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下——司徒舒憬

part3：重逢

第61章

动荡的4、5月份终于在迎来新一轮高考的时候彻底结束了。

人们渐渐地脱掉身上穿着的春秋装，换上轻便简单的夏衣。据天气预测说，今年的夏天将会是个非常炎热的酷暑，各路专家提醒广大人民群众做好防暑降温工作。

挂在墙上的纸质日历被风一吹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有棱有角的边线已经磨损了不少。

林幕垂站在窗边，街道上路过的行人似乎总是匆匆忙忙，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他却可以看见那些穿着背心在街上来回走的年轻人发丝上顺流而下的汗滴。

刚刚撕下的一页纸片拿捏在手里，他细细地在脑海里数数，大概再有十几天，自己就该回去学校了吧。

离开了几个月的张无殇没有打过电话，每当他迈出家门看见对面空荡荡的屋子，总会不自禁地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曾经住在那里。

慈祥的辅导员前几天来了电话，说是让自己回去之后接任下一届的团总支书记。这让林幕垂有点为难，原本就打算不再插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可最后还是没办法拒绝导员的好意。

偶尔回家的母亲这几天好像有点焦躁，从她那里，林幕垂知道张无殇已经考进了H大，并且和自己是同一个专业。

他有点彷徨，因为看不懂林月玲在听见自己坦白性向的时候那种不像是愤怒又不像是责怪的表情。没有预料之中的强烈反抗，她什么都没说就好像已经默许了自己和张无殇的交往。

林幕垂觉得，这么多年来，那是林月玲最令人害怕的表情，它让人感到难过和凄凉。

不同于林幕垂，同样接到提前回校消息的韩煜楚则兴奋异常。对于他来说，世界是美好的，只要在自己身边的朋友都还好好的，他就可以非常满足。

在许展江老窝呆了几个月的宁君宇已经在一个月前给他打了电话报平安，一起消失的文岚也早在前段时间回到学校。

学校里的事情一切正常，大一下学期的时间过得很快，还没等韩煜楚缓过神，学期末就来了，接着暑假来了，再接着开学也来了。

总之，用现下的一句流行语来说就是，眼睛一闭一睁，半年就过去了。

至于舰上什么的，他是什么都没有听说过就是了。

这个炎热的夏天就这样以一种彪悍的方式拉开了序幕，这些孩子们的人生到底会是怎样的呢？面对早该了解的现实，他们究竟该何去何从？那些爱着的，和被爱着的人们将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泰戈尔先生说过：夜的序曲是开始于夕阳西下的音乐，开始于它对难以形容的黑暗所作的庄严的赞歌。

而我们，该是那海燕吧，说出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海燕。

第62章

偌大的会议室，肉色的桌面上到处都是学生签字笔画出的个性签名。

美其名曰课桌文化，说白了，就是那些闲着没事的学生乱涂乱画而已。

深深浅浅的沟壑在本来就不平整的表面横七竖八地杠着。黑色笔墨或多或少在其中张扬，整个表面丑陋得像是爬满虫子的烂苹果。

桌子的周围，是一排软皮座椅，看惯了教室里缺东少西的硬板凳，如今这个档次已经算是不错。

两边的过道上间或出现些小纸屑，大概是某些开完会随手乱丢的家伙干的好事。

以矩形的中心线为分界，桌面很明显地被分成两边。

靠近房间门的那一侧，正坐着一个面露愠色的男生。他握在手里的原子笔已经在纯白色的笔记本表面划出不知道多么密集的痕迹。而这些痕迹，正隐没在站在旁边林幕垂笔直的影子里。

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里想的什么。

两人对面，宁君宇正以最标准的姿势翻阅桌子上团总支交给学生会的企划案。

“学生会主席可真是个大忙人啊，这么大的事情就交给你办，连个面都不露。”

嘲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翘着二郎腿的林西似乎因为宁君宇和韩煜楚两人对自己的不敬感到很不满意。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他现在在忙其他事情，脱不开身而已。”

“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件重要？倒是可能因为年纪还小，学院里的事情处理不好在检讨吧。”

看来已经上火得很厉害，宁君宇抬起慑人的眼眸，那种威严让对面的人吓了一跳。

“韩煜楚已经为这件事情道过谦，您又何必抓着这个不放，至于他的工作干得怎么样，我想大家有目共睹。不是你或者我说了算。”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被宁君宇的话呛得面红耳赤，男生怒不可遏地从座位上站起：“几个小毛孩子在这里大言不惭，你眼里还有没有尊敬学长这一说？”

“尊敬学长吗？”宁君宇面上刚毅的曲线变得诡异：“当然知道。”

“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一点把我放在眼里的意思吗？”

“怎么没有？只是”宁君宇斜眼看，他脸上的傲慢一览无遗：“难道你觉得就因为我和韩煜楚对你的敬意，你就要学生会这边改变历年来的习惯，把团总支的名字写在主办方一栏？”

“谁和你说这件事情，我说的是他不来开会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的？”

宁君宇捏捏眉心，他朝对面的林幕垂摆手，示意稍微安抚一下他旁边的那位。

林幕垂无奈，这种矛盾，哪里是一两句话可以解决的，再说现在自己又是这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到底会重新回到学生会还是根据安排放在团总支这边还不一定，该帮哪边说话还是个问题。

“林西”面色纯和，林幕垂用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话好好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大概因为面子下不来，暴怒中的学生索性将早就淤积在心里的不服气吼出来：“不就是因为机遇好吗？不就是长得有点人样吗？不就是靠学长撑着吗？”

他将手指指向林幕垂：“真正厉害的又不是你们，看看这里，厉害的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资本耀武扬威？”

尴尬摸摸鼻子，被他这么一说，林幕垂不好再说话。

宁君宇抱着手，优哉游哉地看着唾沫横飞的男人。

骂得差不多，名叫林西的学生终于察觉其他两人观望的态度。慢慢地也就没有了骂人的兴致。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宁君宇一声不吭走近出口，瞟一眼仍旧喘着粗气的林西。

“怎么样，弄好了吗？”韩煜楚将小小的脑袋伸进屋内，却感觉到低气压下有点奇怪的气氛。

他看一眼眼睛里冒着火的团总支主席，小心地朝宁君宇做口型：“怎么了？”

耸耸肩，宁君宇不可置否。

别扭地随宁君宇走进里间，韩煜楚这才看见还没回寝室就被抓来谈判的林幕垂。

虽然欣喜得紧，但韩煜楚发现此时屋内的气场着实有些压抑。他干笑一下后朝对面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林西伸出手。

“你好，我是韩煜楚，幸会。”

对面的人余火未消，没有打算接手的意思。

“学长？”

因为韩煜楚一句学长，林西稍稍柔和了一点，他阴阳怪气地轻哼一声，还是没拿正眼瞧他。

韩煜楚伸出的手凌空僵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收回还是怎样。

“煜楚，走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宁君宇不着痕迹地将韩煜楚的手挡下，打算不和林西纠缠下去。

“啊”不明所以，韩煜楚澄澈的眼睛显出些无辜。

“怎么，刚来就要走？宁君宇，你一个副的，正的都没说话你凭什么？”

一听话风不对，韩煜楚见对面人有些轻视：“学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宁君宇和我都是学生会的一员，地位都是平等的。”

“我还以为来了个好点的呢，原来也是个……”

“请您积点口德。”

不想再和对面的人争执，宁君宇留下一句话潇洒地拉上韩煜楚的手走出门外。

本来因为见到林幕垂的关系心情不错的韩煜楚一阵气闷。

“这人怎么这样？”韩煜楚郁闷得挠头，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和林幕垂的再一次重逢。

几乎将所有偶像剧里狗血的桥段幻想一边，独独没有想到一见面竟是这种状况。

“不知道。”

“那是怎么吵起来的？”

“就这样就吵起来了，没有为什么。”

“你”韩煜楚郁闷得紧，看宁君宇一脸没事儿样又不知道怎么问：“那这件事情最后怎么决定？”

“你觉得呢？”

“名字肯定不能让他们写上去，这不只是今年的问题，要是这回这么干了，下一年他们还会以这个为借口接着这么干，学生会的权利完全被团总支抢去的话没法和学生会的人交代。”

“既然知道，还用问我”

“那”韩煜楚苦起脸：“合作不成也不用闹得这么僵啊，毕竟是一个学院的学生，而且还是学长。”

“是他们挑的事，这只是以牙还牙而已。”

韩煜楚转头看他，心里有些惆怅，虽然能力都很强，虽然人都很好，但是宁君宇和林幕垂还是有着很大很大的区别。

第63章

分别了许久的寝室里，林幕垂单手摸过曾经陪伴自己一年的书桌。

光洁的表面没有半点灰尘，整整齐齐的摆设也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晨光还没有完全照亮这个房间，不大的阳台一如记忆里那些鲜明的画面。

雾气笼罩得迷蒙蒙的窗台上隐约摆放着一株盆栽。看见它顶端微微泛出的红，林幕垂记得那是自己出院前托韩煜楚照顾的仙人球。

他朝铺得勉强算是整齐的暖黄色被单上看去，还窝在被子里的韩煜楚正张合着小嘴熟睡。

林幕垂唇边溢出温暖的笑意。

无可奈何地走近他，林幕垂伸出手揉揉睡梦中凌乱的头发。

“韩煜楚，快点起床”

感受到外界的干扰，韩煜楚瘪瘪嘴，一个翻身，他在狭小的床面上滚了一圈后贴着墙壁接着会周公。

屋外的过道里，一阵小小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宿舍楼里回响。

有人推门进来，高大的身体在地面上投影出一个倾斜的轮廓。

林幕垂微笑看一眼来人，脱下鞋子攀上扶梯。

“韩煜楚，起床”

停在梯子的第三格，林幕垂已经可以用手触及到韩煜楚的整个身体。

似乎不甘心，韩煜楚无意识地挥起手来。

“我再睡一会儿，宁君宇你不要吵”

不知怎的，林幕垂心里有些不明晰的异样。

“韩煜楚，韩煜楚，起床，今天开学典礼。”

就差没有把他身上的薄被掀翻，林幕垂一只手抓着床沿借力，另一只手使出全力推搡现在还没醒的韩煜楚。

“哎呀，不要吵啦。”

韩煜楚闭着眼睛嗔怪，撒娇的语气一如林幕垂初次见他时的样子。

“韩煜楚，我是林幕垂，不是宁君宇”

正迷迷糊糊睡着的韩煜楚转了转脑子，过了将近5秒钟，他突然从硬板床上跳起。

“啊”面露土色，韩煜楚绝望地发现自己这副衣冠不整的邋遢模样被林幕垂看了个遍：“林，林……学长”

看他清醒，林幕垂从扶梯上慢慢爬下：“今天开学典礼，快点起床”

“哦”呆头呆脑的表情让林幕垂有种亲切感，不知不觉地，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柔和。

赶紧收拾收拾床铺，韩煜楚以最快的速度着陆。

低着头从林幕垂身边走过，他脚上拖着一双印有懒洋洋头像的拖鞋。因为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见从一开始就站在门外的年轻少年。

双手插着口袋的少年将一切看在眼里。

“哥”

“都收拾好了？”

“嗯”

“你很喜欢这个人”

正将行李箱里的笔记本拿上桌，林幕垂听见张无殇仪的话有一瞬间的失神。

扬起一个浅浅的笑，他对张无殇说：“只是个小弟弟而已”

末了，觉得不放心，他加上一句：“不要多心。”

“没有什么可多心的”随手抽出书架里一本厚厚的词典。

等林幕垂出声阻止，那张散发着阳光的照片已经摇摇晃晃地从书页里飘落到地上。

嘴角的泡沫还没擦干净，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的韩煜楚抓着一块毛巾放在嘴角，愣愣看着如折翼天使慢慢降落的相片以及。

照片上微微抿着嘴浅笑的张无殇。

一时，没有了动静。

张无殇俯下身，纤细嫩白的手指轻巧撷起静静躺在那里的自己。

“唔，牙膏还没洗干净”

捂着嘴冲回卫生间，几乎就是马上，湍急的流水从拧开的水龙头里倾泻而下。

林幕垂听不清，急急的水声里有着什么。

将镜子里即将落下的眼泪擦去。

韩煜楚，不是说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吗？不是吗？

努力挤出笑容，韩煜楚越咧越大的嘴巴里几乎所有都看得分明。

“林学长，厄，这位怎么称呼？”

“张无殇”

把照片重新夹回书本，张无殇将林幕垂耳边那点红晕草草忽略过去。

“呵呵，我是韩煜楚，你好，今后多多关照”

张无殇发现，这真是个不善于伪装的小朋友，那口灿烂的牙齿遮不去他泛着水汽的眼球。

“那我们快点下去吧”似乎急不可耐，林幕垂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手忙脚乱地打理衣物。

硬扯出的笑容和已然僵硬的肌肉让他心疼。

“韩煜楚”

“林学长，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快下去吧”打断他要说的话，韩煜楚抓着书包一个人首先向底楼跑。

“韩煜楚，小心一点，不要跑这么快”

担心他出什么事，林幕垂先张无殇一步跟在韩煜楚身后。

追到寝室楼下，他终于停下脚步。

因为韩煜楚面前站着，那个今早他叫著名字的人——宁君宇。

已经渐渐变得强烈的阳光从翠绿翠绿的树叶之间投射到他们身上。

散发着温度的光圈将两人相互依靠着的背影打得格外耀眼。

“学长”

朝走到自己面前的林幕垂打招呼，宁君宇将一大早就泪眼汪汪的韩煜楚挡在身后。

“嗯，今天的演讲都准备好了吗？”

“是”

不经意一撇，他不无惊讶地看见张无殇迈着小步子从寝室楼里随着林幕垂出来。

“张无殇”

眼神稍微有点不自在，张无殇还是点点头。

“你们两个认识？”韩煜楚在他身后咬着耳朵问。

“嗯，走吧”

林幕垂回头朝张无殇示意，并肩赶上走在前边的韩煜楚和宁君宇。

第64章

容量近万的多媒体会场，人满为患。

就连过道也已经被手拿笔记本的学生挤满。

一路无话的四人淡定地从门外间隙望进里面。

“喂，你们后台有没有捷径啊，外面都被人塞满了。”一看这副光景，韩煜楚首先拿出手机走到离会场稍远的安静处。

“有啊，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嗯，我们就在门外”

转过身，韩煜楚的脸差点贴上宁君宇的鼻尖。

“哦，吓死我了。”没有发现宁君宇在身后的韩煜楚夸张拍着胸口。

“行了？”

“嗯，他说有通道，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