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也沉浸其中:“谢谢你才对,我已经有很久都不记得新年的意义了。”
沐小年不笨,甚至对程诺的事情异常敏感,他知道程诺有很多故事,甚至比自己猜到的还多,他很想知道,很想了解眼前这个人,却从来不敢逾越。
见沐小年在发呆,程诺微微一笑,竟是有些晃眼,勾手将沐小年揽进怀里,拉好被子,柔声说:“睡吧,还有,新年快乐。”
沐小年终究是个孩子,还不太懂这背后的意义,只觉得心中满足,弯着嘴角应着:“嗯,新年快乐。”
第十一章:新伤旧痕
新年新气象,程诺却依然很忙,一边处理公司的各项事务,一边继续提点沐小年,但最近他还是有意无意的与沐小年保持了距离,虽然除夕那天的事情两个人都没再提,程诺也不知道沐小年是怎么想的,那孩子单纯,怕是以为只是简单的吻。可程诺自己心中却警钟大鸣,他不太确定自己当时那样做到底是什么原因,若是说喜欢,心中仍旧有盛夏的影子;若是说不喜欢,可为什么唯独觉得沐小年是不一样的,情不自禁的吻了他。脑子混乱了好几个星期却没个结果,程诺终于不想再纠结下去,便跑到酒吧缓解压力了。喝了几杯,突然就有些明白前不久谭天哲说的话,果然还是过去好,想得简单,只是为喝酒而喝酒,也能尝到醉的滋味。
身后有人拍他,回过头竟是谭天哲,漾开的笑容在酒吧晦暗的灯光下显得迷离。
谭天哲坐下来要了杯Absinthe侧过脸问:“怎么跑到这儿了?”他知道程诺一般不来这种地方,而这里与程诺也是格格不入的。
程诺微微一笑:“这倒是我问你的,这里是gay吧,你怎么会来?”
谭天哲苦笑一下,又换上戏谑的口气说:“我说因为你,你可信?”
程诺手托腮笑里似乎带了些醉意:“我信。”
谭天哲心下一跳,心情受了诱惑,动作便不受控制,凑上去吻上程诺淡粉的薄唇,带着酒意,有些惑人的味道。却在下一刻被程诺推开,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道:“天哲,我以为你会一直不说,我想,我们就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谭天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一直都知道?”
程诺摇摇头:“再见你时猜到的,那种眼神我是熟悉的。”
谭天哲自嘲的笑笑,棱角分明的面孔在流转的灯光下格外的醒目:“是的,我忍了十多年,再忍下去,怕就是圣人了。”
程诺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后叹息般地说:“我们之间只能是这样了。”
谭天哲终于露出很少在程诺面前显现的冷酷:“当年我没有参与,所以失去了你,当时虽然发了很大的火,可很快便接受了,知道为什么吗?”
“应该是盛夏找过你。”程诺想起当年的事情脸上带了些失落的神情。
“我一直觉得盛夏那么柔弱,像个女生一样,可是那天他对我说的话让我觉得他才是真正的男人。那时他也就十五六吧,站在我面前一点儿也不畏惧,自信的分析着他与我的不同,至今我都记得他说,光是他敢站出来说他爱你,敢和你一起面对家里、别人的目光这一点,就已经把我比下去了。”谭天哲苦笑,“是啊,我那时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慌张又担心,犹豫不前中终于还是失去了。”
程诺语气淡淡的:“这还真像是盛夏说的话,耀眼的像中午的太阳,是谁也忽视不了。”
“有时我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在巴西那段日子看着身边各式各样的床伴终于想明白了,应该就是那次你为我挡了一刀,明明受伤的是你,却还是扭过头在晨光中对我微微的微笑,用你冰凉的指尖抹去我流了满脸的泪,那时我便是下定决心怎么也不会放过你的。”尹骁晟微眯着眼仰起脖子喝完杯中的酒,“妈的,真辣!”
程诺不在意的笑,仿佛是醉了,却又好像比谁都清醒的旁观:“你形容的还真是恶心。”
“哈哈,是啊,遇见你后就这么恶心了,有时候我自己看自己都觉得恶心……”谭天哲灼灼的望着程诺说:“当时知道你要和盛夏走,怎么也要跟着去,老爷子就把我关了禁闭,逃出来再被抓然后就被送到巴西。命运真是狠,明明你在北美,我在南美,只隔了条海,怎么就那么远,好像这辈子都见不到了,真他妈恶心!”
程诺终于是不笑了,轻声说:“你这是何必?”
“人就是犯贱,那么多洋妞排着队的往上靠,我就瞎了眼只喜欢你这个没心的人。”谭天哲嗤嗤的笑,“我想除了盛夏你再不会对谁有心了。”
程诺垂着头,长睫下的眸子一闪一闪,终于还是换上笑容:“行了,回去吧,你醉了。”
谭天哲不理会程诺,又喝了一杯坏笑着说,“知道我再一次见到你时怎么想么?从前没有表示是因为知道你的眼中只有盛夏,可是五年过去了,过去的早变了,该忘得早忘了,我就不信强取豪夺还得不到你?不要你承诺的兄弟情谊,只要你程诺成为我的人。”
“够霸道,不过你也知道,我绝不在下边。”
“不就是个屁股吗,我为了你,自尊都没了,还在意别的?”
程诺愣怔了一下,本是打算散心的,却更加烦心了。眼前的男人,和自己从小便认识,在别人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却唯独在自己面前低了头,情思太深,不敢承受,唯有忽视。
“你送我回去吧,可能是醉了,不然这么爱装的你没有笑呢?”沉默中,谭天哲突然笑了,笑自己也笑程诺。
“小年,还没下班呢?”安然从外面探出个脑袋,笑眯眯的说,“真不愧是程诺教出的小徒弟,和他一样工作起来没命。”
沐小年一见是安然赶忙拉他进来:“安然哥,你找程诺哥呢?”
安然摇头:“我是来找你的。”看沐小年一副讶异的样子,安然没好气的说,“你呀,老板都下班了,你也下吧,我正好愁没人陪我。”
“呃,哦。”沐小年整理了桌上的资料,安然已经手脚麻利的替沐小年收拾了东西,拉了就走。
“呀,安然哥你急什么啊,到底是什么事儿?”沐小年小跑的跟上安然。
“嘻嘻,就是跟我买个蛋糕,我一个人不想去。”安然拉着沐小年往蛋糕店走。
“苏陌哥过生日?”
“不是,有个同学今晚过生日,我们要聚一聚,说好我们准备蛋糕的。”
沐小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呀”的叫了一声。
“喂,跟了程诺怎么冒冒失失的?”安然被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哦,对不起。”沐小年边道歉边往回跑,“安然哥,我突然有点急事儿,不能陪你了,下次,下次一定补上。”
“哎哎……”安然本想问问是什么事,他也能送他一路,不料沐小年机灵起来跟个兔子一样逮都逮不住。
沐小年急急忙忙的往尹骁晟家赶,一路上都在埋怨自己的大意,现在才想起来那天竟然是尹骁晟的生日,可自己却忘了。此时他倒也不怕尹骁晟的暴力和无理取闹了,一心觉得自己对不起尹骁晟,过生日这么重要的事情竟被自己忘了,怪不得他那天那么生气,揍自己一顿也是应该的。到了尹骁晟家门口沐小年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哎呀,竟然这么笨,连生日礼物都没买,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补个礼物时一抬头竟看到正在上楼的尹骁晟。
尹骁晟有些吃惊的看着沐小年,此时见到他说不高兴是假的。虽然沐小年忘了自己的生日,虽然沐小年讨厌见到他,可是圣诞节那天自己第一次吃到家常菜,第一次觉得节日并没有那么讨厌,而这些珍贵的第一次却是沐小年给的。尹骁晟本来心情很糟糕,刚刚又和老头子大吵了一架,他知道老头子从未真正关心过自己,自己想要的不是钱、不是保镖,只是一个关心自己、一起过日子的亲人,可是,老头子不会给他,也根本不在意他需要什么。
尹骁晟歪着脑袋看沐小年局促的样子:“你不是不想见我吗,还来干什么?”
沐小年更加愧疚,想了一路的话一句都想不起来了,他知道尹骁晟是真的生气又失望,便低着头不敢说话。
尹骁晟走上来很冷淡的说:“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不然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沐小年知道自己这次做得不对,一听尹骁晟要赶自己走,急忙拉住尹骁晟的胳膊鼓起勇气说:“对不起,上次忘了你的生日,还对你发火……”
其实一见到沐小年站在自己家门口,尹骁晟已经知道他的来意,只是他不想在这样下去了,沐小年根本没有在意过他,而自己也是有骄傲的人。但是看着沐小年微低着头,白净的脸红红的样子心就软下来。自己打伤他,让他疼让他流血。此时沐小年不计前嫌还因为忘了自己生日而内疚,专程跑来道歉,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才不会再伤害到他。
见尹骁晟半天不说话,沐小年心中也七上八下的,索性豁了出去:“生日快乐,虽然有些晚了,可是……”
沉默很久尹骁晟才低声问:“你不怪我伤了你?”
沐小年把头低的更低,低声说:“怎么可能……现在我还希望你能别气我忘了你的生日。”沐小
年叹了口气,“我们都有错,是我食言在先,但是那天你也要说清楚啊。”
尹骁晟愣愣的看着沐小年,这个人是自己十八年来第一次觉得特别想要对他好的人。遇见他的那天就深深记住,根本不能控制的想在他身边,这么强的占有欲望从未有过,让一直强势理智的自己也乱了阵脚。明明是要对他好的,可是自己太笨太年轻,伤害了这么干净的人,若是可以,以后的自己哪怕失了性命也要好好保护沐小年不受伤害。
“我们都忘了不开心的事吧。”沐小年偷偷看尹骁晟不换不停的脸色,下了决心说。
尹骁晟觉得此时的心情变得很平和,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拥有如水晶般透明心灵的少年吧。伤害、流血、残忍是他一出生就学会的东西,而遇上沐小年,十几年的认知一点点的改变继而质疑。他是自私的,只一味的责怪沐小年不够重视自己,而自己又是否真正把沐小年当做一个与他平等站在一起的人来看待,而不是所有物。
尹骁晟突然就反省了,只觉得压了他的很长时间的烦闷转眼消失,眼前只有一个沐小年,真实的沐小年。
就在沐小年以为尹骁晟不会原谅自己,有些难过的时候,尹骁晟突然上前一步将沐小年揽在怀里,轻轻地温柔的说了一个字:“好。”
周身是霸道的气息,沐小年虽然有些不习惯,却还是笑了,这样就算是“一抱泯恩仇”了吧。
自那瞬间尹骁晟长大了,退去青涩冲动的壳,变得成熟有担当,过去的他强势、张扬、自律性差,伤害了最想保护的人。而现在他才明白真正要去保护一个人,首先要让自己成长,而现在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沐小年。
圆满解决了和尹骁晟的问题,沐小年心情好的不得了,蹦蹦跳跳的往家走。
“小年,我们又见面了。”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沐小年对这个声音太熟悉,即使过了很久他依然能在黑暗中听出男人嘶哑的嗓音,沐小年不由得一身战栗,紧紧握着拳,似乎用了些勇气才回过头,看着那张即使化作灰也会记得的脸。
“呵呵,怕什么啊,爸爸看你这样好难过呀。”左荣笑着走上前,在沐小年想保持距离的前一刻将他拉住,认真地审视沐小年因惊恐而张大的眼睛,“别紧张,爸爸这次来找你有事求你。”
沐小年瞪着左荣,他本以为过去了,离开那个家就能开始新的生活,这么多年平平淡淡的生活,连沐小年自己都觉得过去的噩梦应该已经结束了,甚至还因为过上安静的新生活而感到幸福,可是为什么就在自己以为什么都结束的时候,上帝又和自己开了玩笑,让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再次出现,打扰自己努力维持的生活。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沐小年咬着嘴唇,他对左荣的惧怕远远大于憎恨。小的时候他总觉得是自己做了什么让爸爸不高兴的事情,很努力地想做好,努力察言观色,胆怯的小声说话,害怕的让自己没有存在感却还是不能躲避黑暗和疼痛的侵蚀。长大后知道了母亲的背叛,知道了自己长得像母亲,竟生了些同情,同情这个伤害自己的男人。而现在沐小年是厌烦而绝望的,美好的生活得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可为什么他还要来结束自己的美梦。
“很简单啊,我知道你有了新家,似乎还有个好金主……”左荣坏笑着沉吟道,“小家伙,别以为你真的逃离了我的视线,你是我的儿子,逃的了一时能逃过一世么?”
“你,你一直监视我?”这就是他的爸爸啊,从未放过自己的爸爸,把自己儿子当工具一般利用的爸爸。
“怎么能说监视啊,知道自己儿子在哪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不过你似乎也得感谢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送到孤儿院,当然现在也不会生活的真么好。”左荣嘿嘿一笑,“不过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自己过得开心,怎么都不懂得孝敬孝敬你爸爸?”
沐小年很想质问左荣这么多年是否真正承认自己是他的儿子,又是否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可是他问不出口,现在的他只觉得很冷,明明是自己的亲人,明明身上流了一样的血,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这么遥远、肮脏。不谈折磨不谈忽视,只谈现在的利用就已经让沐小年感到绝望。
“你要多少?”沐小年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吐出三个字。
“不愧是我儿子,真聪明。”左荣笑得猥琐,“先拿两千块吧。”
“我只是个学生……”沐小年还未说完,就被左荣一巴掌打断了接下去的话。
“少来,看来老子对你太和善了,竟敢蹬鼻子上脸跟我讨价还价。我说过你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的视线下,你没钱,养你的那家人钱可是多到可以烧火,没跟你要一两万算是对你好了。最晚后天,到时候你要没有钱或者有其他小动作,可别怪我,老子可是把养你那家的人调查个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个叫程诺的。”说着将沐小年推倒在地。
沐小年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体一阵泛冷,可神智却清楚的听清了左荣的每句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不由紧了拳头,指尖陷入肉中。什么都可以,骂他、虐待他,甚至杀了他都可以。但绝对不能让他伤害蓝伯伯他们,他们是自己的恩人,他们对自己的恩情自己倾尽一辈子都不能偿还。沐小年挣扎着站起来,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其实那一巴掌比起从前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为什么今天竟有些受不了了。沐小年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真是过得太好了,连抗击打能力都下降了。
回到家沐小年只是简单用热毛巾敷了敷肿起来的脸,对这种事他算得上驾轻就熟了,深知若今晚不好好处理明天一定会被程诺发现。绝对,绝对不要让程诺知道,不能让父亲威胁到他们,哪怕再回到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哪怕要了自己的命,也绝对不允许他伤害自己的恩人们。
沐小年抿着嘴,望着窗外很久,这么多年来他的脸上只有乖巧和微笑,而今天却带着坚定决绝。过了一会,沐小年突然站起身,神经质的打开房间里的所有灯,这才慢慢的蜷进温暖的被子里,却还是抖个不停。那个伤口又再疼了,在遇到左荣之后就一直隐隐作痛。沐小年微闭着眼轻轻抚上后腰的那块伤疤,即使过了那么久,疤痕也蜕不掉,那么心上的伤痕又怎么能轻易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