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排书架后面空无一人。要不是地上散落着一堆凌乱不堪的书本,荣启元简直要怀疑荣景笙是不是在骗他。荣景笙也跟着进来,纳闷问:“咦?刚才不是还在这里吗?”说着脸色一变:“你说……他们是不是回房间……”
话音未落,荣启元已经转身奔出去,直冲二楼走廊尽头的小会客室。那里有部内线电话,荣启元提起来拨了景筠房间。一秒一秒地等着那边回应,心跳得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片刻之后终于有人接了电话:“我是景筠,有什么事吗?”
声音很镇定,很平淡,还有些疲倦。
荣启元冷静地说:“景筠,我找你大哥,按错号了。睡吧。”
他率先挂了电话,立刻又打去景筌的房间。景筌立刻就接了,怒吼的声音几乎震破荣启元的耳膜:“谁啊?大半夜的干什么啊?”
“景筌,我找你大哥,按错号了。睡吧。”
荣启元老大欣慰地挂了电话,“他们都回自己房间了。”
——至少,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发生。
荣景笙耸耸肩膀:“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才十几岁么……”
荣启元瘫坐到旁边的沙发里,忽然有些恍惚:“你不是说过么,我十五岁的时候就生了你了——”
“喂喂喂!你别忘了,我根本不是你的——”荣景笙忽然大为紧张,转过去正对着荣启元,按在他肩上郑重地说,看了看左右之后才小声说:“我根本不是儿子。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这个。”
荣启元无力地微笑,“我当然记得。”说着揉了揉荣景笙的耳朵,“如果,你是我的亲儿子,我会一枪毙了你。”
荣景笙浑身一震。他顿了顿,引开话题:“怎么样?景筠和景筌,你打算怎么做?”
荣启元疲倦地闭上眼睛。荣景笙等了几秒钟没等到回音,立刻又问:“你是不是打算让他们分开?喂——”
荣启元勉强回答,“分开也是个办法。他们都还只有十几岁,未必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再说,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景筠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如果这只是景筌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他这样做也可能会伤害到景筠。我们至少得想办法,让他们都不受伤害。”
荣景笙毫不客气地说:“景筠只是在逃避而已,就像你一样。他找女朋友也好,和景筌吵架也好,都只不过是为了逃避罢了。因为我看到景筌强吻他的时候,他连推都不推一把。”
荣启元的头疼瞬间加重一倍。
明知道景筌和景筠那样……是不对的。但是联想到自己和荣景笙,他实在没有那个立场去指责他们。
爱就像行星撞地球,挡不了,躲不过。碰撞的火花过去了,心里也难免留下一个大坑。
他无奈地问:“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放任自流,让他们去,什么都不管?”
荣景笙再蹭过去,“我可没有这么说。”荣启元弹簧一样跳起来坐远了些,“你没别的什么要说的了吧?回去睡觉。”
荣景笙捋起衣袖靠到他身后,用拇指给他轻轻按摩两边的太阳穴。半哄半撒娇地说:“心烦的时候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这样对身体不好。你不想说话,我就陪着你不说话呗。”荣启元伸手想要扯开他,他却又顺势把手按在了肩膀上,轻轻地推拿。
真的只是推拿而已,再没有别的不应该有的举动。
荣启元闪不过,由着他按了一阵。终究还是狠下心,“够了够了,我要睡了,你也回去吧。”荣景笙说好,放手的时候却又趁机凑上去在荣启元唇上亲了一口。荣启元要推他,他却已经闪得远远的。
荣启元不免有些懊恼,又起生自己的气来。每次都是这样,无论心里下了多大的决心要冷眼对荣景笙,可是当荣景笙凑过来揉他捏他抱他的时候,还是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荣景笙倒真的听话地走开了。走了几步,站得远远地说:“对了爸爸,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这周六的烧烤聚会,能不能请我的一个老同学全家来?他是我在弗兰斯认识的,说了名字你也不知道是谁。不过呢,他爸爸碰巧是民主共进会的议员。”
荣启元一下坐直了身体:“你认识昆士理的儿子?怎么不早说——”
荣景笙挤挤眼:“对了,我明天再去查查景筠的女朋友是谁,叫上她全家一起来好了。到时候我们在旁边看,不就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不等荣启元首肯,就给他合上门:“爸爸,你也早点睡。”
荣启元仰后坐倒。他今晚大概又要睡不着了。
第七十五章:爸爸的桃花都退散吧!
自从上次荣景笙把“相亲烧烤会”砸了之后,荣启元就认认真真地学起阿美利加总统来——只邀请诸如孤儿院的孩子、某市优秀小学生代表之类的小孩子参加烧烤会。来的都是不认识的人,还都是些吵吵闹闹的小孩子,景筠和景筌自然也都兴致缺缺,倒是荣景笙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次有孩子们来,他都赤膊上阵亲自给他们烤肉吃。
孩子们纷纷表示:说景笙哥哥坏话的记者都是大坏蛋!
还有不少孩子一边咬着烤肉一边眨巴眨巴大眼睛说:“景笙哥哥以后也当总统吧!”
荣景笙奇怪问:“为什么?”
孩子们说:“因为这样以后我们还可以再来吃你的烤肉!”
荣景笙:“……”
荣景笙把小客人们招呼得太好,荣启元这时候通常都只能在一边微笑,顺便也蹭两串烤肉吃。“奥斯特利亚紫姜粉”已然成了一个远年的笑话。
所以这天的烧烤会上忽然又来了许多重量级的客人的时候,荣启元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第一个到的是李铭哲。因为议员昆士理要来,荣启元碍着身份又不大好直接去跟他交涉,人民党必须有个身份相当的人物出场。荣启元老实不客气地把他抓过去一起商量怎么对付昆士理。
周围自然还是有不少记者摆好了镜头等着拍照的。好在荣景笙很及时地冲到最前面去挡“炮火”,把那群记者逗得哈哈大笑。没人留意荣启元和李铭哲到底躲到树后面干什么去了。不多时外围的记者们忽然躁动起来,刷地都站起来对着车道没命地按快门。荣启元一眼望过去,头皮一炸。
有辆闪眼的车刚从车道上驶过来——整个车身都是金灿灿的黄色,就连车轮的轮辐都是金色的。两边车门上闪闪发亮,恐怕是镶嵌了不少宝石。荣启元不用问就知道,这么骚包的车只有一个人敢开上街。
然而他不记得自己有请那个人来。
荣景笙小跑着迎过去。侍者开了车门,安达亲王款款下来,极亲热地揽住荣景笙的肩膀:“亲爱的,我今天是专门来尝你的手艺的!”
荣景笙皮笑肉不笑地牵着他的一角衣袍,朝荣启元走过去,大声说:“爸爸,我自作主张邀请了亲王殿下,您不会介意吧?”
荣启元痛苦地牵一牵嘴角:“怎么会——你想得很周到。是我疏忽了。亲王殿下,您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眼角瞥见李铭哲杀气腾腾地过来,心一横,说:“景笙,你先带亲王喝点果汁,我去打个电话。”
荣景笙叫住他:“顺便叫景筠和景筌快点下来!”
荣启元恶狠狠地瞪了荣景笙一眼,几乎是小跑着进了主楼。不久之后景筠和景筌一前一后出来,两人之间隔了至少十米的距离——景筠满脸不爽,景筌面有愧色。
荣景笙抱着手臂看他们走出来,瞪得他们恨不能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他们越走越远,李铭哲张开双臂扑过去,一手抓住一个:“你们!见了叔叔也不知道打招呼!”
他们两个和李铭哲混得很熟,被逮住了也面无愧色,各自懒洋洋地叫了声“李叔叔”。李铭哲倒高兴得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来两支金笔:“来,一人一支。”
荣景笙不满:“李叔叔,我的呢?”
李铭哲回头,坏笑:“听说启元已经让你进宣传委员会了?”
荣景笙耸耸肩膀:“现在是该做竞选连任的前期准备了。”
李铭哲变戏法似的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荣景笙接过去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枚做成喇叭花状的水晶胸针。
“宣传嘛,其实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声音够大,够响亮。给你个喇叭,好好替你爸爸吆喝。”
景筠和景筌一起抗议:“哥哥的胸针好看!”
“我送你们好不好?”安达亲王幽灵一般出现在他们身后,手搭在他们肩膀上,“我给你们买钻石的。”
“真的?!”
李铭哲脸色一沉,对荣景笙说:“我去瞧瞧你爸爸在干什么。”
安达飞快地跟上他:“我也去。”
荣景笙对着他们的背影冷笑。这时景筌大声叫起来:“喂!那不是——”荣景笙和景筠同时看过去,景筠顿时脸色煞白:“顾明珠?”
荣景笙终于看清了景筠传说中的小女朋友。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色白净,头发微卷,穿着一身曳地白裙,一手牵在她母亲——教育部的副部长邵琪女士手里。她大老远望见景筠,矜持地挥了挥手。
景筌眼睛红看:“是你请她来的是不是?”
景筠愣愣地盯了他两秒,“是!我就是想让她见爸爸和哥哥!我今天要陪她,你自己找人玩去吧!”说着一路小跑迎了过去,“明珠,过来见见我哥哥。”
景筌一跺脚,冲他的背影喊:“你等着!我——我——”喊了半天也没喊出个所以然来,气得要走。荣景笙一把拽住他:“喂!客人来了也不打招呼?”
景筌怒极,用手指指住荣景笙的鼻子:“你管不着!”努力地想要从荣景笙的大手中挣开。这时候一个微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管不着我管得着。景筌,向客人问好!”
来的自然是荣启元。他进去打了个电话,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李铭哲和安达正在往里面走,一看就知道是去找他的,立刻转身从另外一条走廊出去,绕过半个花园悄悄过来。
邵琪和顾明珠一起抢先向他招呼。他抱歉地笑:“真是对不起,我们景筌今天似乎有些不舒服呢。”
景筌铁着脸扫视一周,终于趁荣景笙没那么用力的时候,一把挣脱跑开了。荣启元和荣景笙对望一眼,荣景笙上前一步,“景筠,带邵女士和顾小姐到处走走吧。”景筠百般无奈地点点头,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景筌跑开的方向望一眼,眼里满是担心。
他们走远之后,荣景笙叹息着拍了拍荣启元的肩膀。
“爸爸节哀。”顿了顿又说:“看来太爷爷很有先见之明,一早就嘱咐不能碰自家兄弟。”
“……一点都不好笑。”
荣启元何止是笑不出来,他简直想哭。
那天晚上景筠和景筌在书房的事他也是从荣景笙哪里听来的,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现在看景筌见到顾明珠的反应,再看景筠看景筌的眼神,就知道事情已经有些失控。
就算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一旦那种感情在心里生根发芽,就没那么容易拔得掉了。他学医出身,十几年前不顾荣为盛的反对毅然从政,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现在只希望景筠和景筌能安然无恙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他已经因为相同的事情痛入骨髓,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们再跟着走一次了。
“都怪我。你还记得吗?以前景筠曾问过我,男人和男人也可以么?我说——咳——”
荣启元当然记得那句惊世骇俗的话。然而他完全提不起力气来责怪荣景笙了。
“你去和白辉说一声,叫他查一查布莱顿的艾顿公立学校还有没有位子。如果有,立刻帮景筠办手续。留低一年级也无所谓。”
“你觉得这样有用吗?人都是这样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
“照我说的做。”
“好。”荣景笙忽然感慨万千:“你,终于愿意把我当成自己人,把我当成你的左膀右臂。我很高兴。”
“快去。”
荣景笙吹着口哨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正碰上李铭哲和安达互相警惕着对方从楼里出来。他们见了他同时大声问:“你爸爸呢?”
荣景笙用拇指指了指身后:“不是在那里吗?”
昆士理议员刚到,荣启元正在热情地招呼。李铭哲以大局为重,暂时放下了防备安达的事业,转去专心和昆士理攀谈。安达终于找到机会,毫不客气地抱了抱荣启元:“亲爱的,我想你。你去哪了?”
荣启元礼貌地拍他的后背:“给我大哥打电话,让他也过来凑凑热闹……亲王殿下,有记者。”
“这群人不是都认为我们很般配嘛,不要让他们失望。”
按下快门的声音果然响成了一片。
安达松手,揽住荣启元的肩膀面向记者大部队的镜头:“来来来多给我们拍点合影,回头多晒一份给我。”
有记者趁机提问:“亲王殿下,听说您正在追我们的总统先生?”
安达亲昵地拉住了荣启元的手:“你们猜。”
“亲王殿下,请问总统先生对您有所回应吗?”
安达深情款款望向荣启元:“你们猜。”
这回响成一片的是下巴掉地的声音。
“开无聊的玩笑也要适可而止,殿下。”
记者们哗然回头。荣景笙两手插在裤袋里,脸上带着阴森森的冷笑。
“还有,爸爸大度忍让是尊重您,可不是在默许您损坏他的名誉。”
安达有些生气,和荣景笙面对面地站着,两人的鼻子几乎碰到了一起。
“再让我看到您对我爸爸不敬,我也会对你不客气!”
记者们抬抬下巴,快门再次响成一片。
第七十六章:家事国事的一揽子解决方案
“我想你大概误会了。”安达用微笑掩盖着愤怒,“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破坏荣总统的名誉,更没有对他不敬的意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行为。”
“景笙!”荣启元终于找到了个插话的机会,“立刻向亲王道歉!”
三人站成一个三角,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荣景笙越说越愤怒,脸色铁青;荣启元满脸尴尬地瞪着荣景笙,再次重复:“向亲王道歉!”
荣景笙扭头,一声不吭。安达眉眼带笑地看着荣启元,又看看荣景笙,仿佛在说:“我就喜欢这样你对你爸爸能把我怎么地?”
荣景笙恨恨地瞪着他,最后微微一鞠躬:“对不起,冒犯您了。但是我依然坚持我的看法。希望你有一天清醒过来之后,能向我爸爸道歉!”
“你——”荣启元气得抬起手来要扇过去,安达一把拽住他,“别激动,别激动——”荣景笙跺脚愤然走开。荣启元向安达连连道歉,安达倒是云淡风轻地说没关系。他们客套一番之后再转身,在场的记者一下子都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