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没有关心门外的另一个人,源千造就像一个看客,他站在门边,当他看到门里的景象,不能掩饰的惊讶出现在他脸上。毋庸置疑,巫维浅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高大俊朗,有着令人着迷的气质,高贵,以及稍许的傲慢无情。
在他身上就连无情都是魅力,现在他却没有斥责黎凯烈的这种态度,也许只不过是因为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理解黎凯烈现在的心情。
失血令巫维浅的脸色微微发白,皱纹占据了他的额头和眼角,原本乌黑浓密的短发,如今变得花白,但它们还是被梳理得整齐的、纹丝不乱,但他确实老了许多,看起来比三十多的源千造还要沧桑。
他微微闭着眼,即使不开口,岁月的气息还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眼角的细纹,嘴角边的痕迹,仿佛被刀尖狠狠划过。他老了,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从青年到中年。
房间里外的人,全都看着他,看到他无声的坐在那里,黎凯烈为他包扎完,就一直搂着他,他似乎是累了,也可能是不在乎别人此刻的心情,没看任何人,闭着眼睛休息。
数百年来积累的岁月历练再也无法被掩饰,即使不看那双眼睛,君王般的尊贵,就在他的身上,脸上,在每一根发丝里,古老的威严就像他眼角的细纹,谁也不能忽视。
“伍德利。”薇薇安从床上坐起来,尖细的嗓音打破了空气里沉寂的魔咒。
“在,小姐。”就和平时一样,伍德利恭敬的走上去。
一记响亮的耳光!他的脸上出现血红的掌印,薇薇安用尽全力,连手都在颤抖,“是谁让你通知他?是谁允许你这么做?你是我的亲信,这就是我信任你的结果吗?我对你说过什么?说过什么!”
她的脸色青紫,尖叫怒骂,此刻绝不像个少女,那是达维拉女巫的愤怒,瞳孔扩张,可怖的青筋从脸上突起,一声接一声的脆响,从伍德利的左脸到右脸。
她不再流泪,冷酷的声调像极了发怒时候的巫维浅,没有任何人阻止她,伍德利就站在她床前,被打到嘴角流血,还是一动不动。
“小姐,请休息,你累了。”伍德利低着头,脸上被打得血红。
薇薇安冷笑,她脸颊上的泪水还没干,愤怒和悔恨烧红了她的眼睛,挥掌声,一次又一次,没有间断,她的手臂在颤抖,就像在惩罚自己。
身体还没恢复,她本来不该有那么大的力气,却仍旧用尽每一次的力量,伍德利一句话都没有辩解,只听见巴掌声,不断的被挥响。
直到有人开口,“够了,薇薇安。”
巫维浅睁开眼,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视线调转,当她看到那样的他,就忍不住流泪的冲动,委屈的咬住了嘴唇,不这么做,她怕自己又会哭出来。
“我还没死,我相信达维拉人总会有办法的,在挽回我身上发生的事之前,你应该先救你自己,才能救我,是不是?”脚步还是那么沉稳,他站起来走过去,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每一句话都有着不容别人反驳的力量。
“维尔特……”她抱住他的脖子,抽泣着,巫维浅摸摸她的头发,她缩在他的怀里,像乖巧的小猫一样,再也没有抗议,“我一定会救你,让你恢复的!我保证!”
黎凯烈知道自己不该嫉妒,可薇薇安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么简单,她是个有着孩子外表的成人,感觉到不远处投射过来的目光,薇薇安又往巫维浅的怀里靠了靠,“那在我的身体痊愈之前,你能陪着我吗?”
“当然。”他把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但你现在需要先睡一觉。”
她乖乖躺下,想到什么又抬起头,看着床边,目光冷厉,“伍德利!别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如果在我醒来之后发现你又擅自做了什么,我会让你永远看守先灵入口,永生永世不见天日!”
“是,小姐。”回答声有些沉闷,因为脸颊肿起而没有原先那么流畅,伍德利低头答应。他要做的只到这里为止。
薇薇安只是醒来,并不是就没事了,接下来还需要许多的血,他会叫人去准备。
巫维浅令她恢复了自身摄取能量的机能,达维拉人被称为使用血液的魔术师,是因为他们天生就具备吸收血液之中能量的本能。
天地间充满各种元素,在工业发达高科技充斥生活的现代社会,自然元素已经难以被简单的使用,唯独人类的血液,其中的能量依然存在,这也是达维拉人至今没有灭绝,依旧活跃的缘故。
伍德利为巫维浅和黎凯烈安排了房间,奉若上宾,前后态度的差异,就像两个人,在被安排的房间里,巫维浅叫住他,“以前没有发现,你好像很讨厌我?”
“先生已经救了小姐,我没什么理由再讨厌你,先生。”伍德利躬身站在门边,他让仆人送上茶点、晚餐、各种饮品,甚至还拿来了大捧的海芋花,点点纯白为这间没有人住过的卧室增加了柔和的气氛。
他的态度这么恭敬,要不是使用的是英语,假如用中文,巫维浅相信他必定口称的是“您”,“那就是以前有理由?先灵入口是哪里?”
“我不得不承认,维尔持先生,你对达维拉人确实了解的不少,你想知道的先灵入口,那是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萨菲罗先生故去之后居住的地方。”知无不言,伍德利似乎不介意让他知道这件事,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另一个问题。
萨菲罗……在巫维浅回忆的时候,伍德利退了出去,关上房门之后房间里重归宁静,那是静到没有一丝声响,时间似乎在这里停止的安宁。
“我不管萨菲罗是谁,达维拉还有多少见鬼的秘密,你能不能现在就给我躺下?!”咬牙崩出的词句将宁静搅碎,黎凯烈把他按倒在床上。
他开始脱去他的衣服,那上面有他的血,有薇薇安的眼泪,黎凯烈把它们全都脱了,用热毛巾为他擦身,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身体那样,仔仔细细的,控制着力道。
“你对老男人还有没有兴趣?”突然,他的手被拉住,水雾里巫维浅的眼睛好像在发光,黑色的光芒,包着绷带的手臂伸过来,试探他身体的反应。
“你难道不知道你只是和以前有着不同的魅力?但你这样——”旅途劳累,又失血,黎凯烈不确定现在的巫维浅还能承受。至于他自己,手上的伤口早就不流血了,上了点药,随便包扎了下。
“你不是和我一样?”他们现在都是伤病员,摸到黎凯烈的伤口,在他因为疼痛皱眉的时候,他的力道放轻了,把他拉过来,“如果我想做,你也不要?”
微热的气息就在颈边,巫维浅在吻他的脖子,他如果再无动于衷就不是男人,“后果会很严重——”
“比如?”巫维浅不耐烦的堵住黎凯烈的唇,他已经赤裸了,而黎凯烈还穿着衣服,慢条斯理的,他用包着纱布的手解开他的衣扣、腰上的皮带,热毛巾被他扔到一边。
“这可是你自找的,谁叫你那么抱着薇薇安,还一直忽略我,我已经尽量克制了知不知道?”浑厚磁性的嗓音不稳,黎凯烈的手粗暴地抚摸他的身体。
“这还叫克制?”他嘲笑。
“你知道我对你就忍耐不了。”黎凯烈辩解。
触摸到的皮肤触感和以前不同,但这并没有影响他高昂的情绪,巫维浅的腿脚很长,腰部很有韧性,被保持得很好的肌肉并没有消失,只是皮肤略微松弛了,但即使有所变化,他还是他,每一个反应都是原来的他。
蕴含着威严感的目光,因为欲望而绷紧的线条,从颈窝渗出的汗水,扩散的柠檬香,即使是眼角多出的细纹也没有令他的魅力打折扣,他只是更成熟了,而且那严厉的威慑力更重,“维——可以庆幸的是就算你老了,你还是能吸引很多女人,真是该死!”
他抱怨,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去侵占他,发誓要让这个人永远属于自己。
因为巫维浅受伤而战战兢兢的,那绝对不是黎凯烈,他在床上依旧勇猛,即使巫维浅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但他现在的体力不如黎凯烈,这是事实,也就只能被翻转过去,被亲吻着背部,被温柔的进攻蚕食仅剩的力气。
丝质的床单摩擦着,因为汗水而湿透,床上还挂着帐幔,高高的四个床柱,纯白的丝质枕套,一如那古老的时光重返。这里不是某个高级住宅区,不是充斥高科技的二十一世纪,仅仅是一个巴黎的夜晚,也许就在早上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才刚被送上断头台,而凡尔赛宫的灯光还在闪耀。
“维,你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亵渎君主的臣子,我刚把你从王座上拉下来剥光,你让我兴奋。”进行之中,黎凯烈在他背后舔着他的耳垂,暧昧又猥亵,他差点把他从身上掀下去,“……你最好……还是别说话。”
细微的声音,被他狠狠压抑着的喘息声,泄露出来,黎凯烈抱紧他的背部,转过他的脸,他的脸泛出潮红,皱着眉,那表情像是忍耐又像是亢奋,察觉到黎凯烈的注视,从微阖起的眼睛里递来某种含义。
早就有了默契,黎凯烈拥着他,“等等,我们一起!”
在他紧绷的身体上抚摸深吻,用手指描绘那本来不存在的皱褶,在额头,在眼角,在脸颊上,黎凯烈一点都不忌讳它们的存在,也不在乎巫维浅是不是介意他的碰触。
也许该庆幸巫维浅不是个女人,他没那么在乎,只要黎凯烈也不在乎,而且岁月似乎总是对男人有更多偏爱,当他从床上起来,在浴室的镜子里看到现在的模样,几乎算是很满意的了。
“看到你很多中年人应该绝望的自杀,我们现在不能否认上帝对人是有偏爱的。”半裸的男人走到他身后,“尤其是对你。”黎凯烈抱着他在他颈边磨蹭。
第47章:早餐时间
“算了吧,再过几天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镜子里的人是巫维浅自己都陌生的,是他从没看过的自己,和黎凯烈站在一起,和原来的感觉不太一样。
“被自己迷住了么?”身后的男人调侃,因为他一直看着镜子,他无意义的扬了扬嘴角,第一次这么清晰的体会到岁月的无情,“年轻确实很好。”
他忽然这么说,没有丝毫感慨,只是平淡客观地说出这句话,甚至冷淡的有点过分了,黎凯烈放开他,和他一起看着镜子里,“你后悔吗?”
“后悔救薇薇安?那不可能。”他摇头,从镜子里和他对视,“人总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我为你放弃的东西造成现在的结果,如果没有薇薇安,情况会更糟糕。”
“感觉怎么样?”避开薇薇安的话题,黎凯烈隔着睡袍碰了碰他的手,“我尽量不碰到你的伤口,可是你也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算很好。
“现在的感觉?我觉得身体就像刚被车子碾过。”斜着眼看过去,和嘲讽的语气比起来,巫维浅的声线平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黎凯烈的视线瞬间落到他的腰上还有背上,想到刚才,“我还以为我已经很轻——”
“闭嘴吧你。”一条毛巾扔到黎凯烈的脸上,巫维浅以略显迟缓的动作泡进才放的热水里。
整个过程他一直拧着眉头,是事实不光外表有改变,他的身体机能也在衰退中,某种意义上甚至比不了普通人,黎凯烈就站在那里,不羁的散发遮住了眼底的黯淡,没有再追问别的,“别忘了你的伤口不能沾水。”
他走上去提醒他,因为一个手臂不能随意运用,巫维浅的动作很缓慢,他就坐到浴缸旁边为他擦背,声音沉淀在水汽里,“下次你可以讨回,我知道你喜欢公平。不过首先,你得好起来。”
黎凯烈的话说完,巫维浅总算抬了抬眼,“你是怕我太在乎着变化?所以才说这么多废话来安慰我?”
“随便你当它是什么,废话,还是真话。”他必须好起来,深深看了他一眼,黎凯烈继续用香皂打出泡沫。
这应该是特制的,淡淡的植物气味可以让人放松精神,手脚,身体,耳根后,白色泡沫顺着黎凯烈的手擦抹在巫维浅身上,当一个骄傲的男人在短时间内失去了青春和体能,就算他表现得在平淡,内心却未必能像他表现的那样。
所以黎凯烈只是安静的为他擦澡,看那潮湿的水汽沿着不再那么黑的发丝滴落,巫维浅应该是享受的,庸懒的靠着,半闭着眼,水声在周围环绕,架在浴缸外面的手抬了抬,“给我拿支烟过来。”
“等等。”黎凯烈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嘴里咬着点燃的烟卷,然后塞到他嘴里,“试试这个。”他的鼻腔里呼出一口烟雾。
这不是熟悉的味道,是房间里的,为他们准备的烟,巫维浅深吸了一口,“手制卷烟,烟丝也很特别,古老的工艺。”
“她很了解你的喜好不是吗?”黎凯烈讲这句话的时候很有酸味,“你要留下来陪她到什么时候?她需要的可不是爸爸。”
“那你是想明天就走?”靠在浴缸外面的手拿着烟,烟草味和湿气混合着,他的问题没有马上等到回答,黎凯烈过了一会儿才压抑着什么似地回答,“可惜现在能救你的只有她,你想离开我都不会答应。”
只有薇薇安能救他,承认这一点让黎凯烈非常不甘心,用手抽走巫维浅口中的烟卷,“现在该轮到我说了,这对你没好处。”情况对调,巫维浅不再是永生不死,什么都伤害不了他的旁观者,他在这个世界里,就会被这个世界的各种事物影响,任何习惯都可能对身体造成伤害。
把剩下的半截烟头咬进嘴里,黎凯烈半眯着眼用手指擦去他耳后残留的泡沫,“这里有源千造还有薇薇安,我到现在都没有被嫉妒淹死我自己都意外。”
“源千造说的本源是什么你知道吗?”拉住黎凯烈的手把他拖进水里,巫维浅抽走烟头扔出去,一截烟灰散落,刚好落在头发上,那是多么相似的眼色,黎凯烈眼神一冷,爆出一片火花,用水洗去他发上的尘埃,把他揽到臂弯里。
他的呼吸很重,手臂收得很紧,却用那粗哑的嗓音若无其事的回答他,“冷泉家是有名望的和歌世家,是日本政府扶持的——”一个停顿,“该死的!你就不能不提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爆出几句咒骂。
“你再吓我试试,维,你都不知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变成这样而不能阻止是什么心情!你懂我的心情吗!我看你根本就不懂!你现在还和我提什么源千造!”他咬着牙低吼,收紧的下巴,诡秘的眼神恐怖,“他当初接近你就是有目的,不管本源是什么,冷泉家和你有渊源,他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我知道,不过这里是薇薇安的地方,我们只是客人,你不可能赶走他。”带着烟草味的手指掠过黎凯烈额前的头发,“还有,谁说我不知道你的心情?”
翻身一压,水花溅起,“你现在难道不是需要一个吻?”叠上的嘴唇让所有言语都失去作用。
假如这里不是薇薇安的家,如果眼下情况不是这样,黎凯烈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收敛,巫维浅正是知道这一点,黎凯烈和他一样清楚,不管巴黎的旅行会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至少现在,他们还在拥抱亲吻。
“还没有博德的消息?”第二天,巫维浅就和平时一样,起床洗漱之后开始用早餐,黎凯烈坐在他对面,唯一的区别是他们中间多了个薇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