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紧嘴唇,我不想再去回想,于是开口问:“你出宫,除了母后知道外,朝中各位大臣也都知道吗?”
凌烈停下按压的手指,盯着我,闭口不答。
看着他那俊美非凡的脸孔,我真有打下去的欲望:“凌烈,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不顾身份的对他大声吼道,却忍下了将他摔在地上的冲动。
凌烈不以为然的说:“那些个所谓的三朝元老、朝中栋梁都是些只会做表面文章的人。看着心烦,懒得管他们。”他瞅着我的脸说:“不过还真没有人敢当面喊我的名字呢,你是第一个。”
我撇开头,闷着声音道:“你如果希望我把你当作皇上来尊敬的话,我会的马上向你认错道歉,并且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你啊……”凌烈拉过我的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不忍心打,舍不得骂。忘记我刚刚的话,我和你之间,永远只有兄弟关系,没有君臣之分。”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哥哥,所以我也不想失去。因为我已经失去了父皇,也疏离了母后。”嗓子里痛痛的,我低声叹息。
凌烈揉着我的掌心,道:“这一年你受了很多苦吗?原本没有这么多茧子。”
我一耸肩答道:“既然在外面就不能和初时相比,再说我也没受什么苦,现在这样挺好的。”
“七七你啊……”凌烈拉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慢慢摸着我掌心的茧子。
夜更深沉,蜡烛忽然轻响一声,凌烈靠在我腿上沉静的呼吸着。我伸手摸着他眼底的青影,感叹道,口里这么说着,其实还是挺关心朝堂上的事,死鸭子嘴硬。不然大老远还带着这么多的奏章,不睡不眠的批改。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好好的对待百姓,也好好的对待自己。这样我在外面胡作非为也更多一个胆子。
门被轻声推开,一人走过来,跪在我面前。待我看清来人后,低声道:“没想到凌烈居然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单公公应当混的不错吧。”
小单子微微颔首,无声的点头。
“天色不早了,你伺候皇上就寝吧,我也该走了。”我向他做个手势,让他将凌烈抬进里间,却见他露出为难的神色。
皱眉刚想发话,凌烈忽然动了动,睁眼瞅了瞅我俩,然后对小单子道:“小单子,约好的人是不是到了。”
小单子点点头,凌烈大口呼吸几下,而后从我腿上起身坐了起来:“去准备准备,朕马上就出去。”
小单子应下,轻声退了出去。
凌烈揉了揉肩膀,活动活动四肢对我道:“晚上还有应酬,今天恐怕是难得再睡了。”他褪下紫黑衣袍,换上深蓝的锦服,“很久都没像刚刚那班睡的这么舒服了,今天还真是谢谢你了。报酬绝对是少不了的,放心好了。”
我站起来,拨开两旁的细发撇着脑袋道:“我不要你的什么报酬,只是希望你也能好好照顾好自己,又不是铁打的身子,要对它好一点。难道母后或皇后都不会提醒你这些吗?”
凌烈穿戴好衣服,顺了顺袖子歪头对我道:“我真怀疑你对我的关心到底有几分。”
“什么意思?”
凌烈瞪着我道:“我们苍澜国,我凌烈何时有立过皇后?”
“真的假的?”我大吃一惊,“你都二十多岁了,怎么还没有立后?母后不会催你吗?”
“有什么好立的?妃子到是有不少,各个都盯紧着那个后位,每个人的居心我也能猜得出来。各家的利益,各家的权势,真无聊。我就将后位悬空,我就是要看看他们用什么手段去争。”凌烈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阵阴寒的光。
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更不想去管那些个麻烦的事情。凌烈忽然拉住我衣袖对我道:“你若是这么关心,你来帮我选好了。”
“我?你开玩笑?”我苦笑道:“我又不知道那些大臣们之间的利益,也不知道你和他们之间的福利,让我选,你还不如闭着眼睛在你后宫里瞎摸一个算了。”
“哈哈,”凌烈弯着眼睛大笑起来,“可我还是相信你的眼光。”
外面又有人催了,凌烈应了一声看着我一脸正经的说:“我知道紫渊,哦不,是夏子夜,现在接手了紫薇山庄。他对你的忠心,我能看的出,所以以后你们麒麟山庄大可不用再担心财力或是人手方面的事情,堂堂苍澜国的七王爷,我可不希望你生活得太辛苦。”凌烈抚平我领口的皱纹,看着我的眼睛道。
我笑了一声,正了正他的衣领道:“听了这么大半天,就这句话最合我心意。”
凌烈勾着嘴角,调笑道:“谁让我是兄长呢,兄长就该好好照顾弟弟不是吗?尤其是像你这么任性妄为的弟弟。”说完他就踏着矫健的大步走出门去。
我推开后边的小门,刚准备离开,就听到凌烈停下脚步对我说:“有时间,你一定得抽空回去看看,我和母后都在那里等着你回去呢。”
我应了一声,半个身子已经踏出去,又听到他的声音说:“还有,以后可千万不要再穿女人的衣服到处走动,会出事的啊。”
对着江水翻了个大白眼,谁愿意成天穿女装,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再说了,就算穿了又能出什么事,莫名其妙,大惊小怪。
脚尖一蹬,我跃向湖面,踏着湖水,飞向岸边。临上岸的一刹那才想起面纱忘记在那艘船上了,回头看去,江上灯火通明。
“算了,黑洞洞的,想看也看不清楚。”将被风吹到面上的长发向后一甩,我迈着轻松的步子离开烟波湖。
第四十一章 黑白交锋
一阵清幽稠醉的酒香,隐隐的由微凉的风吹带而来,我停下脚步,侧过头,就看到离烟波湖不远处有座小巧的酒家,酒旗猎猎,酒香沉烈。
最焦心的事情被我放下之后,长呼一口气,剩下的就只是子夜。我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额角,心里有些怅然。
“小二,上一壶最烈的酒。”
不知道是谁抢先了我的台词,我站在一棵古树下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色衣裳的男子,从氤氲的夜色中漫步走来。无声无息,仿佛从地下忽然冒出来一般,高挑的身型,飘渺的脚步,我看着他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冷冷的倒吸一口凉气。
此人相貌居然和祈月寒不相上下,如清风徐云般的绝美面容,比任何人都适合美丽这个词。眉眼微微挑起,黑色晶耀石般流离的眼眸中,凌厉的霸气和清冽的冷锐,周身好象淡淡萦绕着薄薄的烟气。
感受到我注视的目光,他转头忽然望了过来,对上我的目光,眉峰微扬,深色的眸子寒锋透出,只是这么被他看着,就会觉得全身生生钝痛。
手心拽紧天狼短剑,我后退一步,离开那座酒家。
移步到烟波湖畔,看着湖心灯火通明的大船,我用手按住胸口。心里依然浮现的是离开时那人凌厉的目光,还有那全身不可掩饰的戾气。
这样的夜里,为何我心悸的如此厉害?
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高手在烟波湖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隐约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是今夜的风吹得太冷了吗?
一阵夜风吹来,我望着依然亮着灯光的湖心,忽然全身一阵颤抖。我捏紧手指,迈开步子走进黑暗的树林中,因为我闻到空气中隐隐的血 腥气味。
越是黑暗的地方越是藏匿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月光照不进的树林子里,我环视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十多具尸体,还有那些被血液染红了的树枝叶片。浓烈的血 腥气味刺激着我的嗅觉,我努力瞥开那些气味,感受着其中一丝异样的气息。
树木高大浓郁,月亮将它那巨大的身影和其他的身影叠合在一起,我闭起眼睛努力搜寻着。
是谁?要搅乱今天这个不寻常的夜晚?他们的目标又是谁?是凌烈吗?
月亮隐进云层之中,夜色更黑。
一声尖利的鸟啼,树木之颠一个黑影簌地从我头顶掠过。敏捷的身手让人叹为观止。提身跃起,我运气斩了过去。
“谁?”我呵斥道。
‘当’一声,青光闪动,一柄长剑忽地刺出,直指我的右肩。我踏上树冠,脚下踩着微微晃动的枝条,手腕一抖,剑锋削向那黑衣蒙面人的脖颈。那人抬手格挡,双剑相击,嗡嗡作响。
那人忽然长剑猛地击落,直劈我面门,我向后跃开躲过,借着树枝柔软的韧性跳起来斩向那人右臂。
由上而下,我运气挥动天狼剑,势必要斩断那人的手臂。谁知那人也毫不退让,剑尖直刺,指向我的咽喉。
四目相接,我看到我灰色的眸子映在他眼中的样子。即使有黑纱附面,即使只能看见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我还是认得出那是一双属于谁的眼睛。
手腕飞转,我撤开全身的气力,天狼剑斜斜掠过他的肩头,带动出他眼中一层层的波纹。
“青麟?”
无心剑擦着我的领口划过,祈月寒在半途同样也撤了劲力,被反斥力激荡的后退好几步。
我和祈月寒站在古木的顶端,之间的距离不过两臂的长度。可是我看着他那一身黑衣遮面的打扮,看着他一身染血的模样,忽然间觉得,我和他其实很遥远,远到我们曾经都没有接触过。
祈月寒黑亮的眼眸中,映有的是我毫无瑕疵的脸。为了见凌烈我特地隐去了脸上的黑纹,为的是不让他替我担心。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以这样的模样站在熟悉的人面前,尤其是他。
“青麟……吗?”祈月寒清冽的声音透过黑的面纱显得有些低哑,他盯着我的脸,一眨不眨。
将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我垂着眼睛答道:“是。”
祈月寒听闻,垂下眼睑,慢慢举起左手,将附面的黑纱扯去,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月光昏昏淡淡,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氤氲的感觉。他紧紧盯着我,好半天才开口道:“今天我才发现,你有穿过其他任何的颜色,单单这白色却是从来没有穿过。”
我苦涩一笑:“你有穿过青色之外的衣裳吗?”我指着他染满鲜血的黑衣道:“尤其是这黑色。”
树顶的风好大,我白色的衣裙和他飞扬在空中的黑色发带在夜风里猎猎作响,风从背后吹来,满头的长发迷离了我的双眼。
“青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打扮成这个样子?”祈月寒黑亮的眼睛望着我,那清亮的目光让我心头一阵怅然。
手指绕过腰间的衣带,我望着他道:“同样的话,我也可以问你吗?”
祈月寒听闻,脸上松懈的神色一顿,随即换上一副冷傲的神情,他避开我的眼睛说:“这是我们青韶宫内部的事情,青麟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是吗?”我抿嘴一笑:“我们各事其主,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微微侧身,伸出左手,食指直直指向烟波湖心的大船对祈月寒说道:“只要你不打那些船里人的主意,就算你们青韶宫把天地掀翻,我也不管。”
将天狼剑举至面前,剑身反照着月纹的光辉,发出红色的暗光。我慢慢抚过剑身,轻声道:“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铛’一声破空剑鸣,天狼指在祈月寒的面前,我握着天狼的手指异常坚定:“我们是敌是友,你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祈月寒坚定的面孔上裂开一个缺口,他皱起眉头对我大声吼道:“为什么你总是选择站在和我对立的一面?为什么我们非要相互争斗?为什么我们总是这样?”
月寒,你的目标果然是凌烈吗?如果你的目标真的是凌烈的话,那我和你就是敌人,不管我们之前如何,现在我们都将是敌人。
祈月寒忽然出手,一掌打向我的胸口,他瞪着我,眼睛里是翻滚波动的浓雾:“青麟,今夜的事情你休想插手,那船里人的性命我今天是取定了,你若敢阻饶我,我……”
“你就什么?”我挥手拨开他的凌厉的一掌,后退到另一棵树的顶端。“从你刚刚出手的一招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谈判的可能性了。我若不退,你要如何?杀了我吗?”
当我说到‘杀’字时,祈月寒的脸上不可抑制的有些震撼,看着他紧着眉头,咬着嘴角的样子,我在心里大声的骂了一句。
“凌烈,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
我不知道青韶宫他们和凌烈之间有什么过节,也不知道祈月寒他们是怎么知道凌烈的事情的,不过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不然凌烈出宫的事情青韶宫是无法知晓的。有这么恨吗?恨到派了青韶宫居然派出祈月寒来对付。
捏着天狼剑的手心沁出薄汗,虽然我很想扭头就走,不去管他们之间的是非,让凌烈那混蛋尝尝自己种的苦果,可是我又不敢想象这个苍澜没有了皇帝的模样,也不敢想象那些在皇宫中又要上演一遍的争权夺利,更害怕面对之后无数人的眼泪。
我稳住心情,对着祈月寒裂嘴一笑,道:“好象,我们的比武决赛,要提前到来了呢?”
“你还有心情笑的出来吗?”祈月寒对我一声大吼,他的胸口大势起伏着,握剑的右手青筋突出,显然是心里艰难的压制。
“看不过去的话,就一剑砍过来啊。”我弯着眉眼轻轻笑着:“反正我也会反击回去的。”
祈月寒忽然仰头长啸一声,接着无心剑向下横扫一片,无数巨大的古木硬生生的从中被斩断。
他红了眼睛,无心剑颤抖着指向我的胸口,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问我:“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你又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要杀他吗?”看他咬牙不答,我皱紧眉头,说道:“你若真的要杀他,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天狼斜斜挥到身侧,带起一道红色的弧光。
疾疾的骤雨纷纷而下,我记得刚刚明明都还是个好天气,怎么一下子就忽然变色?豆大的雨点砸在我的身上有些痛,雨帘中,祈月寒的身手依旧犀利无比,我忘记是谁先出的手,只知道我和他都忘记了彼此的存在,眼前有的只是一个需要斩落的敌人。早早提前的决斗吗?
雨水迷蒙了眼睛,祈月寒的脸上头发上全是雨水,衣裳也早已湿透,我想我也同他一般吧。长长的广袖带水后极是沉重,我翻腕疾刺向他的大腿,祈月寒指尖一弹,天狼偏了半分,只划破衣带。他左手一掌拍出,击向我背心,仓皇躲避时,被他削落一缕头发。
两人剑法迅捷,全力相搏。一团黑气,一团白光,盘旋飞舞,斗得甚紧。
祈月寒剑尖轻飘飘的转了方向,劈向我左臂,剑法凌厉狠辣,见招拆招,武林中实数罕见。双剑忽快忽慢,有时密如连珠般碰撞数十下,有时回旋转身,更不相交一招。
剑锋铮的一声,空中相交,激出数星火花,远远荡了开去,又立刻被雨点浇熄湮灭。
脚下一个虚浮,我在树顶一脚踏空,跌了下去,空中抓住一只斜出来的树枝,刚抬头,祈月寒的剑锋便至。扭紧腰身,艰难的躲过犀利的一招,我和他此时已经是将杀气全部都激荡了出来,没有一刻的留手。
长袖被划破,露出肩头半掩的蝶纹,左手灌上冰冷的寒气,右掌注入炽热的气息,将真气一分为二,我凌空一翻,跃上半空。祈月寒正向下落,右手拦开他的无心剑,左掌探出,捏住他的喉咙,冰冷的气息瞬间注入到他的身体里去。
他手腕翻转,在我还没来得急用力时,猛力一掌打在我了的胸口,灌入的同样是冰冷的寒气。四肢微颤,我借力弹开,立在树顶看着地面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