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流浪动物,要他可怜收留。我有手有脚,能逃会躲,再不济,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我问他,“是不是你找人做了会长,嫁祸到我身上?喜福会会长一死,谁获利最多,大家都心知肚明。顾生,你不如
老实交代,我一个亡命徒,事情都已传出,早晚都会被人弄死,我死前都想听你说句实话。”
“人不是我杀的,我也从没派人去杀,况且我为什么要嫁祸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他说得笃定,我听得上火。一把
推他到墙边,这个时候他还同我讲大话,我揪住他衣领就吼他,“你讲什么大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喜福会,你去同他
们讲,讲你从没有杀会长的心!”
“我真从没有杀你们会长的心,你要叫人就叫,要不要我借你电话,里面每个你们堂主的电话都有。”他从口袋里摸
出手机给我,手机湿漉漉,都快进水,我拿着就去翻通讯簿,真让我翻到猴子他们电话。
“你跟我走,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他忽然同我这么讲,我喊他收声,没心思同他吹水。我即刻拨通猴子电话,他听
到我声音从顾乔电话里传出都不惊奇,只问我在哪里,叫不要乱跑,说他马上和其他堂主一起过来。
“现在你满意了?”他又对我笑,我看着他的脸,雨水太大,都看不清。
我把手机塞回他口袋,问他,“顾生,你平时都抽什么烟?”
他不答我,我摸他身上所有口袋,终于从西服外套里的口袋中摸出半包烟。和曼露给我的一样,和我刚回城里第一天
晚上抽的烟一样。
我手又开始不停抖,我扔下烟,右手也去握枪。
我问他,“你怕不怕我现在一枪杀死你。”
顾生还是那么镇静,枪口抵到他眉心,他还能笑得出,我都几佩服他。
他一派临危不乱的大佬风范,对我笑,一字一句说,“这把枪里进那么多水,你要是能用它杀死我,我死而无憾。”
我怎会不知这点,枪在我手上,我虽对枪知得不多,也都明这一路过来里面跑进多少水,怎么可能还打得响。他既然
明这些,又还乖乖被我胁迫,不反抗,我都想拿刀劈开他头,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又来和我讲话,说,“你想知什么,只要你跟我走,我都告诉你,什么都话给你知。“
“你收声!”我依旧放不下手里的枪,也不想再听他讲东西,我要等,等猴子他们来。我要等猴子和其他堂主一起来
。
“你是不是好想知曼露是不是我的人,猴子是不是我的人?”
“我叫你收声啊!!”我用枪砸他头,胳膊横到他颈上,“顾乔,我让你收声!”
他被我这样制住还一直在讲,“你不想听,不过这都是事实,事情搞成现在这样,你早晚都要知道。你其实自己心里
都猜到,还想自己骗自己?我都和你讲过,你把别人当兄弟,他们都当义气是狗屎!”
我用手捂住他嘴,话给他听,他要是再讲多一句,我就拔他舌头出来,活生生拽出来喂狗!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只想等猴子来,看他是不是和其他堂主一起来。
曼露是他的人我都不奇怪,只是,猴子千万要和其他堂主一起出现,千万千万。
他不讲话,耳根都清静。他嘴上虽然老实,手却来碰我,他手指沾到我背,那种恶心的感觉就涌上来,我单手掐他脖
子喊他不要乱动。他又勾起嘴角,抬手触到我头发,他问我,“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要是反抗一定能瘾你,我为什么
不这么做。”
我打开他只手,回他,“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等人来,你去和他们讲,讲你为什么不反抗,我不想知!”
他还想再讲其他,街尾开来好多车。我侧过身去看,一共来了三辆轿车,等她们都靠近,停下,我看到有黑衣男人先
下车,撑起一把黑伞,他走到中间那辆车前,打开门,车上下来一个人。
是猴子。
我问他,其他堂主呢。
他不讲话,眼神落到我身后。
他一个人来,他看我身后的顾乔,好似在向他寻求什么许可。
他像揭开我心里那个樽盖的扳手,所有猜忌都变成合理从心里涌出。我放开顾乔,我对他笑,除了笑我都想不出我还
能有什么其他表情来面对。
顾生我早就当他无情无义,是个陌生人。
我未想到猴子,这个领我入会,教我砍人,带我飙车,同我一起出生入死,真正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人,数次救
我性命的人,我在心里都尊他为大佬的人,他竟都会叛我,他真还混无间道。
他为什么,为钱还是为女人?
钱他都赚了不少,女人他也不缺。
是他贪心,心更野,还是顾生手上握有什么绝世法宝有致命吸引。
我退到墙边松开衬衣,扔下枪。我真没想过要真是猴子单枪匹马来,我要如何应对,我不敢这么想,我这么信他。
我忍不住笑,肚子都抽痛。
他们都高明,高明到无懈可击,我最蠢,该我仆街,该我死。
“那你现在还想不想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知就跟我走,我告诉你全部。”
“林锦仁,跟我走吧。”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我被喜福会收入时,我第一时间话给一个人知,他没恭喜我,却对我说,“
林锦仁,你跟我走吧。”
我笑他说话狗屁不通,痴线。我说,我要在江湖中闯,作兴风作浪那一个。
第十七章
没料到,最后在江湖中兴风作浪的竟会是他。我没得选,除了入黑社会没有其他办法出人头地。他选择几多,还要来
涉黑,他富豪老爸要是泉下有知,一定气到诈尸。
我也从未想过,时隔四年,我,猴子还有顾生三个人能坐到一起。我并非自愿,我又不是真痴线,他邀我我就同他走
,昨晚我都想放手一搏逃出那条街,结果还是不敌他们人多,被人从背后砸晕。今早醒来时就看到顾生在我床边剥橙
,对我微笑说,“早晨。”
他告诉我是他昨晚打晕我,还问候我头是不是还晕。我感觉脑浆都被他打乱成一团,搅合到一起,没办法思考。
我坐在床上看猴子,他就站在门口,他不看我,侧着脸望窗外。顾生掰下一片橙,白色薄皮裹着淡黄橙肉被他推进嘴
里咀嚼,他动作好慢,低着头,一片又一片食完整只橙,动作都好似经过排练,娴熟且毫无多余细节。我像在布景奢
华的默片里,他不讲话,猴子不讲话,我也不讲话。
他吃完橙,拿起床头柜上的牛奶饮一口,才打破沉默,开口问我,“你昨晚不是好犀利,还想挟持我,现在怎么都无
声,难道是被打成失忆,什么都忘记?”
我看着他,讲不出话。猴子瞥我一眼,对他说,会不会又像四年前那样。
他说得好准,我现在真似回到四年前那间医院那张床上。喉咙犹如被陈年垃圾堵塞,还爬满锈斑的管道,我拼命想发
声却什么都发不出。那时候有个医生检查我身体时对我讲,我讲不出话是因为我得上失语症。他和我讲好多理论好多
诱因,我那时都没听进去,现在更不记得一二。我只知我讲不出话,发不出声。要喝口水都要和护工比划半天。
顾生看我表情好似在话我讲不讲话他都不介意,他对我说,“你只要听就好,能讲的我全都话被你知。”
我摸了摸喉咙,他问我是不是想饮茶。他要是医院护工就好,我和他沟通都无障碍。
他让猴子去倒茶给我,猴子才走出屋,他就和我讲起他的事,他说,“四年前他就同我一起。”
“你那天在云天他为什么能及时赶到,你去杀齐生的事明明只有我知你知,他凭什么知你在云天被人砍到濒死?”顾
生站起来,我不知他走到哪里,只感觉到他的声音飘远,轻了好多。
我盯着床边那张椅子看,椅子软垫上还残留他方才坐下时的塌陷痕迹,我这么盯着那片凹陷看,它都似乎在我眼前慢
慢鼓起,真有意思。
顾生还在不停讲,我不想听,他都还在讲。
他讲是他让猴子守在云天,看我快不行就冲出来救人。他还讲起唐少,他同唐少在国外就认识。他告诉我,唐少这次
回来是想解散帮会,他说,“你们唐少根本无心接任,又怕说给会长听让他动怒,他知我身份,就来找我,问我有没
有意向同他合作。他要找人找理由名正言顺解散喜福会,我当然有利可图,为什么不答应。”
他这理由好可笑,却还说得通。我看向他,死死盯住他,他还说,“我答应你们唐少,任何计划都要和他协商,他也
同样。并且我绝对不会杀你们会长,我们两个设想的结局是喜福会人心日散,他承受不住压力,带会长去国外养老。
”
他们剧本都写好,剩下的仅是导演,演员和道具的事。
猴子真应了他妈所想,一辈子都是个道具师。
我这种马仔,能到这两人的年度大戏里当跑龙套,真是荣幸到极致。
“我怕他空口说白话,他也怕我讲大话。”顾生又走回我面前,伸手拿床头柜上最后一个橙,坐到椅子上细细去剥。
他说到这里却不讲下去,却来问我,“你知不知我为什么欢喜食橙?”
他欢喜食什么关我鸟事,他钟意上舔屎我都不在意。
“我们还住在棚屋的时候,那天落好大雨,屋顶掉下来,我挡在你上面受一身伤被送进医院。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
时孤儿院每日午餐都有发橙,一人一个,那橙好甜,我们每个人都拿它当宝。你每天都从孤儿院跑来看我,日日都拿
橙来,坐我床边剥给我吃。你一开始还同我讲大话,话这橙是院长看我可怜让你带给我食,你都不知自己看我食橙时
两眼都发光,还总吞口水。”
他剥出一只完整的橙,捏在掌中,抬眼看我,他说,“从那时我就觉得只要是橙都好味。”
他站起身,弯腰凑到我脸旁,对着我耳说,“你们唐少教我好多有用东西,要不是他,我都不知我钟意的不是甜橙,
而是你。”
他继续讲下去,“就算你反对,我亦都爱下去。你发怒你不理会,你话我与你不登对,我都钟意你。”
他化用歌词都好流利,不知排练多久,有没有过NG。
我大概是他第一个观众,他讲完之后默默看我,等我回应。我对他微笑,鼓掌,要是能讲出话,我一定赞他演戏好犀
利,问他是不是从林黎那里偷师。还要请他下次可以考虑投资电影,自编自导自演,主题歌都可以亲力亲为,一定迷
倒万千少女,变身大众情人。
他男女通吃,我不是。
我只能对他比出拇指,他那么了我,一定明我此时所想。
这个拇指是在夸他不愧是能让男情人同女情人一桌食饭的顾生,换成与他无牵无挂的女或仔听他这番告白一定感动到
想要同他一起毫无惧色冲进大战炮火里,一起再活廿个十年。
不过这种欢喜,钟意,却要别人启蒙才能知晓,又算是什么钟意。
他看我笑,脸上表情都僵硬,又开口问我,“若我四年前,或者五年前同你这么讲,你会怎么应我?”
我怎知我会怎么应他,又无时光机能将我肉身和灵魂都一同调转回四年前,五年前。
他为什么不自问,他四年前,五年前怎么不同我这么讲。
他要是话他当时不明什么是钟意,那我只能说,这都是命,机会错过就无,情话翻过四五年就都发霉变味。
他忽然又笑了,大概也已想明。猴子这时拿杯进来,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对我说,“你介意你我都是男人,不
过这都没关系,你都已经被我从后面上过,以后习惯就好。”
猴子脸上尴尬,递杯给我时都不敢直视我。我喝口水,摇头笑笑,随便顾生他怎么讲,我烂命一条,烂人一个,随时
准备仆街,又不是贞洁烈女还要自立牌坊,清白被毁就要寻死觅活。只是他最好不要掉以轻心,他送我这些好礼我都
记着,总有一天要一刀刀向他讨回来。
“你想知杀死你们会长的人是谁,我也想知,你们唐少都想知。”顾生说回正事,他看一眼猴子,猴子接下他的话,
说道:“我们现在怀疑是齐明缺干的,但是齐明缺是唐少心腹,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助手,他信他肯定多过信我们,
我和顾乔都觉得现在是齐明缺在挑事,要搞砸我们的买卖。”
他话齐明缺是唐少心腹,我知这个时候他都没必要和我讲大话,他都将自己身份向我曝光。只是我现在都警惕,猴子
和顾生的话可信,又不可信。哪个知他们是不是还有计谋要利用我这颗棋子。
“你好像不惊讶?”顾生坐下,对我动动下巴。
我怎么会不惊讶,我当然惊讶,惊讶他们剧本完善,惊讶他们演技个个都能称帝。
顾生又说,“还是太过震惊?想不到齐明缺竟然是唐少的人,想不到什么淡水街追杀不过都是你们唐少一手策划的好
戏,只是为了牵出一个替死鬼蔗强,爆出他是个二五仔,好让我趁虚而入去劝说拳九。本来你们唐少手上那些齐明缺
和蔗强的照片就都是伪造,我向拳九稍加证明,再话你们唐少这么作无非是想在自己上位前除掉他们这些老人,带出
自己一批手下。拳九倒没有立即变节,不过回去想了几天之后就主动邀我下午茶。”
猴子接着又说,“事情进行到这时都一切顺利。”
我又笑,真心想笑。
他们认为一切都进行顺利,我被砍进医院都是这顺利的一部分,我都好高兴,能为他们的事业做出这样贡献,真心期
待事成之后顾生会送我荣誉勋章。
猴子过来按住我肩,皱着眉,眼里有愧疚,他对我说声抱歉,还说我们都不想你被人砍成那样,只是唐少说如果不安
排你去他身边他就很难相信顾乔。猴子还讲,“我们答应保你们会长一命,他也答应会保你一命,只是没想到齐明缺
那么狠,把人往死里弄。”
他会不知齐明缺狠?不知齐明缺恨?
他难道不知四年前是我砍死他爸?
我在唐少身边,顾生就会老实?这种逻辑我想都不敢想。
我继续笑,讲不出话,嘴都笑到发酸。
“昨天晚上宋涵睿从这里逃跑,我接到顾乔电话就往唐少那里去,姓宋的肯定是去找他。我还在半路上,唐少就打来
电话冲我就吼,说我们违约,叫我们别怪他以后不客气。”猴子叹一口气,继续说,“我当时看到会长尸体时都懵了
,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齐明缺那个王八蛋干的好事!”
“这家伙从一开始我就不信他,只是唐少对他很信任我又不好多说什么,这个变态有心做大,这次要不是他杀会长我
砍下脑袋给他当球踢!”猴子越说越激动,顾生喊住他,对他说,“时候不早了,你先回你们会里吧。”
猴子听顾生的话,又来劝我两句,让我暂时在这里好好休息,唐少现在还不敢直接到这里来要人。
喜福会里现在肯定是一片混乱,唐少肯定不会将他与顾生的计划说出去,会长过身,会里老人也都知会长想要唐少继
任,一定都推举他为会长。
如猴子所讲,唐少就算知我在,顾生这里也都不敢贸然过来,现在也只能做足表面功夫,喊起口号,叫上会里兄弟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