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果断、心智坚定、胆大妄为……还拥有自己无法拥有的武艺和惊人的野心!真想靠近,更近一些,想要看透他的心,哪怕……把自己的也赔进去。
慕容玦尽了办法去占据对方的注意力,在平日的起居中让自己变得必不可少,在床笫间则用身体去极尽讨好。他发现冉闵会不自觉地想要让自己臣服,而他一向为之自豪的可以分割肉体和灵魂的冷静却总在不经意间失去。不得不承认,要是为了这个人,让他低下从来未曾真正低下的头颅,这种事并不冤枉甚至令人感到欣喜!
所以在对着佛图澄说出那番话彻底和亲生母亲的信仰决裂的话之后,慕容玦并没有挣扎多久就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即便是在人间的天魔也有情吧?
慕容玦与接应人碰了一面,那个昔日的丫鬟果然不愧是得到了中山王妃的真传,她兴奋地密谋着借着王储之争挑起石氏内乱。那时慕容玦心里却只想到,若是将冉闵推到夺储的风口浪尖,到底是带给了那人机会还是危险呢?
不过他是必定不会甘居人下之人,所以也一定不会拒绝石遵的邀请吧?慕容玦一字未改地将郑樱桃的话带到,却忍不住有些懦弱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担忧。
石遵成功了,冉闵升了官,郑樱桃开始加强对冉闵的控制力。在见到红绸夫人的那一刻,慕容玦的好胜心被彻底的点燃了。接应人和自己混迹在两个敌对的阵营,无疑放弃郑樱桃那条线才对鲜卑最为有利。所以那个这个红绸夫人于公于私都必须——死!
慕容玦在婚宴上吹奏《摩诃兜勒》。那一曲是月氏国的军乐,张骞出使西域时才把曲谱连带着笛子这种乐器带回了中原。所以慕容玦的曲子要比汉时李延年所作的古朴许多。他不知道为何会想要吹奏这个,或许是想在心上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分享一个秘密?
他终于成功地利用嫉妒心让越来越多地偏向他的冉闵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个人暴怒地将他按倒在床上,他却只觉得安心。那人想要他全心全意的依靠,可他却无法给予。唯有在心里再一次坚定了一个想法,若是可能一定要助那人走向权利的巅峰。
让慕容玦没有想到的是,接应人竟然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宁可牺牲自己将下毒的消息递了出来。不过这也合情合理不是吗?
那个女人还未出嫁,未婚夫就在父亲的谋反行动中因护主而死。她曾立下誓言,终身不嫁。在这个世上,她估计就是对中山王妃最虔诚、狂热的那一个了。所以要是为了弟弟慕容环,她就是死也是心甘情愿的罢?
只可惜冉闵成功地权倾天下,那个女人却没有在混乱中死去。慕容玦不得不答应冉闵回去看“母亲”。不出意外的,那个女人眼里果然只有慕容环。慕容玦得到了新的曲谱,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如果自己分析的没错,冉闵和石氏二者只能留其一,而胜利者极有可能是冉闵。也就是说,自己此生唯一爱上的人终将和自己的使命站上对立面!
心像是要被一扯为二,慕容玦第一次感到动摇。少年时的誓言已经伴随他太久,犹如一把去不掉的枷锁,生了锈缠在他的身上,早已和皮肉长在了一起。而冉闵名字则刻在了他的骨头上、心里,再也无法抹去。
去北方的时候,慕容玦故意没有带上自己的笛子。路边的草木和他南下的时候正好相反,从中原的柔软过渡到了塞外的坚强。近了,辽西慕容家的地盘近了。
慕容玦看着冉闵斩杀一个个的大将,看着可以算是自己半个族人的鲜卑将士哀嚎着重归轮回。他笑容满面,自己爱的果然是举世无双的战将,就连那个鲜卑第一名将慕容恪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冉闵心灰意冷地说起他的身世。慕容玦可以想象,一个六岁的少年看着养父的亲信从战场上带回的遗书,他一遍遍地读,将每一个字、每一滴血、每一分仇恨都记在心里,等待着可以为父辈报仇雪恨的那一日到来。随后,烛火将血书化为了灰烬,心里的血却唯有用仇人的血来洗刷。
这感觉慕容玦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决定他一生已有两次,第一次是在父亲自裁的那一天,第二次却是在他自愿南下的日子。天崩地裂的巨变,刻骨铭心的痛楚,还有想要活下去的信念。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慕容玦才开了口,稍加点拨,让心上人下定了决心。可那同时,也是将那人推上了一条敌对的道路!
冉闵颁布了杀胡令,慕容玦知道这几道政令在令冉闵得到汉人支持的同时,恐怕也会让胡人空前地团结起来,团结在……辽西鲜卑的身侧!
他没有出言提醒,因为他不能。一来因为那是冉闵身负的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二来却是因为接应人竟用杀死她的亲生儿子的方法来提醒自己,若是不重拾使命,身处龙城的弟弟就将变成一具尸体!
那个人终究还是称了帝,成了挡在鲜卑人入关道路上的最后绊脚石。然而初生的大魏犹如覆巢之下的危卵,根本就不堪一击。
慕容玦无数次推算,冉闵的杀胡令减少了胡人大量的人口,为将来的汉人掌权打下了基础,然而这样决对的仇恨绝不可能让大魏继续生存!而鲜卑人即便入了关,却也只能做中原一时的主人。他们或许会被同化,或许会被其他部落所灭,又或许会自己走向消亡。百年或是更久之后,经过了无数次的融合,失去了人口优势的诸胡部落必定会再次向汉人臣服。这一次他们将共同创建一个海纳百川的繁华盛世!
慕容玦不知道,那个盛世叫做贞观之治,那时有一个人写了一部史,将他挚爱的人写作乱世的魔君,从此受到万世的唾弃。
登基的大典繁琐而又隆重。此刻的慕容玦却只想将那穿着龙袍的人据为己有。反正他必定不能活,那不如就死在自己的手中罢。蓝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疯狂的光芒。
即便爱人将月氏失去了多年的国宝无意中交到了自己的手中,慕容玦也没有犹豫。那玉笛代代相传,是唯有月氏国君才可以拥有的宝物,却在月氏拒绝了张骞联合大汉攻打匈奴的提议后,因为害怕刚刚扫平了匈奴的武帝会将自己列为下一个目标而连同一批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起,进贡给了汉朝。
想起那个得到玉笛认可之人才是真正的月氏之王的传言,慕容玦笑了。他不要成为甚么君王,他想要那个人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而已。
后来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
大魏的丞相有种危险的想法,慕容玦深知在帝王面前唯有忠诚才是最重要的品格,李农的命不会太长。
有人在一次、两次地挑起自己的好奇心,慕容玦毫不怀疑那个故人的出现是一个圈套。在他的身上没有甚么可图的,那么对方只能是对冉闵有所图谋,而自己身上可能帮助对方完成图谋的便唯有那面可以自由出入禁宫的玉牌而已。令让张九都感到棘手的暗探,在朝中绝对不可能没有接应之人。
那么,还有甚么问题呢?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是李农想要自己的玉牌。李农不可能和胡人私通,对象就只剩下了一个,南方的——晋。
慕容玦留下玉牌,毫不犹豫地去找叶岚。他知道自己也许会受伤,但绝不会死,不过那个即使是敌人也不由心生敬佩的大魏丞相却必死无疑!
只剩最后一步了。
向朱龙马下毒并不困难,只是那畜生的直觉令慕容玦有些惊讶。你也喜欢他吗?他是一个好主人吧?可惜,他只能属于我!
慕容玦取出他此生最满意的一件礼物,一遍遍地吹响玉笛。暗探会将笛声中的情报送去辽西,慕容恪已经秘密出发,这一次冉闵注定有去无回。若是一万对上十四万,慕容恪都不能留下冉闵,那就是天意了。
慕容玦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尸体一样腐朽丑恶,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求欢,让冉闵在身上留下属于他痕迹。
要是能死在他的怀里就好了……
“陛下,他们要在内黄为你修建陵寝。玲珑才知道,那地方竟是你的家乡。死后也能看见邺城,陛下会很高兴吧?”
屋内的情形有些骇人。白发的男子捧着一颗栩栩如生的人头,将自己的唇贴在死人的唇边一边亲吻一边低语。
“陛下,你知道为何玲珑会向你要那把魔刀吗?曾经听你说只要动手的人手够快,刀子够锋利,就能一下斩落自己的头颅。我那时就想试试了,所以才老是缠着陛下想要那把天下最锋利的刀?”
白发人将自己的头发和头颅上的发缠绕在一起,打成死结放在烛火上烘烤。他紧接着从一旁的几案上拿起一把乌鞘的刀。铮的一声,宝刀出鞘。白发人勾起唇角,看着刀锋上的人影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陛下,我真是……想你了。”
屋外的慕容恪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出来。他突然如有所感,大喝一声徒手劈开了木门,却在刺鼻的血腥气中呆立在当场。
一千六百多年过去了,后世之人在安阳发掘到一处“魏王墓”。他们认为这是曹操的陵墓,却不曾想起历史上还有一位“魏武王”,他的故乡内黄便是如今的安阳。
墓穴中的尸体身首分离,身上伤痕累累,绝不像是曹操的死状。墓中陪葬着“魏武王常用格虎短矛”、“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戟”、“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刀”,而冉闵最爱的武器也正是矛和戟。
他们还惊奇地发现,墓穴的主人竟然是合葬的!
或许说合葬并不确切,尸骨旁有一具长形的骷髅。形状类似蜥蜴头上却有角,倒有些像是传说中的龙?莫非是变异的蜥蜴被当做祥瑞献给了君王作为宠物,后来也一起被斩首陪葬了?只可惜那“龙骨”只一碰就化作了飞灰,唯有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可以证明他的存在。
死龙的怨气也终有化去的一日不是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