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 上——悬岩

颜寅皱了皱眉，敷衍道，“哦，好荣幸。”

林竹不满。什么啊，能和太子同床那是抬举你，你丫还不愿意？林竹翻了个身，转眼不看颜寅，默默耍着脾气，等着他来发现自己的不满，他再好好骂他一顿。无奈等了好久，颜寅这边就和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竹挫败，好吧，他承认，他林竹的少爷脾气在颜寅的面前一点作用都没有。

听着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自己身上还是痒痒的难受，林竹心里就非常不平衡。干什么总是自己那么狼狈，他颜寅那么自在？越想越郁闷，他干脆抓着颜寅的肩膀狠命摇了起来。

咚！

脑袋上猛然一阵剧痛，林竹赶紧抱住自己方才被狠狠敲了一个爆栗的脑袋，眼神哀怨的看着被摇醒现在正十分不满瞪着他的颜寅。

眼看着颜寅瞪了他一会儿又要躺下去，林竹马上跳了起来学着刚刚颜寅敲脑袋的样子，狠狠地向颜寅的脑袋敲去。

咚！！！

林竹满意的笑笑，他很确定敲在颜寅脑袋上的声音比较响。

颜寅这下是彻底醒了，他一把揪住林竹的领子，牙齿咬的咯咯响，“你有病啊？”

林竹神情悠悠然，“我有病。”

颜寅一愣，随即纳闷，“什么病？”

林竹继续淡定，“皮肤病。”

颜寅脸色一青，马上把自己的手从林竹的领子上撤了开去，厌恶的躲开他，避到了墙角，“离我远点！”

颜寅的表现一切都在林竹的意料之中，他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粗布袖子，“这衣服补丁那么多，穿起来又不舒服，我这皮肤病还不都是你害的？”

“衣服是我爷爷的。”颜寅想起失踪的爷爷，不禁又哀伤起来，他缓缓吸了口气，忧伤的补充，“一个月没洗了。”他爷爷也一个月没回了。

一个月没洗了？他就说怎么一股子馊味儿？！

林竹彻底暴走，他冲上去就揪住颜寅的领子，这次换他盛气凌人了，“爷爷的！你衣服一个月前的都敢拿来给我穿，小心我抄你满门！”

“抄满门？凭什么？”

“就凭……就凭我是龙子！”

“凭什么龙子就可以随便抄人满门？就因为我给了你一件旧衣服？你不穿难道要赤条条的到处走吗？”

颜寅毫不示弱，直接对上林竹的凶狠的目光，防备的姿态似乎随时准备攻击。林竹当下气势一弱，对啊，眼前的人救了自己，又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收留了他，他竟然就为了一件脏衣服就要抄他满门，确实有些恩将仇报。

自己理亏，林竹感受着自己手中的颜寅衣服上的粗糙质感，心里突然有些愧疚。手中的质感，似乎比自己身上的还要粗糙些，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整个一个危房，要不是地基还算牢固，大概随便一个暴雨就能冲走吧，自己如此吹毛求疵对眼前人的生活能力来说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正思考间，手上已不自觉松了力道。颜寅顺势拍开他的手，也不管他此刻内心的惭愧纠结，径自躺回去继续睡觉。今天和这小子打架，又为了给他拿衣服来回奔走，加上昨晚照顾了这小子一整夜，自己真的已经好累好累，真的不想再为这种小事浪费精神了。

这个人睡觉都在皱着眉头呢。自己真的是太没良心了！林竹在心里狠狠的把自己骂了千遍万遍。伸手给颜寅拉了拉被子。该死的，他这辈子都没照顾过人，要不是有欠与你，自己才不会找罪受。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林竹不怕死的又摇晃起颜寅的胳膊，颜寅眯着朦胧的睡眼转醒。不等颜寅发飙，林竹赶快说明意图。

“你多大？”林竹一脸严肃。

“十五了。怎么了？”颜寅歪着脑袋，十分不解。

林竹眉头更深，“我十六了，是大人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保护你。”他突然按住颜寅的双肩，双眸认真的锁住他，是说给颜寅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以后，我来照顾你。”

他欠他的，他不喜欢欠任何人任何东西，这次也不例外。颜寅收留他，给他饭吃，自己还在抱怨这个小自己一岁的男孩子，想想自己都觉得羞愧。他觉得自己就算再没良心也应该有点表示了。

颜寅还有些神游天外，听完林竹的话，傻傻的和林竹对看了好久，久到林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良心又要回归黑暗了，才听见颜寅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哦”

“……”

不知何时挣脱掉林竹双手的颜寅已经一头栽在了床上，有一声没一声的鼾声平稳的传来，让林竹的心里莫名的有些安宁。这种感觉真像自己有了个小弟弟，温顺又乖巧还有点小善良。他顺了顺颜寅额前的头发，慢慢将之理顺才躺回到颜寅的身边，即使身上还有些难受，却奇妙的安稳。

这一夜，睡的香沉。

清晨，颜寅是被一声声惨叫声吵醒和一阵阵刺鼻味熏醒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林竹顶着一张乌漆抹黑的脸端着一碗乌漆抹黑的碗凑到他的跟前，讨好的语气让颜寅一大早就差点被吓死。只听得林竹说，“寅儿，来尝尝为兄烧的清粥，瞧瞧这色泽，闻闻这香味，你是不是已经按捺不住了？”

第6章

这真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瞧瞧这色泽，米饭乌黑就不说了，这汤上面还飘荡着一圈又一圈褐色的油污，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个清粥是如何诞生的，颜寅真怀疑他是不是把米先给用油炒了一下才想起这是粥才放了一些水。闻闻这香味，天啊，这简直是对鼻子最大的酷刑！一股子枯味就不说了，颜寅怎么想也想不出他是怎么把饭烧出来一阵馊味，就和一盘青菜放了十几天似的。

这个厨艺，真真是个人才！

林竹倒是挺会察言观色，看着颜寅的小鼻子都皱的变形之后，端出去碗的手很果断的立马收了回来，然后潇洒的把饭倒在了大门口。

颜寅简直想敲死眼前的人，你把动作做那么飘逸还不就是为了倒一碗失败的饭？至于吗，真是。

随即他反应过来，刚刚他看见的黑米有那么多，而他已经很久没去市集里去换米了，这么多米……不会吧！

颜寅立马冲到米缸前，痴痴的看着薄薄的可以看见缸底的米，内心不觉已泪流成河。

“我要杀了你！！！！！”

颜寅咬着牙就要向林竹冲过来，林竹刚倒完饭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见了声音回了一下头，竟然就看见颜寅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他慌张的扶起颜寅，把他的头拉近自己的怀里，神色担忧，“寅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要……额……额……杀……了你……额”林竹的身上都带了那‘清粥’的气味，颜寅的鼻尖弥漫着那种味道，艰难的吐出最后的遗言，然后脖子一歪，直接气绝。

看见颜寅这样子还得了？林竹当下也吓的不轻，死命的摇晃起颜寅的身子，“寅儿，你不要吓我啊！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颜寅硬是被林竹摇回了现实世界，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该死的，谁让你把饭倒大门口的！”

门口的风声呼呼的，正好把‘清粥’的‘香味’一丝不漏的吹进屋里，好巧不巧的正好在颜寅要冲向林竹的时候迎面扑来。这股枯味和馊味直接和气怒一起攻向颜寅的心脏，这才有了以上这悲惨的一幕。

林竹被颜寅这一下吓的着实不轻，哪里还管颜寅说了些什么，立马把颜寅向怀里搂的更深，声音还带着方才的恐惧，“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不跑那么远倒了，我直接倒你床边不就好了吗？我真是个笨蛋！”

你真是个笨蛋！该死的笨蛋！颜寅喉咙一哽，双腿一蹬，彻底气绝。

这一晕不知过了多久，当颜寅终于呼吸顺畅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把树木拉成了一个好长的影子，鸟儿正叽叽喳喳着商量着是否要回巢休息。

屋子里的气味已经散了许多，没有早上那么刺鼻，可是空气中还在若有似无的飘荡着丝丝怪味。颜寅左右看看，却没有发现林竹的身影。

“去哪儿了？”颜寅喃喃念着，起身用凉水洗了一把脸，这才觉得舒服了些。他出了屋子呼吸了下新鲜空气，直觉就是觉得，林竹并没有离开。

他又等了等，在屋子外劈了一堆柴火，累的满身大汗，进屋冲个凉再出来时，林竹还是没有回来。

眼看着树干的影子被越拉越长，鸟儿们慢慢停止了鸣唱。他想了想，终究关了家门，沿着林间的一条小路直走过去。

他记得，林竹来这里不久，应该不会跑太远，而他们去过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小路尽头的一条小河罢了。

颜寅边走边仔细的注意着周边，生怕错过林竹的一点身影。

直到目光捕捉到那个悠悠然披了件外衣坐在河岸上垂钓的身影后，颜寅才觉得一直吊在自己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林竹身边。一屁股在林竹旁边坐下。

林竹转头看了一眼来人，立刻眉开眼笑，“醒了啊？”

“怎么不回去？”颜寅轻手轻脚的在草丛中坐好，他知道钓鱼就是要安静，所以他说话也很小声。

林竹被颜寅小心翼翼的动作逗乐了，故意把声音喊的很大声，“因为没有米了！”听到这话，颜寅显然是又想到了早上的事情，一阵气恼上来，正要指责，就听林竹用更大的声音喊，“我要给小寅子找吃的！”说完自己一个人笑的起劲。

颜寅一呆，随即心中便激起一阵暖流，温温的感觉让他的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刚到嘴边的骂人话语又默默的吞了下去。他有些促狭的拔起一株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起来。

“钓鱼声音不要那么大。”

“为何？”林竹是个好奇宝宝。

“因为鱼会吓跑。”颜寅很耐心的回答。

“为何鱼会吓跑？我又没打他。”

“因为鱼很敏感，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不上钩。”

“他为何会那么敏感？”

“或许是知道你要来捉他。”

“他怎么知道我要去捉他？”

“或许是因为他的同伴被捉走过，鱼们就互相告诫。”

气氛有些和谐。

不过颜寅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对钓鱼这件事怎么一点都不懂，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这不会是你第一次钓鱼吧。”颜寅试探着问。

“恩，第一次。我从来都只吃鱼不钓鱼，每次都是煮好了的，这次还真是第一次。”林竹顿了顿，随后低低的笑了起来，“说起来，和寅儿在一起有好多个第一次呢。”他腾出手来揉了揉颜寅的头发，眼角都充满了笑意。

颜寅静静的感受着脑袋上温暖的温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刚刚准备了一箩筐讽刺的话现在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而且心里甜甜的好奇怪啊，有些幸福有些不安。

两人又静了好久，脑袋上的温度早已离开，颜寅抬头看了看已经变成红黄色的天空，再不回去夜晚的森林还是挺危险的。

他扭头问林竹，“钓了几条？”不求多，一条就好，一条也可以回去烧汤了。

可是林竹的表情却有些灰暗，“一条都没。”

颜寅无奈，夺过他手里的钓竿，很娴熟的在空中甩了两甩，准备自己上场。然而下一秒，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随即很快的把钓竿凑到自己的眼前，他无语的看着一直通到底丝毫弯曲也没有的钓钩，用眼神向林竹询问着答案。

林竹喜滋滋的摇头晃脑起来，“正所谓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我很早以前就想试试了。”

颜寅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他用力的把直直的钓钩掰弯，理所当然的向林竹摊开手掌。“饵呢？”

林竹继续摇头晃脑，“所谓姜子牙……”

“牙牙牙，牙你个头啊！”颜寅实在是按捺不住，作势就要往林竹脑门上打。

林竹怯怯的缩头，硬是把嘴边的话改了回来，“所谓姜子牙……用的是什么饵呢？”

颜寅，“……”

第7章

由于什么准备工作都没有，钓鱼的计划就此搁浅。颜寅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拿着钓竿就往回走，林竹连忙跟上去。

林竹静静的打量着颜寅的脸色，他心里也有愧，毕竟是他害颜寅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而且他又不懂得照顾人，在他昏迷过程中连口水都没给他喝。现在颜寅连骂都没骂他一句，真是让他的罪恶感更深。

“你饿不饿？”

“废话。”颜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可目光触及他愧疚的表情后又有些不忍，他深深叹了口气，“夜晚虽然比较危险，不过捉小动物也更容易。”

林竹闻言，原本灰暗的双眸一点一点的变的越来越亮。颜寅看见他的嘴角重新挂上笑容，心里竟也不自觉的愉快起来。

颜寅微微笑了下，主动牵起了林竹的手，“跟我来。”

颜寅把林竹带进了树林深处，幸亏身边还有颜寅的存在，不然林竹是不会在夜晚冒这种险的，只因他知道，这里野兽出没，并且来无影去无踪，根本防范不及，之前山野迷路时的绿色眼眸似乎又在灌木丛中闪现。林竹越想越心惊，下意识的将颜寅的手握的更紧。

林竹被颜寅牵到一棵大树下，“在这别动。”

一声叮嘱，颜寅松开手，利索的爬上了大树，小心翼翼的靠近大树左边那根比较粗的枝丫，树枝是越走越细，枝丫上的树叶实在承受不住颜寅近前的重量，不安的晃动着，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林竹在底下看的心惊胆战，目光紧紧锁住颜寅的身影，浑身的神经都在紧绷着，脚步随着颜寅前进的动作缓缓移动，随时准备着如果颜寅落下来就马上接住他。

眼看着鸟窝就在眼前，母鸟似乎察觉到了陌生来客的到来，猛的从鸟窝里飞出来，扑哧扑哧的打着翅膀阻止颜寅的前进。但鸟儿怎么可能是人类的对手，颜寅不耐的挥手打开近前的鸟儿，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向鸟窝靠近。

终于手指要触到鸟巢了。颜寅的动作更加小心，鸟妈妈扑哧的也更加着急。但是忽然，颜寅的动作猛然顿住，林竹纳闷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鸟巢的另一边有一条绿色小蛇绕着树枝缠上了鸟巢的边缘，如果不是它正威胁的吐着鲜红的信子，一开始还真看不出来，只当是一只比较长的树叶罢了。

有颜色的蛇一般都是有毒的，颜寅不敢大意，他谨慎的呼吸着，试探性的伸出手。果不其然，绿蛇马上探出身子，张开血红的大嘴，狠狠的向颜寅的方向咬下！要不是颜寅闪的快，恐怕就会被咬到了吧。林竹在底下看的惊出一身冷汗。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一人一蛇还在对峙着。林竹的脖子仰的发酸，实在耐不住的低头转了转脑袋。说时迟那时快，颜寅趁着绿蛇的警戒一松，双手迅速的向鸟巢伸去，很快的将鸟窝拿到了自己跟前。鸟妈妈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绿蛇立马反应过来，狠狠的要去咬颜寅的手，颜寅慌忙避开，一个闪身脚下一滑。眼看着自己就要落下去，颜寅下意识的向林竹的方向看去，可瞳孔中出现的却是那小子低着脑袋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身影。该死的，这个时候你搞什么笑？！

颜寅正想张口开骂，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狠狠的摔在了草地上。

林竹听见身后响起的一阵巨响，他纳闷的回头看去，只瞧见颜寅还尽责的高举着鸟窝面朝下的扑在地上，周围卷起滚滚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