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若缭乱——莲一

萦绕在心底的某种黑色的东西，仿佛连与他说话时，都会觉出隐隐的疼痛。

并非刻意所为，这几天来，与明轩的交流确实少了许多。发觉到时，已是外人都觉得陌生的地步。

决定一同留下来后，云修平专程上门通告，还非要拉着明轩与郁言一同出门买东西。正是在去往附近的超市路上，滔滔不绝的云修平忽的停下了话音。

“你们怎么了，都不说话。”

在他眼中，这两人非要营造出一种两人世界不可侵犯的气氛才显得正常。而当下，就是他特意插在他们之间，也没人有半点抱怨。

“说什么？”

明轩还稍微显得有礼，郁言就干脆独自低头默默走着。

“这个……新年要到了啊，要说的话总是很多啊，比如说新的计划打算啊，对旧的一年的总结啊，你们都完全没想过？”

这回，连明轩都陷入沉默。

自己再多话倒显得没趣，见状，云修平只是叨念了句“好好的又怎么了”也干脆闭口不言。

这么一路走到了超市，气氛愈加糟的无可挽回。

看到庆新年促销活动的柜台，云修平就满心欢喜地丢下两人赶了过去。

终于看不过太过僵硬的气氛，明轩主动提了句“要不要去那边看看”，郁言只是抬头看了眼他所指的方向，点点头，却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无法继续的对话只得终止，直到最后，都没有选到什么需要的东西，唯有云修平独自抱了几大只满满的塑胶袋，三人再一次踏上返家的路。

或许是天性厌恶沉默，面对这无可奈何的状况，束手无策的云修平选择了事不关己的应对方式，拐过一个路口，告别两人就独自走向车站。

夹杂着喜庆气息的寒风阵阵袭来，天性怕冷，即使裹紧了围巾大衣，依然双手冰凉的郁言进一步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搓了搓没了知觉的手指。

稍微有点暖意之后，正准备重新将手插回口袋，左手却忽的被明轩抓了过去。

“？”

带些疑惑的看过去，稍稍凝视他的手指后，明轩紧握住他的手，插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受到轻微的拉拽，郁言不得不向明轩靠近了些。与他不同的温热的手心，着实从相握处传来了心跳一般的阵阵暖流。感激的话语说不出口，任明轩就这么握着，郁言只是将视线瞥向其他的方向，装作不在意，也不言语。

就这么毫不顾虑到他人的眼光，一路走回了家。尽管两人间还是没有什么话。

19.晴朗

傍晚时，云修平特意发了短讯过来。

“如果有不能互相理解的地方，要好好沟通才行哦？一味沉默只会让事情恶化。缝隙变大的话，我会不客气地乱入哦？”

说什么乱入的。

看到最后，郁言忍不住轻笑出声。

果然一直这么下去不行，明明除夕的日子都要倒数了，现在还闹什么别扭。

大概是在之前的一些事上压抑自己的想法，与明轩说话时都没有什么力气。结果说的话越来越少，不过几天，就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谈过话了一样。

明明不能一味将心情压抑在心中，之前周鸿羽也说过，有不和时要尽快解决，直到现在要去道歉和好，是否会显得苍白？

万一对方也觉得厌烦的话，那样的话岂不是来不及挽救？

可是从下午一同回家的事来看，他要是厌烦的话，就绝不会有那种行为。

之前还将他当作朋友的时候，根本不会为这种小事纠结。从小到大，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与人恋爱过的经验，这种时候，还是暂且听从云修平与周鸿羽他们的建议，要是不行的话，船到桥头也会自然直的。

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情，咬咬牙，郁言终于打算主动迈出道歉的第一步。

明轩似乎是接下了帮打工的店里打印账本的委托，阵阵颇有节奏感的敲击键盘声由卧室中传出，蹑手蹑脚地欺进门前，却听声音倏然中止，还以为是察觉了自己的脚步声的原因，郁言一惊，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一条小缝，探入半个身子，怯怯问道：

“那个，请问……”

一出口顿觉措辞不当，想改却又来不及，郁言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你有空吗？”

似乎没预料到郁言会突然出现，明轩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但还是点点头。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说着示意郁言过去。

于是他拉过一只椅子，坐在离明轩不远的地方，却因莫名的紧张而局促不安，甚至难以直视对方的眼睛。

“谁先说？”

“我、我可以吗……”

现在不是退让的时候，不抓紧机会的话，自己难得的勇气又会消散地一干二净了。

明轩绽出一个苦笑，默认了。

既然如此——

深吸一口气，郁言猛地抬起头，说出了内心重复无数次的话语。

尽管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诶？”

诧异的表情凝结在明轩脸上，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喃喃道：

“怎么说这种话。”

“之前不理你，那完全都是我的不对。其实之前，你说要我只想着你、还有抱怨我跟周鸿羽打电话的时候，我都觉得有点生气，因为我这个人一直没什么朋友，所以我想你一定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但是又不敢跟你明说，结果变成这种状况，我觉得非常抱歉，所以请你原谅！”

一吐为快之后，想起刚刚说过的话，郁言又瞬时红了脸。

沉默片刻，明轩忽的笑起来。

“是这种事情的话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的……害我担心要死……”

“……担心？”

所以说，会感到难过的并不只是自己？

“对啊。”

说着，明轩起身走近郁言，伸手捧起他的脸。

“之前你不理我，我还以为是你觉得厌倦了，一直想着要是真的那样该怎么办，也不敢跟你多说话，就这么一直困扰了几天，也不敢问到底是什么事，直到刚刚云修平劝我要好好沟通，我才觉得一定找你问问才行，总不能莫名其妙就被甩了，结果竟然被你抢先了，真是的。”

说是责难，倒像是撒娇似的语气，郁言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进而，明轩整个人倾下身，轻轻地环住他的肩膀，温柔地笑着。

“明白吗？我只是为你跟我在一起还想着别人感到有点吃味而已，我当然明白朋友的重要性。这种独占欲或许很可耻，但是我真的有想过，要是能把你囚禁起来就好了，让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只能想我一个人的事，只有你，我永远都不会放开手。”

“为什么……明明是我这样的人……”

一点都不起眼、也没有什么特长，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是哦，你就是你，我最可爱的一。”

明明说着这种听来肉麻兮兮的话，为何他认真的眼神，却让郁言根本感觉不出半点虚假，完全是发自肺腑般令人动容。

顺着脸颊柔软的弧线缓缓坠下的泪滴，打湿了抚在一旁的明轩的手指。

“对、对不起……”

觉察到后，郁言慌慌张张地伸手想要擦掉眼泪。

竟在这种时候哭泣，定然会被看轻。

明轩却扼住他的手腕，轻轻吻上他淌着泪珠的眼角。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耳畔传来的呢喃，恍惚仙境般飘渺遥远。

‘对不起……’

心中轻唤了无数遍的话语，终于传达给他了。

“于是你们居然和好了？！真让人失望啊……”

第二天又找上门来，不仅赖着不走，还擅自对他们间的事情指手画脚，此刻，云修平故作感慨状叹气道。

“说起来，谢谢你。”

郁言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使得百无聊赖的云修平顿时起了精神。

“既然这样，就用你的身体来报——”

后句被明轩丢出的一只马克杯生生截断。

“喂！你看好啊那是陶瓷的啊！打到头我会死的！”

闪过了这一记狠击，拎着拾回的马克杯，云修平愤愤地朝他怒吼道。

明轩则是完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不好意思，手滑了下。”

“喂！”

看着他们的一来一往，不知何时置身世外的郁言忍不住轻笑起来。

“笑啥啊？”

分心向他抱怨的云修平，却同时惹来了明轩的嗤笑。

“好啦你们这对奸夫——”

这次明轩手滑的则是一只更具分量的烟灰缸了。

20.少女

年夜前夕飞至眼前，除过郁言与明轩，安歌与云修平也确定要留下。

怀着各自的不满抑或雀跃，总之，大家约好要一同迈向新年。

于是大年三十清早，郁言与明轩就不得不外出采购。

要说另两人的话，一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放假期间正常作息而依旧在沉睡，另一个则是在为通关新上市的游戏在奋战。

或许因为过年的关系，街上显得格外冷清。

大多商铺都紧闭店门，走过几条街之后，两人不得不将目的地转向大型超市。

“这么一来，你们家会很冷清了吧。”

稍稍有些顾虑，郁言禁不住悄悄对明轩叹道。

明轩却全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我们家是大家族，况且哥他往年就很少回去，再少我一个都没差啦。”

“是哦……”

这倒显得自己的举动有点太不成熟了。

而且妈还说过，今年那家伙会回来之类的……

一想到这，郁言即刻狠狠地摇了摇头。

觉察到郁言脸色有趣地一阵青一阵红，明轩温和地侧过身来。

“怎么了？”

“诶……没什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郁言拼命在心底这么念着。

一边喊着“累死了”，一边将一天的收获统统丢在地板上，然后靠进沙发，一脸满足地喘着气，与身旁的人说笑。

——本该是这样的。

这种理所当然的行动方式，却在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跨进家门的一瞬间就被无情的粉碎了。

听到房门推开的声响而转头望向两人，云修平依旧紧抓着游戏手柄操作着，同时笑道：

“没想到小言还有这种嗜好啊。”

捧着咖啡杯站在窗前的安歌则愉快地随声应和：

“完全没想到呢。”

本还稍稍困惑这两人究竟在揶揄些什么，视线一转，当看到饭厅里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抱着一碗拉面狼吞虎咽之时，郁言差点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诶？！”

“你回来啦！！”

在意识到郁言的下一瞬间，少女就立刻放下面碗，一个飞身扑了过来。

“小……缘？”

被少女撞了个满怀，郁言差些重心不稳倒在地上。幸亏明轩及时从后面扶住了两人，买来的东西却撒得满地都是。

见郁言认出了自己，被称作小缘的少女更是乐开了怀。

“小言最好了！！”

说着，小缘紧紧地勒住了郁言。

那该被称作拥抱的接触，几乎令郁言无法呼吸。

“喂，那家伙脸色都变了啊，小心出人命啊！”

直到听安歌这么提醒了一句，小缘才终于放开了手。

顾不上郁言一脸的惨白，小缘兴奋地摇着他的肩膀，一边说着：

“第一次来这里，真的跟老家完全不一样啊！我还以为会迷路呢！”

“要多谢我们哦。”

云修平笑着瞥了眼过来。

“这是……？”

回应郁言的疑惑，安歌轻声解说道：

“我们吃午饭回来的时候，在附近遇到她，说是要找小言小言的，一问还真的是你。”

“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也有藏娇这一手啊。”

云修平放声大笑的同时，电视屏幕上显示出了游戏的终结幕。

丢下手柄，云修平转身跳上沙发，盘腿坐下，抬头对明轩讪笑道：

“完成了哦，真不容易呢。”

“是么，详细的过程之后全部都要记下来。”

似乎对少女的来到毫无感触，稍稍对云修平点头示意后，明轩开始俯身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

困惑地望了明轩一眼，对方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般，郁言只得将头扭到一边，将小缘抱到沙发上。

“那么，这种时候，到这里来做什么？”

蹲坐在小缘身旁，郁言认真地凝视着少女的眼瞳，一边问道。

少女则一如既往地笑着。

“来找小言啊。”

听罢，郁言眉头微蹙，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才褪去了刚刚游戏般的口吻，少女的神色沉了下来。

“我……只能来找小言。”

“什么意思？”

听出了少女话中些许不好的意味，郁言的面色愈加沉重。

而少女则是自此保持缄默，与郁言对望许久。

一旁，作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云修平与安歌的视线紧紧地盯在两人身上。

根本不在意少女与郁言的存在般，明轩抱着大堆的东西，在走向厨房的路上，不耐烦地踢了云修平一脚。

“你好歹动动吧。”

熟知安歌的性格，明轩自是不敢造次，不过若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云修平，倒没什么顾虑。

经明轩这么一唤，云修平也不好再坐着围观下去，只得动身随明轩进了厨房。

见郁言与少女对峙久久没个结果，安歌则是失去了耐心，随手将咖啡杯放在窗台上，起身走进卧室。

偌大的客厅里只余下郁言与小缘两人。

“还不说么？”

终于耐不住沉寂，郁言开口道。

少女依旧坚定地摇摇头。

“是么，那也没办法了。”

说着，郁言站起身，稍稍动了动麻木的腿脚，待那股子木然的感觉消失之后，转而一把扼住少女的纤腕，将她整个从沙发上拉下来，丢到一边。

“？！”

没料到郁言会有这般粗野的举动，摔倒在地板上的小缘投来掺着愤怒的惊诧视线。

“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没事别大老远的来了还一句话都不说好么，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冷漠地俯视着少女片刻，郁言随即干脆地背对她坐下身。

“出去。”

听到他不掺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的命令声，小缘一瞬间愣在原地。

随即后退一步，用力抹去眼中溢出的泪水，少女转身快步跑向出口。

应着一声重重的摔门声，少女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

“这样好么？”

听到背后传来安歌讪讪的低语声，郁言既不回头，也不作答。

放开环抱的双臂，几步上前，安歌靠着郁言坐下，转头对他一笑。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面。”

“是呢。”

郁言只是这么轻轻应了一声，继而不再言语。

21.焦躁

直到傍晚时分，都再没见过小缘的身影。

无视窗外燃起的盏盏街灯，郁言依旧淡然地紧盯着电视屏幕。

不是什么有趣的节目，也并不很用心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