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得一声,脑门磕到了石壁,肥田登时痛得眼泪鼻涕直流,可惜由于最近又增肥了不少,导致它那短小的爪子已经够不到脑门上肿起的包。于是,气急的肥田囫囵着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朝凶手瞪去。
然而对方却根本连看都没再看它一眼,奋力拨开那堆骨头,将底下昏死过去的男人从遍地枯骨中挖了出来。
“肖柏,你给我醒醒!”焦躁的喊声充满了不安,修抓起肖柏的衣襟,见其还是没有没有半点反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当下一记耳光‘啪’得扇到男人的脸上。
其心狠手辣的程度连肥田都看得不禁哆嗦了一下,而原本沉浸在幻境当中无法自拔的肖柏,毫无意外的被一股火辣辣的疼痛给拉回了现实。
意识如潮水般开始汇拢,连心中难得升起的一丝深沉情绪,也被修一个巴掌给拍飞到了瓦爪国去,痛得脸都歪了的肖柏,神智还未彻底清醒就已经破口大骂:“……香蕉你个巴拉,是哪个混蛋敢扇老子!”
随着咒骂,清冷中带着腐朽的空气猛然灌入口鼻,肖柏冷不防一颤,浑噩的意识似乎被激得清醒了几分,但还不等他睁开眼睛,身体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扯过去,然后牢牢压在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上。
手指紧紧交缠着男人那一头凌乱的银发,将他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胸口,修闭上眼,低头深吸着属于肖柏的气息,一直悬宕找不到出路的心仿佛在此刻找到了归宿。
“肖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离开我!”命令的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修紧紧抱着他,心脏跳得急促又紊乱,仿佛只有把男人揉进自己的骨血方才安心。
刚欲挣扎的肖柏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停止了挣动。经过那么多一连串的诡异事情,也不怪他现在神经敏锐,虽然脑袋依旧哄乱,但他却明显察觉修强势表现下隐藏的一丝不安和脆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连藤子都没再出声打扰,只是默默的移开视线,观察起这个阴森的鬼地方。
肖柏终是有些忍不住这样的沉默了,他捅了捅抱着自己不放的小狼崽子,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微带试探性的话令对方的身躯不由一僵,如此贴近的距离,肖柏自是能清楚的感受到从修身上传来的那一丝不可抑制的轻颤。
“我看到了,我看到她了,我看到那场战争了……”压低了的声线透着疲惫,修紧闭双眼,呼吸缓慢而艰难。
肖柏浑身一震,幻境中的场景如同一个个倒带的片段般闪现在眼前。
“她一直没放过我,她一直在缠着我,你不知道,从身上的封印被解除之后,我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梦到那些该死的画面。以前在梦里还只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但是这次却像是亲身经历一样,真实的令人无法忘却……肖柏,我甚至开始害怕自己醒来后已经变得不再是我自己。”
修伏在肖柏的耳畔轻轻说着,可是微颤的嗓音到底还是泄露了他的慌乱和无措。那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战争一直深深压在心头,就像挣脱不掉的枷锁,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其实从矮人地堡那次,修就已经隐隐有种预感自己总有一天会见到梦境中的真相……可是修怎么也没料到,这一切会发生的这么快,这么巧,让人措手不及。
“那个她到底是谁?”心中的震骇无以复加,肖柏激动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诚然,修的话已经彻底打乱了他兴起的所有疑问。
一个个接二连三的意外已经不在是巧合,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正一步步引导着他们进入其中。可是肖柏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这局到底是谁设立的,为何会跟赫敏拉扯上关系,对方又是出于什么样目的?!
“翡翠波琳娜,精灵灭族前的最后一代精灵女皇。”
修沉声说着,冷峻的面容难得被一层忧郁所笼罩。周围突然变得死一样沉静,肖柏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所有纷杂的念头在瞬间变得空白一片,他见鬼似地盯着面前这个吐出惊人之语的小狼崽子。
连一直不发言语的藤子也诧异的看了过来,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是这里环境特殊的问题,就算他想装作没听见都不可能。
“你是说你从封印解除之后,一直在梦中见到她……”肖柏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翻起的汹涌波涛。事情似乎在朝一个更为复杂的方向前进,而他们却是其中的棋子,在无形中被摆布着。
修点了点头,神情复杂。
“修,你该不会是她的私生子吧!”像是忽然发现什么似地,肖柏颤巍巍的伸手指着他,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得极为诡异。
也不怪乎他会这么想,否则的话,要怎么解释人家一个万年前的精灵女皇会出现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梦境中这种怪诞的事情。
藤子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而修的脸色更是媲美阴云,死死瞪着这只骷髅,良久,才磨牙出声道:“虽然我没见过母亲,但也知道她绝对不可能会是精灵女皇!”
“也许有那么点血缘关系也说不定……”肖柏瞟了他一眼,有些不死心的猜测。
“你觉得可能么!”修冷冷剐了他一眼,有种冲动想切开这个男人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
“那她怎么偏偏找上你?!”
“……”
修愣了一下,深暗的蓝眸掠过一丝异色,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算了,问你你也不知道!”并没有察觉到修的迟疑,肖柏烦躁的挥了挥手,结束这个话题的同时,他拧起眉头总算是拿正眼瞧了一下身处的环境。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肖柏感觉自己某根脆弱的神经似乎又有绷断的趋势了……
深暗幽邃的洞窟,遍地残破的骸骨,在幽光笼罩下,看不到的黑暗边缘,汇聚不散的白雾犹如狰狞的厉鬼,张牙舞爪着伺机扑进光圈之中。
空气似乎被冰冻住,充满了死寂的沉默……
“这是什么鬼地方!!!”
随着一声哀嚎,某只骷髅仿佛受到刺激似地扑上来,张嘴狠狠咬在修的胸口上,也不知道是咬在了哪个位置,只听修闷哼了一声,手卷住男人的银发往下一拉。肖柏吃痛的被迫扬起头,修眼冒火光的瞪着他,怒道:“你疯了!”
“我只是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肖柏仇大苦深的紧锁着眉头,咬牙说道。
修顿时瞠目,一副恨不能掐死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把严肃的气氛搅合的乱七八糟……
抬头见修还是一副耿耿于怀的瞪视着自己,肖柏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在这种时候,肖柏难得发挥了他那堪称乐观的小强精神。
虽然他知道自己也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心下却还是在斤斤计较着。不过肖柏也很清楚现在在这种鬼地方纠结这些问题完全就是扯蛋,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还不如先搁在一边。
更何况,如果这真的是一个一环扣一环的局,那么设置这局的家伙肯定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正想着,肥田突然颠着肉肚子,奋力朝这跑过来,在它的背后,一道雾状的虚爪仿佛随时都要抓上来。肖柏还没来得及动作,藤子似乎早有准备一般,手中托起的光芒徒然亮了几倍,将四周那些蠢蠢欲动的鬼雾重新逼迫到黑暗深处。
得救的肥田心有余悸的飞扑上来抱住肖柏的大腿,扯起裤脚擦了擦根本没有的眼泪,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模样。
修冷冷地斜睨了它一眼,积存的余威吓得肥田寒毛倒竖,拉起肖柏的裤脚一股脑儿钻了进去。
肖柏眉头一跳,眼疾手快的一把揪住它的尾巴将其从裤管里拎了出来,这厮就不能有出息点!
“你们看,这个有个甬道。”一直在四周寻找出路的藤子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前面,手上托起的耀眼光球映衬着那仿佛从岩壁上生生劈出来的一道狭长裂口。
两人闻声齐齐望过去,光芒下,那张美丽的容颜跟幻境中的西斯蒂娜重叠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心底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不过肖柏很快便甩开脑海中那莫无须有的杂念,朝那深长幽邃的甬道看去。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看不清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却能隐隐见到偶尔一两点幽蓝的光芒在里面一闪而逝,将整个甬道映衬得更加阴森诡异。
“这里不能再多留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藤子蹙着眉心,刻意提醒的说道。他毕竟不可能要一直向外释放着魔力,而边上那些鬼雾却像是惊扰的死灵一般,汇聚不散着随时随地等待着扑击的时机。
“肥田,你先进去看看!”肖柏皱眉,毫不犹豫的提起肥田,命令道。
可怜的肥田瞅着那黑洞洞又鬼气森森的甬道,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身先士卒的总是它……
当然,肖柏自是不会理会肥田投过来的哀怨眼神,直接就将它丢了出去。
94.遗产
纵使心中百般的不情愿,但在老大虎视眈眈的注目礼下,肥田不得不抽噎着鼻涕,一步一回头,百般不舍的朝着黑暗甬道缓慢推进。搞得好像不是去探路,而是被逼着送死似地。
尤其是当来到甬道口处,迎着扑面来的阵阵阴风时,肥田只觉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脚下更是怎么也挪动不了半分,它哭丧着脸,暗地下死劲儿的掐住自己肚子上的肉肉,生生逼出几滴鳄鱼眼泪,回眸顾盼,期望自家老大能良心大发临时改变决定。
可惜肥田太小看某只骷髅的决心和黑心了,眼见它磨磨蹭蹭的驻在那就是不进去,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肖柏立即从地上挑了根够结实的骨头扔过去,怒骂道:“还不快进去!”
好死不死,骨头砸到了肥田的脑门上。跟了肖柏这么长时间,别的没学会,倒是把审时度势,见机行事学得贼精的肥田哪里会放过这等好机会,当下晕头转向了几圈,‘咚’得一声不支倒地……
肖柏把眼一瞪,恨不能生出两把刀子,直接把这个贪生怕死的吃货给剐了!
修暗暗蹙起眉尖,早就知道靠那只肥鼠靠不住,于是他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准备自己行动。然而藤子却快他一步,甩上藤蔓卷起还处于半昏迷的劳布斯,带头就进了黑暗甬道。
果然靠人不如靠己,肖柏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前面的道路充满了未知,但不管如何,目前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做其他选择,而既然赫敏拉特地弄出这么个鬼地方,又特地留了一个甬道,那肯定是有别有用意的。
当然,最最主要是有了藤子这个实力强者带路,肖柏也不用担心枪打出头鸟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把红花和黑炭给拉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环境特殊的关系,两只一出来就不安分的转动着脑袋,满是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由于藤子把唯一的光源带进了甬道,以至于肖柏周围很快就被大片大片的黑暗所笼罩,肉眼可见,那些隐藏在附近的鬼雾开始蠢蠢欲动。却又因为忌惮红花和黑炭这两只高阶的亡灵同类,徘徊在边上不敢靠近。
肖柏越过修率先走到前面,在经过甬道口的时候,他貌似很不小心的一脚狠狠踩到了肥田的尾巴上……
躺在地上正努力装死的肥田,脑门上登时挂下一滴冷汗,好在肖柏只踩了一脚,很快就走了。然而还没等肥田彻底松口气,跟在肖柏后面的修面色冷峻,目不斜视,抬起的一只脚却是不偏不倚的重重踩到肥田的肚皮上……
肥田满头冷汗,四肢隐隐抽搐,相信要不是它皮糙肉厚,修这一下都足够去它半条老命了。不过为了不轻易暴露自己装死的可耻行径,肥田硬是咬牙忍了下来。
吊在最后的红花和黑炭面面相觑,随即嘎嘎奸笑两声,也跟着有模有样的抬起脚来……
黑洞洞的甬道不知道有多长,走在第二线上肖柏直接忽略到后面传来的动静,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条阴森诡秘的甬道上。
这里的空气潮湿沉闷,一路走下来除了脚步声在里面吧嗒吧嗒的回响,偶尔间还会因为踩到几根碎骨,发出渗人的喀嚓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再往深处走,甬道开始变得宽敞起来,哪怕不去刻意感受,肖柏都能觉察到四处充溢的死灵之气。
如果不是眼下情况特殊,对肖柏来讲,这里倒是个绝佳的修炼场所。毕竟再怎么样,他的本质还是脱离不了亡灵生物的身份,也许一般人在这种鬼地方根本呆不下去,但对他来说却是如鱼得水。
正兀自想着,修忽然走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肖柏诧异的回头,见其一脸肃穆,不禁挑起眉头,取笑道:“怎么,害怕了?!”
修瞟了他一眼,却难得没有想平时那样反驳,只是淡淡了回了一句:“我怕你冷。”
肖柏一愣,对方不说还好,一说他还真感觉有一股冷飕飕的阴风从里面吹来。身上流动的血液似乎都变得冰冷,唯有手上那包裹的暖意让他感觉到一丝安慰。当然,肖柏自是不会拉下脸皮说什么感动肉麻的话,只是撇嘴哼了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话虽这么说,但肖柏还是紧了紧对方与自己掌心相抵的手掌。
修轻轻挑了挑眉梢,到底是哪个家伙死要面子?!
“修,你觉得里面会不会有美女在等着我们?”也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沉寂,肖柏试图挑起点话题来活跃一下。只是相对于这样的阴森环境下,这种话题显然不太合时宜,于是某只骷髅无可避免的遭到了修的冷眼相对。
不过肖柏的精神贵在锲而不舍,尤其是在察觉到对方对他的话题不感兴趣的时候。于是乎,一路上,原本紧张的气氛被肖柏东拉西扯给搅得荡然无存。
“闭嘴。”修终于忍无可忍的喝住身边这只聒噪的骷髅。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藤子脚步一顿。
此刻的甬道相比起一开始已经宽敞了几倍有余,虽然已经停下了脚步,但依然有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幽幽回荡。
肖柏下意识闭上了嘴巴,瞪起的眼睛却是震惊的看着前面的惨烈景象。
血黑的泥石,风干的尸骨,残破的铠甲,断裂的矢刃……目光所及之处,数不清的矮人和人类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做着各式各样挣扎绝望姿势,或是下半身或是全身都嵌入岩壁当中。
沉重的死亡气息糅合着黑暗直扑而来,无数身穿联军统一制甲胄的亡灵神情麻木,漫无目的在前方的虚空中来回游荡。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支悄无声息行走在幽冥界中的亡灵大军。
到底是谁,居然能将这么多的亡灵囚禁在这鬼地方?!
肖柏狠狠吞了吞口水,要不是心理素质足够好,只怕一般人看到来到这里不当场吓死都要晕厥过去。
“走吧。”藤子叹了口气,没有再做停留。
修的脸色阴沉,抿着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少了下半身的亡魂从他们身边慢悠悠的飘过,然而对方却是对这行入侵者爱理不理,自顾自的在那里飘荡着。
这些亡灵已经在黑暗中呆了太长时间了,长到它们已经变得麻木不仁,就算偶尔有一两个亡灵对肖柏等人感兴趣,却也不敢轻易接近。
于是,众人在这些亡灵或多或少的注目礼下,畅通无阻的直往最里面走去。所幸这条甬道没有无止境的深入下去,藤子很快便站定在了尽头矗立的高大石门前。漆黑的石质,光滑的表面上雕刻着繁复的咒文,离得近了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气息从石门上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