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夜航 下——小小未然

了去。

“看样子，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呢。”黎弈生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屋外，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子，清醇的酒香在

空气中散播开来。

“借酒浇愁，这可不像一个修身养性的人该做的事。”言书航笑着回应道。

把瓶子拿到眼前晃了晃，黎弈生发出邀请：“要不要也来一杯？”

言书航摇了摇头：“多谢，我不喜欢，也不擅长喝酒。”

“唉，那你不是比我还可怜，时刻都保持着清醒，连一刻解脱都得不到。”在屋外走廊上的竹椅上坐下来，黎弈生喝

了一口酒，跟言书航一样仰头看向星空。

言书航好奇地转头看向他，不禁问道：“你……生活得很痛苦，很悲伤么？不然怎么会说出想要解脱这种话。”

黎弈生带着一丝醉意轻笑出声：“生活在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没有痛苦，没有悲伤过？”

“所以，你才会选择居住在这样一个远离人世的地方，过着最简单最自然的生活。”言书航接过他的话。

再一次沉默，黎弈生呆呆地看着那如同铺就在黑色天鹅绒上，闪烁着碎钻般璀璨光芒的星子，良久，才再次开口。

“他的眼中，也时常闪着这样好看的光亮呢……坚定，执着，充满活力。”

言书航在不远处凝视着陷入回忆中的黎弈生，心中明白此时的他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听众。

“我住在这里，其实是在等人。因为我和他曾经约定过，等将来，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来这里，搭建一座小竹屋，

从此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悠闲生活，”黎弈生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和他从小在孤儿院里一起长大，后来得到好

心人的资助，上了大学，他成了一名刑警，而我，却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作家这条路，结果，写的还是侦探小说，像

是冥冥中注定我们两个要有所关联一样。”

言书航心中有所触动，命中注定的联系……他与苏澜夜又何尝不是这样？

“其实我这个人很自卑，是他一直鼓励我，才让我能够得以完成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在得到小说大卖的消

息后，我们两个出去狂欢了一整夜，也是在那天，他对我说爱我……”想到过去的美好时光，黎弈生唇边绽开了笑，

“我从没想过，像我这样连父母都不要的人，也能得到别人的爱，而且还是他的……那段时间，真的幸福快乐得不像

话。由于他在刑警队还是新手，所以接到的也不是十分重要的任务，总有时间陪着我，跟我说说队里曾经破过的案子

，让我从中发掘新的灵感。可以说，我的成功，起码有三分之二要归功于他。”

轻轻叹息了一声，言书航有所感触地说道：“生而为人，注定不可能孤独地走完一生。我们都会在某个时刻，遇到能

够给予你支持，让你对生活充满希望的那个人。”

“是啊，可惜我的希望，却在两年前消失了。因为他突然跟我提出了分手，没有理由，就这样十分干脆地走出了我的

生活，从此再无联系。”黎弈生低下头，声音里显出一丝痛苦，“直到一年前，我才从警队打听到，原来，他早已被

派去侦破一桩国际性的贩毒大案，并且为了掌握最确实的证据，深入到对方内部当起了卧底。直到一年前，案子告破

，他才被重新赋予了人民警察的身份，只是他本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言书航讶然地睁大了眼，刚想询问，就被黎弈生截断。

“我不相信他死了，因为他跟我分手，完全是为了保护我，不想让我受到连累。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抛下我独自死

去？我们之间的诺言还没有实现，所以，他绝对会回来，我也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分手……是为了保护……吗……”言书航重复着这句话，心里有什么地方被刺痛了一下。

黎弈生转过头，看向他：“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其实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你看到的，听到的，却不一定是最

真实的。以前，是他鼓足勇气对我说了‘我爱你’，并且执着地守护了我那么长一段时间。这一次，该轮到我鼓足勇

气耐心等待，等到他回来，跟他说一句‘我爱你’。”

勇气，等待，以及，“我爱你”？言书航的脑海里，这几个字眼反复出现，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墨色的眸子闪了闪

，纠结沉郁的心情似乎稍稍明朗了一些。

“我相信，你的他，终有一天会回来。”言书航肯定地说道。

“是吗？谢谢，”黎弈生冲他笑了笑，站起身来，“越来越冷了，还是进屋去吧，省得感冒了。”

点点头，言书航跟着他转身往屋内走去，临到进门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看清澈灿烂的冬季星空，唇边浮现出了一丝释

怀的笑。

Chapter．34

在言书航与李思源离开公司的三个月后，苏澜夜的庆功演唱会正式上演。

坐在演唱会现场后台的化妆间，我们的人气偶像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让化妆师完成着最后的扫尾工作。

突然，凯文从门外闯进来，带着一脸兴奋：“八千人的场馆，座无虚席！阿夜，这还只是庆功演唱会啊！如果你开的

是大型巡回演唱会，那将会吸引到多少歌迷前来？！”

苏澜夜淡淡扫了他一眼，不改毒舌本性：“凯文，你那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两枚硕大的钱币了，当心掉进钱眼里爬出不

来。”

凯文被浇了一盆冷水，立刻蔫了下来，他低着头，委屈地对着手指，小小声说道：“我这不是为你高兴么……努力了

六年，终于获得了这么多人的肯定与支持，多不容易啊……”

“我跟你开玩笑呢，看你那一副小媳妇样，还金牌经纪人呢……要不是我给你撑足了场面，你会在业内获得这么高的

评价？”苏澜夜牛气哄哄地说道，鼻子都快翘到天上了。

“是是是，我知道小祖宗你最厉害……”凯文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认真问道，“还有十五分钟演唱会就要开始了，

做好准备了么？”

苏澜夜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自信的邪气笑容：“我苏澜夜，什么时候没准备好过？”

说完，他便从化妆镜前的椅子上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吉他背到自己身上，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接着，再次睁眼

，一脸坚定地抬脚往舞台方向走去，心中思潮翻涌。

场馆有没有坐满这件事，于我而言并不重要，即算今天来的人数只有几百，我也全然不会介意。只因为——言书航，

不管你此刻究竟身在何方，我都会要让你知道，这是一场，我为你一人而举办的演唱会，我所唱的每一首歌，都是以

你为唯一对象……你，是否能听到，我耗尽心力，最后一次，向你说出的这句话，你是否有勇气，给予我想要得到的

答案——

抱持着这样的念想，苏澜夜站上了S市体育馆的绚烂舞台。

尖叫声从他出现的那一刹那响彻全场，随着第一个清亮高音的发出，电吉他、贝斯、架子鼓与键盘的声音先后融合了

进来，节奏强烈的摇滚序曲拉开了整场演唱会的帷幕。

没有多余的说话，苏澜夜尽情享受着在灯光下，音乐中，众人的欢呼声里所迸发出来的无限激情，想要唱，高声地唱

，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某个人，也能够感受到，自己此刻的欢乐与畅快。

“你觉不觉得，苏澜夜的状态有些……”站在后台，身为演唱会音乐监制的苏南皱着眉头，有些困惑。

“嗯？他怎么了？我觉得还不错啊，每首歌都唱得很投入，而且，不遗余力。”凯文一边随着音乐节奏摇晃着，一边

回应道。

“就是因为太投入了，反而让人感到不安呐……”苏南眯起眼，若有所思，“言书航他人现在在哪？”

“呃？”没料到周南会突然提起已经消失在视野外近三个月的人，凯文呆了呆，这才回答道，“前阵子跟他通过一次

电话，似乎在沿着长江往上游走，现在差不多进入青海省境内了吧。”

“他打算去西藏看布达拉宫么？走得那么远。”周南有些不耐烦地念叨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把他的手机号码告

诉我。”

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凯文还是老实地报出了言书航的手机号码。

“怎么突然……要他的号码？我见你平常跟他的关系也没多好啊……”

“就当我无聊，心里不爽，想管点闲事可以么？哪来那么多废话。”周南以一种轻蔑的眼光扫了扫凯文，收好手机，

转身离开。

莫名其妙被人鄙视了一番，凯文正想张口骂人，注意力又被台上正与歌迷互动，笑得恣意的苏澜夜所吸引，沉默了片

刻，忽而彻底安静了下来，陷入沉思。

苏澜夜的庆功演唱会以回忆录的形式，沿着他出道时的脚步，慢慢往前延展，从他在选秀比赛上自己创作的第一首歌

开始，到最新的专辑《Only……》，经过重新编曲后，每一首都有了不一样的新鲜感，却又令人万分熟悉。

台下的歌迷时而随着节奏轻快的歌曲摇摆着手中的荧光棒，时而又在慢歌中来个集体大合唱，无论哪一种，都让在台

上的苏澜夜越加兴奋，演出也更加卖力。

及至演唱会尾声，苏澜夜唱完最新的主打歌《Only……》后，向台下的众人说出了一番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言，然后深

深一鞠躬，十分干脆地转身离场。

灯光暗下，歌迷却没有散去，而是齐声高喊起了“安可”。

苏澜夜站在后台，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化妆师再次走上前，帮他补妆。

“按惯例，还有三首‘安可’曲，周南，我想更改曲目。”喘着气，苏澜夜对走到他身边的周南说道。

“……换成什么歌？”周南皱眉，他知道苏澜夜向来喜欢我行我素，只是没想到连演唱会这么重大的场合他也不改任

性。

“新歌，刚写出来没多久的，我想……自己用钢琴伴奏，不需要乐队。”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苏澜夜的语气也丝毫

不允许人拒绝。

周南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这是你的演唱会，如果唱砸了也是你自己的事，随你的便吧。”

“嗯，多谢。”苏澜夜冲他笑了笑，再次整了整自己身上的服装，然后转身上台。

尖叫声和欢呼声再次响彻在S市体育馆内，灯光亮起，苏澜夜带着灿烂的笑容向台下的歌迷挥挥手，跟随着熟悉的旋律

唱起了自己的歌。

两首“安可”曲唱毕，他稍稍缓了一口气，走到舞台后方的白色三角钢琴边。一束追光跟着打了过去，身穿纯白军装

式样表演服的苏澜夜静静落座，调整了一下钢琴上方话筒的高度，微微侧过头，面对台下的观众。

“今天，我很高兴，有如此多喜欢我的歌迷来参加我的庆功演唱会。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举办，但却是人数最多，让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我会永远记住今天，记住你们。因为接下来，我或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唱歌。”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站在后台的凯文更是急得跳脚，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小祖宗为什么要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胡言乱语

。而周南则是在听到他这番话的下一秒，打开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我喜爱音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对音乐万分热爱，所以，才会不惜与家里人闹翻，也要参加那场选秀比赛。在

那里，我认识了很多对我今后的人生产生重要影响的人。其中，有一个人，他让我懂得了情感对于歌曲的意义，是他

，让我唱出了我长久以来最不擅长的情歌，也是他，让我明白了付出与牺牲，更让我明白了，原来若是真心在乎一个

人，真的会为他做到连自己的生命、前途都不顾，只想一心保他周全……这样的情感，让人感动，却也会觉得沉重和

心痛。想要与他在一起，却只会将他伤害到更深，所以，不得不放手。我只期望，他能够学着，爱自己多一点，自私

一点，勇敢一点……等他明白这一切，不知他还会不会愿意，再次开口对我说出那三个字？我在等待，所以，在他没

有醒悟过来之前，我无法，再唱出任何有意义的歌曲。最后一首，我将它献给你，希望，你听得到……”

苏澜夜丝毫不管台下的反应，径直将他想说的话说完，之后便垂下眼，将双手放到黑白琴键上，轻轻弹奏了起来。

“记得你曾对我说

这个世界很大 诱惑很多

你只愿意让我藏身在你背后

替我阻挡 替我受过

只要我好 便已足够

是我迟钝 是我笨拙

没有看见你的难受

到如今 我站在云端之首

终于能够开口放你自由

现在我想对你说

这个世界很小 幸福缺货

我只想要牵你手跟你一起走

就算背德 就算犯错

只要有你 便已足够

是你畏惧 是你退缩

没有明白我的祈求

到现在 你躲在世界角落

想说爱你却已说不出口

明明我们都没有错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将我们逼迫到一无所获

亲爱的 如果你在听着这首歌

是否可以请你再次牵起我的手

听我最后一次 将我爱你这句话说出口……”

一首歌，道尽了苏澜夜的心声，似深情，似控诉，似沉痛，他将自己对言书航所有的感情，全都投注到了这一曲悠扬

婉转的旋律之中。只有钢琴的伴奏，却更显出那份凄绝的孤寂与悲伤，每一个音符落下，都像一滴泪水，敲打在听者

的心头，让人不自觉为之动容。

“滴答——”有什么东西在琴键上散落开来，细小的晶莹在灯光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苏澜夜按下琴键上的最后一个音

，手扶住话筒，低低的呜咽声透过现场收音极佳的设备传递到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场下的所有歌迷，也跟着他一同莫名哭泣了起来，不单单是被曲子感动，也因苏澜夜那来自

内心深处的哀伤挣扎，让他们在无形中产生了共鸣。

求而不得，迫不得已，遗憾满怀，世上像这样的爱情多到数不胜数，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有那样一个脆弱的小角落，

平时被掩藏得极好，只有在同样境遇的人的引领下，才会被重新挖掘出来，不断放大，到最后，悲伤泛滥，不能自已

。

“言书航，这就是他所做的最后努力，你听到了吧？你这根木头如果再不开窍，老子绝对会找人把你打到开窍为止！

不信你回来试试！”周南对着手机吼完这一番话，狠狠按下了挂机键。

另一边，站在山间旅馆阳台上吹着夜间猎猎冷风的言书航，望着屏幕光亮渐渐暗淡的手机，深深垂下头，捏紧了自己

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