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巫晋失忆以来,他告诉对方他是师傅之后,巫晋虽也喜欢跟他拉拉扯扯却从不敢像从前那样轻薄他,今日竟敢……
巫晋见苏青脸色数变又发作不得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随口就道:“师傅,你这样子太可爱了。”说完自己先愣了愣,总觉得这话他曾经说过,且也是对着这个人,随后便见对方神色彻底阴沉下来,立刻逃命出去。
而苏青则在原地立了许久才敢挪动身体。
一顿烫面饺又没吃成,最后两人一人捧了一碗串了烟的面条出来。
巫晋勉强的吃着,他觉得心里能接受这么难吃的东西,可身体就跟皇帝一样总是挑三拣四的,吃的不好就闹肚子起疹子或是多掉些头发。
他看向苏青,觉得师傅实在太了不起了,那种闻着就有股糊烟味的面师傅吃的眼都不眨一下。但巫晋还是能从对方的细微表情中看出他喜不喜欢。
若是喜欢呢,眼睛会弯起来一些,吃的慢点一脸享受的样子。要是不喜欢就严肃的胡噜胡噜大口快速的吃完,例行公事一般。
不过这些不是他观察出来的,而是他本身就知道的,应该说是属于他从前的记忆。
苏青见他没完没了的看着自己也不动筷,便放下面碗,敲了敲桌子:“看够了么,快吃!”
“师傅,”巫晋索性放下碗,坐直身体一脸要谈正事的表情,“师傅,我喜欢你。”
正喝了一口汤暖胃的苏青立刻闷咳起来,将脸憋得通红,手里的面汤也撒了出来,滴在身上。
巫晋忙给他揉背顺气,又解他衣服。
苏青咳的差不多了突然觉得身上松快不少,一看外襟都被拽下去了,恼羞成怒吼道:“你不要太放肆了!”
巫晋见他生气立刻站在原地,可怜兮兮的拎着苏青衣服一动不动,口中还道:“我真的喜欢你。”
苏青脸上还是一片通红,跟天边的云霞似地,他一把扯过衣服,也不顾上边的汤水,背过身将衣服披在身上说:“不要总是说这种肉麻的话!我不是女人不需要你一遍遍的说来确认。”
“我……经常会说?”
苏青动作一滞,背部立刻僵硬。他竟然慌到忘了这个人不记得过去,自己把那种事给说了出来,实在太丢脸了。
巫晋心思转了转,随后说:“你也喜欢我是吗,我们是情人不是师徒?”
“是师徒不是情人!”苏青猛的转身,走向门外,将嘴角咧到耳根的人留在身后。
“师傅,你去哪?等等我。”
“我要烧水沐浴,你别跟着我!”
“我想起来了师傅,去年今日想吃烫面饺的就是我,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还可以扛起一袋子面!你再跟我说说话说不准我又想起来什么……你沐浴啊?我可以帮你洗啊,我给你搓背!”
巫晋跟在后边,一路呼喊不断。
45、习惯
傍晚时,苏青躺在床上想起下午灶房那件事,不禁脸发烧头发胀,身体也没来由的燥热起来。那时候明明已经忍了下去,怎么此时那种感觉又如此强烈的涌上来?
没办法,他只好想些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这便记起下午时院子里似乎来了个人,看着眼熟,应该是村里的小孩,但又想不起来是哪家的孩子。
那小孩找来是为何事?巫晋并未告诉他。他听见外边有走动的声音,料想是巫晋练武回来,便坐起身去了门口。
巫晋听到苏青屋子里有动静,猜到对方还没睡着,走到他门口时便停了下来,低声问:“师傅,还没睡?”
苏青推开门,站在门后看了看他,问:“下午那孩子来找你,说些什么?”
不怕别的,只是现在巫晋因失忆影响的性格也有些单纯,他怕他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便凡事都习惯的过问一下。
他这么一问,巫晋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走进苏青屋中说:“你不提我险些忘了。”
坐在老旧粗糙的木桌旁,巫晋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缓缓将对方来意说出来。
那小孩是村里的孤儿,与姐姐相依为命,俩人靠卖些小的手工品为生。今天二人去镇里摆摊时,姐姐被镇里一个大人物的家丁相中硬是给抢走了,说明天就要娶过门洞房。
原本给那家人的家丁做媳妇也能过上不贫不苦的日子,但这姐姐已有心上人,就是这村里的男人,打小一起玩到大,所以死活不愿意跟别人。
那家丁也说什么都不放人,还将他姐姐带回去关了起来。这孩子四处求人救他姐姐出来,怕他姐姐会想不开寻短见,但村里头没人敢惹镇上的人,虽然有心也帮不上忙。
绝望之下,小孩想起刚来村子没多久的会武术的十六先生,心想先生武功高强,也许可以帮他将姐姐救回来,于是便壮着胆子找过来了。
放到以前,一个将军一个王爷,对这种小事根本理也懒得理,但现在,一个是没了武功的平凡人,一个是失了记忆的混账,两人又都被宁静的日子束缚的太久,两颗心都有些不安分,便对这种锁事有种默契的跃跃欲试的心情。
两人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决定就趁着今日夜黑风高,去将人劫回来!
以巫晋的武功,别说一个偏远的小镇,即便是一个大的城镇甚至一个国家也未必能遇到能与之抗衡的对手,但苏青担心以现在巫晋童心未泯的性格会多生事端,想要跟过去,自己又根本跟不上巫晋的身法,便在出发前犹豫起来。
巫晋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手拦在苏青腰上轻松将人带起,无须过问对方是否愿意便向镇里行去。
他也不知是如何做到与苏青心意相通的,心想这大概也是失忆前自己便具有的能力吧。还能看到苏青那一瞬间的惊讶失措,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实在太过厉害,连自己都忍不住崇拜起来。
苏青为了稳住身体,不得不将一只手搭在巫晋脖子上,另一只抱在对方腰间。
耳边传来巫晋特有低沉而开怀的笑声,苏青顿时窘迫的松开一只手。
“阿……师傅,”开口差点便叫阿青,但终究憋了回去,乖乖的叫师傅,“你别松开我,”他一手攥紧对方那只抽走的手,又放在自己腰上,牢牢按住说:“抓不稳伤到你,那就坏了。”
苏青只是不习惯太过亲昵的接触,可又确实不讨厌与巫晋如此接近,对于这种近乎暧昧的气氛他一面心慌不知该如何应对,一面又觉得开心。
耳边风声呼呼掠过,巫晋垂散下来的发丝便一根根的拂过苏青脸颊,看似柔软的发丝偶尔会细细的刺痛他,跟针一般,就如巫晋其人。
苏青想,巫晋这个人外表看来总是温和善良甚至是和蔼可亲的,但一颗心却是岩石一般坚硬又坚强,与自己恰好相反,他总是生怕别人不服他一般将所有能力都展现出来,将威严牢牢树立起来,不可有人逾越,可正如巫晋所说,他表面刚强正因为内心不坚。
而真正的强者却绝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应该是巫晋这种吧,在知道武功因药物尽失时,他也未表现出半分痛苦,反而能与隼卓谈笑周旋,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想到这里,他更是钦佩这个男人,看着巫晋坚毅的眉,朗润如墨的眼,眼中便再容不下其他,心中满是欢喜,手也抓的更劳些,身体渐渐不再僵硬,慢慢放松下来贴覆着对方。
巫晋察觉到他的改变,略微勾唇,抱的紧些加快了行程。
两人到了小孩所说那家大院前,巫晋便要闯进去,被苏青拦了下来。
他们既不知道家丁住在哪,也不知道男孩姐姐被关在哪里,贸然闯进去,即便成功将人带走,也只会留下无穷后患。
况且现在二人均为在逃犯,还不知都有何人在找他们,若被西域王发现,以巫晋现在的功夫及心智是绝不可能再有活命道理的,所以他们两人的踪迹是决不能暴露出去的。
苏青绕着院子走了一周,便以他对齐国风土人情的了解,草草的在地上勾勒出了这院子的分布,并带着巫晋走到家丁该住的一角。
到了院落一角,他又根据齐国人迷信的方位之说,圈定了柴房所在,并判定男孩姐姐应该被关在了哪里。
巫晋崇拜的看着苏青,没想到对方只是动动脑筋,便能将一个大问题缩为一件极好解决的小事,立刻忍不住称赞道:“阿青,你好厉害!”
苏青愣了愣,直起身看向巫晋,只见那人不由分说便将他箍进怀中,轻吻在他额上说:“等我回来。”便消失在他面前。
苏青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因为对方那个熟悉的称呼和点在额上的一吻。他记得那时他恨巫晋想害巫晋死,曾告诉对方兵谱在寰国帝陵之内,巫晋便真的信他去赴死,走前便如刚才一般唇点在他额上,坚定的对他说,等我回来。
如今想来巫晋一直一心为他护他,可对不起人的却一直是他自己。直到今时今日,对方失去以往的记忆,仍将他的安危放在首位,又对他暴躁的脾气百般忍让,他这才发觉,会对巫晋动心实在是最最自然不过之事。
巫晋安安全全的带着一个女人出来后,苏青才放下心。明知巫晋武功罕有人及,却还是担心不已,他自己都觉得这种担心极其多余,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焦虑。
那女孩显然受了些惊吓,但在巫晋温声劝哄下倒也镇定下来,她像是将巫晋当成了救命稻草,抓在手里不放。巫晋坳不过那个害怕的女孩,只能任由她抓着。
他有些尴尬,尤其看向苏青时,隐隐觉得那个人似乎没有来时那样开心,也不由得心情低落下去。
他伸另一只手去拉苏青,那个人却躲了开,只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并行着,也不再看他。若不是旁边有个受惊之人,他一定要把苏青狠狠按在怀里,才不管这人又发什么脾气。
将女孩送回家里,巫晋嘱咐她不可将今日之事告诉除三人外的其他人知,并要早早与心上人拜堂,如此那家丁再是霸道,区区一个下人也不敢抢个有夫之妇的,女孩连连点头,并跪下给他磕了几个响头,还说以后要他经常串门她会好好款待。
巫晋苏青二人回程的路上,气氛冷凝,周围的风也仿佛静止了,一片安静。
“师傅,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巫晋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从后边抱住苏青,撒着娇说:“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每次这样偷偷抱到你,身体就会想立刻跑开,好像你会追杀我一样。”
怀中之人像是想起什么,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
原来那时候巫晋便已练就了一招就跑的功夫,现在被无知无觉的就说出来,不知以后想起来会不会觉得失忆的自己太过可恶。这么想着,苏青倒越发停不下来笑声。
巫晋见苏青笑了,更积极的讲起自己的感觉,完全没发现自己已将自己给出卖个透彻。
一路上笑声不绝,回到房中时,苏青已经笑到肚子痛。心道返璞归真的巫晋还真是可爱,而能从他口中得知自己以前绝不会被告之之事时,他便从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赚到了大便宜。
巫晋也心满意足的回了房。当然,有一件令他最开心之事,他并没告诉苏青。那便是,这整整一路上,无论他是搂是抱,还是中途偷香吻苏青唇角,那人都没有一丝抗拒,而在他的感觉里,要是放在从前,这样的接近次数足够他一晚上绕着茂兰从半夜逃跑至黎明了。
46、情愫
巫晋这晚又做了梦,梦中却不是与苏青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反而充斥着血腥。
他记起他曾对苏青说‘等我回来’那一段,原本以为很温馨,却不想是满眼的灰暗。
他看到平日极爱干净的苏青一身狼狈的缩在黑暗中冲他叫喊,问他为什么还没死,甚至发下毒誓说若不能手刃他,便受生剥皮死抽骨之刑,此生与他势不两立,他渐渐看清黑暗中的人,只见那人全身血肉模糊鞭痕遍布。
而那个下令鞭笞苏青的人,竟是他自己!
夜半时便梦魇而醒,心有余悸。那画面如此清晰不似无故的梦境,倒像是真实的。
他狠狠的抓扣着自己的头,觉得胀的像要爆裂开来一样。苏青声嘶力竭的叫喊清晰的在耳旁回荡起来。
他做过何事如此对不起苏青,竟令对方那样伤心绝望?想要记起更多,却又无能为力,最后瘫倒在床,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苏青从林间舞剑回来,见巫晋眼眶青黑,精神萎靡,一副蔫蔫的样子,不禁担忧的问:“你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
他还没见过巫晋精神如此不济的样子,那个人无论人前人后总是神采飞扬,成竹在胸,是无论发生何事即使所有人都慌乱起来,只要他还镇定,便可以令人望之安心的存在,起码他是这样认为。
巫晋正分神砍柴,听见苏青的声音头脑一乱,手劲不受控制的加大,斧头将木柴连带石墩一起劈开,直接凿入了地里。头脑中徘徊的全是苏青怨恨的声音,还有那人一身的伤痕。
苏青看的愣住,正要走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了,便见那人突然一身戾气的向他走来,不容分说的钳他双手扯他衣襟,力气之大根本不给他挣扎的余地。
苏青微愣,随即暴怒,呵斥道:“巫晋!你发什么疯,还不放手!”他气急败坏,却发现完全挣脱不开,一股凉风便窜入身前,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巫晋像是着了魔一般又扯开他贴身里衣,入目便是惨不忍睹的一道道交错的疤痕,他甚至无法想象承受这鞭伤时苏青会有的痛苦,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我叫巫晋,是我派人鞭打你,你不是我师傅……”他抬起眼看向苏青。
苏青骇然,那人双眼布满血丝,痛苦又自责的看着他,颤着手指覆上他身上的鞭痕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说我们是师徒是因为我伤了你,你不想与我有更亲近的关系?你会原谅我吗?”
苏青原本要爆发的脾气突然软化下来,心中一梗却又有些温暖,他安抚的轻声道:“你那么做本意是不坏的,只是用错了方法。况且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你一直都在帮我,我也曾数次伤你,所以那件事就算过去了,别再想了。”手腕被捏的生疼,苏青示意巫晋放开他。
那个人听话后有些犹疑不定,倒是乖乖的松开了手,并将对方被他弄乱的领口整理好,慢慢冷静下来转过身去说:“阿青,我的记忆有些乱了,刚才对不起你。”
苏青诧异于他说话的口吻,又加上那个挺拔而熟悉的背影,让他一瞬间觉得仿佛……眼前这个人就是真正的找回记忆的巫晋。
“你又想起什么来了?不然还是由我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也免得你像刚才那样独自混乱。”
巫晋的动作像是揉了揉额角,声音也透着些疲惫道:“你对我说的事,我少有印象,听了也只当那是个故事,是别人而不是我,所以听了也没什么用。但却总是能在梦中忆起一些有着真实感的事……算了,还是顺其自然。”
苏青讷了讷,没再说话。
眼前之人又转过身,低头盯着他揉手腕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放下混乱的心思扣紧苏青五指,将人带进自己屋中,上了些祛瘀的药。
见巫晋有些失落,苏青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巫晋失忆的这段日子总以为自己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一朝醒来突然发现曾对他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是会产生颠覆,对自己失去些信心吧。
腕上痛肿之处涂抹一层药膏,凉凉的舒适感直沁入心底。苏青左右想了想,不知巫晋何时又会想到些什么,便道:“十六,晚上睡我那吧,若是梦到什么别搁在心里,我知道的都尽量说给你。”
他曾听这村里的老人说,有的人失忆过了许多年才想起来,会觉得自己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若恢复不好,神智都会出现问题,甚至痴傻。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巫晋再遇任何意外,既然这人已开始慢慢恢复记忆,他一定要让巫晋完好无损的成为从前那个,战场上令三军敬佩的巫将军,他要护他周全。