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小花的生日

作者:小花的生日  录入:12-18


文案: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劲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他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在最好的年华,来到这里,遇见他,他的弟弟。

内容标签: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启山;陆风远 ┃ 配角:罗天龙;陈白华;宋妈;瘦猴精 ┃ 其它:

第一章

山有扶苏

一九二六年·今朝·欢

陆开军长坐在吉普车的后座,制服上的扣子从第一颗到最后一颗扣得严丝合缝,硬挺的脖子被闷出了微微汗渍。他腰背挺直,看年纪有三十几岁,双眼中带着一丝暴虐的戾气。他双手搭在两腿上,沉声问道:“来了多久了?”一旁的副手恭敬的回答:“来了小半天儿了,军座,二少爷太累了,还在睡呢。”车正稳稳的开着,到了东四牌楼附近,突然缓了下来,前方正戒严,乱哄哄的黑压压一群人。陆开隔着车窗望去,游行的群众大多是学生,上面打着红白的横幅“不杀倭寇,誓不为人!”一些穿着制服的军警正端着枪,还有不知是哪里来的流氓,手里拿着刀棍,趁乱抢劫财物,军警们一边大吼,一边动手打人,子弹也突突地扫射,场面乱作一团,炎炎的夏日烤灼着广场上的鲜血,让人更加透不过气来。陆启山骂司机:“你他妈还不去看看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司机领着一个警务总长从远处端着枪蹬蹬的跑过来,在车前行了个礼,汗水从额头上滚落而下:“陆军座!段总长正让我们在这儿维稳呢!您请这边儿来!”说着就带着一群人疏散人群,给这辆吉普车开了一条路。陆开嘴上不说,心里却顶看不上这些枪杀普通老百姓的做法,觉得他们是吃饱了撑的。陆开,字启山,平津第三军的军长,时刻小心的保留着自己的军队,舍不得动用,打些不痛不痒的小仗,最重要的是趁此机会搂够了钱,等形式不好就赶紧的开溜。

陆启山的公馆建在山间,一上来就觉得四面的空气终于变得凉快些了,好像下过雨似的。宋妈正在客厅里摆弄着刚镇好的半块西瓜,看见陆启山回来了,忙走过去帮他挂衣服。陆启山脱了重重的军服,呼了一口气,就看见沙发上横躺着一个人,那人长得好看,几年不见身量抽高了许多,原本的小短腿变得修长笔直,有些肉的腰也变得柔韧纤细,几乎一捏即断。他的皮肤细净如瓷,长睫毛静静的一颤一颤。小鸟叫着停在窗外,空气中弥漫着午后刚刚烫好的茶香,世界长久而温柔的凝视着他。他的手一只横放在肚子上,一只摆在头顶,睡得直打小呼噜。陆启山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心口随着他的呼噜声一舒一张,又弯腰把他踹到一边的薄毯子重新给盖回腿上。他走到宋妈旁边,低声问:“吃饭了没有?”宋妈说:“吃什么呀,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累坏啦,天又热,吃不下去。”他想了想,吩咐道:“你叫厨子弄些雪梨汤来,再做碗冰粥,放些糖。”宋妈絮叨着说:“唉,我这就去,我刚镇了些西瓜,大少爷您赶紧趁凉快吃吧,现在这天儿啊一会儿就给捂热了。”陆启山点了下头,兴许也觉得热的难受,就坐到一边啃起西瓜来。他把西瓜子都吐在锃亮的白瓷地砖上,西瓜汁儿也直往下流,他随手拽过沙发上装饰的白纱巾,往上胡乱一抹。沙发上的人迷迷糊糊的动了动,半晌睁开眼睛,眼睛黑亮又纯粹,好像是嵌进去了两个月亮,直往陆启山身上粘过去。他仍是微嘟着嘴唇,保持着打呼噜的姿势,仅是微微动了动喉咙:“哥哥。”又不明所以的吃吃傻笑了两声。陆启山慢慢的嚼着嘴里的西瓜,觉得浑身舒畅,沁凉无比。他并不看那白痴弟弟,不在意的抹着西瓜汁,一边说道:“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哥哥,我就不能不管你,你先在我这儿住几天,回头我给你找房子去。”

陆风远撑起了身子,蹭到他身边,像只小动物一样看着他,乖的不得了。陆启山闻到他身上的有些甜美又夹杂着汗液的味道,受不了的站了起来。他终于扫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说:“一会儿先吃饭吧,吃了饭上去睡觉。我还有事儿呢,得走了。”陆风远头发有些长了,柔顺的贴在了脖颈;衣服也皱成一团,有些狼狈的摸样,鼻头沾了些赃灰,却仍是好看的不得了,好像一个沾了些灰的青花儿瓷杯,通透清澈的见地。陆风远跟着他的哥哥站起来,没骨头似的倚在沙发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歪着头看着他,眼神贴在他身上。陆启山看着他这副白痴表情,无言的转身穿上军服。军服被汗渍泡的有些硬了,陆启山不以为意,一颗一颗扣着扣子。陆风远眼神亮了亮,小狗似的绕过去,伸出细腻修长的手指低头帮着哥哥扣扣子。他特别喜欢伺候哥哥,想为哥哥做一切事,他慢慢的仔细做,相信自己也能把哥哥伺候的很好。他希望在哥哥眼里自己是最好的。他怕哥哥嫌他笨,手指更加有些不听使唤,脸涨的红嫩嫩的。他从下往上,抿紧嘴唇,认真的神情好像是国王在丈量自己的领土。哥哥又长高了许多,扣子似乎也变得多了。陆启山双手僵了一下,继而垂了下去,僵在身体两侧,任他一颗一颗认认真真的系好扣子,他抬起头,视线僵直的落在陆风远柔顺的发顶,一股股滑腻的味道也冲进他的大脑。陆风远这几年住在偏远的农村,仍是留着长发,用一根白绳系上了,系成了一团死结。陆启山以为分开这么多年,其间自己颠沛流离阅人无数,他早就应该忘记年少时那些荒诞不经的冲动和欲望了。过去的种种就像早上的露水,早就像梦一样蒸发干净了。

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一个人不应该有的美貌,就会收回去一些东西。陆风远笨笨的系了有将近十分钟才系好,乖乖的抬头笑了笑,露出几颗莹润的牙齿。陆风远是个纯粹的土包子,其母亲是河北威县的一个女高学生,某次陆老将军行军途中,陆风远就诞生了,姓陆名遥字风远。现在他妈妈也死了,他这种弱智在这个乱世根本活不下去,连系个头发也系成一团乱,当初就不应该生他出来!

陆启山穿好了衣服,又嘱咐了宋妈几句,就出门了。 陆启山是占据华北的大军阀,在他的地界儿近来一片安宁,虽是常有小打小闹,但仍是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让谁死谁就得死,让谁活谁就得活。他不断招兵买马,一边克扣着将士们的军饷,一边享受着师长们的进贡,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大发横财。他正要出去会面陈参谋长的千金陈白华小姐,白华小姐正值二八年华,正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陈参谋长早就想将自己的独女嫁给陆启山,陆启山也是却之不恭,加上白华小姐长的好看,他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陆风远他闷闷的重新窝回沙发里,慢慢的吃着宋妈给端来的粥,目光通透,却有些迟滞。宋妈在一旁心痛的看着他,道:“唉,风远哪,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了,当初老爷子不该就那么把你们母子赶出家门儿啊!”陆风远仍是认真的吃这粥,不做声。宋妈继续念:“唉,我可怜的孩子,看你瘦的呀,多吃点儿,你呀,得听你哥哥的话,大少爷人多好啊,要放别的人,谁还管你啊,你说是不是?”陆风远乖乖的吃完了粥粥,点了点头。他瞥见桌上的西瓜皮,便想给哥哥弄点西瓜吃。他又向宋妈要了半块西瓜,樱桃儿,梅子什么的,小小心心的将这半块西瓜的瓜瓤都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剜了出来,又用刀切成小方块,将一个个的小西瓜块重新摆在西瓜壳里,中间拌上碎冰块,摆成桃心的形状,又浇上了点红酒,放在冰块里镇上。陆风远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他忙活到天黑,自以为做得很好。这次和哥哥再相见,他总觉的两人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好在他已经变得更懂事了,能够体谅哥哥。他将那一团桃心摆弄来摆弄去,又用勺子拍拍,在上面放了几粒红樱桃。他别的不会做,洗水果洗的还是很干净的,红嘟嘟的樱桃上沾着水光,像乖乖婴儿嘟起来的红嫩嘴唇——世上简直没有洗的比这再干净的樱桃了。他醉心的看着自己用一下午时间堆砌的城池,要把它献给最心爱的哥哥。

陆启山从密斯陈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了。山上的夜晚静悄悄的,只有几栋别墅闪着微微的灯火。陆公馆的别墅是白色方顶的,门前是大片草坪,一旁还栽了一个小竹林。陆启山推门走进去,心里有些微微发痒。

陆风远正歪在沙发上看一本破了页的旧画报,坏了的封皮上只剩下不知是哪个明星的红嘴唇叼着玫瑰花。陆启山严肃的说:“你怎么还不去睡?”陆风远瞪大眼睛:“我等哥哥一块儿睡。”说着他就从沙发上跳下来,将那半个大西瓜抱到哥哥面前:“哥哥,这是我做的方块西瓜,你吃~!”陆风远已经洗干净了,肌肤上泛着水润的光泽,陆启山听着他软糯的声音,嗅到自己那块哈密瓜香皂的滋味,不能把持的往他宽大的浴袍里面瞥。陆风远也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哥哥,眼神像一双柔软的手一样上上下下的抚摸着哥哥的脸,他忍不住笑了笑,露出几颗白晶晶的小牙儿。

陆启山突然间神色有些尴尬,略略用手掩饰着下身,趋身坐到沙发上,接过那半个西瓜,用牙签扎着埋头吃了起来。陆风远蹦蹦跳跳的跟着他哥哥坐,歪着头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就在一旁哧哧的笑了起来:“哥哥,哥哥你的样子好像大花儿。”陆启山一皱眉。陆风远立刻闭嘴了,乖乖的抿着嘴唇。陆启山刚刚在密斯陈那里吃了一大盘子半生不熟的炸牛排,喝了两瓶法国葡萄酒,他强忍着将西瓜咽下去,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他见陆风远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恶劣的举起一个滴着红酒的樱桃,递到那张小嘴儿跟前。陆风远最会和哥哥装乖:“哥哥吃。”陆启山不由分说的将那粒小樱桃塞进他柔嫩的双唇间,他下手没轻没重,一下子戳到了陆风远的舌头上。陆风远几乎要被他哥哥弄哭了,勉强的吃下了樱桃,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水雾。陆启山心尖儿一跳,突然站起来往里屋走去。陆风远委委屈屈的喊道:“哥哥,干什么去呀?”陆启山怒道:“老子尿尿!”

陆风远脸红了,垂下头玩儿自己交缠在一起的十根手指。他的指甲剪的很干净,浑身上下里外都洗的很干净。他又乖乖的拿来笤帚和抹布,将陆启山吐在地上的西瓜子认认真真的扫干净,将地板抹得亮亮的,最后又将那个染红了的白巾重新挂到沙发上。他很得意,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乖最懂事的人,等着哥哥表扬他。陆启山从浴室里出来,心中盘算着将他送走。他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颗巧克力豆,状似慈祥的哄到:“给,吃吧。”陆风远抿着唇接过,心里边美的不得了,好像被人拿了蜜糖直接灌进了心窝里。陆启山是世界上对他最好最好的人,因而在陆启山面前,一向废物的他忍不住自认是全平津乃至全世界最懂事最好的人,陆启山怎么对他好都不过分。可是多年不见,难免有些生疏,他手心里捏着巧克力糖,有些怯怯的试探着讨好哥哥:“哥哥,明天我还给你绊西瓜吃,好不好?”从前他只会洗苹果的,现在还学会了切西瓜。假若陆启山不嫌弃,他恨不得将自己柔嫩嫩的小心肝儿切了绊了给哥哥吃。陆启山说:“明天啊,我带你去看看新房子,在北海那边儿,风景好着呢!”陆风远茫然的看着他,说:“哥哥,我不想……”陆启山莫名的有些焦躁,害怕他继续说下去,便严肃的说:“不想?不想什么啊,赖着我一辈子啊?”

陆风远盯着那半个西瓜,里面狼藉的摆着一些歪歪扭扭不成形的西瓜瓤和有些泡烂了的小樱桃,他想和哥哥撒娇耍赖,又想哭闹的将那些方块西瓜掀翻在地。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难过又茫然的盯着那里,用手扣着深蓝色的沙发皮,因为他长大了,懂事了,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无能和卑微,感到即使倾尽所有也无法得到的痛苦。他不想做和别人不同的笨蛋傻子,他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爱哥哥,他想让哥哥也像爱一个正常人一样爱他。

第二章

一九二一年·旧梦·离

陆风远如今走过了十四年人生,但今年春天,他堆满沙子和土炕的世界中却突然的多出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爸爸,和一个同样高高大大的哥哥。他们威风,气派,这让陆风远好像有了不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他的人生一下子充实起来,想被爸爸举在肩膀去镇东头看大戏,想让哥哥去揍二虎。可惜住在家里的爸爸和哥哥都不怎么理会自己,爸爸总是围着妈妈转,哥哥则是一直冰着脸。

但是他的心里边一下子就欢腾起来,一鼓一鼓涨得满满的,在哥哥面前将自己最心爱的玩旧了的小木人儿摆来摆去,嘴里念念有词。可是哥哥并不理会他。他只好悻悻的抱着小木人儿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心最野,就算邻居的小朋友们欺负他,他也是在家呆不住的。他抽着怎么也抽不干净的鼻涕去找二虎他们玩儿。二虎正蹲在家门口玩沙子,看见他来了,便招呼道:“傻逼,来了?小傻逼?”从前他任人欺负,挨揍挨骂又不敢和妈妈说,只能默默的忍着。这回倒好,他觉着可是有人撑腰了,也不结巴了,声音也高了些,抽着鼻涕说:“我不是傻逼,你才是呢!”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么勇敢过,好像身后有千军万马的国王一般。二虎一愣,随即将一手的沙子扬到他的头上,像一只小老虎一样凶狠的跑过去,又踢又踹,一边骂道:“陆遥是傻逼!没爹养的玩意儿!你妈就是烂货,你就是傻逼野种,不会说话的傻子!”小孩子最聪明,听见大人私语什么就学会了什么。陆远风倒在地上抱着头,精致的小脸儿蹭了好几道血条子,他受着打,心中却抱着微渺的希望,希望一会儿找哥哥来揍他。四月的草已经开始往外钻了,北国的长风在天地间浩浩而过,远处似乎传来谁家饭菜的香味。在这鲜血战火充斥的乱世,这个小镇却是意外的宁静,只能听见卖东西的叫喊声和拳脚加在身体上的声音。

陆风远拖着鼻涕和一身伤歪歪扭扭的往家走。他平生第一次挨完打生出了委屈,他抹着眼泪儿走进家门,就看见哥哥正坐在炕沿儿喝汽水儿,手中那瓶已经快喝完了,身边还摆着两瓶,玻璃瓶子上附着小水珠儿。汽水是橙黄色的,发亮的玻璃瓶儿,陆风远立刻忘了身上的伤痛,直勾勾的看着那瓶汽水儿。陆启山那时候已经十六岁了,这次是跟着爸爸奔赴旅顺上战场的,中途却拐了个弯儿,在这个镇子里歇下了脚。陆启山知道自己有个白痴弟弟,长的白净精致的跟家里那小白瓷碗似的,总躲在一旁咬着手指偷看自己。陆风远站在门槛上,歪着脑袋发愣,衣服也被撕扯破了。陆启山见他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原本白嫩的脸上也红惨惨的,不由在心里嘲笑他的懦弱无能。陆风远低着头,小小声的叫:“哥哥。”陆启山听见那个小小软软的声音,忍不住升起了一种很微妙的感情。他眯着眼睛问:“干什么?”陆风远脸涨红,双眼湿漉漉,嘴唇红润润的结巴着说:“哥哥,我,我也想喝汽水。”陆启山笑了,故意将手中只剩了点瓶底儿的汽水递给他,戏谑的看着他:“你喝么?!”陆风远小心翼翼的将瓶子抱在怀中,眼睛湿漉漉的转了转,就盯着怀里的瓶子。他将瓶子举起来,费劲的将最后几滴倒在了开裂的嘴里,又伸出软红的小舌头来回舔了舔瓶嘴儿,继而对着哥哥笑了笑,露出了小小的,糯米粒似的牙齿:“哥哥,好喝。”他在心里想,有哥哥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陆启山有些不自在,将瓶子夺了回来。陆风远长的瘦小,站在炕边,脑袋刚好到哥哥的腿上。他贴着哥哥的腿站着,不说话。窗外的夕阳像橘色的染料,将高天和小镇都染成了橘黄色,柳絮的种子仍在这一片橘色中飞。陆启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他从前并未见过这样柔顺乖巧的小人儿,像一颗小小的冰糖一样。他往后也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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