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一部 下）——M.猫子

不过在短短不到半秒的惊艳后，二科全员就被排山倒海的诡异、恶心感包覆，觉得自己不是看到一个「目标」，而是被上千只「目标」包围。

如果公主趁隙出手，那么二科一定有人重伤甚至丢掉性命，然而他并没有动作，而是直直盯着脚前的人头。

「杀手？」

公主轻轻呼唤，蹲下来想把头抱起来，然而头失去躯壳又被魔力侵蚀，一点震动都不了，在和指尖相触的瞬间就化为灰烬。

公主水汪汪的蓝眼睁大，双手反覆往下捞，可是手怎么能捞得了沙？他抓空抓空再抓空，指尖上只沾着薄薄的灰和自己的泪水，在极度失望下「碰」一声跌坐在地。

这个声响也让二科众人回神，他们脱离惊愕回到现实，绷紧神经注视缩在地上的「目标」之祖，大多数人都还处在观察的阶段，可是也有人的脑袋转数比较少，直接从思考转向行动。

蒙特看着正前方的公主，敌人软绵绵地跪坐在地上抽泣，从头到脚都是空门，软弱娇小到一揉就会碎掉的地步，令狼人很快就忘记先前压倒性地异样感，大胆决定扑过去先下手为强。

亚克也有同样念头，可是仍在考虑阶段，因此当他瞧见蒙特掠过自己往前冲时，心中是惊吓大于高兴彼此有默契，为防狼人乱来赶紧冲过去拉人。

而也几乎在亚克扣住蒙特手腕的那刻，公主抬起头望向狼人与精灵问：「是你们做的吗？」

两人没料到公主会发问，还没能做出言语或动作反应，胸口大腿就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胸、腿向内凹陷，好像被什么东西硬往下戳。

就在皮破血流的前一刻，两条紫龙从地面窜出将精灵、狼人往后卷，薛西莫尔的喊声同时响起：「大家退到我背后！」

众人头也不回地朝薛西莫尔那儿狂奔，在最后一人——葛丽特——的脚后跟踏进夜血者后方的区域时，冲击波也追到众人面前。

薛西莫尔举起单手隔挡，暗紫色电光瞬间在他的掌前展开，中庭顿时分成左右两侧。

「好过份、好过份、太过分了！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过份的事！」

公主在右侧高声呼喊，尖锐的叫声不只震动听者的耳膜，也撼动周围的地板梁柱与强化玻璃，让纹满紫龙的空间扭曲变形，盆栽、小摆设通通被揉成粉末扫到墙上。

薛西莫尔这侧受的影响也不小，建筑物虽然没变形，却震动到快站不稳的地步，越渐猛烈的紫电闪光更是叫人心惊胆颤。

在这么剧烈的电光与晃动下，公主的泣诉听起来更加凄厉：「好不容易才把大家做出来，花了那么多力气和时间才做出来，为什么要把一切毁掉！为什么要把大家都杀掉！」

「……你有资格抱怨这种事吗！」

强纳森听见自己的喊声，这才惊觉自己被公主刺激到，无意间打开外骨架系统的广播器呐喊。

然而在惊吓过后，他过去对「目标」残杀人命、玩弄人心的愤怒一股恼涌现，干脆把广播器的音量开到最大扯着嗓子大喊：「都已经招集数千人想把我们赶尽杀绝，被反击后还想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吗？你给我搞清楚！既然挑起战争就要有有牺牲的觉悟！」

公主茫然地看强纳森，揪着裙摆万般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我只是想快点把讨厌的东西杀掉，大家一起快快乐乐的玩和吃东西啊，为什么要有牺牲跟觉悟？为什么你们不能乖乖去死？」

「你……」

「好了强纳森。」

卡洛琳扣住强纳森的肩膀，面无表情的远望公主道：「你和他说不通的，他只是个孩子，孩子想要什么就直接伸手去拿，不会去想这么做会有什么影响，或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强纳森咬牙把怒吼吞回去，他对公主天真无知的话语与表情相当恼怒，敌人竟然是用这么简单的理由展开杀戮，相较之下他和薛西莫尔等人的觉悟都像个过度认真的笑话。

还有，对方孩子般的发言、孩子气般的神情和孩子般的外貌也激起强纳森的烦躁，作为一个有一定程度自尊和荣誉感的军人，他并不喜欢跟孩子打架，不管对方是恐怖份子、民兵还是怪物都是。

「他在力量上可不算孩子。」

薛西莫尔的声音将强纳森拉回现实，他仍旧平举手臂压制公主的念力，而二科这方的空间在他的努力下停止震动，可是只要看看夜血者的表情和紧绷的手，就知道这不容易。

强纳森靠过去严肃的问：「很难对付吗？」

「有点，缺乏技巧，但是绝对强大。」

薛西莫尔边说边慢慢收紧手指，他试图对敌人施加压力，几条紫龙从上方撞向公主，但却在接触前一秒被弹开，而组隔两方的紫电也同时后退几公分。

果然不行……薛西莫尔紧紧皱眉，他能挡住公主的攻击，也有自信一击让对方灰飞烟灭，但是却难以同时进行两者。

那要放弃一方吗？如果暂时停止隔挡念力，把精神和魔力集中在……

「薛西莫尔，如果你专心攻击不做防御，应该能一口气轰掉公主吧？」

强纳森说出薛西莫尔的心里话，然而夜血者无法为两人的默契感到高兴，因为他知道这个提议一出会激起什么反应。

蒙特双手一拍欣喜的道：「老大的话一定可以！好方法我们就这么办。」

亚克点点头道：「诺，不宜再费时于此，速攻为上。」

「嗯，我没意见。」

薛西莫尔连忙回头道：「等一下！万一我专心攻击的话，谁去挡公主的念力？」

二科全体举手，而且速度、角度一致，完美整齐地令薛西莫尔绝望，急切的强调道：「就算不做防御，我也不可能瞬间击杀公主，我需要时间汇聚力量，期间至少会出现十几秒的空白时间。」

「那我们就挡个十几秒，然后回家开庆功宴。」

「汉赛尔、葛丽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怎……」

「我怎么能把所有的工作都丢给你。」

强纳森截断薛西莫尔的话，将头盔拨起来用双眼而非摄影机注视爱人道：「我们是团队，既然是团队就该互相支援，安心的把我们当成盾吧。」

「可是……」

卡洛琳用食指压住薛西莫尔的嘴唇，妩媚地眨眨单眼道：「哎呀别说可是嘛我的主人，就算我们真的很弱，也别那么明目张胆的担心，我的自尊心都碎了。」

薛西莫尔没有选择的吞下阻止之语，他能从其他人的表情、视线和站姿看出他们的决意，再拒绝下去就不是保护，而是伤害朋友了。

所以他只能接受，忍着情绪低声道：「我会尽量在五秒内杀掉公主，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们了。」

回应薛西莫尔的是一阵脚步声，蒙特、亚克、海蓝特、卡洛琳、玛丽亚、汉赛尔和葛丽特走到紫电墙前，以夜血者为中心一字排开，摩拳擦掌等待敌人的冲击力。

只有强纳森没动，他盯着前方扭曲的空间片刻，毅然决然打开外骨架系统走下来，站到薛西莫尔面前解开战斗福的领口部分。

薛西莫尔愣了一下，脑中突然浮现自己第一次吸强纳森血的画面，当时他急需力量张开领地，而人类在不知夜血者习俗下直接扯开衣领献血，当时的场景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强纳森拍拍自己的脖子笑道：「我不懂怎么挡念力、超能力，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帮忙，天使的血应该很补吧？」

「非常补，但不是因为天使，是因为你。」

薛西莫尔抬起左手揽住强纳森的腰，将唇齿抵在爱人的颈间，瞄着正前方哭喊抓地的「目标」之首道：「我数到三就会解除防御，请大家做好准备。一、二、三！」

薛西莫尔在喊出「三」后，收起紫电咬入强纳森的血管中，旋风和震动瞬间包围四肢躯干，粗哑的风声占据耳膜，其中还掺杂些许咒骂和呻吟。

可是和他口中的血液勾起漩涡相比，那些噪音、拉扯头发衣袍的风通通不值一提，天使的、挚血的生命之泉是最浓烈诱人的美酒，单单吞下一口就令夜血者狂喜，陷入吸食精制迷幻药的疯狂兴奋中。

薛西莫尔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条血管都烫了起来，明明不是第一次吸强纳森——反祖后的——的血，却从未如此感到力量高涨，正感到疑惑和惊喜时，他看见金红色的翅膀在爱人背后展开。

强纳森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支持薛西莫尔，不只是奉献血液这么简单，而是连灵魂深处的力量都动用了。

薛西莫尔必须做出回报，他将右手举向透明天顶，两个滚着金边的紫龙魔法阵在指尖和天顶中央分别张开，整个中庭顿时明亮到刺眼的地步。

薛西莫尔松开强纳森的脖子，用带着血腥味的吐息轻语：「消失吧。」

在他发话同时，指尖上的魔法阵弹出拳头大小的白紫光球，光球射中天顶的魔法阵，在转瞬间化为半径一公尺的光柱奔向公主。

「讨厌！走开、走……」

公主的人和声音被光柱吞没，只剩下影子在光中挣扎，纤细的人影变成乾枯的人影，最后化为细灰直至消灭。

压榨整个中庭的念力也一并解除，扭曲的杂音、少年尖锐的呼喊通通离去，只剩下过分乖顺的宁静，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一般。

直到蒙特用大大的吐气破坏安静，往后一倒瘫在地上哀哀叫，声音和空气才重新流动，狼人以外的人也一个一个坐或趴到地上。

薛西莫尔松开左手环顾众人，蒙特的尾巴和头上的毛简直可用爆炸形容；亚克的头发衣袍通通凌乱不堪；玛丽亚现在是个没颜色半透明的女鬼；卡洛琳正在努力把断掉的肩带绑回去，绑完后还要处理开到腰上的高衩裙；海蓝特的紧身衣、护目镜破了大半；地精兄妹的脸一半青一半人类肤色。

除此之外，所有人身上都有血或瘀青，没有一个人完好，可是也没有一个人濒死。

太好了……薛西莫尔放松肩膀，觉得自己的眼眶染上湿润，忍住眼泪欣慰地道：「谢谢，你们守的很好，辛苦了。」

玛丽亚摇摇头认真地道：「是吾主打的好，只花不到四秒就把敌人除去。」

海蓝特躺在地上举起单手软绵绵地道：「嗯，龙主最强，我差点以为会死掉。」

蒙特哈哈干笑两声结果抽动伤口，痛得左右滚两圈后才压着肚子道：「科长大人和你们这票人当然不是同个等级——如果是雷格斯一定会这样说，雷格斯你说对吧？」

众人转向自己头旁、肩膀旁的电子妖精，妖精们没有作声，只是安静的浮在半空中。

这不太对劲，雷格斯虽然不是长舌的人，可也鲜少不理会同伴的呼唤，尤其是这种半讽刺的话，疯狂科学家一向是不留馀地的回嘴。

薛西莫尔心中冒出一丝不安，抓住电子妖精提高音量问：「雷格斯？雷格斯你在吗？」

「……」

「雷格斯！听到就回答我，雷格斯——」

在他反覆大吼后，电子妖精的眼睛总算由红转蓝——雷格斯上线的象征——发出科学家的声音：「嗨科长、大家，当你们用超过八十分贝的音量喊我时，想必已经度过危机，成功把「目标」的干部干掉了吧？」

「你在说什么，刚刚就……」

薛西莫尔的话声渐弱，他察觉到雷格斯使用的语句，那听起来活像是提前录音的留言。

接下来的发言证实这点猜测，雷格斯平静地道：「那么我就安心地说了。抱歉了伙伴、我的血主，我扯了一个大谎——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当你们听到这则留言时，我和绯血堡应该已经被三千多名「目标」包围并入侵了。」

躺或坐在地上的人通通跳起来，带着冻结的表情看着电子妖精。

雷格斯道：「我在你们攻入三科后，就侵入「目标」的指挥系统，发出假命令要所有「目标」围攻绯血堡，算一算时间他们应该在你们跳至五科研究所时全员到达，在你们跟公主、钱翁和杀手战斗时开始进攻。」

「……集合，马上回绯血堡！」

薛西莫尔用抖音大吼。他太大意了！只是因为雷格斯没让自己失望，就相信对方的计划和估计，没想到他的血子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自己掩护别人！

其馀人不顾伤势奔向薛西莫尔，但是电子妖精突然挡住他们的去路，继续放送科学家的录音。

「听到这话，你们肯定会想马上回防吧？请千万别这么做，因为我已经张开自己的领地，并且打开噬灵之阵，闯进来的一律格杀勿论，别让我误杀亲友啊，我会下地狱的耶。」

强纳森靠向薛西莫尔问：「噬身之阵？」

薛西莫尔绷着脸回答：「黑魔法阵的一种，能将范围内所有生灵吞噬，并且画为魔力供应施术者。」

「抱歉啦，这是我计算后能将伤亡减到最低的战法，不过遗憾的是本人容量不够大——毕竟我是前阵子才升领主嘛，所以大概吸到八百人次左右就会承受不了魔力爆炸，但是爆炸的威力大概能拉两千多个「目标」上天。」

雷格斯停顿片刻，收起轻挑罕见地放软口气道：「最后，很高兴能认识你们，对我而言，你们全是我的梦想，我从小就想研究童话、神话故事里的生物，想了三四十年后真的给我碰到，还变成其中一员，这是作梦也梦不到的好事啊。」

蒙特控制不了情绪怒吼：「雷格斯你这大笨蛋！」

「大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和我家血主啊，下辈子在你们的世界再相见吧，我先走一步罗。」

电子妖精的眼睛转回红色，一个个飞回使用者的肩膀边，无言的告诉众人科学家的遗言交待完毕了。

「……我要回去。」

薛西莫尔在脚底展开跳跃阵，其他人毫不犹豫的踏进来，带着愤怒、自责和哀痛准备回去就援朋友。

然而就在他们跳跃前一秒，一股庞大的压迫感倏然垄罩全体，亚克、强纳森当场腿软差点跌倒，就连薛西莫尔都涌起窒息的感觉。

还有敌人？这个念头闯进所有人脑中，但是马上就被否决，因为那股压迫感中有着所有暗之种族都熟悉的气味。

薛西莫尔的感觉尤其强烈，他抬头仰望透明天顶，一眨眼就将自己和其他人转至研究院的屋顶上，直接注视晴朗无云的天空。

蓝天以绯血堡为中心缓缓浮现出图样，一开始是稀薄的灰图，最后变成沥青般的深黑色图腾，一个巨大到看不见边际的复杂六翼黑龙图腾挂在空中，遮蔽太阳吞噬光线。

「这个……有人能跟我解释一下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强纳森吃力的问句让众人回神，他和玛丽亚是在场者中唯一没到过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也因此无法辨识来者，而修女经过刚刚一役已经没力气说话，发问的工作自然落到强纳森身上。

薛西莫尔张口又闭口，好不容易才压下惊愕稳定正常地道：「我的父亲来了。」

「你的父亲？你老爸不是已经……啊！」

强纳森想起薛西莫尔另外一名「父亲」，瞪大双眼用眼神寻求爱人的确认。

薛西莫尔点头，眼角馀光也在同一刻瞄见从图腾中降下的东西——一个和屋子差不多大的黑爪。

在爪子之后是覆盖鳞片的腹部、长与粗到能一击拍翻轮船的尖尾、遮掉三分之二天空的三对翅膀、滚着银色图纹的龙颈，最后是带着金瞳和利牙，张狂高傲的龙首。

另一个世界的创世主、暗之种族的创始者——黑龙皇路西华，降临。

「这就是人间啊……」

路西华边说边环顾自己身下的城市，六翼在转动脖子时无意识的轻拍两下，结果立刻吹垮数栋摩天大楼。

薛西莫尔整个人绷紧，做出扩音的魔法阵大喊：「父亲大人！父亲大人！请换成人形或收翼！人间和人类很脆弱，无法承受您的力量！」

路西华把头伸向薛西莫尔那方，愉悦的眯起金眼道：「吾儿……你果然在这里，你的挚血也在吗？」

「我的挚血……父亲大人您怎么知道我有挚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