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王 下+番外——澄然

议事厅在东，寝宫在西。

基尔塔使节团于理来说不应进驻寝宫，自然就被安置在了议事厅所属建筑中。

议事厅延展东西两翼，西侧更加靠近寝宫的方向，使节团就住在了这里，便于王每日探访。

安排住宿时，三皇子以十皇子喜爱清净为由，参观了西翼一系列房间后，为他选择了一个单独的住处，然后撇下他一个人在那里，一个基尔塔侍从都没有留。

那里的地理位置非常好，非常不会受人打扰，克鲁斯和伊尔立即联想到，如果王想要在那里对十皇子干什么，真是无比的方便。

而且，他的兄长完全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种怎样的兄弟之情啊……

这么想着，伊尔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照顾一下那位十皇子。

于是，克鲁斯去拜访三皇子，找会说话的人探听基尔塔国情，伊尔就拐去了十皇子的住所。

门口，守着四个侍卫，两个侍从，和一个翻译，全是科斯人。

克鲁斯虽然对于那位十皇子装哑巴的行径不满，仍然提供了周全的安排。

四个侍卫伊尔都认识，就是克鲁斯最早带回嘉文的那批，人品有保证，而且，这几个似乎全是结婚生子，夫妻恩爱的类型……

看到伊尔要进去，大个子们急忙拉住伊尔，小声说：“克鲁斯将军说了，我们不要单独和那位皇子相处，至少两个人一起。”

伊尔：克鲁斯的思考方式也越来越神奇了。

“为什么？”伊尔平静地问道。

四个大男人摸摸头，讨论起来。

“原本也没多想，克鲁斯说什么我们就听呗。”

“是不是因为那位皇子太美了？”

“怎么会？还怕有人会把他怎么样吗，再漂亮也是个男人。”

“是啊，俺老婆当然比不上他漂亮，但是俺只会对俺老婆……”

“……”

别指望他们的声音能有多小，侍从和翻译也听到了，在一旁窃笑不语。

伊尔在他们讨论地不亦乐乎的时候，慢悠悠地进去了。

十皇子风姿绰约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繁盛的绿意和自由的天空。

这位皇子确实很美，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立，一个简单的背影就像是一幅无与伦比的画作，可以从中品味出高洁、忧郁、超凡脱俗……

十皇子察觉伊尔的到来，转过身与他对视，没有露出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说话，只是迅捷优雅地拿起一边的面纱，覆在脸上。

伊尔：……

伊尔拿出几本基尔塔语的书册，默默交到十皇子手中，然后自在地往墙边一靠，看起自己的书来。

隔着面纱，不知道皇子是什么表情。

伊尔从书本中回过神时，觉得有一道目光探究地落在自己身上。

抬起头，准确地对上十皇子清亮亮的眼睛，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下了面纱，毫无准备地看到他，迅速地低下头。

伊尔不由失笑，这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他慢慢走到十皇子身边，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听得懂科斯语。”

十皇子克制着惊讶的表情，缓缓抬头，看到伊尔微微弯起的眉眼，那是一个相当温暖的笑容。

“不用怀疑，我看得出来，我猜测你还会说。”伊尔继续说道，熟稔地在十皇子身边坐下，保持一定的距离。

十皇子抿着淡色的唇。

“学会说异国的语言并不难，难的是真正了解一个国家的风土人情。比如，你的容貌——我不是说你的容貌在这里不美——你蜜色的肌肤很有光泽，比这里的人更为细腻，五官也是上天的杰作。不过在这里，白皙的肤色或许更受欢迎，也或许会显得过于常见。这里的人很直率，喜欢丰满诱人的女性，如果是男性，则喜欢高大强壮的。你的身高在这里确实矮了，据我观察，纤细美少年在这里并不很受男性欢迎，会让他们觉得不如找个女人……”

伊尔轻松悠然地说着，内容虽然难以形容，却给人非常友好放松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被忍不住的十皇子瞪了。

他并不介意，最后甚至轻轻拍了拍十皇子的肩，说道：

“所以，放松一点，你会发现你以为的敌人对你并没有恶意，甚至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没等十皇子做出反应，伊尔起身走到门外，带了一个侍卫进来。

那个侍卫高高壮壮，有一张憨厚傻气的脸。

十皇子疑惑地看着他们。

伊尔问：“你看到皇子殿下的容貌了，有什么感觉？”

侍卫坦然地注视着十皇子，由衷赞美道：“确实很美，是俺见过最美的人了。”

“我听说克鲁斯帮你介绍妻子，有很多漂亮的，你最后娶的妻子却只是普通。”

侍卫不假思索地回答：“俺加入军队前，在我们村子里都叫我傻子，力气大，人迟钝。现在在王宫里是过得好了，也不能忘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些漂亮娇弱的姑娘和俺就不是一样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俺老婆，她又勤快，对俺又好，还会生孩子……”

开始傻笑了。

“皇子殿下却觉得你会对他……”伊尔平和地继续引导。

“够了！”十皇子恼羞成怒地开口，用的是科斯语。

带着羞愤的薄红的脸蛋更加绝色，侍卫呆呆地看着他，不过十皇子也不得不承认，那目光很正直，只是单纯欣赏美丽的事物。

侍卫出去后，十皇子扶额不语，深感丢脸。

终于，他抬起头，诚恳地对伊尔说：“很抱歉，这几天失礼了。”

伊尔有些惊讶，而后友善地笑了。

他想，这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

后来，他们聊了两国的风土人情，聊了科斯的东征和东边的国家。

伊尔自然而然地从各个侧面赞美了王一番。

于是，王造访时，突然发现原本不会说科斯话的人说了，对他的态度似乎还不错。

当然，王得体地不去询问原因，只是友好地回应。

看上去两人之间气氛和谐，伊尔却逐渐有扶额的冲动。

比如，王今天的目光显得比前几天热切，在十皇子的脸上身上扫视，皇子的身体又僵硬了。

比如，王收起他在军中豪爽的一面，也收起他在贵族面前的气势，所以，就只剩下一张普通英俊的脸。他竟然能让自己显得如此没有特色和吸引力。

比如，王明明很会揪着人讲故事，相当风趣幽默或者毒舌刁钻，现在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他过去的后宫和东征路上各国的上供。

王终于准备离开时，伊尔和十皇子都松了口气。

王装作不经意地摸过十皇子的手，然后回过身，搂住伊尔的肩，说道：“我们先走吧，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十皇子诧异地看着他们，然后立即领悟了什么，目光复杂地盯着伊尔。

如果王能够把惹人不快的热情用在哄情人方面，一定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回寝宫的路上，看着王面无表情的脸，伊尔突然觉得，或许王不希望爱上任何人，同时也不希望任何人爱上他。

这天，距离王的生日还有五天。

第三十二章：生日前的故事

当天晚上，寝宫内。

伊尔一个人坐在床上。

王在桌边，姿态潇洒自如地喝着酒。

伊尔直觉地认为王心情不佳，但是因为两人之间晚上日益微妙的气氛，而难以开口。

“你看上去很喜欢那位十皇子。”王陈述道。

“他比我想象中好，对于来自异国他乡的客人，应该多加照顾。”伊尔不加思索地回答。

“从他不说话开始，我就知道你会心软，”王微笑地摇着头说，“不用在他身上浪费你的同情心，他的处境比你在东边时不知好上多少倍。”

伊尔一愣，明白了王是指他在那个国家十年没有说话的事情。

他原本没有把那位皇子和他曾经的处境联系起来，但是王挑明以后，又觉得他们的情况确实相似，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家，没有其他人能够倚赖。

“你想拿他怎么办？”伊尔问道。

“那要看他怎么做。”王轻轻晃动酒杯，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你先睡吧。”王淡淡地说。

伊尔觉得这个情景非常熟悉，明智的选择是不去理他。

很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又放弃了正确的选择，和缓地问道：“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王继续晃动着酒杯，沉默了很久。

而后，以平和的语气讲述起来。

“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我都不太痛快，如果你问克鲁斯，他会告诉你，我的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去世。”

“实际上，还能追溯得更久。父亲的长子，我从未谋面的大哥，也是在这个时候去世，死因是从马背上坠落。我从未谋面的二哥和他的母亲也是这个时节，就在大哥去世的第二年，被大哥的母亲，父亲的王后下毒害死。”

“王后是父亲的青梅竹马，一起在赛斯长大，感情非常深厚。二哥的母亲是去赛斯游玩的贵族之女，对父亲一见钟情，自愿追随左右。本来，她们还算和睦，在赛斯，原配是当地贵族之女，后来者虽然姓氏更为尊贵，在当地却缺乏势力。在父亲登基为王，到王都以后，两人之间的处境完全颠倒了。”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我的父亲是个出色的政治家，即使他深爱的是王后，为了皇妃背后的家族势力，也会放弃追究长子的死亡。”

“次子和皇妃死后，他宣布皇后疯了，把她继续安置在王宫中，一生中再没有给其他女人王后的称号，包括我的母亲。皇妃的家族后来消失了。父亲去世后，遗骨葬回赛斯，和王后合葬。”

“两个深爱他的女人，一个他深爱的女人，结果就是这样。”

伊尔毫无准备地听了这样一个故事，深究背后的种种原因和心机，更加惊心动魄。

王走到床边，俯视伊尔，认真地说：“我想象过自己处于父亲的处境，一边是心爱的女人和孩子，一边是最正确的选择最大化的利益，结局是注定的。我比他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没有真正爱上什么人，也没有让别人爱上我。”

“好了，故事讲完了，乖乖睡吧。”王温柔地对伊尔说，拉他躺在床上，手遮上他的眼睛。

那双手带着灼热的温度，伊尔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烫晕了。

伊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有双温暖的手不时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身体。

出乎意料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过去半年我过得很快活，我知道最好的选择是把你留下了，就你一个人。不过，我也知道自己做不到。那么，分开对我们两个都好。”

“不要多想，我会帮你安排好，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想，王真是不适合温柔的戏码，让他寒毛直竖。

于是，他抓住了那只手，压在身下。

世界清净了。

第二天早上，王晃着布满压痕的手，调戏他说：“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干脆向我告白，虽然你的美色比那位皇子差上许多，我也可以考虑考虑。”

伊尔：昨天晚上或许是梦吧。

王生日前第四天。

伊尔整日跟在王的身边，两人都没有去拜访十皇子。

被王戳穿他关照这位皇子的原因后，虽然清楚自己不只是同情自怜，心情总有些微妙。

他不去，一贯尽责又心软的克鲁斯大使就去了。

回来后对皇子的举止、见识和才华进行了一番赞美。

这是位宽容不记仇的先生，何况和王比起来，十皇子根本不能算是得罪过他。

当然，克鲁斯对于王和其他人完全是不同的标准。

王生日前第三天。

侍卫传来十皇子想见他的消息。

有意思的是，侍卫提到，十皇子看到三皇子独自前来，就低头吩咐他请伊尔过来。

伊尔独自进入时，见到的就是三皇子急色状贴近十皇子。

三皇子长着一张端正的脸，可惜配上猥琐的表情，就非常难看了。

三皇子狠狠瞪了伊尔一眼，装作无事地走了。

十皇子的脸上神色淡漠，对伊尔说道：

“谢谢，你可以出去了。”

伊尔走到他的身边，迅速探向他的胸口，摸出一把匕首。

十皇子反应过来时，伊尔已经退后了几步，匕首不知被收到什么地方。

“你时常会无意识地摸那里，刚才特别明显。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带着这样的危险物品，在王的身边。”

伊尔表明自己尽忠职守的立场。

十皇子的神情慌乱，眼神凌厉，不过转眼间，他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诚恳地说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从不想让她沾上任何血腥，哪怕是像刚才那样的情况。”

那张绝色的面孔，恳求时自然是动人的，不过打动伊尔的却是“母亲”这个温暖的词，他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女性角色。

这位皇子似乎总能凑巧触动伊尔心中柔软的地方。

匕首重新出现在伊尔手中，高雅精致的刻纹，锋利的内在。

“我不希望这把匕首有任何伤害到王的可能。”

十皇子的目光焦灼地落在匕首上，郑重起誓道：“我以自己的名誉，和我的母亲发誓。”

伊尔轻轻地把匕首交还到皇子手中，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也不希望她有一天会伤到你自己。”

十皇子摩挲着匕首，无意识地咬着唇，眼中浮上一层雾气，脆弱又倔强。

伊尔想，他应该很爱他的母亲。

离开前，伊尔告诉十皇子：“今天的事情，还有你的遗物，我会源源本本报告王。”

王生日前第二天。

克鲁斯大使非常忙碌。

往年王不在王宫，这次回来了，贵族们想借生日的机会和王亲近亲近。

王原本以在军中多年，不习惯过生日为由回绝了。

贵族们又热情地说，钱大家一起出，他只要出人，再借出王宫这个地方。

王富含深意地笑了笑，大方地接受了。

本来就是这样，反正麻烦的总不会是他。

这件事一个月前就定下，克鲁斯一开始并不参与，如果他真的事事放不下心，也不可能每天天黑前就回家陪艾丽薇和孩子们。

何况，他还担负着接待使节团的重任。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王是完全不会管的，克鲁斯就只能上了。

伊尔被拉上，一起进行最后的巡查，检查场地和布置，安排守卫和侍从。

一切按照计划，基本就绪。

经过那片适合密谈的开阔地时，伊尔不由问道：“能告诉我王的母亲的事情吗？”

克鲁斯站定，看了伊尔一眼，说道：“那位夫人啊……”

他没有问伊尔原因，沉默思考了一番，简明扼要地叙述起来。

“那位夫人在老国王四十岁时进的王宫，她的家族和海克有些类似，是一个神秘的北方小族，游走在几国王室之间，传说有神奇的力量。那时，老国王失去了两位王子，多年没有子嗣，她的家族在北方似乎得罪了王室，逃难到科斯，自称能够给王带来子嗣。”

“后来，王就出生了。在王很小的时候，她的家族在科斯发展了势力，希望她能够登上王后的位置。但是老国王的前王后一直在王宫里，老国王对她很深情。后来，传说那位夫人下毒害死了前王后，作为宫闱丑闻，私下接受贵族们的审判，可能要判处死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被宣判无罪，但是离开了王宫，包括她的家族也从此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