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风花雪月——月下的布鲁斯·南

作者:月下的布鲁斯·南  录入:12-05

“切。”慕容琏啧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你不配姓慕容。”

“求之不得。”

“口舌之争,无谓而已。”长乐下意识地握紧了慕容琏的手,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是我丈夫,是名正言顺的驸马爷,皇亲贵胄,又怎么会贪恋你慕容的姓氏?”

“长乐。”慕容琏将手从她掌中抽出,反而搭在她的手上,轻轻摇了摇头。

“且不说你们伉俪情深目的为何。”花雨杭深吸了口气,方道“‘杀人朝西走,问路向东行。’况且江湖传言依水山庄和风月楼一向不和,若要杀我们,必先找风含,可你们似乎知道我们和风含的交情,偏偏越过了他。不仅如此,还找到了如此多的唐门高手。这对于平日足不出户的公主,和涉世不深的驸马而言,似乎,也未免太高明了吧?”

“其中因由,我不想说,也不能说。因为,本宫,连死人的嘴,也信不过。”

“你还是说了的好,如果真是那个人,恐怕她并不是为了帮你,也不在乎你的国家大义。如果我没猜错,”他看了眼身后的人“比起他,那个人更关心我的死活。”

“本宫当日,已经做出了选择,也不会后悔。”

“即是放弃绝世的容貌?”

“我有,比那个更珍贵的东西想要拥有和守护……”长乐后退了一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回头看了看慕容琏。当她回过头时,眼神中那种温柔早已烟消云散,转而是一种坚定。“你和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我明白,不过那个人嘛……”花雨杭撇了撇嘴“那个人不需要明白任何人。”

“杀了他们。”长乐公主一句话,出其不意。几十个黑衣人瞬间有袖中洒出蓝色粉末,将他二人围入其中。

“闭目,摒气!”虽然知道凭十六的功夫挺不了多久,但是目前也只好如此。看来是他高估了同族的情谊,以为慕容琏即便再如何也不会对自己亲弟出手,却反倒害得十六身处险境……

施展轻功,花雨杭左躲右闪,因为毒雾环身,睁不得眼,还要护着身边人周全,他只能靠听觉辨别对方,翻手奋力一掌,打出七成功力,用掌风挥开一人,却终是双拳难敌四手。情急之下,只得睁眼……

一掌拍拍断了前方人的肋骨,又退步躲过了后面人挥来的刀剑。眼看被逼到了墙边,花雨杭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又看了看自己已然泛黑的手掌,无奈一笑,继而重重地靠在墙上,月光从头顶的轩窗中缓缓流泻,他睁睁眼,揩拭着眼角的血迹,终于觉得视线开始模糊了,“唐门毒药果真名不虚传。”怀中的时候惊恐地紧闭这双眼,贴服在他的胸口,刚想开口,却被他止住“我的小十六,也许我就要死了,不过你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抓住十六的衣襟,用尽全身的力道猛然一掷,只听“咣当”一声十六整个人硬生生地飞出了窗外。

密封的房间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众人见毒烟将散,一拥上前,欲合力致其死地。花雨杭此时已是无路可退,由怀中摸出金算盘,捏碎,转手将珠子打出。这是最后一搏……

“好厉害的缠绵掌。”

“缠绵掌并无甚威力,只是老子轻功好。”花雨杭伏在地上,动也动不得。刀伤十七处,剑伤六处,暗器伤了他二十三处……

此时这屋子里能喘气的,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个都只有出气的力气,而说话的这个,也是唯一站着的人,却也只有半条人命了。他缓缓地走到了近前,扯下的掩面的布巾,露出真容——白发长髯,双眼炯炯,却充满这说不出的辛酸,脸上皱纹深布,尽是岁月的蹉跎。他一脚踩住花雨杭的右手冷声道“唐门三十七位用毒的好手,都敌你不过。只可惜,从今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花家七爷的名号了。”

“没有想到,居然劳烦唐门宗主亲自动手,我花某人,还真是荣光啊。”凭他的身手,不是唐门宗主还能有谁?花雨杭没料到,对方居然花了这样大的气力,就为了要自己的命。

“你这样护着那小子,却也就不了他了。外面都是我们的人。天罗地网,逃不掉的。”老者将身子的重心往脚上沉了一沉,脚下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本以为只有一个柳青衣,却没想到,连唐门也居然如此受人唆摆。我真是万万没想到。”花雨杭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冷汗从脊背间渗出,血水连同汗水弄花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唐门早已今非昔比,若不是负债无力,我们也不会卖这个不值钱的命。”

“呵呵呵,”花雨杭不由笑了,却觉得这一笑牵动着肋骨生疼。断了,定是断了。他想。只是断了几根?他用力吸了口气,不会全断了吧?他闭上眼,再慢慢睁开。却发现眼前的世界并不是模糊,而是一片漆黑……

“原来,江湖传言唐门宗主不善理财,门人豪赌穷奢负债累累,居然是真的……”

“江湖传言有时也并非捕风捉影。我不能让唐门毁在我的手里。”言罢,手中一紧,挥拳而下……

16.雪月风花(二)

“只怕,江湖上从此销声匿迹的要数你唐门!”电光石火之间,霹雳之势而下,那人连呼叫都未及出口,便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剑焚情,果真名不虚传……

“咳咳,”花雨杭咳了两声,吐出小半口血来,弱弱道“你若早来一步,我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我若晚来一步,恐怕也见不到你的狼狈了。”风含收了剑,俯下身来在老者身上抹了一番,寻出一个小瓷瓶来“既然是宗主,万毒的解药自然都带在身上防患未然。花假脸,你今天走运了。”他不疾不徐地取出一粒药丸,放入花雨杭口中,随后仔细查为他查看伤势“你这伤可不轻,幸而手筋脚筋未断。”

“一时还死不了。”花雨杭艰难地喘了口气,任由风含封了他几处大穴“他可平安?”转危为安的第一刻,十六的安危就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风含则卖了他个关子“你也不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便把他扔出去。”

“怎么?他……”花雨杭闻言,几欲起身,却被风含制住,手心护在他的心脉之上,将真气缓缓推入与他疗伤。“急什么?公主确实要杀他,可我不是来了?”风含摇了摇头“为了救他,这才耽搁了你。所幸,高手都集中在内堂,外面只是人多势众,却没个高手。幸而你及时推他出去,没吸入毒气。所以‘太子爷’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不碍的。现在只需稍加打坐调息,一会儿便能活蹦乱跳地来见你。”话到此处,风含突然愣了愣,狐疑地抬起手,在花雨杭的眼前晃了晃,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逼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多半是瞎了吧?”花雨杭慢慢提了一口内息,由内调理伤势。他素来知道夜晚的颜色是黑的,可如今却发现,原来盲人眼中的世界,比夜色还要暗上数倍……“我若是逃不过这次——”花雨杭无力地抬起手,搭在风含那护在自己心脉的手上,那手的凉意迅速传递到风含的心中“闭嘴!”风含低吓了一声。

“我肋骨是不是断了?”花雨杭低声问了一句。风含闻言,在他肋下探了一探“你是中毒产生幻觉了吧?”风含瞥了一眼散落满地的金珠子不由调笑道“连金算盘都豁出去了,你这笔买卖可真是折了老本了!”

“花假脸!”一声清脆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十六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也不管遍地的尸首散出的阵阵恶臭,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你把老子当什么人?难道不配与你同生共死?你要是觉得我功夫不好连累了你,你大可直说,凭什么替老子做主,难道说——”十六狠狠地咬着下唇,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从往外冒“你死了我就能活下去吗!”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扑向花雨杭,风含眼疾手快,把他拦了下来“他只剩半条人命了,你还要这般喊闹,若再碍着我替他疗伤,以后是死是活是残是伤,我都不管了!”

“那听你的。”十六揩了一把眼泪,脸上画了花一般。“你不是去找那个莫雪卿了吗?怎么这样巧此时回来?”

听到莫雪卿三个字,风含心中一凛,手中的焚情,握紧了一分,脸上的杀意也凝重了一分“火烧万花谷的人,不是他。只是此时——生死未卜。”

风含心里明白,莫雪卿那时虽然打了自己,还拿走了焚情剑以示“惩戒”,但也说了还会见他。以他那高傲的性子,有些东西,他既然拿了,便既不会轻易还来也不会交托他人。而如今焚情剑却好端端地系在自己的腰间,也就是说这其中,只有一种可能——身逢巨变,受制于人。

“你若担心,不必勉强自己守着我,去寻他便是。”花雨杭倚靠着床栏,脸上戴着一副纯金的护具。他慢慢地抬起手来在眼前晃了晃,尽力睁睁眼,继而又摇摇头——看不见,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三天过去了,身上余毒已清,行动虽是迟缓,但庆幸还不是废人。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以后都看不见了?”风含坐到他身边,把他的手从眼前拿下,放在膝上。

“我这几天就在想。”花雨杭头像后一仰,靠在木格之上,闭上了眼睛,笑道“若以后都看不见了,我就回去万花谷,只等每年昙花开时。”

“那太子爷怎么办?”风含默默地看着他,“你舍得?”

“你也知道叫他‘太子爷’,他不是我的,是天下的。我留不住他。”花雨杭叹了口气“我只希望身子快点好。和你一起了了这桩事,便是最好。”

“没什么了不了的,这事早该了了。我不明白这样做对那个人有什么好处?”

“我却大概明白些了。”花雨杭不由危坐,正色道“此去西北总坛出需几日?”

“连夜赶路恐怕也要三四天。”风含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簇“你要去?”

“陪你去。”花雨杭叹了口气,苦笑“放心吧,一时三刻你的心上人还死不了。”

“你们去,我也要去!”猫在外面偷听的人终于憋不住冲了进来,还是一副莽撞的架势,让人替他担心。

“十六乖,我们不是去散心的。带着你反而不放心,留在京城慕容家,你是最安全的。此时,再也没人会害你。”十六心头一凛,不由的想起来长乐公主被父亲赐死前那声嘶力竭的悲嚎,和慕容琏得闻爱妻死讯后那了无牵挂的笑容……

“你看我,眼睛看不清了,说话也开始糊涂了。这次也许有去无回。我不想让你去。”

“路是我自己选的!”

“你所选的应该是你的父亲和天下重担,不应该是我。”

十六不由破涕为笑“你真的觉得我这幅德行能担得了天下大义?我父子君臣,只不过是窃国之人。”

“我信,若是你,一定担负得起这天下。”花雨杭握着十六的手,感觉身边人因为激动而抽泣颤抖。“最后一次!让我随你最后一次,若死,我便随你去,若生——”一低头,泪水滑落在脸颊“若生,我便应了你的话,身负天下,从此相忘江湖……这是,我最后的要求。决不让步!”

“风含!”花雨杭高声喊着风含的名字,声音中已有些瑟瑟。

“不要喊我,这次我不会帮你说话,也不会用武力制止他。毕竟,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你有自信保他无事?”

“我最多保他不死,再说,他想和你死在一起,你又何必拦他?若他以后从什么人口中得知你死了,还不是一死?难道你没有私心?不想他死也死在你身边?”闻言花雨杭不再作声。“如今我护不得你周全。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即便我死,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言罢,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十六揽入怀中……

17.风花雪月一场空(一)

西域之地向来阴晴不定,可魔教总坛却选在了一个好地方——沙漠中的绿洲。风含只身而来,本以为一路上必然劫难重重,然而直至此处都依然风平浪静,不由得心中唏嘘。

过了圣湖,即为主殿,八大明王像威严耸立在内厅两侧,昏暗的灯火让整个气氛略显肃杀压抑。

“不至于把气氛弄得如此凝重吧?”风含的声音回荡在殿中,一时间烛火渐明,点亮了整个厅堂,金漆玉器,说不出的富丽堂皇,不似人间,倒似天上。风含倒吸了口凉气,举目座上,之间一人白衣胜雪,双目微瞑端坐上方,眉宇间秀拔挺俊,飘飘然晃有神仙之气……不用多言,必然是莫雪卿。

“我听说,七年前,江湖中曾有一个女子,容貌倾动天下。诸多公子王孙,拜服裙下称臣。”风含下意识地握了握腰间的焚情剑,警觉地环顾着四周。

“七年,风先生好记忆,自你我当日一别,算来已有七年……”殿内回荡着陌生女人的声音,然而对于风含来说,这语如莺鹂般的女子,时间却只她一人。她是一个,叫人一见,便不能忘怀的人……

“我也没想到,当年倾城绝色的佳人,如今却这样与我重逢,还是以这样的立场。”

“我本就是一介女流,自然入不得诸位大侠的法眼。又有什么立场?”女子声声悠扬,如韩娥清音,绕梁不绝。

“入不入得眼,只有看了才知道!”风含身形一动,长剑一斩,剑气劈断了三丈外御座旁的一个琉璃屏风,烟尘之中缓缓掠过一个女子,身上披的是蚕丝织就的软绸,上有金线攒绣的一对凰凤,剔透晶莹,身段若隐若现,这人,正是当日在客栈之中见过的魔教护法——南翎。

她轻盈地坐在莫雪卿的身旁,露出了一个顽颇的笑意,却和她的这张脸面完全不登对,甚至可以说是扭曲可憎。

“你在他身边多年,莫雪卿居然没有发现你为易容?”

女子闻言忽然笑了“若说易容,你不是直接去问花雨杭来得更方便些?况且,他也在这里,不是吗?”女子将指甲轻轻在莫雪卿脸上划了一下“我听得出,这殿内,有五个人的呼吸。除了他,应该还有一位‘太子爷’吧?”

听她一眼,殿外石柱后缓缓走出两个人来,确切地说,是一个人正搀着另一个人慢慢走来。

“不错,若要易容得让人无从发觉,只得将整个身体都附上人皮。为了和自己可以融为一体,不仅要长期将自己的肌肤包裹起来,不见天日,还要忍受别人所不能忍受的煎熬,要让自己每一个动作都能和这‘面具’相贴合,需要反复地练习无数的历练。我没想到,当初我教会了你这些,今天却应在了自己的身上……”花雨杭依旧记得多年前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夜郎之地有了难得一见的雪景,自己只身南下,于碧莲峰中赏雪,却遇到一个极美的女子同舟当时,他素面朝天,一时间忘了遮掩,亦是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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