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落雪——叶落千羽

可是宫冽溟忘了，沙漠虽是死物，可是只要有了水，就活了，就会有绿洲，而行走在沙漠中的人，都渴望遇到绿洲，哪怕只是所谓的海市蜃楼，也会让人趋之若鹜。

“皇兄希望可以借春分祈福礼这个机会，使幻雪的民众真正接受飞羽，这样，有利于飞羽的统治也有利于两国百姓的相融。”宫冽溟对希辰若解释道。

两国百姓的相融么？希辰若自嘲的笑了笑。

“我知道了，我会进宫的，辰若这回又有劳王爷传话了。”希辰若客气的对宫冽溟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进了闻香阁，对侍立在旁的琴阑吩咐道：“琴阑，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午膳的时候你来叫醒我吧。”

琴阑服侍自家侯爷躺下后，出来对还站在院中的宫冽溟说道：“王爷，我家侯爷已经睡下了，王爷您还是请回吧，我家侯爷答应了的事就不会食言，所以王爷您不必担心。”

宫冽溟看了院中已经快要枯了的梅树一眼，转身离开，他相信他不会食言，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个人，不屑食言。

看见宫冽溟已经出了院门，琴阑这才换下脸上的笑容，一脸担忧的向闻香阁那边看了一眼，侯爷，自老爷去逝后就再也没有穿过舞衣了，总是一身素净白衣，虽然素雅，可是总归是少了那点生气。

希辰若没睡着，他只是盯着床顶锦绣的帐子发呆，他也不敢闭眼，因为只要是一闭眼，他就会看到曾经那个红衣如魅的绝世男子，嘴角含着惨淡的笑，站在高高的楼阁上跳着那曲名扬天下的祁舞，绝望悲凄的舞步，猎风而扬的血色霓裳，还有他精致如同仙子的容貌，这样的一个男子，曾牵着幼小的他，温柔的对他说：一辈子也不许再跳舞，尤其是祁舞，希家的男子，不该是这样的。

不跳祁舞，你就会快乐。

希辰若伸出自己苍白的手，放到阳光下去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条细细的感情线，他的感情线，不足生命线的一半。

父亲，跳不跳祁舞，辰若都不会再快乐。

辰若，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了，所以父亲，就让辰若任性一次吧，辰若还想再跳一次那曲舞，辰若想知道，父亲您，为什么要选择放弃辰若？

心脏在剧烈的抽搐，希辰若无奈的笑了笑。

第五章：授舞

两日后，王公公亲自捧了明黄的圣旨，到溟王府宣旨。

景叔领了王公公直接就去了数梅苑，王公公走到数梅苑院中，捧高圣旨就高声喊道：“圣旨到——，请吟祁侯希辰若接旨。”

希辰若正在书房作画，突然听到院中传出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手捉着画笔猛地一停，一幅上好的水墨梅花就这样毁了，希辰若看着书案上的梅花，微微的皱了皱清秀的眉，放了画笔，正准备扔了这幅残画，就见琴阑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希辰若看着焦急的琴阑，停了动作问道：“怎么了？”

琴阑连喘气都顾不上就拉了还站在地上的希辰若，边走边回答道：“宫里来人宣旨了，那位老公公已经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了，侯爷您快点啊，得罪了宫里的人就不好了。”

希辰若听完自语道：“这么快吗？”

王公公在院中等了许久都不见希辰若，刚想开口让身边的景管家进去找找，就见希辰若一袭白衣，从闻香阁左侧的书房中走了出来，青丝未挽，比当日在幻雪王宫见时更多了一份隐士般的淡然。

王公公对这位亡国的侯爷，从第一次见时就很有好感，在宫中长大的人，尤其是老人，都比较喜欢干净的人。因此，王公公并没有怪罪希辰若接旨这么慢的罪过，而是和颜悦色的对希辰若说道：“吟祁侯，快点准备接旨吧。”

希辰若轻轻地掀起了长衫的下摆，缓缓跪地行大礼，“罪臣吟祁侯希辰若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春分将至，孤欲承袭幻雪旧制，举行祈福之礼，特，命幻雪前国师希楠祁之子，吟祁侯希辰若择日进宫为孤授舞，钦此。”

“吟祁侯希辰若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希辰若直起上身，从王公公手中接过明黄卷轴，琴阑起身，走到希辰若身边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希辰若。

希辰若将手中的圣旨交给身边的琴阑，邀了王公公坐在院中小几旁，小厮端上了茶点，添了暖茶。

希辰若端起茶盏，送到口边抿了一小口，然后开口问道：“公公可否告知辰若，陛下希望辰若何日进宫为好？”

王公公和气地笑了笑，对希辰若回到：“陛下当然是希望侯爷早日进宫了。”

“那辰若就明日进宫可好？今日，辰若还有一些物件未曾收拾好。”希辰若说道。

“嗯，陛下也没有规定侯爷进宫的具体时间，既然如此，那明儿个就明儿个吧，那，老奴就先回宫复命了，侯爷。”王公公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希辰若就和琴阑收拾了进宫授舞所需的物件，跟随宫冽溟进宫见驾。

宫冽溟领着希辰若到御书房，匆匆的吩咐御书房的宫人，让其好好伺候希辰若之后，便急急的赶去正殿参加早朝了。

希辰若看了看四周，渊清帝的御书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华贵雍容，淡淡的墨香飘散，反而还带着一些书生的儒雅，希辰若挑了殿里下首的一张红木椅子坐了，宫人们有条不紊的为希辰若奉上了茶和一些精致的小点，希辰若从小碟里捻起一块枣泥糕放到口中，甜而不腻的味道希辰若甚是喜欢。

宫冽清下朝后，便快速的直奔御书房而来，王公公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宫冽清踏进御书房门后，看到的，就是希辰若眯着双眼，像猫儿般慵懒地吃着枣泥糕的画面，宫冽清看着这样一幅温暖美好的画面，有些呆了。

御书房的宫人们看到渊清帝回来了，忙跪了行礼。

正吃糕点吃的开心的希辰若听到宫人们的动静，便挣了眼看向门口，见门口站着的，正是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渊清帝宫冽清，忙起了身准备行礼，就听见宫冽清的声音从门边温和的传来：“吟祁侯免礼，坐吧。”

希辰若谢了恩，又坐了回去。

宫冽清走过希辰若身边，边走边扫视了一眼小几上的点心碟，见希辰若只动了盛枣泥糕的小碟，便开口问道：“吟祁侯喜欢吃枣泥糕么？”

希辰若拿过身边宫人托着的湿布巾，轻轻地擦了擦拿过点心的手，说：“嗯。”

“这祁舞学起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学完的，王岢，安排吟祁侯住在西凤殿吧。”宫冽清坐在龙椅上吩咐道。

“奴才领旨，这就为侯爷安排。”王公公边说边行了礼退下了。

宫冽清和希辰若都各自坐在各自的位子上，谁也没有再开口。

过了半刻钟，王公公收拾好西凤殿，回来领了希辰若去往西凤殿，宫冽清这才开口对宫人说道：“等会儿去查查今日御膳房做了枣泥糕的御厨是谁，赏他十两银子，就说他今日的枣泥糕做的甚好，从今天起，每日做一些送到西凤殿去。”

宫人领了圣谕，忙退下去了御膳房。

这厢，王公公领了希辰若进了西凤殿，希辰若仔细的观察着近些时日他的住所，西凤殿是飞羽皇宫中除了中宫皇后的寝殿永泉宫外，最靠近皇帝寝宫紫宸宫的宫殿，宫室规格和永泉宫相差不大，始建于凌傲帝十一年，但从修建完工至今都无人真正入主，到渊清帝继位后，西凤殿慢慢的变成了飞羽接待各国贵宾的地方，不过，虽做接待宾客之用，西凤殿的布置却显得极其风雅。

希辰若进到殿内，吩咐琴阑安置好从数梅苑带过来的一些物什，这才懒懒的歇了。

第二日一早，紫宸宫的宫人就过来传旨，渊清帝下朝后便会直接到西凤殿来学习祁舞。

希辰若领了旨，走到屋内，打开了昨日从数梅苑带过来的一个檀木箱子，弯下腰在箱子里翻找着，过了一会儿，他从箱底拿出一件紫红色的舞衣出来。

舞衣是极简的广袖交领式样，上面绣了大片的暗红色梅纹暗花，显得艳丽又华贵。

希辰若轻轻地抚着舞衣的纹样，吩咐琴阑过来为他更衣。

“侯爷，您还是穿着这紫红色最好看。”

“琴阑，男子若生的好看，其必一生坎坷，父亲说过的这句话难道你忘了吗？”希辰若少有的厉色说道。

琴阑连忙跪下向希辰若请罪，希辰若淡淡的说道：“起来帮我束发吧。”

琴阑拿了牛角的梳子，帮希辰若挽起一头青丝，用一根大红的发带绑了。

“皇上驾到——”

“辰若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冽清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希辰若，剪裁合适的舞衣突出了他曼妙的腰线，隐约可见白皙的脖颈。

“吟祁侯免礼。”

希辰若起身，看向宫冽清，今日，宫冽清为了学舞，特意换了一件宽大的暗红色常服。

“呵呵，看来孤与侯爷还真是默契啊，这衣服都穿的如此相似。”宫冽清玩笑似的说道。

“既然皇上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希辰若走到西凤殿正殿，甩开衣袖准备开始。

宫冽清四周看了看，然后说道：“今日就由侯爷为孤做几遍演示，孤先看熟了来日再由侯爷指点。”

希辰若没说什么，广袖一挥，开始起舞。

宫冽清吩咐琴阑拿了希辰若的琴，和着祁舞弹起娱神曲。

希辰若柔软的腰肢随着节奏轻轻摆动，妖娆的身影在殿中晃动，宫冽清弹着低沉的娱神曲，二人在殿中配合的极好。

一曲完结，一舞也随之完结。

希辰若边擦着汗边走向正在收琴的宫冽清，却不料踩到了衣服曳地的下摆上，直直的摔向琴，宫冽清急忙脚尖点地跃到希辰若前，伸出手臂揽了将要摔倒的希辰若，希辰若一惊，本能的推了近身的宫冽清一把，二人双双跌落到地上，希辰若姿势暧昧的趴在了宫冽清身上。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等宫冽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宫冽清看着近在咫尺的希辰若，刚跳完舞还有些喘的希辰若微微的张着嘴，面颊上早就宭的一片嫣红，宫冽清想也没想就吻了上去。

“啪——”

“请皇上自重！”希辰若反应过来后立马甩了宫冽清一耳光。

宫冽清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抚了抚被希辰若打了耳光的半边脸颊，轻佻的抬眼对希辰若说：“侯爷反应如此之大，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琴阑，本侯累了，送客。”

宫冽清听希辰若气的连“本侯”的自称都出来了，心情极好的转身去了御书房。

琴阑满脸惊恐的看着被自家侯爷甩了一耳光还心情很好的宫冽清，又看了看一脸杀气的自家侯爷，大脑混乱了，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了？！

希辰若进了书房，拿出一张宣纸准备画画，可是根本平静不下来，越平静越想再甩宫冽清一巴掌，他宫冽清当他是什么，后宫的女人？

回到御书房的宫冽清却是越来越高兴，一想到今日希辰若被吻后的反应，就开心的不行，他希辰若的初吻，是他宫冽清的。

等宫冽清真正平静下来后，他为他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会为得到一个男子的初吻而失态。

不过，宫冽清毕竟是坐拥着后宫三千的帝王，他对感情虽然没有经历过却也不似宫冽溟的迟钝，经过一番认真的分析，宫冽清明白，不管这是不是爱，他，喜欢希辰若，一个男子。

飞羽国虽不盛男风，但受邻国陵南的影响，一些权贵高官也会有男侍。

宫冽清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么他就一定要得到希辰若，这是他作为一个帝王的帝王之道。

第六章：同游

亭外桃花亭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翌日，宫冽清为赎先前失礼之过，也为了能给希辰若一个好印象，决定带第一次进宫的希辰若同游宫苑。

这时节，桃花正始开，飞羽的宫苑满是灼灼的桃花，粉色的花瓣含羞待放，弥漫了整个院子的桃花香，熏得醉人。

宫冽清打发了随侍的王岢去请希辰若，独自一人走向御花园西侧的一个小门。

今日，宫冽清特地换了一件平时甚少穿的白色常服，束腰广袖的常服很好的勾勒出宫冽清结实的身材，也更加凸显出宫冽清成熟的气质，一头长发用上好的白玉冠束起，少了几分帝王的霸气，多了几分书生的温润儒雅。

宫冽清进了小门，小门里面，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

宫冽清找了一棵桃树靠了上去，抬着头细数开放的花朵，静等希辰若的到来。

宫冽清听到从御花园那边传来了脚步声，便微微勾了勾唇角，看向小门，而希辰若，在宫冽清转头的同时抵达了小门。

宫冽清看向希辰若，蓦地眼里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惊艳和势在必得，只见，门口的希辰若身着一袭桃红色长衫，腰间随意的绑了一条大红流苏，长长的流苏垂至膝部，一头青丝只用用一根简单的血玉簪挽起，长身玉立，站在桃林里，便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也比不过的绰约丰姿。

说来也奇，希辰若虽然没有继承到其父希楠祁的绝世美貌，但却继承了希楠祁举世无双的气质，只是平时被那袭素洁白衣和冷淡的性子掩盖了而已。

今日，还在为先前宫冽清的举动生气的希辰若在听到宫冽清也穿了一袭白衣后，果断的换下了原本已经穿好的白衣，却不曾料到，今日这赌气般的举动，却暴露了连他自己也不曾知道的独特魅力。

希辰若向前走了几步，微微屈膝行了小礼，不等宫冽清开口便自己站了起来，宫冽清看着希辰若这般小孩子气的举动，挑了挑眉直接无视。

“不知皇上传微臣到此所为何事？若是无事，微臣便不打扰皇上赏花了。”

“呵呵，难道孤宣爱卿到此就不能赏花了吗？”希辰若在听到宫冽清突然换的“爱卿”两字时不快的皱了皱眉，待听到后面的话后眉已经全部皱到了一起，他也不明白，平时那般平淡的性子一遇到这个无赖般的人，自己就不由的想要生气。

“您是皇上，自然有权利可以宣微臣赏花了。”

“既然爱卿知道孤有权利可以宣爱卿来赏花，那爱卿还要推辞吗？”宫冽清伸手接了飘到眼前的半瓣残花，勾起唇角邪气的说道。

“皇上宣臣赏花，自是微臣的荣幸，怎敢推辞？”虽话是如此，但自己心里到底有多少甘愿，就不得而知了。

“都下去吧，孤和吟祁侯想在这桃园中安静地赏花，不想他人打搅。”宫冽清挥退跟随过来的侍从。

宫冽清走到希辰若面前，抬起手轻轻拂落停在希辰若发上的落花，然后才开口道：“孤见这桃花林景色甚美，欲邀爱卿同游，可好？”

希辰若自嘲的回到：“辰若已经来了，皇上您觉得还有询问的必要么？”

宫冽清正了正脸色，严肃认真的对希辰若说道：“希辰若，孤现在给你拒绝的权力，孤恕你无罪，今日，孤不希望你我是君是臣，孤希望你我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同游宫苑，同赏美景，所以，你可以拒绝孤。”

“希辰若，孤想邀你同游，可好？”

希辰若看了看宫冽清认真的眼神，又望了望满院的桃花美景，他，本就不是一个会拒绝别人的人。

“好。”

宫冽清眼角有了笑意，“那么，我们走吧，林子里面的桃花开的正盛呢。”

说完便转身向桃林深处走去，希辰若跟在了他一步的距离后，本来，宫冽清是想要和希辰若并排走的，可是，希辰若总是刻意地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宫冽清望着眼前开放正盛的桃树，微挑了唇无声的说，总有一日，他会让希辰若心甘情愿的陪在他身侧共游这桃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