼、坦承有读心术且几分钟前有使用的可能,他还是没婉拒带路的提议。

不,其实在他问花店位置时就有同行的企图,毕竟商店地址这种事开电脑半分钟内就成查清楚,根本不须要问人。

为什么会有想找对方一起去的冲动?强纳森凝视着薛西莫尔的背影,有种被那头黑发催眠的错觉了。

01:04薛西莫尔说要带强纳森去花店,不过在座位分配上坐在驾驶座的是人类,吸血鬼则是待在助手席。

作为下属,强纳森认为开车理所当然是自己的工作,可是他的新上司显然不这么认为,两人在车库中讨价还价僵持不下,最后是由人类方提出「不让我开车会伤害我的自尊」才让对方让步。

这种小心翼翼的应对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强纳森边想编将车子从地下道开上马路,午后的阳光照入车窗内,他反射性的往西方瞄了一眼,瞧见金色光线洒在薛西莫尔的脸上。

金色的光线洒在据说是吸血鬼的上司身上。

强纳森紧急把玻璃转成抗紫外线模式,将车停在路肩大声问:「喂,你没事吧?」

「我很好。」

「怎么可能很好!你不是吸血鬼吗?吸血鬼被太阳晒到不是会起火、灰化还是什么的吗!」

「被阳光……」

薛西莫尔轻「啊」一声,手在口袋中翻找片刻后拿出一罐乳霜道:「差点忘记擦防晒隔离霜,谢谢你的提醒。」

「防晒隔离霜?」

「不擦会光过敏起疹子,很不舒服。」

「光过敏?只是光过敏吗……」

强纳森一阵无力,把头扣在仪表板上悠悠的道:「科长你……你们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玩什么?」

「装妖怪游戏啊!」

强纳森受不了的捶仪表板吼道:「从昨晚到今天也差不多玩够了吧?我发誓我有被你们骗到,所以可以停了吧?我累了。」

「我们并没有在玩你。」

薛西莫尔举手请强纳森先别插话,转向驾驶座认真的道:「我……以我们那个世界的正确称呼方式是「夜血者」,在人类的神话传说中则多以「吸血鬼」称呼,不过那些神话传说经过口传、有意的误导等影响,有相当程度的错误。」

「……」

「譬如说,传说中我们是靠吸食血液维生,但其实吸血是我们的攻击、示爱、和宣示忠诚的方式,并非必要生存条件,在我们族中只有「领主」和「战士」会定期吸食别人的血,但那是为了增强而非止饥。」

「听起来真不错,所以我不用担心科长想咬我。」

强纳森轻笑一声,满脸不信任的道:「如果科长想说服我,就拿出实际证据,我是个大老粗,听不懂太漂亮的话。」

「……抱歉,我办不到。」

「那就停止这个游戏!」

「这不是游戏。」

薛西莫尔的说话音量比不上强纳森,可是远比对方具压迫感,沉稳厚重的像暴雨前夕的雷雨云:「可能的话,我……我是说我们都希望你永远都不用看到证据,甚至连「现场」都不要接触。」

强纳森直直盯着薛西莫尔几秒,愤怒难压抑的大骂:「喂,小看人也得有个限度!」

「我没有小看你。」

「你就是!绝对是!一定是!我非常肯定你是!」

强纳森不想胡闹耍性子,但他就是停不下来,活像是小伙子被大人甚至喜欢的女人轻视一样,张牙五爪的想证明自己。

薛西莫尔抿唇不语,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才出声道:「停太久会被记违规。」

强纳森起动车子,为了泄愤用高于正常速度两倍以上的车速前进。

车子很快就开到薛西莫尔所说的花店,该店没有绚目的招牌,却让两人一下车就闻到清雅花香,看见一束束娇艳鲜活的花朵。

强纳森的步履停滞,不是因为还在气头上,而是他一眼就看出这家店的价格超出预算。

从土里长出来的「真花」是上流社会的奢侈品,一般老百姓大多是买假花,有钱一点可能买有拟真花——触感气味都和真花相近,除非是中大奖或刻意挥霍,没人会去买真正的花。

而眼前这家店卖的无疑是真花,这点从店主人往花桶里倒的是水,不是拟真花养护液就能清楚看出。

是在讽刺我吗?强纳森无法控制自己不如此想,双瞳夹带怒意扫向薛西莫尔,没对上上司的眼瞳,因为他的上司先一步走向店老板。

店老板放下水壶惊喜的道:「莫尔先生!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怕晒啊,都已经戴面具穿斗蓬了还撑伞。」

「我的光过敏很严重,没办法。史密斯先生,可以帮我包一束白玫瑰吗?材料和花都要最好的,要给我朋友吊祭家人用。」

「好的没问题。」

店老板在花桶间快走,迅速挑好需要的花与包装素材,走入店内片刻后捧着一个大花束出来。

薛西莫尔掏出金融卡结帐,转身准备返车时才发现强纳森在看自己,尴尬了一两秒后问:「接下来去哪里?」

强纳森没回答,不发一语的返回车内,坐在驾驶座上等薛西莫尔上车,看着电子地图一会才发动车辆。

他在想该去墓园还是家——烧掉的家,照理来说墓园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是自己并不想站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吊念家人,不想继续感受这个城市这个世界有多陌生。

所以强纳森将车开到自家大门前,在把头转向老家的那秒发现他有多愚蠢。

住家两旁的景致没什么改变,但是那个曾经容纳霍普一家的十层楼公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黄色封锁线、干净到令人发指的铁灰色大洞——大概是没有天花板的地下室。

仔细想想,以政府的高效率,哪可能让火场费需保留到强纳森归国?国家连人都帮他烧成灰放进墓地里了,成为危楼的公寓当然也老早就处理妥当。

「我在这里住了十六年。」

强纳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讲,但是一开口就不想停下来:「我、爸妈,还有两个妹妹芬妮和露丝。芬妮是罕见疾病患者,免疫系统会攻击正常细胞,必须长期服药且没办法做太多劳动;露丝很健康,可是五岁那年半夜发烧没人发现,送医后命保住了,一辈子的智力水平都不会超过十岁幼童。」

他仰头看已经消失的公寓继续道:「我爸我妈为了她们俩一个在正职外又兼了两份差,另外一个辞职全职照顾小孩,直到过劳倒下。」

「你的父母很爱孩子。」

「是啊,很爱,太爱了,爱到没有人追究我的责任——如果当晚我替露丝盖被子时有发现她发烧就好了!」

强纳森右手握拳重重敲上自己的大腿,带着破碎的表情道:「大家都很温柔,没有向我追究责任,但那明明是我的责任!」

「你不是护理人员,没察觉到……」

「那不是理由!」

强纳森吼断薛西莫尔的安慰,靠上椅背仰着头道:「不过我也怕被追究,所以我逃到军校再逃到海外,用「赚医药看护费」的漂亮藉口不回家,谎话讲久了连我自己也被骗过去,都忘了当初为什么离开,结果……」

「你别……」

「这就是结果!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失去家人、爱人甚至连凭吊的地方都没了,除了回忆和几张电子相片档外,关于他们的一切都没了!这实在是……我实在是……啊哈哈哈哈!哇哈哈!」

强纳森笑到肚子痛,握拳对仪表板、方向盘又捶又打,他没有馀力去顾虑旁边还有人、自己的面子问题,只能像个疯子一样半哭半笑个不停。

直到玫瑰花束放到他腿上,他才回过神看着薛西莫尔。

薛西莫尔轻拍玫瑰花道:「白玫瑰是我的族人用来献给死者的花,我们会在死者的尸体或死亡地点放下花,然后用自己的血液染红花朵,以此传达自己的思念与告别。」

「……你有带刀吗?」

「把左手给我。」

薛西莫尔握住强纳森伸过来的手,以指尖在上头轻轻划一画,不到半秒上头就涌出鲜血。

强纳森将血液滴在白花瓣上,途中还将凝结的血剥掉,如此反覆几次直到薛西莫尔介入强迫止血。

他带着半白半红的花束下车,站在封锁线前俯看大洞,手臂一扬将玫瑰抛入。

薛西莫尔走到强纳森身后,和对方一起低头和散落的玫瑰,忽然开口道:「你知道吗?你第五个进入二科的人类。」

「……」

「前四名科员中有三名在接触「现场」后发狂,就算我们把他们的记忆删除,那些人类还是到精神疗养院住了一个月到两年,所以我们才对会对你这么小心谨慎。」

「……血腥恐怖的场面我见多了。」

「那三位也讲过类似的话。」

薛西莫尔将手放到强纳森的肩膀上阻止对方说话:「回去后,我会请雷格斯把「现场」的影片与图片拿给你,你看完后再决定要不要跑现场。这样子你能接受吗?」」

强纳森缓缓点头,盯着薛西莫尔忧虑的脸片刻微微勾起嘴角道:「有人说过科长作为上司太过温和吗?」

「时常。」

薛西莫尔看强纳森恢复正常,放下心中的大石边走向车子边道:「接下来要回二科还是去墓园?看时间应该……」

强纳森没等到薛西莫尔下半句话,只见对方扭头神情紧绷的往某处看,他也顺着视线看处,发现上司的视线钉在某栋公寓四楼的窗户,有个人影伫立在窗后。

「……强纳森,抱歉我必须改变计划,麻烦你马上把车子开回二科。」

「我?那科长你呢?」

「我留下来。」

薛西莫尔凝视窗后的影子低语:「这里马上就要变成「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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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强纳森神色一凛,想起上司、其他二科科员讲出这个词的神情,挡到薛西莫尔面前问:「变成「现场」是什么意思?这里会发生什么变化?」

起先薛西莫尔似乎不想回答,看着强纳森直到确定对方不会退让后才答道:「首先会先发出红色警戒,三科会派人来进行人类的疏散与进出管制,我们再进入处理「目标」。」

「处理是会发生战斗的意思?」

「是杀戮。」

薛西莫尔将强纳森推到车前,打开车门强制人类坐上驾驶座,弯下腰面色凝重的道:「趁三科过来前要走比较好走,他们到的话你会被拦住。我会让一名科员跟着你,有什么状况就呼唤玛丽亚或她的代号「厉鬼」。」

薛西莫尔停顿片刻,心一横继续交代:「为防万一我把二科各科员的代号告诉你,这样在通讯时你比较能掌握谁在哪、做什么。我是「嘉年华公爵」,蒙特是「血月」,亚克是「白骑士」,海蓝特是「哥本哈根雕像」,汉赛尔和葛丽特是「小红帽」,卡洛琳是「恋人」。记住了吗?」

强纳森没回话,甚至没在听薛西莫尔说话。他的目光停在该栋大楼上,那栋楼与老家左边的大楼是自己极少数还认得的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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