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二部 上）——M.猫子

然而不管是强纳森还是亚克都没炸到或砍到水晶，因为敌方忽然收起攻击，徒留模糊的小黑点在空中随车前进。

敌人的沉默使强纳森发毛，他盯着天空低声问：「海蓝特，你有看到什么吗？」

「嗯……三分钟后我们会离开这里。敌我距离太远，我看不见另一方的未来。」

「没关系，看我们的就好，你还有看到什么异状？」

「没有。」

不会『没有』……强纳森能听见自己的直觉在耳边低语，敌人在发动如此夸张的落石，把蓝晶窟和红森林的中间地带轰出数十个坑洞，并将己方逼入绝境后会收手？怎么可能，又不是丢石子玩的小孩子！那群长羽毛的家伙一定藏着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对方有什么企图！强纳森咬着牙焦急思索，可惜在不清楚敌人来历与目的之下，要回答这个问题实在不可能，不管他怎么催促脑细胞运作，脑海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在他想出个头绪前，电子妖精的倒数结束，三头犬、车子和所有人都还在原处。

强纳森、亚克和蒙特三人愣了两秒，一同回头对着车箱大喊：「雷格斯！」

电子妖精做出清耳朵的动作：「别吼那么大声，我知道我们还在路上。」

蒙特冲着妖精挥拳呐喊：「你明明说五分钟后我就能看见我老爸！为什么五分钟过了，我还在这片该死的林子里！」

「……你真的很爱你老爸啊。」

「雷格斯，莫离题，吾需解释！」

「我也要。」强纳森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电子妖精。

电子妖精摊平双手道：「五分钟后跳跃是唬人的，我没有做任何跳跃准备。」

三人同声大吼：「为什么！」

「因为那是敌方的陷阱。」

电子妖精投出两张曲线图，将两张图叠在一起，指着几乎完全重叠的线条道：「现在空气里的魔力、灵力波动，和我们跳错位置那次几乎一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转换地点，有百分之九十的机率会偏离预定落点。」

「跳到敌方预备的地点吗？但是我们和他们距离那么远，他们怎么抓得到我们跳跃的时……机……」

强纳森越说声音越弱，他想起自己『看见』敌人的画面，假如攻击者的视力也一样锐利，说不定能靠读唇语、偷窥倒数计时钟推测出他们想干什么。

他忍不住瞪向天空低吼：「这也……太犯规了！」

「没办法，毕竟来的是很有研究价值的智天使和力天使——出门前有逼撒旦把天使的资料交出来真是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

「你们三个别一起大吼啊……」

「嗯！六秒后极大水晶！」

海蓝特的警告掐住车外三人的心，他们抬起头想要做出应对，却到双眼捕捉到『极大水晶』的同时，陷入无法呼吸的僵硬状态。

那是一颗比三头犬大上七倍的水晶，水晶的阴影几乎可用辽阔来形容，不管往何处逃都逃不出坠落范围，不管做出何种攻击都无法将其粉碎。

死定了……三人被绝望的寒气所包覆，直到一抹紫影冲出，以自身为降雷点撞击水晶块。

「啊啊啊啊啊——」

紫翼龙朝着水晶尖叫，环绕在他身上、翼上的雷电宛如太阳般明亮刺目，从底部一点一滴渗透水晶块。

可是在渗透时，水晶也以自身的质量、内部充盈的灵力对翼龙施压，迫使紫龙缓慢的下降，孔雀尾与电流越来越靠近车箱顶。

强纳森举起火箭筒想帮忙，但是却迟迟无法按下发射纽——他和水晶之间隔着翼龙的电网，弄不好火箭可能会在击中水晶前爆炸。

无法战斗令强纳森烦躁，好在龙与水晶的战斗也来到终点，水晶内的灵力不敌翼龙的魔力与斗志，在遭电流完全贯穿后碎成碎块。

强纳森露出笑容，张开双手想接住力竭坠落的龙，不过有人的动作更快。

挂着三对蓝羽翼的男人从水晶碎片中伸出手，扣住翼龙的脖子与翅膀，当着强纳森的面将龙撕裂。

0506

带有薛西莫尔气味的血溅上强纳森的脸，强纳森呆呆看着蓝翼男子和男子手上的龙，脑袋空白数秒才爆出怒吼将火箭筒对向男子。

男子马上鼓动翅膀打算闪避，然而喷在翼上的龙血却骤然凝固，翼龙以惊人的力气转身，用残破的身子将敌人紧紧环抱，扬起全身的魔力展开自爆、防护的二重魔法阵。

尽管有防护，紫龙拚死引发的爆炸仍逼得众人不得不转开视线躲避强光，遮着眼睛直到光芒与震响消失，才抬头往原处看。

龙和蓝翼男子都消失了，但差别是龙的『消失』是真正的消失——炸得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不剩，蓝翼男子的『消失』则是从原处弹飞，一身血红的倒在魔犬斜前方的树丛里。

强纳森瞪着仰倒在枝叶间的敌人，不去确认对方还有没有呼吸，抓起火箭筒、待命的火箭筒、散弹枪、手榴弹、手枪……所有他扛得动拿得到的武器猛轰，翠绿鲜艳的树林马上被烟硝、火光和弹孔吞噬。

终于，强纳森手边的弹药耗尽，他抓着手枪大口大口喘气，理智缓缓回到脑中，后悔和自责也随之升起。

他制造太多硝烟，又浪费大量弹药，就算如愿击破男子，后头还有十名敌人在天上虎视眈眈。

「该死……我到底在做什么！」

「是的，我们的孩子啊，你在做什么？」

陌生的声音突然从强纳森右侧冒出，他抽出短刀急转身，刀尖直直刺向蓝翼男子的眉心，直到被浮空的水晶片挡住。

在刀尖卡住的同时，亚克的藤蔓剑也捅向敌男子的胸口，另一块水晶马上抵住剑刃。

精灵的嘴唇稍稍上扬，下一刻完全兽化的狼人就一拳捶上剑柄，用暴力让剑尖刺破水晶插入男子的胸口。

然而剑也只是插入罢了，亚克觉得自己像拿剑刺坚硬的岩石，前进半寸后就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境。

他很清楚窘境之后会迎来什么，所以果断的肘击蒙特让狼人翻倒，大吼一声握剑往前冲，远离车子和朋友。

拜亚克的机警之赐，男子释放的冲击波只炸到精灵一人。

「小白！」

蒙特眼睁睁看着亚克飞向天空，雪色身躯洒出一条血线，斜行掠过整个车厢，墬地翻滚两圈才停下来。

他气得浑身的毛都炸开，张开白花花的獠牙呐喊：「你这个死鸡毛人！竟然把小……」

「笨狼去把人给我捡回来！」

十多只电子妖精以最大音量替雷格斯传话，恐怖的吼声令蒙特本能的照话行动，冲向亚克把人拉起来跳回车上。

强纳森在蒙特绕过车厢时对男子丢闪光弹，用强光掩护同伴跳上车，自己也缩回车内换海蓝特出天窗。

「喔呜呜呜呜——」

海蓝特放出尖锐的声波，将周围的树叶、花苞通通震落，三头犬也在声音刺激下猛吠狂奔。

跑吧跑吧，跑进红森林吧！车厢里的人在跳动与摇晃中默念，祈祷能一口气冲进友方的阵地。

可惜，他们的祈祷没有实现。

三头犬猛然止步，急停使车内的物品和人一口气往前冲，狼狈的砸在车厢壁或同伴身上。

蒙特抱着亚克撞上车壁，在狼人的兽毛保护下没感受到疼痛，马上就稳住身体晃动精灵喊道：「小白！小白你没事吧？」

「……」

「你最好不要继续摇他。」

强纳森把亚克拉走交给海蓝特，拎起滑到脚边的机关枪上膛严肃地道：「会停下来，不是狗走到死路、撞到大树就是被包围，但无论哪个都不是好事。」

雷格斯在脑中读取电子妖精的扫描结果道：「我们被包围了，外头有十一个灵力体，前后左右和上方，除了脚底外到处都是敌人。」

强纳森问：「有图吗？」

「请看。」

电子妖精投影出灵力体的位置，四个方位和天空各有两人把守，还有一个在附近做游击支援，整个包围网非常完整与坚固。

强纳森的心往下沉，以他们现有的战力不足以突围，除非能取得狼王的帮助——像上次面对整座森林时一样。

像上次一样……强纳森稍稍睁大眼，灵光一闪挥手要其他人靠近，以最低音量道：「我和雷格斯出去，雷格斯负责拖住敌人的注意力，我假装成护卫，不过其实是……」

「引起森林大火？」所有人同声问。

强纳森有种准备好的惊喜被人强行拆穿的感觉，失落了半秒后抛开情绪点头道：「就是这样，我会尽全力燃烧，你们可别被波及到。」

「你才要担心自己的体力。」

雷格斯踏上通往天窗的梯子，将手放在天窗的窗盖上道：「我到车顶你去驾驶座，记得要演戏，如果你表现得太激动就破功了。」

「我会摆出最标准的扑克牌脸。」

强纳森打开通往驾驶座的小门，一出车子就瞧见他曾在高空中看过的男女。

强纳森以为会在这些人眼里瞧见敌意或戒备，没想到这群人一见到他就露出安慰或放松的表情，活像是亲戚找到失踪的小孩似的。

不过在雷格斯也爬出车外后，这群人的脸色就变了，他们好似忘记强纳森的存在般，带着浓浓的拒绝之色凝视科学家。

雷格斯清楚感受到这点，大剌剌的坐上车顶偏头道：「哇哇哇好可怕的脸。虽然很老套，我还是问一下——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来接回走失的孩子。」

蓝翼男人停滞在半空中，居高临下注视雷格斯道：「让天使回归天使之处，只要贵方不为难，我方可放贵方一条生路。」

雷格斯深深吐一口气，抓着头不耐烦地道：「果然是这样，你们果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方是来接回走失的孩子。我不清楚你们是怎么得到炽天使的雏子，但是天使会照顾彼此的孩子，将雏子交出。」

「你口中『炽天使的雏子』，是某位领主级夜血者的挚血。」

「……是制造那只龙的夜血者？」

「正是，从使魔的能力能推估出制造者的实力，所以我劝你和你的朋友九十度鞠躬道歉，跪在地上目送我们离开，这样我方可考虑放贵方一条生路。」

蓝翼男子的脸色稍变，但并非发怒而是恍然大悟，叹一口气认真地道：「我就觉得奇怪，就算夜血者是拥有过度占有欲的种族，做到那种程度也太不合理了，但如果是挚血就可以理解，可悲的夜血者，愚蠢的执着。」

「你在说什么？」

强纳森知道自己不该引人注目，可是对方语意中的不祥气息实在太浓厚，让他无法充耳不闻。

蓝翼男子看向强纳森俯首道：「该名夜血者将自己的意识直接附着在使魔上，不管是迎击水晶，亦或玉石俱焚时皆是，他现在应该正处于『死亡残留』的痛苦中，或者已经以为自己身亡了吧，请节哀。」

「节、节哀？」

强纳森的背脊发烫，重拍车顶大喊：「你这混球竟敢将薛西……！」

血花飞过强纳森的视线，守在马车右侧的一男一女凭空断成两截，羽毛和血液在半空中飘散，惊愕的神情定格在死亡的脸上，随着主人一同倒卧沙尘。

「凯莉儿、雪兰！」

蓝翼男子喊出死去同伴的名字，不过他没有哀悼的时间，因为车厢后方与左侧的守备者也迎来同样狠辣的死法，腰斩、砍头、直接被劈成左右两半……看不见的刀刃横扫天使们，在短短两三秒内就将包围网破坏殆尽，只留下前方的守卫与蓝翼男子存活。

强纳森瞪大眼看着尸块与血漥，先是感到错愕，接着马上认出这是出自何人之手——这是薛西莫尔对上『目标』干部时用过的次元刃！

强纳森忘记眼前还飘着三名敌人，靠直觉抓住挚血的方向大喊：「薛西莫尔！」

「……强纳森。」

甘醇如美酒的嗓音，漆黑如缎布的长发，端丽如绘的容颜，像古典雕塑品一般英挺完美的身形，以及立于所有夜血者顶端的浓烈魔力，强纳森的挚血、索多玛的龙主——薛西莫尔背着最后一丝夕阳走出来，踩过天使们的羽毛和血肉，敛起翠绿色的瞳低声道：「稍等一下，我把这群垃圾处理完就来陪你。」

0507

「垃圾？」

蓝翼男子飞到仅存的同伴面前，望着薛西莫尔沉声道：「残杀我的同胞，还出言侮辱我等，不知名的夜血者，你有所觉悟了吗？」

薛西莫尔雪白精致的脸罩上一层黑影，轻启薄唇缓慢而清楚地道：「攻击我的血子和朋友，妄言要夺走我的挚血，不知名的有翼者，我不会让你轻松死去。」

「……真是狂妄，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式抹去自己的魔力，隐藏行迹逃过我等的监视，不过接下来可不会让你如愿。」

蓝翼男子扬起右手，水晶由他的掌心冒出，交织出一把透明无色的长枪，指着薛西莫尔的胸口宣告：「我——顺位第三位的智天使安菲佐，要为死去的同胞讨伐你。」

薛西莫尔微微勾起嘴角，手中深紫色的长剑轻轻一晃，在眨眼间对安菲佐连挥三击。

安菲佐不在薛西莫尔的剑围内，可是却做出了防御，他的右上臂、左小腿和额头前浮现水晶块，挡下三十多公尺外的挥击后破碎。

安菲佐在水晶碎裂之刻前进，三对蓝羽仅拍一下移动了三十公尺来到薛西莫尔面前，尖锐的水晶长枪直冲敌人的胸口，贯穿了夜血者的残影。

同时，真正的薛西莫尔出现在安菲佐背后，细长紫刃切向天使茂密的羽翼，砍破三层水晶正要斩断翅膀时，安菲佐蹬地拉远距离，惊险的避开剑刃。

留在车头的两名白羽天使见状，立刻上前想援助伙伴，但却被紫刃上尖锐浓烈的魔气所慑，停在半途不敢进又不想退。

薛西莫尔背对白羽天使，转过头斜眼瞥视两人道：「别随便过来，如果你们全死了，就没人替我传话了。」

「你这个……」

「退后，我的同胞们。」

安菲佐以沉静的声音稳住属下的心神，曲膝扬翼做出突刺的预备动作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将迷途的孩子带回，不要因为夜之子的挑衅就忘记了。」

两名白羽天使一下子脱离恐惧，躬身充满信心地回应：「是！安菲佐大人！」

「欸——两位抱歉打扰一下。」

雷格斯坐在车顶挥手，带着与现场气氛完全相异的懒散感问：「蓝天使啊，你们是怎么知道强纳森是天使的？」

「……无可奉告。」

「是吗？那我换一个问题，告诉你们『这里有一只天使快来抓』的人，有告诉你们会惹上索多玛的龙主吗？」

「索多玛……幽紫的龙主，黑龙皇的血子吗！」

安菲佐总算出现较大的情绪波动，注视薛西莫尔的眼里除了一开始的戒备与冷怒，还多了几分诧异与惧色。

雷格斯打一个响指道：「叮咚，答对了。你的情报来源居然漏说这么重要的资讯，快点开除他吧。」

「开不开除都无所谓了。」

薛西莫尔一面低语一面松手放开紫刃，让剑刃消散在空气里，翠瞳不带温度地注视安菲佐道：「在你们付出应付的代价前，我不会放任何一个人离开，不管你们求不求饶吐不吐实都一样。」

雷格斯叹一口气，挪动臀部从车顶下来，只留一颗头道：「麻烦至少留几片羽毛和肉给我，我很需要天使的组织。」

「我尽量。」

薛西莫尔的目光转向强纳森，前一刻还高涨到足以使人窒息的杀意与怒气转眼消失，只留下柔和似水的关切：「强纳森，可以请你进近车子里吗？接下来的画面不是很好看，我不想再刺激你。」

「看不到你对我比较刺激。」

强纳森爬上车顶，盘腿坐在正中央凝视薛西莫尔道：「动手吧，我可爱的挚血，让我看看你和天灾一样恐怖的强悍，那可是让我着迷到忘记呼吸的美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